《君为天上客》： 北极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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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极之行

时逢七月，北极度过了漫长的黑夜，一轮太阳定在蓝天之上，仿佛要永恒地照耀世间。在北极生活的人和动物，终于迎来了活动的时机。而对于北半球暖温带的人来说，这正是要寻找避暑之地的时间。

无疑，作为避暑来讲，没有什么好过北极的十万里冰川了。想象自己站在一片冰雪的世界，头上是深蓝色的天空，阳光正好，清风不燥，就连影子也是清雅的幽蓝色。何况这里没有污染，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都没有。这是一片净土，允许人放空自己，安放自己内心的纯净。

人在这里，身心都会感觉凉爽，那份暑意自然便不翼而飞了。

今天飞往北极的航班照例爆满，特殊的是飞机上来了一位奇怪的老先生。他是一个人来的，穿青色长袍，一头白色的长发学古人一样簪着，身形高瘦，面容很慈祥，像是一个从古体穿越而来的邻家老爷爷。

老人并不在意周围人奇异的目光，只是拿着一本古书在看着，偶尔合上书小憩一会儿。如果刚好遇到他人投来的目光，他便友好地一笑，来人必定感到惭愧，不会继续打量他。

其实这样的打扮也并不算稀奇，也许老人是一位古装演员，正赶着去北极拍戏，或者老人家有一些返古的爱好也正常。现在的社会开发包容，大家也只是对老人好奇而已。

但即便是夏季，北极的气温依旧十分寒冷，随着飞机的飞驰，窗外已随处可见冰山皑皑，很多人都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

北极的冰山既可称壮丽，又不失其秀美，它并非粗狂的蛮子，也不是百般弱水的女人，人类若非要用拟人手法来形容它，想必就只能用“女神”二字才可——既美丽非常，又令人敬畏。

飞机内有暖气开放，并不会觉得寒冷，临近下机时，广播里提醒乘客穿好御寒衣物，带好行李，准备下机。

人们都开始了动作，只有那位穿青色长袍的老先生无动于衷。

旁边有人好心提醒他：“老先生，准备下机了。”

老人向他点头微笑致意，但是仍旧没有行动。旁人无奈，但也没有再说。

飞机很快就到站了，大家都拿好行李排队下机。穿青色长袍的老人也在其中，只是他没有穿御寒的衣物，手里也没有拿任何行李。

一位在后面排队的年轻人见状想要送件羽绒服给老人穿，但老人此刻已经下机，年轻人下去找他时，已经见不到人了。

“也许是被人接走了。”年轻人摇摇头，没有多想。

然而此时，北极连绵不绝的冰山群中，一道青色的身影独自在其中行走，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公园散步般悠闲，但当他每一步落下时，山河便仿佛被缩小了无数倍，在他脚下刹那而过。

如果刚刚那位好心的年轻人在这的话，肯定会认出这就是他刚刚要找的老人。

此时，老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瓶酒，一边走一边喝，好不快活。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在丈量什么。只见他又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奇怪，昨天明明感应到北极出现了一丝变化，怎么现在感应不到了？”

话虽说着，老人的脚步却没有停下，待他又唆了一口酒之后，脚下的速度猛然快了起来。

三个小时过去，老人的脚步几乎踏遍了北极的每一处，但他仍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干脆停了下来，寻思道：“先前感知到的东西确定在北极无疑，但我始终困于寻找，却是忽略了缘法，倒也是糊涂，罢了，有缘得之，无缘难求，与其苦寻，不如随其自然。”

一念至此，老人索性直接坐下，欣赏极地的大好风光。

和很多人一样，老人同样是第一次来到北极。即便他是神仙中人，也不会拒绝自然界的美丽，否则他也不会去注重什么缘法。

讲求缘法，本身就是顺应自然的表现。世间万物并存于斯，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冥冥之中或许真的存在这样一种微妙的联系，虽然不能为我们所触摸和看见，但我们仍旧愿意去相信，这世上的的确确就存在这个东西。

一卷江山美如画，万里冰白清似闲。老人渐渐浮空而起，一身青袍迎着凛冽的寒风飘荡不休，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他就是一直保持与无数的冰川对视着，仿佛是两个久别重逢老友。

