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夺灵者》: 兔子必须死》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烬原星野征程》——聆海涯霁。
旅之章
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放下了阳斩,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荒凉城市,结着蜘蛛网的草丛中鼹鼠窸窸窣窣地爬过,不远处的城市废墟里振翼飞出一群白鸽。
这是遗忘纪元2036年的秋天,这一年我二十九岁,去过很多地方,也失去过很多东西。
“阳斩”是一柄重剑,很重,重到任何人都会觉得背着它去旅行是一件失了智了事,但是我的一位朋友把它送给了我,在我告诉他我打算跨越国境线上的“白界”进入“禁域”的当天。
我说,我得去搞把剑。
他说,哎呀,好巧不巧的,该说是运气呢还是命运的安排呢还是作者想要偷懒呢?总之我正好做了一把剑。
“这可是把好剑呐,三十六个雕纹组合,双阵列驱动,还添加了十来个触发式机械组件,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亲手打造,摧枯拉朽,削铁如泥,有价无市呢。”那家伙在我面前摆出一张老奸巨猾的笑脸。
我倒是丝毫不怀疑他身为古典法师兼锻造师的手艺,别说一把剑,我觉得时间充足的话他指不定能造一台高达出来,虽然我并不知道高达是什么东西,不过阳斩确实是把好剑,如果无视它的重量的话,切削雕纹组让它拥有了相当锋利的剑刃,合金材料加上加固雕纹保证了其耐用性,控温阵列组使其在高温和严寒中都保有相当高的使用性能,必要时可以做空调暖气两用,装饰雕纹还能用于夜间照明,实在酷得不行。
没有任何一个剑士能够抗拒这样的一把剑,与其说是把武器,倒不如说它已经成为了一件艺术品,它那五六公斤的质量简直就是为了衬托其不凡而存在的,但试想如果一个绝世的剑术大师有幸能得到一柄神剑,他又怎么会介意这柄神剑稍微重了一些呢?
然而问题的关键点在于,我是个法师。
……
法师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是比较多样化的,依照比较古老的分类而言,法师被定义为四个学派十六个系统,而在学派之中,雕纹,古典,和阵列学派皆涉及到静态法术的研究,开发及使用,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假如我隶属于这三个学派中的任何一个,这柄剑于我而言至少还有一点研究的价值,毕竟无论雕纹组还是阵列组,只要牵涉到组合的静态法术,于法师而言就是极其具有实用性和学术性的东西,然而没有假如,我是个前圣咏学派法师,是那种只需念动几千个艾薇儿咒文就能把一只热气球大小的火球“嘭”地一下仍进闹市人群中的存在,这柄剑于我的意义可想而知。
不过对上述情况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一般来说,一个法师在面对闹市人群开始咏唱法术时,通常就意味着他人生的完结,或者去掉“面对着闹市人群”这一谓语,这话依旧成立。
圣咏法术被亚隆达尔圣殿列为禁术,是大约三十年前的事了。
其原因倒不是出于公共安全之类的考虑,事实上圣殿把几乎一切法术无论学派系统统统列为了禁术,我甚至怀疑他们知不知道学派系统是个什么玩意,说到底亚隆达尔如今是个骑士文化和神学盛行的国度,法术被视作是违背神意的邪恶存在。
而违背神意,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神学在这个大陆以南的广阔国度传承了数百年,其本质早已在艺术家,政治家和哲学家们的手里被扭曲得不成样子,不可否认的是,如今那套唯我独尊的理论尚有着很大一部分的信徒,也许他们从来不去教堂做礼拜,也不喜欢向神明祈祷,不过在他们的眼里,神已经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数百年的悠久历史是他们最完美的说辞之一,他们相信存在即合理,相信代行神权的圣殿所说即为正义,相信无论信或不信,改变的只会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然而即便圣殿高层决策者也未必知道的一件事,或者说即便知道也未必会被承认的一件事是,相比较神学数百年的发展,骑士文化近两千年的传承,法术已经存在了整整五千年以上。
一般认为,在某个遥远的时代,法术存在过一段绝对的辉煌期,大法师们隐居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在空间与时间的夹缝中建立城市,或者满世界寻找失落的典籍,与龙探讨法术的边界性问题,那段辉煌持续了一千年,一千年的燃烧过后,法术文明的火焰就熄灭了。
法术衰落的原因是一个真正的迷,随着一座又一座法术塔在时间的风霜中倒塌,法术开始远离人们的视野,在不见光的社会层面以世家的形势传承至今,期间又是漫长的两千年。
而如今,法术世家体制也在近二十年里急剧崩溃,沦落为如今但凡法师暴露身分就有被杀掉危险的现状,实在让人见笑。
……
这种时候,没有人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我看着业已暗下去的天空,我该找个地方过夜了。
能在入夜之前找到一座废弃的城市是件好事,禁域之中往往除开废墟就是荒原,废墟有废墟的好处,没有半夜路过的狼群,没有喜欢人体温的毒蛇,没有从天而降的陨石。
所以我还挺喜欢禁域的废墟的。
我实在很想在这里扔掉这把废物般的重剑,但那样伴随着一些风险性。我不是个爱冒险的人,所以我将阳斩背回了背上,感受着那可悲的重量在我的脊柱留下的深刻触感。
然后我戴上黑袍的风帽,把脸上黑铁质的面具稍作了调整,让帽沿包住面具的边界,这是为了防止蜘蛛毛虫之类喜欢吐丝悬挂在半空中的虫子不小心钻进去,曾有一次我在穿越一片草丛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到了手指,那整只手在经过了紧急处理之后依旧肿胀了三天,从此之后我就习惯在进入一片未知的地界时全副武装,暴露已知的破绽是件让人很不安的事。
我以不远处的城市废墟为目标,开始在半人高的荒草丛中跋涉向前。
……
