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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高中毕业的假期,沈舒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刚结束考试那会儿,他拒绝看报纸上公布的任何科目的答案,只是每天拉着不同的同学玩得天昏地暗。仿佛高中三年所有想干而没时间干的事情他都一一做了个遍。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他郑重其事地拿着爸爸的剃须刀在镜子前鼓捣了很久,完事之后还像模像样地摸着下巴端详了好久,才关掉灯走出来,背上包去参加口语测试;在成绩公布的一周前,他还和高中同学约着飞去大理玩了一趟,回来之后仍旧还念念不忘;成绩出来之后填志愿的时候,他又和初中同学去了他们的老家,连志愿都是在别人家里用别人的电脑报填的……直到录取信息出来的那一天。
虽然那一天带来的消息几乎已经是他每次焦急等待的消息里最好的一个了,但开学之后他还是发现,这个消息跟之前的那些消息一样,给他带来的其实都是无尽的迷茫。
他被北方信工大学物流专业录取了。
之前的沈舒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连名字听起来都摆脱不掉厚重的工业气息的学校录取,也从来想象不到自己未来学习的专业竟会是一个自己甚至一丁点都不曾了解过的专业。直到表哥开玩笑似的告诉他,“物流么?不就是送快递嘛。”
沈舒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轰隆隆一声雷响。然后他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动车。
北京西站人来人往,沈舒拖着自己的行李的同时还不得不帮同行的杨雪晴提着她杂七杂八的口袋。杨雪晴是跟他同一个高中的,但是不同班,两个人的妈妈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因此免不了要让他们结伴而行。而更巧的是,沈舒惊讶地发现杨雪晴跟他录取的竟是同一个学校,不过她读的是电子信息,听起来似乎比物流要更高端一些。
沈舒排队买地铁票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把那些行李都卸下来,他背对着杨雪晴在心里腹诽着。他实在是想不通,明知道刚开学行李多,到了北京又得转好几趟车,杨雪晴为什么非要凹造型地穿一双高跟鞋——况且据他所知,杨雪晴开始穿高跟鞋的时间点,大概跟他第一次刮胡子差不太多。临行前,妈妈反复嘱咐他,说杨雪晴是女孩子,一路上要他多照顾她一些。但一向自由散漫、独来独往惯了的沈舒,又怎么受得了总有个女孩子在他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候在他身后不停地喊,“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于是,开学报道那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囿于学校面积太小,大一大二的同学都没办法在本部校区学习,只能待在北五环以外的校区。报道那天,学校还很贴心地安排了每十五分钟一班的班车在两个校区之间往返,负责运送新生和父母以及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沈舒和杨雪晴在本部校区走完所有的报名流程和体检项目后,也排队上了班车。在车上,杨雪晴靠着窗子睡着,路不平的地方车子颠颠簸簸,她的脑袋也跟着一起一伏,沈舒则听着前后的家长开始分享他们了解到的经验。
听他们说,北五环外的校区是前年开始开工建造的,目前有男女生宿舍楼各五栋、教学楼一栋、食堂两栋,而诸如体育馆、图书馆以及游泳馆这样的场馆均还未建造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投入使用。听到这里沈舒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半截——一个让他头大的工科学校加上没有图书馆的环境,足以击碎他之前对于大学生活所有的幻想。
他前面坐的男生一听没有体育馆,立刻就炸了锅:“那我去哪里打球啊?我还把我的球拍都带来了!”
他爸爸则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嘛,过去看了才知道有没有地方给你打球啊!”
沈舒闻言翻了个白眼,没有体育馆如何,总有球场和操场吧,而没有图书馆,才应该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啊。后来他下车之后才发现,那个嚷嚷着要打球的男生就是测血压的时候排在他前面的男生,他血压有点偏高,负责测量的医生看见之后还皱了皱眉头。沈舒当时就在他身后,瞥见他的名字叫陈文宇,是山东烟台人。
一下车,沈舒还没来得及卸下行李,就被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学生拉住了。沈舒一脸惊恐地试图甩开他的手,一边问道:“你……你干嘛?”
“同学你好,”那位学生把他拉出人群,才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衣领,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摄像,然后举起话筒,操着一口让人无语的播音腔问他道,“请问您是来报道的新生吗?”
“不然呢?”沈舒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脑子里却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骗子。要不是在学校大门口,他还真有把他当骗子冷落的冲动。
那个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转而问道:“那您是哪个专业的呢?”