突然，一株雪莲出现在老人的眼里，尚未绽开，还是花骨朵。老人记得刚才并没有见到它，但它又好像一直就存在这里一般。

老人大笑，道：“终究还是与老夫有缘的，用心而已！”说罢，一步迈去，瞬间来到雪莲旁边。

这是一株个头很大的雪莲，足有西瓜大小，外形洁白，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宛若一体，让人根本难以发现。与一般雪莲的绿叶不同，它的叶子是一种琉璃般的淡蓝色，宛如北极天空的倒影。更加奇特的是，这株雪莲并没有扎根在大地之上，而是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未见到根须，好像就这样凭白地在空中生长。

老人欣然抬起手指，轻触雪莲花瓣，雪莲随之震动了一下，然后花瓣便徐徐打开，竟是开花了。

这雪莲盛开却是不一般。呼啸在北极大地的凛冽寒风，此刻也因此突然变得温驯了起来，尽皆化作喜人的清风，吹拂之下，抚平一切生灵。

“美，太美了！”作为唯一的见证者，老人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圣洁的白色与琉璃般的淡蓝色交辉相映，充斥着这片空间，世界好像进入到一场梦幻中。

一株雪莲处于中心，成为世界的唯一，花瓣的绽放，伴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道韵，在其中不断地演化。

雪停了，风已止住了声息，时间仿佛静止，空间在此时亦如同凝滞，远处的太阳与冰川，好像成为了一幅布景。

老人回过神来，望向莲心。

只见一个男婴安静地躺在其中，皮肤雪白，发丝柔顺，眉心印莲。似有所感，睁开眼睛与老人四目相对。

老人眼中有长辈对后辈的慈爱，还有一丝欢喜。而男婴眼睛里拥有着如北极般的纯粹干净，目光天真而好奇。

老人小心地用手指轻轻触碰男婴的脸蛋，男婴发出开心的笑声，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随之转动。

“天婴？呵呵，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能碰到一个天婴！”老人乐呵呵地摇摇头，对男婴道：“小家伙，也幸亏你遇见我，倘若是遇见心术不正之人，啧啧！”

那男婴似是听懂了什么，只对着老人笑。

老人也笑：“你这孩子，说是天婴，其实何尝不可怜？来此世上，只有孤身寡人而已。倒是与老夫相得益彰，老夫此际收留你，你便做老夫的徒儿吧！”

男婴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老人便将男婴抱起，那朵雪莲自动缩小，嗖的一下进入了男婴眉心的莲花印之中。

老人眼皮抬了一下，啧啧称奇，然后一步向前踏去，转眼便是无尽山河退去。

只听远远地传来一句似有若无的嘀咕：“什么破飞机，还没老夫的老胳膊老腿快……”

第二章 任君留

六年后，一座灵山秀峰之上，一位穿白色长袍的男童正站在庭前的桌案前写字，笔迹清秀干爽而不失逎劲。男童长发，以木簪束之，皮肤雪白，眉头稍皱，恰好锁住眉心的一株雪莲花印。待最后一字写完，男童方收笔，然后眉头才完全舒展开来。

男童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骄傲的弧度。只是眼角瞥见一旁还堆放着的一堆书籍，小脸顿时又垮了下来。摇摇头，也只能坐下去捧卷而读。

自他记事以来便是一直如此，师父每天只是教他去读一些书，好像再无它物。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从小心就很静，但孩童的天性是好奇的，面对这个世界，初来乍到，总免不了想去探究一番。何况他已经随师父在这山上呆了六年，从来也没有出去过。但他是个乖孩子，师父没有同意带他出去，他也不会因此去打扰师父。

他喜欢在每天做完功课之后跑到屋后的一块长满草的巨石上去，盘膝坐下，抬着头默默地注视远方。这里地势最高，且少阻挡，是望远的佳处。每每此时，太阳已呈西垂之势，而西边的天空也仿佛由于它的靠近而变得脸红。男孩喜欢这样的天空——太阳不再刺眼，蓝了许久的天空亦顾盼生姿起来。他喜欢这样望着，天空和远方，都映衬在他那如晴空一般的双眼里。

其实，远方又有什么呢，山的那边还是山，天空的后边还是天空。居住在这样一片深山老林里，就算是想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也是一件难事。

