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逝之风》免费试读_汉时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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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独

许多年以后，当刘渊在手机上看见长安城的废墟时，他准会想起他和李世民在稷下学宫相遇的那个遥远晚上。当时，学宫才成立不久，除了山间的植被树木，一切都是新的东西。

刘渊盘着腿靠在一棵竹子上，一口一口抿着酒杯中的酒，用舌尖来体悟这痛彻心扉的孤独。冰冷的溪水潺潺，不知道在吟唱歌咏什么。

“我听太白说，你酿的酒很好喝。”刘渊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知道你，你是李世民吧。”刘渊举起了高脚杯，让月亮的流光融入到杯中的酒液当中，“最近几天，你可在学宫出尽了风头。要不要坐下来一杯。”

“可能要两杯。”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

刘渊转过头，看见李世民的背后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壮汉的腰间别着两把大斧头。刘渊笑了笑道“好说，好说。我这里什么都缺，就是溪水还不少。”话音未落，一个坛子腾空而起，携着破空之势向那人飞去。

那壮汉看似笨拙，其实灵活异常。他飞身一跃，单手抓住了那一大坛酒，撕开封皮，狠狠地灌了一口，“好酒啊！多谢寮主款待。”

“来。”刘渊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了刚坐在他旁边的李世民。

“抱歉，刚才那人，是在下的护卫，名为程咬金。他乃乡野之人，不懂礼数，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寮主恕罪。”李世民郑重地说道。

“不好意思，俺就是一个粗人，不懂那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下次一定改正。”那个壮汉脾气倒是不错。他低头做出了不好意思的动作，这个动作很熟练，看来他平时没少干冒犯礼法的事情。

“倒是很滑稽呢。”刘渊灌了一口酒，“李君倒是很豁达，也不怕我行刺，在酒中下毒。”

“我当然怕，但是人早晚都会有一死的。与其那么畏畏缩缩，不如到豁达一点。”李世民笑着道。

“谦谦君子，礼贤下士的做派，当真令人如沐春风。难怪很多女学子在后山浣纱的时候都和我说你的好话呢。”刘渊抿了一口酒道。

“还没有恭喜你成为天下共主呢！”刘渊举起冰镇在溪水里的分酒器，给李世民倒满了酒。

“但是，乱世的阴影还没有平息。”李世民忽然嘴里蹦出来一句。

“我知道，上一个月姜子牙找了我。”

“姜太公？”李世民吃了一惊，“他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

“他告诉我，不但他没有死，很多人都没有死。”

“秦始皇！”李世民吐出了一个人的谥号。

“没错，姜尚预言说，嬴政和他的十万士兵在地下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入侵这个世界。”刘渊又抿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说道。

“太公还说了什么？”李世民追问道。

“他说他去周游了世界。”刘渊道。

“世界？”李世民满脸疑惑。

”你知不知道北境长城的外面是什么？扶桑国之东的东海尽头是什么？西巅之山的西面是什么？南岛之南的南滨是什么？”刘渊放下酒杯比划道，“姜子牙说他全都去过。”

“度过了北境之外的黄沙，就是一片大海。出海三月，见一巨岛，名为英格兰。英格兰的首领名为亚瑟，是圣剑的眷顾者，手下甲兵十万。”

“西巅之西是一片大陆，太公叫做西土，当地人名为‘欧’，欧陆其上有数十小国，曾战火纷飞。后小国结盟为联盟，在文艺复兴之后，国力大增。”

“文艺复兴？”李世民不解地问道，“雕虫画栋之道，不过小道而已，如何能让国力大增？”

“文艺复兴，不仅仅是文化的复兴，更是军事革命的开端。其书卷气息无法掩盖在那之下无尽的烽火和硝烟。姜太公说，从过去的五十年间，欧陆的战争从未停歇。他们发明了一种能爆炸的武器，唤作火药。在闪耀的利剑与轰鸣的火药之下，统一的大业也临近尾声。

“东海之东是一片大陆，太公叫做东土，土著唤为‘美洲’，美洲已经没有多少土著人了，他们主要的居民是欧人。欧盟这个新兴的帝国眼中满是贪婪，磨刀霍霍。在美洲之上，它谋划着用更多的战争来赢取更多的土地。”