“物流专业。”云淡风轻的四个字,足以概括他所有的悲喜感情。
“请问您之前有过单独住校的经历吗?”那人继续追问道。
沈舒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挡了挡摄影机,道:“学长,我都还没去过宿舍,您好歹等我把行李安顿好了再接受您的采访吧……要不您去宿舍楼下,那地方肯定有一切都安顿好的同学的!”
那位学长也有点尴尬,连忙吩咐旁边的摄像关机,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第一次出来采访,没人领着我,我还真是有点紧张。你快去拿行李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沈舒突然有点好奇,他瞥了瞥学长的工作牌,问道:“您是媒体中心的?”
“是的。”那人看着沈舒注意到自己的工作牌,还略有些拘谨。
沈舒看着工作牌上的名字,道:“吴平学长,您好。我叫沈舒,日后请多关照。”
两人握过手,沈舒就转身去拿自己的行李了。杨雪晴在他走开的时间里,只是把她粉红色的箱子从车厢里扛了下来,其他的包都还放在原处等着他去拿。
等到沈舒把自己和杨雪晴的东西都拾掇清楚了,再回到刚刚那地方的时候,发现吴平旁边除了摄像的学长还站了一个带着不同工作牌的学长,而那个沈舒看见那个学长工作牌上写的是机械与工程学院的志愿者。
虽然沈舒对于专业的认同感并不强,但看见同院的学长还是难免有些激动的。学长看了看吴平,对沈舒笑道:“刚刚这傻哥们儿是不是跟你这儿胡说八道呢,还说自己是采访呢,”他看着吴平笑道,“把人家学弟都吓着了。”
“吓着倒没有,”沈舒连忙摆摆手,“学长,我是机械与工程学院的,大一物流专业,我叫沈舒,您好。”
“那咱俩一个专业的,嫡系学弟,你好。”学长伸出手跟他握手,面带微笑道,“我叫庄天诚,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你在群里能搜到我的。”
庄天诚一边把他们送到宿舍楼区,一边给他们介绍学校里的各个建筑,包括哪里可以买到更便宜的矿泉水,哪里有夜宵售卖。沈舒也把杨雪晴介绍给庄天诚,庄天诚一听说杨雪晴是电子信息学院的,点点头道:“刚刚那个负责采访的学长,叫吴平,也是电子信息学院的,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他跟我关系挺铁的。”
杨雪晴很乖巧地点头一笑道:“谢谢学长!”
等到两人把杨雪晴的行李搬到她宿舍帮她稍微归置之后,庄天诚就带着沈舒往男生宿舍走。庄天诚挑了挑眉问道;“女朋友?”
“不是不是,”沈舒连忙摆手,“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我们俩的妈妈是闺蜜,算是半个妹妹。”
庄天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还挺漂亮的。今天来报道,事情多,大家都面露倦态,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也很爱笑。”
沈舒摇摇头道:“学长,她一路上除了拖着那个箱子以外什么也没拿过,能不轻松吗?”
庄天诚揽着他的肩笑道:“小伙子,你这样想可不好,男生不可得帮着女生吗?再说了,这大老远跑到北京来上学,你俩既然认识,互相也能有个照应,这不挺好的嘛。”
说着就到了男生宿舍,沈舒找到2603号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宿舍里东西两侧分别放置了两张床,床下是书桌,进门左手边是盥洗台,右手边是卫生间。他在心里想着,宿舍环境还不错。
宿舍里放着一个人的行李,另一个人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找到自己的床铺,刚把行李放下,打电话的人就推开阳台门走进来了。那人长得身材高大,笑起来两排白牙都露在外面,眼睛虽然不大但轮廓很饱满,笑着挥了挥手对他说:“你好,你就是沈舒吧?我叫魏安上。”
“你好,”沈舒也礼貌性地回以微笑,朝旁边一望道,“这是咱们专业的学长,叫庄天诚。”
“你还帮我做起介绍来了,”庄天诚有些憋不住笑,“人家早认识我了,他还是我今天服务的第一个报道新生呢。”
沈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缓解自己心里泛起的无尽尴尬。
“咱们宿舍还有两个人,这是白维正的行李,”他指了指那堆放在沈舒对床的行李道,“另外一个人叫冯思鸿,还没有来。”
沈舒微笑着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庄天诚和他俩闲聊了一会儿,也转而离开去继续干志愿活动了。等沈舒把东西收拾完,白维正也刚好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超市的大购物袋,里面满满当当地塞了各式各样的饮料和零食。
沈舒听见魏安上跟他打招呼,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白维正个头和他相当,但要略微胖一点,带着一副镜片很厚的黑框眼镜,眼睛也小到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他们便笑着提了提手里的零食袋,道:“我买了好些吃的,你们要来点吗?”