但是，远方还有未知。而未知可以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因此就可以让人对它抱以期待。这大概就是远方的魅力吧。

太阳渐渐在西边的群岚中隐没之后，男孩依旧在愣愣地出神，直到后面传来一声“吱呀~”的声响，他才回过头来，看到院子里的门开了，一位青袍老者手里拿着葫芦，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师父！”男孩脸上浮现笑容，站起身来向老者走去。

“君儿啊”老人醉眯眯地看着屋前的一根柱子，疑惑道：“怎么一天不见就长那么高了？”

男孩跑到老人面前，无奈地说：“师父，我在这呢。”然后作势欲将老人抚进屋里。

任君留，是师父给他起的名字。师父说，他没有父母，他是师父从外面捡回来的，别人不要他，但师父愿意收留他，所以就叫任君留。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至少听起来他不是孤独的，而且有人要。

只是，父母又是什么东西呢？他小小的内心存了这个疑问。师父告诉他父母就是生育他的人，但是也不尽然。他自己也在书上见过孝敬父母的故事，但他没有父母，所以他只能孝敬师父，可是书上说父母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也不知道究竟重不重要，至少至今为止，他还不明白父母的意义，毕竟他一直与世隔绝，也没有见过有父母的人是怎样的。

老人左手让任君留拉着他进屋，右手却是变戏法似的抓出一只烤鸡，至于刚才手里的葫芦，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君儿，师父请你吃烤鸡！”老人笑着献宝。

任君留小脸一黑：“师父，你不是说我们是道士吗？道士怎么能吃烤鸡？”

“非也非也，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吃点烤鸡只不过是正当的欲望。有何不可？”老人摇头晃脑，循循善诱道。

“可是师父，我们是道士不是和尚。”

“你吃不吃！”老人两眼一瞪。

……

晚上，老人的酒也醒了，领了任君留到屋后那块大青石上坐下，然后闭上眼在一旁假寐。

任君留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睛，目光看了看自己师父，然后又投向远方的月亮和星星，还有几朵稀疏的云。

“君儿，今天你六岁了。”老人的声音把任君留从远处拉了回来。只是就他自己而言，目光却投向了远方。

“你是不是很奇怪，师父每天都只是让你写写字看看书？却从来没有教过你道法。但是师父自己每天却飞来飞去的，一点没有节制。”

不等任君留回答，老人又接着问道：“君儿，你愿意安安稳稳地过平凡的一辈子，还是愿意拿现在的一切去搏一个精彩的人生。”问完，老人的眉宇间流露出落寞。

任君留没有立即回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避开师父追问的目光，看向远处。

许久，他开口道：“师父，君儿想看看远方有什么。”

老人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道：“既然如此，你可愿随师父学道法？”

任君留的小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他从小跟师父一起生活，看到师父腾云驾雾，或者威压之下将野兽毒虫驱离这座大山。还有就是他学习用的东西，师父一伸手就拿出来了。让他这个只有六岁的孩童既好奇又羡慕。

如果自己学了道法，那么自己就可以走出大山去看看远处有什么了。

他从书上知道，这世上除了大山，还有平原和海洋，还有高原和盆地，还有一个精彩活跃的世界。

虽然他没有去过，但这让他更加满怀期待。

“可是师父，道法究竟是什么？”任君留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虽然见识了道法的神奇，却不知道其原理。

“那你觉得‘道’是什么？”老人反问。

“‘道’？道是路径、是选择、是规律啊。”

“那法呢？”

“法是方法，是手段。书上还说，法是秩序，是统治者意志的体现。那么我想，法应该是使人契合规律，或者说契合道的手段，又或者它是道本身的具体反映。”

老人抚掌而笑，道：“所谓道法，也即是这个意思。”心里却在暗暗骂妖，徒弟已经把他原本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任君留明悟。

“所以君儿，吾辈修道者，所修之道，并非世人所谓的道士之道。我们所修之道，是我们内心的所指，从心所欲，是必需要具备的能力。”

“因此，想要学好道法，心最为重要。”老人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让你写字读书了。”

“今晚去早点睡个好觉吧，等明天教你学了道法之后就难得睡觉了。”

任君留点点头。

此时，一轮明月刚好升到他的头顶，群星围绕，徐伏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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