很早以前,大约二十年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家族传承自一个法术世家的分支,为此我的整段童年时光都在法术典籍和咏唱练习中度过,这个法术世家的序列号是“聆”,我的父亲聆弦天下是一名六阶圣咏法师。
那时法术世家体制的衰落已经初显端倪,彼时亚隆达尔统一了南部大陆的最后一个小国,把那些书写在圣经教典中的文字传遍了南方温热空气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和平的年代宣告到来。
那年我九岁,对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因素后,圣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解散了身为其武装力量之一的法术殿,随后是骑士殿接管全部社会资源,法师猎人组织合法化,法术以异端之名被束之高阁,对法术世家的打击正式开始。
后来我一直不能理解,作为其必然会需求的武装力量之一,法术何以落得如此的下场,历史的真相往往是不为人所知的,那一年具体发生的事情我可能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因为史料已经不可考,而老法师们死的死,沉默的沉默,谁也不希望再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值得参考的一件事是,我依稀记得,数年后的某一天,当我推开家里那扇破旧的木制窗户时,我闻到了火焰烧灼纸页的气味,城市中央的广场上腾起熊熊的烈焰和直冲天际的烟云,在那之下是燃烧着的几千几万本法术典籍,在大火中宣告着其五千年传承的一个节点。
“圣殿颁布《限法令》,三阶以上法术一律列为禁术,禁止一切私人持有,施放,教授以及传播,所有涉及法典一律送至中央广场销毁,私藏者一经发现,按异端分子论处……”背负剑盾的银甲骑士在街道上打马而过,马蹄声在小巷深处回响着远去了。一个时代的序曲,和一个时代的挽歌,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聆弦天下推开门就站在门前,他背对着我,一言不发,良久,我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终究是没有永远的平淡啊。”他说。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远远地扔给我,这是我们的约定,他养活我,我和他保持距离,然后在我终将离开的那天,他会把它给我。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也许是从他拒绝让我学习治疗法术开始,也许是从我告诉他我想成为很伟大的法师时开始,也许是从我们一次又一次地争执开始,也许是从他最后一次用法术打伤我的胳膊开始。
也许是从我母亲死去时开始。
聆弦天下对我说,出去。
他对我提出这个约定的那天,我很难过,事到如今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时间会抹去许多东西,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后。
我只记得我很难过这件事本身,以及我最终的选择,我接受了。
那天以后,我很少再有过那样痛苦的时刻。即便在聆弦天下对我说出“出去”那两个字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的感觉,我只是想,啊,对啊,我该走了。
我拿上他为我收拾的行李,聆弦天下就站在门口,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思考了两秒钟,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我想不到,于是我走过他的身边。
我们很久没有在那种距离上看着对方了。
聆弦天下在我身后带上了门。
与此同时,我开始了我的咏唱。
那天晚上的星空很灿烂。我慢慢地走着。似乎有无数人与我擦肩而过,又似乎整条街道上都空无一人。那种事情有有什么所谓呢,无意义的人生的无意义的时间片段,其意义又何在呢?
走出一条长街以后,在我熟悉的城门处,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把挥向我的武器。一把长约一米的濯银长剑。一个圣殿骑士,那个时候,城门半开着,我慢慢的向他走去,他告诉我,今天禁止出入这座城市。
而后,他听见了我的咏唱。
他的尾音扭曲了。
我仔细地看着匆忙举起长剑的他。他有着一张我完全陌生的脸,和一双我十分熟悉的眼睛,带着杀意的眼睛,上一个瞬间那双眼睛是平和而带着些许温柔的,不过人总不会对谁都温柔——那样的温柔其实更加可怕。
在他的长剑切过我的喉咙之前,我的咏唱完成,三阶台尔文特力场冲击几乎贴着他的胸口施放,于是长剑只来得及伤到了我的右上臂,那家伙从马上坠落下去,翻滚了几步远,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走上前去,第二个法术咏唱完成,他掉落的长剑凭空地浮起,在空气中滞留了一个短暂的瞬间以后,划出一道尖锐的长音,贯穿了他的胸口。
数十名骑士从不同的方向向我涌来。
十六年后,我抚摸着手臂上那道窄小的伤痕,静静地回想着那一天。
聆弦天下没有烧掉我家的法术典籍,作为代价,后来骑士们烧掉了他。那个时候,我正骑着一匹白马奔跑在城郊灿烂的星海下,我没有学过骑马,所以我笨拙地牵引着缰绳,多数时候任由它自己选择去处,但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的伤口在渗血,我的身上没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但我不慌张,不难过也不恐惧。因为它们都是些毫无帮助的东西。
我想,也许我是疯了,但是如果疯子更容易活下去,那就无所谓。
我去向北方的茫茫原野,而我的身后,一段历史正款款地落幕。
那之后很多人对我说过,法术已经没有未来了。
五千年的底蕴被摧毁,传承体制的没落,法术典籍的遗失,法师平均等阶的逐年下降,现存的法术体制毫无疑问地正走向完结。
后来这些人里,有的已经死去,有的正在死去,有的被洗去了记忆,在街头巷尾寻找着他们曾经失去的东西。
而我的关注点只有两个,一,法术是很特殊且强大的东西,二,人的天性。
于是我得出了结论,并且来到了这里。
……