魏安上摇摇头道:“不用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舒。”
白维正笑着仰了仰头算是打招呼,道:“你好,白维正。”
沈舒也回以微笑道:“快中午了,一起去吃饭吗?”
白维正把一袋零食放到桌子上,道:“你们去吃吧,我今天下午还有个比赛打,怕时间来不及。”
沈舒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心里却是十分惊讶,开学第一天还能闲下来打游戏,心之大也是少有人能够企及了。
沈舒有些悻悻地问:“那,魏安上,咱俩去吃饭吧?用不用等另一个同学来?”
魏安上抬手腕看了看表,道:“算了不等了,兴许人家有家长送,也不跟咱一起呢。那我俩吃饭去了。”
白维正嚼着饼干对他们俩做了个摆手的动作。
吃饭的时候两人闲聊,沈舒才了解到,魏安上家是浙江湖州的,有一个哥哥叫魏澜,在清华大学读书,从小就是个天才,不仅学习成绩好,学习能力也非常人能及。沈舒是家里的独生子,于是颇有些好奇道:“那你和你哥哥关系好吗?”
魏安上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回答道:“他一直是天才型选手,我跟他接触也不多。还算可以吧。”
沈舒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唐突,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你有同班的同学在这儿吗?”
“有,不过平时不是太熟,交往也比较少。”魏安上点点头道,“你有同学在啊?”
“我没有同班的同学在,只有隔壁班的。”沈舒说起来忽然又想到杨雪晴,于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杨雪晴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来了两个电话。
魏安上看他的表情有些心领神会地笑道:“女朋友?”
沈舒一想到这是今天第二次被这么问,于是有点无奈地笑道:“不是不是,刚跟你说的,隔壁班的同学。”
“女生?”
“是的。”
“漂亮吗?”
“……还行。”
魏安上哈哈笑道:“找你吃饭呢吧?要不你叫她过来?”
沈舒本来不想理她,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她安全地护送到宿舍,接下来她就该自己去忙活了,已经仁至义尽,但听魏安上这么一说,又想起之前庄天诚说的互相照应的话,于是点点头道:“好。”然后在微信上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儿,杨雪晴就过来了。沈舒很是惊讶于她旺盛的精力,她不仅换了件衣服,还换了个包,颜色搭配看起来仿佛是为了更好地搭配她的高跟鞋。等到她在沈舒身边坐下,沈舒憋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还没有。我同宿舍的都还没有来,就我一个人,等她们来了一起收拾吧。”说着伸手拿过菜单翻了两页。
沈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角道:“给你介绍一下,我室友,魏安上。”然后又对魏安上道,“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同学,杨雪晴。”
“同学?”杨雪晴偏着头挑了挑眉看着他,“咱俩不算朋友吗?”
“算,当然算,”沈舒觉得场面很是尴尬,连忙附和道。魏安上连忙接话道:“杨雪晴,你看好想吃什么了吗,我去帮你点。”
杨雪晴倒是很不客气,翻了两页,抬起来微笑着对魏安上说:“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吧,谢谢你!”
沈舒在心里继续腹诽。他总觉得魏安上和庄天诚一样对杨雪晴有那么点一见钟情的意思,而杨雪晴的暧昧态度让他感觉很是难受,毕竟才刚开学第一天。但他和杨雪晴并没那么熟,还轮不到他来评价她的做法,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魏安上点完餐回到位置上坐下,手不自然地在胸前搓着,像是努力在找话题聊的样子。杨雪晴则一直低头看着手机,让魏安上完全找不到话题的切入点。
魏安上笑得有些尴尬,声音也不大地问道:“你是电子信息院的?”