“啊？”李世民一脸不解，“欧人没有穿越我们中土，又如何抵达了东土。”

“太公也没有给我解释。”刘渊懒得给李世民普及地理，只是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姑且就当做是一个荒诞的奇谈听听吧。”

刘渊复述着太公告诉他的风土人情，清谈之下，倒也有几分乐趣。

“南海之南是一片冻土，凡人无法涉足。姜子牙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因此他也没有深入。”

“我倒觉得是他也不敢深入吧。”李世民补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不错。”刘渊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转头看了看，一下子笑不出来了。该死，李世民那个扈从到底有多能喝，居然喝了二十多坛酒了，比李太白偷酒还伤。李太白每月最多偷拿一坛酒，这个家伙一下子就喝了这么多。刘渊强忍住打人的冲动，考虑是不是要在竹屋后面挖个地窖把酒藏起来。

“寮主，怎么了？”李世民看刘渊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事。”

“我这里是荒郊野岭，每个人半夜来拜访我，多半都是有事儿来。”刘渊说道，“李太白为了偷我的酒，诸葛孔明为了抄我的藏书，庄周为了和我论道。”

“你又为了什么而来呢？”

“寮主应该已经猜到了。”

“不错，但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刘渊站了起来，“我把我的房子命名为‘皓首寮’，就是为了读书的。”

“但是乱世之中，未必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寮主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不错。”

“我是不会出山的，我怕忙着在蜗牛的角上面争夺名利，忘记了如何思考。你可以问问墨翟，他有很多想法需要实践。如果借我的名义，他可能会帮你。”

“多谢寮主。”李世民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刘渊行了一礼，“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寮主倒是愿意做一个蓄势的潜龙。”

“我什么无所谓，倒是你，又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呢？”

“盘古开天地，女娲造生灵。”李世民吸了一口气道，“但是我很怀疑，他们的居心。为什么要创造一个如此罪恶，如此混乱的世界。”

刘渊扶着竹子站了起来，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将手上的泥土全部抹在了李世民的华服之上。“想太多就会头痛，倒不如什么都不想。”

“我要去睡觉了。你们自便吧。”

“好，那我就告辞了。”

“今日一席谈，墨子会保你十年安康。”

“多谢寮主！”才十年？李世民心中不屑，但还是一拱手，只是暗暗当刘渊这句话是一句笑谈。

第二章 长安酒馆

李白又一次走进了长安酒馆。

“小二，来壶酒！”李白将剑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然后叫道。

跑堂的为什么要叫做店小二。他究竟有多小？究竟有多二？李白不管。他只想要酒喝。

“阿离，怎么了。”李白听见了熟悉的女声，他知道是谁，却并不想知道。

“姐姐，李翰林他……”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李翰林的自尊心太强了。”

“太白哥哥怎么了？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心已经死了。现在算是完全废掉了，一天到晚耽于饮酒，从一个酒馆喝到另一个酒馆，无时无刻不再醉梦当中……”

“你不要再管他了，我们还要去相王的府上表演呢。”

“……”

李白听到了，他却并不想听见。他倚靠在栏杆上，望着窗外，他在等待，等一个人。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周围的酒客如同浮云一般来了又走，太阳那刺目的孤独还高悬在天空当中。

李白呷了一口酒，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那年，可能只有大概是十岁吧。李白也记不清他到底满了十岁没有，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日忘却了。他背着行囊，跟着父亲一同千里迢迢地从碎叶城赶到稷下学宫去进修。

他和父亲在山脚下分了手，因为入山试炼不允许外人进入。

稷山很大，很空。那时沿着上山的山道还没修好，他只能披荆斩棘，一路向山上赶去。

许久，天都黑了，他还在山腰上踟蹰。

年幼的李白意识到，他可能迷路了。

篝火，竹林，溪水，木屋。转过那一株大愧树之后，眼前的景象点亮了李白的心。

李白定睛看去，黑压压的一片黑哪里是草木，分明是豺，狼，虎，豹、鹰……八荒的野兽猛禽全部静静地侍立左右，溪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默默地品着手中的一杯酒。