“禁域”指的是一片土地,以南国亚隆达尔最北的白界和北国格兰萨尔最南的阿芙洛忒弥海为界限,镶嵌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国境线上,它如同一个小型国家般存在着。不过,这个国度是死的,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活人,空荡荡的城市在空荡荡的天空下沉睡着,时光荏苒,老旧的红砖路面上落满灰尘。
我推开这灰尘中的一道木门,门轴吱呀吱呀地转动着敞开,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去,我翻手点燃一簇火苗。
没有燃质的高温气体只燃烧了几秒就熄灭了,借着短暂的光明,我看见残破的大理石地面上蹲坐着成群的黑影,它们如野兽般蜷缩起身姿,火光照亮那些空洞而干枯的瞳孔。火光让它们产生了些许的反应,它们抬起头望向我。
我听见他们低声的吟唱,那些吟唱由艾薇儿咒文构成,即便在法师之中,我也是为数不多能够听懂它们的人。
艾薇儿咒文的交流功能在很早以前就失落了,在圣咏法术的学习中,法师首先被教导的就是不要去凭借词义拼凑咒文,那样极其容易出现错误,而且花费不必要的精力,可惜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他总是说,法术是很美的东西,所以需要多用心去感知,才能够走得更远。
不过后来,他说他觉得教了我这些是一个错误。
它们说,“火焰”,“绝望”,“折磨”,“不幸”,“杀”,“杀”,“杀”。
转瞬降临的黑暗里,那些低语着杀杀杀的东西动了起来,我听见黑暗中传出骨骼响动的声音,脚步踏下的声音和木窗破碎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带着灰尘和冷气的鼻息冲到了我的脸上。
它们有着某种进攻的本能,这是我先前与某些个体互动的结果。我非常清楚。
所以我抬起了手,完成了台尔文特力场冲击的咏唱。
力学系统法术中,有着台尔文特名字前缀的系列都算是改良品,它们的特点是咏唱咒文的简化,和大面积短距离的施力方式,虽然杀伤力与一般的力学系统法术相差甚远,但用于防御却是极佳的选择。
冲击无声地蔓延开去,我听到几声沉重的落地和哀嚎。
以那些东西的机动能力而言,第二次攻击的到来只需要三秒不到的时间,我后退半步,火球术和第二枚台尔文特冲击力场已经就绪,轰击在一秒以内完成,而后是第三次轰击,第四次,第五次,我没有给它们中任何一个站起来的机会,冲击力场大范围击倒,火球术灼烧,再击倒再灼烧,火光在黑暗的屋子里重复着亮起和熄灭,哀嚎声此起彼伏,也许它们是想要反击,也许是想要逃跑,但我不会给它们自证的机会,我机械地重复着咏唱,一个冲击力场,一枚火球术。
循环进行到第十六轮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一个能够活动的黑影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焦黑的残渣之中,提防着可能存在的偷袭,因为我知道我实际上并没有杀死它们。良久以后,我蹲下来,看着我眼前倒着的,一个残破的头颅。
它说:“毁灭”,“解脱”,“时刻”,“疑问”。
……
“它们”,且容我这么去称呼,来自于很久以前的一场灾难,在那场灾难中它们死了,但却并没有就此消失,这些年里,它们聚集在黑暗笼罩的角落中,杀死每一个试图靠近和经过的人,为此,禁域这一概念才被划分出来。也是托它们的福,这里才没有过路的狼群,没有喜欢人体温的毒蛇,至于从天而降的陨石……我有阵子没见过陨石了,不知道被那玩意砸中可不可以许愿。
对它们而言,毁灭就意味着解脱吧。
但是很遗憾的,我并不能让它们解脱。
因此,当那个个体向我提问的时候,我在脑海中短暂地搜寻了我所记得的词汇,然后我选择了一个最为合适的来回答它。
“奇迹。”我说。
我拎起那颗残破的头颅扔出窗外。
……
这一天我走了接近二十公里,用去八个小时,期间下过三场雨,其中一场持续了三十分钟以上,但降水量并不大,这让我明白,秋天已经快要结束了。
禁域的天空也会飘雪么?我顺次拆卸着“黑曜石”的甲片,漫无边际地想着。
黑耀石和阳斩出自同一位朋友的手笔,但不同于阳斩,这套纯黑的轻甲在我的旅途上并非毫无用处。助力雕纹系统抵消了其重量对机动性的影响,或者说如果没有这个系统我决不至于蠢到背着阳斩上路,力场缓冲雕纹可以有效地防止大面积力学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伤,这点也在我来的路上得到了证实——鉴于“白界”是一道由高达三十米的巨墙和诸多要塞构筑而成的封锁线,它被建造的理由是“用于对格兰萨尔可能的军事行动的防御”,而圣殿真的就狠到没有在上面修门,直接穿越显然有一定的难度,于是我让他把我装进一门巨炮里发射了出去。
现在想来,那超大威力的重武器现在大概已经被闻声赶去的骑士团收缴充公了吧,这就不是我该思考的事了,我相信那位朋友如今是安全的。大概。
简单的清扫和修整过后,我摘下面具,和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风袍一起扔到一边,然后重新装上黑曜石的部件,靠坐在角落的墙壁上,合眼沉沉睡去。
……
梦境,遥远的,荒诞的故事之中,我站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这寂静延伸到宇宙边界外无尽的漆黑之中,什么也不曾有过,什么也不能存在,只有我,我沉默的站着,一直沉默,我在等有人打下一束光,将我带到那粉饰骷髅的舞台上,对着台下千千万万的观者,开始我滑稽的表演。
于是演出开始了。
我说,我的名字,叫做聆海涯霁。
我的名字叫做聆海涯霁,“聆”字来自我的家族,“海”字来自我的父母,剩下的来自某座遥远城市某家书店的一本字典。
我是个法师。
十三岁那年我的父亲死了,被骑士们杀掉,我很悲伤。
于是我样装作哭泣的样子。
实际上,我并不悲伤。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如何去处理一些自己难以应对的情绪,其实很简单,就像是挖了一口井,把回忆统统丢进去深埋起来,再不提及时,往事也就不复存在。
我把聆弦天下的回忆丢了进去。
但遗憾的是,有些往事我消抹不掉,因为它们不是什么情绪,算不得重要的事情,只是在某个时刻它发生过,被平淡地记录下来,然后平淡地延续下去,无法回忆,重现时又无比真实。