“是的。”杨雪晴抬起头笑着答道。
“那你有意向加入什么社团之类的吗?”魏安上问完,脸上还洋溢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沈舒在心里想着,不就是变相问她喜欢干什么吗,真矫情。
“还没想过,到时候看兴趣吧。你呢,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杨雪晴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我也还好,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想做一些学生工作。”
杨雪晴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学生工作还可以,应该挺锻炼人的,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会更想加入文学社。”
沈舒在心里连续翻了两个白眼。
“你喜欢文学啊?”魏安上仿佛找到了方向,但他的眼里满是迷茫。沈舒看他的表情就能想象,魏安上显然是在文学上稍有了解但并无想法的人,要他用这水平来撩一个看似文学爱好者的妹子,怕是难于上青天。
沈舒只是觉得,这事儿他还真不能插手。第一,他和魏安上目前相知尚浅,彼此对对方都缺乏基本的理解和信任,第二,杨雪晴的事情,他一件也不想管了。去庄天诚老大哥的互帮互助吧,他只希望杨雪晴别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而杨雪晴果然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扑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嘴角上扬地微笑着道:“是啊。”
沈舒看看一脸喜悦的杨雪晴,又看看恨不得把花痴写在脸上的魏安上,只恨自己现在没有理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站在客观角度,沈舒也不得不承认,杨雪晴的长相确实很受男生的喜欢。她的脸其实并不是中国传统审美上的圆脸,但大同小异,稍微有些棱角的脸廓衬得她那两双本就有神的大眼睛愈发的漂亮,而五官的搭配也相得益彰。她在高考毕业结束之后还专门去做了头发,显得整个人更加有十九岁大学女生的韵味。沈舒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杨雪晴能够达到现在这种毫不在意并且可以肆无忌惮吐槽的地步,完全要归功于他的妈妈和她的闺蜜汪阿姨,让他能够在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认识了这个女孩儿,并且看得到所有她想要隐藏起来的特质。
这一顿饭吃的沈舒简直是食不知味,他甚至担心跟魏安上会成为朋友。因为一旦成为朋友,就意味着他必须要选择要不要劝说魏安上不要执着于杨雪晴这种女孩儿,她初高中的故事多得数不胜数,她收到过的情书甚至比她伤害过的那些男生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这让沈舒觉得很是为难。
他忽然觉得自己认识庄天诚就是个错误,一来就给自己指了条崎岖波折的路。让本就对新生活充满着无限迷茫的他,更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吃完饭后,魏安上成功地要到了杨雪晴的微信。在送杨雪晴回到宿舍楼之后,魏安上一脸兴奋地看着沈舒道:“我觉得她挺漂亮的。”
沈舒当然想说,除了这个你还能看到什么优点,但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在这种时候泼他凉水,就算是为他好,他也不会感激的。
回去宿舍之后,沈舒和魏安上看到宿舍里的情景倒是惊了一跳。宿舍里统共加起来大概有六七个人的样子,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沈舒和魏安上面面相觑,然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里面一个和沈舒一般高的年轻小伙子看见有两个人进来,忙不迭问道:“你们好,是沈舒和魏安上吗?我是冯思鸿。”
两人于是连忙笑着打了招呼,但看着一屋子的人却很是尴尬。冯思鸿连忙介绍道:“这都是我家人,他们来送我上学的,这是我外婆、爸爸、妈妈和大舅,”说着还拉过一个小孩子,“这是我弟弟。”
沈舒和魏安上这才礼貌地跟每个人都打过招呼。
“亲生弟弟吗?”沈舒看小孩子可爱,于是笑着问道。
“是的,他比我小十二岁。”冯思鸿摸了摸弟弟的头。沈舒看了一眼魏安上,然后压低了点声音说,“那你和你弟感情还挺好的。”
冯爸爸很是健谈,他看着他们几个道:“今后大家就是室友了,要多多帮助,要在一起住四年呢,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你们都要好好的珍惜啊!”
冯妈妈眉间稍有忧色,看着两人问道:“这两个同学,你们在宿舍打游戏吗?”
沈舒和魏安上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摸不着头脑,沈舒摇摇头说不打,而魏安上只是回答说偶尔会打。
冯妈妈有点满意地点点头,道:“那还好。我们家思鸿,高二的时候沉迷电脑游戏,我后来硬是逼着他戒了,上了大学可不能让他捡起来,我也跟他叮嘱过好多次了。你们帮阿姨看着他,千万别让他打游戏,行么?”
沈舒觉得冯思鸿表面上宠辱不惊,但内心里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了。沈舒面对如此唐突的要求也不好贸贸然答应,他和魏安上眼神略一交换,都只是微微一笑。
冯妈妈仍觉不够,还稍微放低了一点声音道:“刚刚那个同学,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宿舍里打游戏了,你们能不能也帮阿姨转告他,千万别带着思鸿玩游戏,好么?”