“老师！”李白忙不迭地拜了下去。

“你来了。”那人挥了挥手，野兽们让开了一条道路，“陪我喝两杯吧。”

“恭敬不如从命。”李白坐在了那人的旁边，“弟子李白，敬老师一杯。”

“慢慢来，不着急。”那人看着李白，“月司时，我乃月君。夫子赞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自称为刘渊，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号。”

“弟子晓得。”李白干了手中的那一小杯酒，液体没有想象中的刺痛感。

“我且带你去看看为师的宫殿吧。”刘渊摸了摸李白的小脑袋，然后说道。

睁开眼睛，李白的回忆依旧历历在目，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他有些感慨。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诗仙李太白吟诗了！”旁边的酒客小声地窃窃私语。

“大白天歌咏月亮，李翰林病的不轻啊。”另一个酒客回应道。

“别吵了，让我记下他的诗。”有一个酒客拿起了掌柜记账的毛笔，在墙上挥毫抄写李白朗诵的诗歌词句。

武帝元年，四月春，第一个休沐之日的下午。相王府内，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

参加之人无不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最令人期待的，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倾城一舞。

李白知道，但是他不想去看，也不能去看。

“开元十年秋，唐太祖失德，天谴之，遂崩殂。武帝代之，国号迭为周。”李白从怀中拿出了最新的一卷史，默默读道。

李白不知道为了这一句话死了多少人。太史宰被杀，太史迁被阉。史官家族永远地失去了继承人。而朝野之中，在改朝换代的暗流下，又死了多少人呢？

程咬金流放到了北平作征北将军，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呢？

李白又喝了一口酒。

最可恨的是那个叫狄仁杰的家伙，

太祖明明那么看重他，可是太祖遇刺之后，他马上改变了立场，转身成为了武则天的御用文人。

可恶！李白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这世道，真的是糟糕。人心不古啊！

“杜工部的作品来了。”酒客们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李白本来不想理会的，但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号之后，还是把头转了过去。

＂杜工部在相王府内旁观，写下了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个消息灵通的客人举起了手上的一卷薄绢，“我来给大家伙读读。”

“相王夔府元持宅，见离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那人开始读杜甫写下的句子。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李白暗暗地念了一遍杜甫的诗句，心里想到，杜甫都这么赞扬她，说明阿离的舞姿如今应该是不错了的。在李白的印象中，那只小兔子就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子，如今却也不再是当年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李白倒觉得有点好笑。

阿离的剑舞是最后压轴的表演，老杜的诗歌都传了出来，说明相王府的集会也该结束了。

他也该来了吧。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境之外，绝境长城之外的北境山区中，有着永远呼啸的北风，更有长达数月的极夜。远游者像幽灵一样行走在山区间阴影中。他感受到了无声的寂静，甚至感受到了可以将空气都冻下一层干燥的粉末的彻骨的寒冷。

然而一切都没能让他止步，远游者继续向南行走着，行过了昼和夜。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寒冷的北境生存下来的。而远游者为什么要出现在北境？修炼？苦行？流放？无人而知。

远游者翻过了大雪山，然而想象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在骑士眼中重现。没有村庄村落，没有儿童的欢声笑语。骑士只看见荒草凄凄，裸露的白岩犬牙交错分布在陡峭的山坡带上，尸横遍野、渡鸦飞过寂静无声的战场。吊起来的尸体，居民残破的衣服如同英格兰的大光明十字旗一样飘扬在山头上。

远游者感觉到他在这里的一切都恍若幻觉。

远游者回到了过去拜访过的村子里，村庄的变化着实让人吓了一跳，建筑的废墟之间到处都是一片一片雪白的骨头架子——那些崭新的骷髅都是尸巫的杰作，受召魂影响，它们从墓地里爬出来、或者撕开血肉爬出来。在渐渐变得暗下来的天色之下，这些白茫茫的骨头架子给人带来一种巨大的压抑感。

“大唐，长安。”远游者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想起了那个长胡子智者的许诺，这是突破命运唯一的办法。

远游者握紧了腰间的两把手枪，警惕地环顾着周围，他渴望温暖的炉火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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