譬如那天晚上荒原之上的星海,我纵马在空旷中飞驰,风沙卷集着咆哮在灿烂的星光中翻滚。我不知道我奔跑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实际上我甚至觉得很多年里我都在原地徘徊,每一个试图告诉我真理的人都说,向前,可是向前又去向哪里呢?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所以我一直狂奔着,直到有天我累了。于是我驻马看着天空。
我看到远方的天际有流星坠落,那些来自遥远的天空深处的石块在气流中划出漂亮的焰尾,以一个绚烂的弧线去向地平线的尽头,和女孩纤细的发丝一同在呼号的狂风中舞动。
女孩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辉宏烛光。
女孩讶异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好奇,又如同在对一个深更半夜趴在马背上大喊大叫的少年心事感到困惑。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有点迟疑,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我来不及想清楚这一个问题,因为在无比短暂的下一个瞬间,我失去了意识。
我是弱小的,那时我已经明白,所以我会失去很多东西,如果不想失去的话,至少要有锋利的爪牙,足够坚硬的手腕和如同钢铁一般的心,而这些东西尚在离我很遥远的地方。
有些地方我此生都不可能去到。但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去思考,不想思考的事情就要拒绝思考,如果仍存在什么问题的话,就用理性去寻求答案,我知道那是次一等的解决方式,但是那很适合我。
我的理性告诉我,我应该把这段回忆也丢进井里。
不过我没能做到。
“你们是……相似的。”我听见有人说。
……
清晨,我在昨夜的雨水中清洗了面具,将它扣在脸上,披上风袍,走在城市中央红砖和杂草铺陈的街道上。
当务之急是确定城市的名称,这样我才能决定下一步向什么方向前进,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是想,这里离我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而我的时间可能并不充裕。
偶尔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形在长街上徘徊着,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粗麻质长袍,破旧的袖子里露出干枯的手臂,我知道它们中的一些是会偶尔出来走动的,在清晨或是傍晚天气最好的时候,以散步的姿态出现在沉寂的城市街道上,像极了它们生前的样子。
如果抓上一只来大概能问出点什么吧,不过那太危险,所以我暂且不考虑这件事。
我走上城市最高的一幢建筑,这是一座脑袋被削去了一半的钟楼,曾用来报时的大钟在它的脚下碎成几片巨大的金属。我俯瞰这座城市,尚未能散去的雾气勾勒出建筑参差曲折的轮廓,城市中央只剩下半截的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来回地晃动。随着太阳升起,尚存的几处照明阵列系统渐次熄灭,可看见的几个黑影正了正它们不存在的衣冠,消失在几条小巷的深处。
我看向我的头顶,在那里我找到了我想找的东西。
那里挂着一幅壁画,很简单而抽象的几道线条,画的是夜晚酒桌上的男男女女,男人衣着光鲜体态优雅,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女人们坐在他们身边,浓妆艳抹,啜饮着高脚杯中深紫色的酒液。
我逆向编纂了一个力场冲击术式,伸手把那幅画从五米高的横梁上拽了下来。
画框在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那幅或许价值不菲的画也被撕出几条巨大的口子,尽管我认为这是幅寓意粗浅的二流作品,但我还是蛮尊敬一个艺术家的骚气的,不过我可没有费心思去接住它的打算,那样风险无法排除,而且意义不大。
我翻过破碎的画纸,看向它的背面。
角落工整地用艾薇儿咒文写着一行小字。
恢宏熠耀,纪年,遗忘,2,0,0,0,拉尔斯,铸就。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一个叫恢宏熠耀的人,在遗忘纪元2000年于拉尔斯画了这副画。
这样我就得到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不过这句话附带的信息却让我愣了一下。
十六年前。
“我的名字是辉宏烛光,我的第一个父亲是建立希望塔的第一代法师辉宏熠耀,第二个父亲是格兰萨尔南边小城的一个烟草商人,第三个父亲叫做君洛雪,我正在去找他的路上,他给了我关于我第一个父亲的记忆,然后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她说。
这么说的时候,我躺在原野中一片粗糙的砂土上,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眼前是广袤的星空,数千数万颗亮星交替闪烁着。也许是因为太困了,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抱歉,我不太明白。”
“我小时候被寄养过,现在我喜欢君洛雪,像喜欢父亲一样喜欢。”
“不,我是说我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你受伤了,我治好了你,你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骑马让你的伤口流血。一直。”
“……”
“你的名字。”烛光看着我淡淡地说。
“聆海,聆海涯霁。”我说。
“好听的名字,但是我记不住。我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记住一些名字,所以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生气是一种愚蠢的情绪表达,它对所有人都有害。”
她看了我一眼:“你是个怪人。”
我不禁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立场说我?