两人这才注意到,白维正的行李都在宿舍,但人、电脑以及那一大包零食都已不知去处。他们俩看着冯妈妈恳切的眼神,也只好仍旧礼貌地微笑。冯思鸿的大舅笑道:“男孩子嘛,打打游戏无伤大雅,两个孩子不用为难了,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思鸿也是。”
冯妈妈听大舅这么说,本来还想反驳一下,但最后只是叹了声气道:“思鸿啊,反正该说的妈妈也都跟你说过了,你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冯思鸿看了看妈妈,点了点头。
几个家长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集体离开。沈舒还跟冯思鸿的弟弟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弟弟笑的样子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等到家长们的脚步声走远了,冯思鸿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你们知道白维正去哪里了吗?刚刚我妈妈说话有点不太妥当,他好像有点生气,就出去了。”
沈舒耸了耸肩,魏安上想了想道:“他刚刚有个电竞比赛,估计挺重要的,毕竟今天报名也没说歇着。他应该没有生气,只是不想说话吧,就找了个地方自己打游戏去了,没事儿,别太担心。”
冯思鸿点点头,没说话。沈舒看了看他道:“你们家里来了好多人啊。”
“外婆和大舅一直都住在北京,”冯思鸿回答说,“我们家是承德的,所以挺近的,他们就都一起来了。”说罢他又问道:“你们都是哪里的啊?”
沈舒笑道:“重庆。”
魏安上也接上道:“浙江湖州。”
冯思鸿很开心地笑着伸出手道:“很高兴认识你们!”魏安上和沈舒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接下来,三个人就各自收着各自的行李,闲聊着自己高中和家里的事情,然后商量着晚上去吃什么。不一会儿,白维正就抱着电脑回来了。
沈舒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很想问一句零食是忘了拿还是吃完了,但迟迟没好意思问出口。
白维正从一进宿舍,脸就拉得很长,倒是把冯思鸿唬了一跳。他连忙凑上前去预备要道歉,被魏安上一把拦下。魏安上绕着白维正前后看了看,才试探性地问了问:“额……怎么了?”
白维正十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显还有压不住的愤怒,大声道:“老子居然他妈的输了!对面那垃圾技术居然还把老子打的这样屁滚尿流的,我跟的都他妈是些什么猪队友啊,除了他妈的一个二个往后躲什么也不会做,我他妈再跟他们打游戏,我是傻逼!”
最后一句话一出,沈舒没绷住笑出了声。白维正横他一眼,但语气明显软下来了,问道:“你们打游戏不?”
沈舒摇摇头,魏安上回答说偶尔打。冯思鸿半天没说话,白维正上下打量他好几圈,问道:“朋友,你打吗?”
冯思鸿咬咬牙,仿佛是下定决心的样子,坚定地说:“打。”
白维正也没问他打什么游戏,只是看着他问了一句,“那你坑吗?”
冯思鸿很有诚意地摇了摇头,还回答说:“技术还行,不坑队友,只是一年多没打了可能有点生。”
沈舒在心里翻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个白眼,翻白眼的原因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宿舍的感觉不仅跟他预期中千差万别,还透着那么一丝诡异。但其实除了他觉得这几个室友一个比一个奇葩以外,他也没什么非常大的不满意。毕竟他随性惯了,随遇而安的法则让他能够很快地适应不同的环境。
虽然其实和高考毕业之后一样,他现在也不算开心。但开心不开心,本就是相对而言的,没什么更不开心的,那不开心,又何尝不能当做开心来过呢?
沈舒的思绪被拉出很远,直到被白维正的一句话拉回来:“你不打游戏……是不会还是不打了?”
“一直不会。”沈舒诚实地答道。
白维正瞥了一眼沈舒放在书桌上的DELL XPS15的笔记本,眼里放着光道:“那我可以带你进入新世界的大门!有兴趣么?”