那天晚上,我躺在一片灿烂的星海下,烛光面朝我坐着,中间隔着燃烧的篝火,火光在她淡金色的长发上跳跃,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蹲坐的姿态让我想到我家的猫,很久以前我家是养过一只猫的,那时聆弦天下总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捧着一本法典坐在窗前,那白色的小生物就蜷缩在他的脚边,有时我的母亲会端去两杯咖啡,然后他们就并排着坐在逆光的夕阳下。
那时候母亲把猫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逗弄它的脖颈,于是那猫就翻个身,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
母亲死后,聆弦天下就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我家那放满书本的地下室里,夕阳西下的窗前再也没有一个看书的影子,那猫总是落寞地坐在面朝窗户的地板上。它不喜欢我摸它,每当我靠近它时,它总是跑得远远的,所以我也就习惯于只是远远地看着它。这种时候我会觉得它不像是一只猫,不过是一只猫,又何至于流露出那种让人心悸的孤独呢?
我觉得,它更像是我的影子。
这一度使我悲惶得不能自已。
而关于恢宏熠耀,烛光从来不曾对我讲过那人的故事,于是那是一个我不曾有过丝毫了解的人,充满了遥远的未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稍微地做了一些联想,遗忘纪元2000年整,三十六年前,出于一些原因,在这个曾经繁华的地方,在纸上画下扭曲交错的线条,讲述一幅灯红酒绿的城市面貌。
追根溯源总让我觉得惶恐,我喜欢自己一个人简简单单地活着,所以我不愿意去看谁的过去谁的执念谁的心愿,但每一个故事总让我不得不试着去理解那些各种各样的人们,后来我就养成了少想事情多想对策的习惯,过多地考虑别人的事情只会让生活变得一团糟。
所以,我没有探究下去。
……
在纸上做了一些简单的计算,确定了方向后,我该出发了,吃完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我走到破旧的房屋的角落,捡起了阳斩。
我们一同踏上这趟荒凉而充满寂寥的旅途。
而不同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荒凉。而它还没有。
我望了一眼身后的破败城市,想着时间,历史,变故,命运这样的词汇。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我背上长剑,扣好冰冷的铁面。
而后我转身离开。
龙之章
那是在已经过去的旧日的传说中被提及多次的,古老的智慧生物。龙。
拥有强悍的身躯,懂得法术的使用,能够预知未来。
已经灭绝。
这是关于这一生物存世的全部情报。
我走出那片荒草丛生的地方,已经是数天以后了。
我的步速不快,花去的时间也不少,因为我总不能把坐骑也带进那枚大炮一齐发射出来,就算我真这么干了,也只会让我多出一堆口感极差的碎肉作为储备粮食罢了。
但是龙不一样。
龙的身躯能够经受住大炮的考验。
传说它们甚至可以以身躯抵抗坠落的陨石,当然不会太大就是了。
那样的生物何以灭绝,这是令我难以理解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是,它们为了证明自己身躯的强悍,所以专门去找了陨石来撞。
可是龙又不傻。
我看着眼前的巨大尸骨。
荒草地之外,更加向着北方延伸的区域,草皮开始变得荒芜,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林立的岩石,我记得这里曾经是一片树林,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我选择了一个乱石堆积比较密集的区域,走了进去,打算在这里休息一夜。
然后我就看见了它。
龙的尸骨。
它伫立在乱石的深处,昂首,帝王般威严。
漆黑的骨骼,如同古老的图腾般纠缠着。
那是不同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存在,它们来自进化之树的另一端,如果说神造了人与万物,那么创造龙的必然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也许是恶魔,不,恶魔不够伟大,那么就是邪神,或者至少是创世者平级的某种存在。
总而言之,这是一具宏伟的骨骼。
但仅仅如此,我是不会震惊的,要使我震惊,至少要是一头活着的龙从天而降,一爪子抵住我的脑袋这种级别的才行。
于是我的脑袋感受到了那只爪子的存在。
我前踏一步,火球术的咏唱已经完成,而后我停步转身,出手,火焰燃烧着去向眼前的龙形,龙没有动作,那火球在他的皮肤表面熄灭了。它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手爪定在空中,大体呈菱形巨大的鼻孔动了动。
我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原来是你啊,很久不见了,被希望选择的人。”
这句话让我认出了它的主人,我们上一次见面,也是在这片荒原之上,那时它还不是一片荒原,有着在林间飞驰的独角兽,草叶里偶尔飞掠过的精灵之泪,湖泊边埋头吃草的鹿,和行走在绝壁的狼群们。
那时,我的身边有一个名叫烛光的女孩。
我躺在龙张开的翅膀下,仰望着一片阴郁的天空。
那时我刚刚遇见烛光,手上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好不久,那天傍晚我发起了烧,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弱经不起折腾,还是伤口出现了感染,总之发烧是作为一个结果而存在的,在此前提下思考事件发生的原因固然有必要,但得出详细的结论却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为无论是可能性中的哪一者,都值得我在未来的日子里加以关注。
做完了一整晚的噩梦过后,我在一片眩晕中睁开了眼睛,我看到龙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蓝色的如同金属一般的鳞片,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深红色的龙眼,还有那伞一样张开的巨大翅膀。
那巨大的身躯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深沉的敬畏。
雨水从翅膀的边缘流淌下来,外面是滂沱的带着雾气的雨流,大雨倾盆,大雨滂沱。
我听见远处传来悠长的狼嗥声。
“为什么我要救他?”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的整个胸腔似乎也在跟着振动,这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那宏伟的力量所吞没。
我觉得眼皮很是沉重,但是我不敢就那样睡去,我想那是个危险的生物,我应该离他远一点,我试图起身,却有一只手把我按下,于是我感到一种安心,我不再有所动作,那带着凉意的手就一直按在我的胸口,我的心脏平稳地跳动。
“因为他生病了啊。”一个女声说,那种宛如跳蚤在封闭的盒子里瞎蹦哒的思考方式,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嗯?有趣,所以他生病了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你不救他他就可能会死啊。”
低吼声。
“他会不会死和我有什么关系?”龙说。
“嗯?没有关系,可是,可是他就要死了啊……”
喂!我只是生病了而已!
“……”
沉默。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人能够让龙这种古老的智慧生物沉默呢?
“那好吧,我帮你治好他。”
为啥啊!虽然你能救我我也很高兴啦不过为啥啊!
“你……是希望吧……”龙问道。
“希望?那是什么?”烛光问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随后的事情我就没有记忆了,只记得雨声一直继续着,没完没了地下,吞没了余下的思绪。
唯有那句不明所以的话一直萦绕着,你是希望,你是希望,你是希望……
不过,非常遗憾的是,即便是在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也依旧不能说出,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甚至不能断言,那段对话真实地存在过。或许那只是我在梦境之中错乱的记忆罢了。
因为当我醒来时,我躺在一个山洞里,外面是满溢的阳光的碎片,烛光就睡在我的身边,手里攥着不知名的草药。
她很快就醒来了。
我问她,你是希望……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地望着我。
“希望?希望……塔?我……不是……马……马跑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两匹的马现在只剩下一匹了。
于是她就奔出山洞找马去了。留我在原地陷入沉思。
后来我站在那头或许曾经救我一命的龙的面前,我已经很少生病,也没有再受过什么伤,我也不再带有敬畏之情,我不敬畏任何东西,甚至于我自己的性命。
我不敬畏死亡。
“被希望选择的人……么?”我说。
“或者说,被希望抛弃的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味道,你的希望呢?莫非在先前的战争中,她死去了么?”
“大概是吧。”我说。
“人类,聪明而愚蠢的人类,那么,你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呢?我很好奇,你来到这里的理由,你已经失去了,为什么你却不愤怒,不仇恨,不悲伤?”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愤怒,不仇恨,不悲伤的?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我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味道。”龙收回了手爪,动作缓慢而有些优雅地将其落到地面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味道,有的贪婪有的愚昧,你是空白的,我活了两百年,只遇见过三个味道是空白的人。”
“你确定不是你的鼻子出了问题?”
“我确定。”龙说,“因为就在此刻,我还能闻到一丝的仇恨和一丝的忠诚,他们是你的同伴么?”
我愣了一下,拔出阳斩扔到一边,然后我飞奔着穿过乱石堆,在一块巨石的掩护下向外眺望,灰黑的原野上吹着空旷的细风,千里游移的云层下是暗淡的天光,带有一点冷意的空气里,寂静在所有地方安然地存在,没有任何人或是动物的身影。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我回到龙的面前,把阳斩插回背上。
“你好像不认识他们。”龙说。
“两个味道,是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很早以前这里的人就离开了,要么就是死了,还有的变成了怪物,我的朋友们也死去了,那些人告诉我你抛弃了他们,你为什么回到这里?因为你舍不得自己的回忆?还是因为你想要重建希望塔?”
“希望塔么……”我笑了,“那种东西不值得我去重建。”
希望塔。一个时代的象征,一个陈旧的笑话。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在地下室里吵架。
他们很少吵架,但那一次吵得格外的激烈,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知道那是关于我们的去向的话题,那时母亲提到了这个名词。
那天傍晚,聆弦天下站在窗前抽烟,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夜幕降临,母亲不知去向,我家养的猫站在他背后远远地望着他。
后来有一天,一个法师来到我家,告诉聆弦天下,那个被我称作母亲的人死了。
第二次听见是在烛光与我的对话中,我们终究没能找到那匹跑丢的马,而后我想起了一些东西,我问烛光,希望塔是什么?
“是家。”她回答。
“君洛雪说,法师们原来是有家的,后来他们把自己的家奉献出来,再然后他们就没有家了,像我一样,没有家的人就要找一个家,找不到就自己造一个,有家的人才会有未来。”
“我正要去那个家,聆……聆……”
“聆海涯霁。”
“哦,聆海涯霁要一起来么?”
“别人的家,不欢迎我这样的人吧。”
“可是你是个法师吧?”
“你又知道了?”
“你带着那本书啊。”烛光拉开自己的袍子,在里面一阵捣鼓,那件宽大的旧袍子下是一件轻薄的白色单裙,我的视线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我移开了目光。
还是太年轻。
她把一本破旧的书放到我的眼前。
上面用艾薇儿咒文写着几个扭曲的字眼。
诗节.焚烧山河。
我愣住了。
法师不能将法术典籍暴露于人前,那是约定,也是常识,因为典籍珍贵,复刻需要花去大量的时间与金钱,而且不一定成功,因为典籍重要,没有典籍就没有法术的传承,因为典籍稀少,很多举世仅仅一本,损坏便意味着失传。
然而烛光实在不是个能够用常理去考究的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其实思考过,这是否是一个陷阱,在聆弦天下疏远我之前,他教会我多疑,我怀疑一切,考量一切,权衡一切,因此,世界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冷漠的存在,它是一个书架,排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我找到那些有价值的,剔除其中的诱导,而后像是进食般将价值化为己有,至于那些无价值的,我不会再看一眼。
在先前的所有接触中,我已经得到了一个清晰的结论。我遇见烛光,被她所帮助,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烛光是个善良的人。
但是,她没有价值。
如果理性的判断决定一切,那么此刻,我应该做的事情是,杀掉她,抢夺典籍,带着珍贵的法术逃离这个世间,像那些太古的,邪恶的黑魔法师一样,找一个黑暗的洞窟,隐居下去,然后有一天年轻的勇者来到我的洞窟,我将法术教给勇者,而后他将其传遍世界,最后将我也讨伐……
慢着,这才不是什么理智的判断!
我没有那么做,不只是因为我不想成为那样悲惨的黑魔法师——话说那样的家伙真的存在过么?不会太过悲惨了么?他活一辈子做尽坏事到底是为了啥啊——而是因为,我不愿意。
我是个孤独的存在。
除了法术我一无所有。
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理想,没有希望。
我挣扎着求生,又渴望着死亡。
在以往的许多年里,我长大,毫无追求地长大,毫无追求地学习,毫无追求地考量和拒绝。
我没有朋友,法师不需要朋友,法师的朋友总是会出卖他们。
我没有快乐,法师不需要快乐,沉醉与快乐只会让法师自取灭亡。
我有着责任,法术传承到我的身上,我要变得强大,将其传承下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当我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拿出了聆弦天下交给我的那本书。将它和烛光那本并排在一起,烛光坐在我的身边,眯起眼睛笑着。
诗节.遗忘海。
烛光说,他们需要法术,希望塔是法师们的家,他们不会讨厌任何法师。
“所以,我们一起去吧。”
我沉默了一会,看着脚边那束蒲公英的绒毛在微风里翻飞着,翻飞去往很遥远的某个地方,落在扭曲峥嵘的心上,于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思绪某处轻轻的抽动了一次,记忆力那只孤独的猫泪如雨下,那是谁,在何时,什么地方,为何那里的天空如此澄澈,澄澈得像是一尘不染的幻想。
让人如此的心安。
我说,“不。”
“嗯?”烛光惊异地看着我。
“我要去希望塔,但我应该自己去。”
“可是你连在哪都不知道,那里有很多法术陷阱,还有……还有……”她的眼睛渐渐的暗淡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很危险,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是自寻死路,你原本就打算独自前往的,对吧,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没有添麻烦!”
“现在你可能觉得没有,但是没有谁说得准,那匹马你就带走吧,我不会骑马,但是我能走,我不想由你来给我希望,我要自己找,一个人的答案,一个人的话能找到,只有一个人时才能找到……你不理解对不对?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变成那样,我不能变得软弱,我需要力量,那些危险的东西就是我的力量,所以我要自己走……”
“不对!一个人的话……有些东西……找不到的,不对,我想要帮你啊聆……聆……”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还是没记住我的名字。
“我……不会觉得你是个麻烦的啊……”
“你说了不算!”我故意提高了音量,以让自己看上去是在生气的样子,实际上我并不懂得生气,我从不生气,“你他妈就是个蠢货,既天真又幼稚又白痴!我如果是想害你你已经死了十次一百次了你知道么!你以为你是谁?圣母么?你谁都应该去爱?你只是伪善罢了!帮助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无功不受禄,我要死你管我干什么?你要是够善良懂得理解别人把陌生人的性命看得这么重,你就立马滚啊!你以为谁缺你不可么?”
我站起身,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奋力地丢在她的脚边,烛光被这一举动吓得一缩,这时,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澄澈得像是天空,像是湖面,像是最纯粹的洒落的月光。
她居然对我笑了一下。
我苦苦憋住的一口气泄掉了,我不应该看她的,我酝酿多时的一个声嘶力竭的“滚”字憋在喉咙深处,终究却没能发出来。
那时的我终归不够决绝,我的软弱害了我。
我叹了口气。抱头默默蹲下。
“你终于改变主意了么?”烛光居然走上来抚摸我的头,“乖哦乖哦,我不生气的,我们一起走吧”
我抬眼,看到这家伙眉开眼笑的样子。
不能不说她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那天的结果是,我最终决定和烛光一同去向那个叫做希望塔的地方。
……
龙,活着的巨大的龙,在我的面前垂下了头颅,它那张在我看来坚硬而可怖的面孔距离我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它赤红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默默地咏唱了热学护盾的前置式。
“你厌恶希望塔么?”
“不,只是不喜欢,开始的时候那是个乐园,我不作乐,后来那是个地狱,我不受苦,仅此而已。”我说。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做一些事情,取一件东西,刚才我决定再杀一个人,就是这样。”我缓缓地走动,步速不快也不慢,同时我警惕着龙的动作,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具龙的尸骨,也不知道这活着的龙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那具漆黑的骨架,“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好奇罢了。”龙说,“人类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研究人类是一门很有趣的学科。”
“那么出于好奇,我也问几个问题吧。”我说,“你说的味道,只有两个么?”
“你这个问题并非只是出于好奇吧,不过鉴于情报交换的丰富度,我可以回答你,是。”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好奇了,你认得这具尸体么?”
“她曾经是我的族人,确切地说来,我曾经是她的族人。”
“你杀了她么?”
“她杀了她自己。”
“什么意思?”
“我的族人信奉命运,因为龙是高维生物,他们认为自己看到的未来不可改变,只能遵循,她看到了她的死亡,所以她遵循了。否则我杀不掉她,我是低维的,低维龙无法使用高维法术。”
低维龙,这是一个有趣的概念,眼前的龙丝毫没有表现出预知未来的能力,是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么?
“如果你,他们真的能够看到未来,那么死亡就是不可改变的,遵循注定的死亡,似乎也是合理的。”
“所以她死了。”
“你难道不认可她的死么?”
“既定的未来可以改变,就如同已然发生的过去可以改变那样。”
“这我就难以理解了。”
“时间是一条线,但是线外还存在着东西,我们是线里固定的短线,而你们则是游移的点,线内的东西无法改变线的走向,但线内的东西能够通过与线外产生联系,线本身是可以改变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需要契机,契机已经出现,但他们却不愿意相信。”
“你想要改变什么?”
“法术带来的毁灭命运。”
“法术带来毁灭?”
“关于这点,我不能再透露内容了,毕竟,人类的道路还很长,与龙不同,你们只是点,点与点之间连接却不贯穿,未来离你们遥不可及。”
“你改变了什么?”
“这个世界本身,存在于过去与未来相关联的一切,世界已经被再筑过,不只一次,但是你们都不知道。”
“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但是线外的事物知道,于是我就知道了。”
“……”
“让我们继续情报的交换吧。”龙悠闲地趴在地上,仍旧是双眼仔细地打量着我,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观察,我大概明白了他没有恶意,但是法术的咏唱依旧没有撤销。
说白了,我依旧不算相信眼前的龙。
“有几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机会难得,就向你询问吧。”
“我尽量回答。”我说。
“对你们人类而言,‘正义’意味着什么?”
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问题。
“维护多数人利益的一种分类标准。”我说。
“‘意义’又是什么?”
“对自我存在价值的一种以满足为目的的肯定。”
“‘价值’是什么意思?”
“在社会活动中用于考量彼此活动性质并决定倾向性的无单位标准。”
“‘希望’是什么?”
“……”
我没有说话。
这个词汇让我的警惕性有所提高,他到底试图以这个问题去寻求或者说引导什么东西,我没有答案。但我本能地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像之前那样给出理论性的回答,这是一个陷阱。
“对龙而言,希望又意味着什么呢?”
“力量,让个体为之退避和敬重的力量。”
“并非指代特定的事物,也不参杂个体情感在内么?”
“是的,希望是力量本身,因为太多的个体都不清楚希望为何物,龙没有希望,也不懂得绝望,龙的一生平淡,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改变的命运则使他们恐惧。”
“那么我告诉你人类的希望为何物,”我说,“希望是一种东西,它赋予人存在的意义,也引导人发现自己的价值,它与正义无关,仅仅代表一种思想和行为上的方向性。”
“他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对大多数人而言是的。”
“它对你而言不重要么?”
“我没有希望,”我说,“但是这不妨碍我活着。”
龙沉默了一会。
“我知道了。”它说。
“天色不早了,我该离开了。”龙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的?”
“看望我的同族,我孤独了太久,忘了他们原本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来回忆。现在回忆结束了。”
“人类,你让我听到了很有趣的东西,所以我可以再回答你几个问题。”
“我关心的其实只有那一个。”我说,“你确定你闻到的是两个人的味道么?”
“一个人身上只会有一种强烈的味道,我说过,一份忠诚和一份仇恨,除此之外仅仅只有一点淡淡的爱情,淡到基本闻不出来。”
“爱情?”
“爱情。”
我沉吟了半晌。
“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吧。”
“可以。”
“十六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那个被你称作希望的女孩,她的身上有爱情的味道么?”
“没有。”龙说,“你和她身上,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是么……”我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龙缓缓地振翼,气流托起它庞大的身体腾空了,我站在巨大身躯掀起的狂风里,沉默不语,我看向天空,晦暗的云层高高地覆盖着大地,有雨点从面具的边缘渗透进来。
护盾法术的预咏唱不知在什么时候断裂了。
龙形渐渐的远去,没入云层之中,再看不见了。
我坐在乱石的深处,倚靠在漆黑的骨架旁,那骨架坚硬得像是石头。
我想,我终归是正确的。
编后语:关于《《烬原星野征程》——聆海涯霁》关于知识就介绍到这里,希望本站内容能让您有所收获,如有疑问可跟帖留言,值班小编第一时间回复。 下一篇内容是有关《《十三血器》——幽晨烛火》,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进去看看。
小鹿湾阅读 惠尔仕健康伙伴 阿淘券 南湖人大 铛铛赚 惠加油卡 oppo通 萤石互联 588qp棋牌官网版 兔牙棋牌3最新版 领跑娱乐棋牌官方版 A6娱乐 唯一棋牌官方版 679棋牌 588qp棋牌旧版本 燕晋麻将 蓝月娱乐棋牌官方版 889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2933 虎牙棋牌官网版 太阳棋牌旧版 291娱乐棋牌官网版 济南震东棋牌最新版 盛世棋牌娱乐棋牌 虎牙棋牌手机版 889棋牌4.0版本 88棋牌最新官网版 88棋牌2021最新版 291娱乐棋牌最新版 济南震东棋牌 济南震东棋牌正版官方版 济南震东棋牌旧版本 291娱乐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8399 口袋棋牌2020官网版 迷鹿棋牌老版本 东晓小学教师端 大悦盆底 CN酵素网 雀雀计步器 好工网劳务版 AR指南针 布朗新风系统 乐百家工具 moru相机 走考网校 天天省钱喵 体育指导员 易工店铺 影文艺 语音文字转换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