沈舒忽然觉得,自己以后得换一个方式表达无奈,老在心里翻白眼,很容易一个不小心,真的翻出来。
贰
领完军训要用的服装,沈舒忽然有了逃学的心思。说实在的,从开始准备开学到现在,就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他开心的。除开妈妈硬是把他最喜欢的鞋子拿去扔了不说,连好不容易搞到手的iPad也不让带,再加上开学这一天遇见杨雪晴、魏安上、白维正、冯思鸿(没错还有庄天诚)这些人加上他们各自奇奇怪怪的事情,军训服装的低劣质量可以说是压死这只满腹怨气的骆驼的最后一根钢筋。
魏安上摸了摸领到手的军训服装,不屑地说:“这衣服,还不如编织口袋结实。”
白维正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道:“那你其实可以试试编织口袋。”魏安上笑着要打他,他一个敏捷地转身就躲开了。
沈舒看了看一旁还在打电话的冯思鸿,开始在心里设想他和他妈妈通话的内容。
“喂,儿子啊?你在干嘛呢?吃饭了吗?东西收拾完了吗?没有打游戏吧?你要听妈妈的话,早睡早起,千万不能打游戏,还有,不能喝饮料,尤其是汽水,还有,炸鸡什么的坚决不能吃,一定要吃健康食品,钱不够了妈妈再给你打……听到了没有?”
“……”
沈舒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了冯思鸿会怎么回答,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妈妈这么啰里吧嗦,他估计能回一声“好”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忽然很庆幸,他妈妈从来没一口气唠叨过这么多话。
他摇了摇头,留下冯思鸿一个人在后面打电话,自己跑上去加入了另外两个人无聊的对话。
吃过晚饭之后,四个人在开班会的教室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白维正一刻不停歇地坐下来就开始拿出手机打游戏,魏安上的微信聊天对象沈舒一看就知道是杨雪晴,而冯思鸿,挂了电话之后又被迫跟他妈妈聊起了微信。
沈舒无所事事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既没有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生,也没有看起来很有趣的人,于是往冯思鸿那边凑了凑,眼睛避开他的手机屏幕,轻声道:“其实你可以跟你妈妈说,你在开班会。”
冯思鸿转过头来,脸上很无奈,但也很疑惑,道:“可是现在没有在开会啊……”
沈舒倒吸一小口冷气,微笑着看着他,道:“没事,你继续吧。”然后继续无所事事地打望。
年轻的辅导员抱着电脑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有片刻的安静。沈舒看她在台上鼓捣了一会儿,看起来还是很有一种老师的架势,于是这才确定她就是那个之前群里给他们发过不少通知的辅导员管少玲。
“这辅导员好年轻啊!”沈舒感叹了一句。
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回了头去。沈舒看她个子还挺高,留着过肩的短卷发,背也一直挺得很直,跟身边这几个低头、瘫痪和一脸生无可恋的生物气质大相径庭。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辅导员就开始在台上讲新生入学的事情了,包括他们即将去到延庆的军训基地进行为期十四天的军训,以及他们在明天将要面临的英语分班考试等等。无一例外,所有的第一次班会都逃不掉一个自我介绍的环境。
大家在台上说着自己之前在心里打过很多次腹稿的自我介绍,大多都是热情大方、兴趣广泛,还乐于交朋友,所以听到后来除了名字比较好听或者比较特殊以外,其他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印象。
连好多人的名字沈舒也没记住,就记住了同班的两个女生,两个人的气质都很是独特,一个霸气外露,一个娟秀文静。霸气的那个留着齐颌的短发,比另一个稍矮些,眼睛不算特别大但眉毛长得很是刚毅,站在台上颇有一种莫名的过去的女政治家的风范,叫孟峥凡;而文静的那一个,就是之前坐在沈舒前面的那个女生,长相很是清秀,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没说自己热情大方,也没说自己兴趣广泛,只是说很期待接下来四年的大学生活,眼神里还有些拘谨,叫侯嘉卉。
沈舒转过头跟魏安上说:“这两个女生都是我们班的。”
“喜欢上哪个了?”魏安上激动地问道。
沈舒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翻白眼了,于是只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说了一句:“大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快的。”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听别人的自我介绍。
后来不知道是他们班的哪个人上台的时候说了一句一会儿准备要去班级聚餐,然后一群人就一拥而上,挨个挨个地自我介绍完了就一齐开溜了。辅导员看他们很有趣,想到之后也没什么事情要说,就默许了。沈舒和那三个生物也在其列。
等到他们一伙人呼呼啦啦地到了学校烧烤店,沈舒才看见之前单独自我介绍的孟峥凡和侯嘉卉也来了。
但刚开学毕竟大家都不熟悉,所以总是宿舍几人的小圈子交谈聊天,很快也就散了。冯思鸿被魏安上和白维正联合起来灌了不少的酒,回到宿舍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蒙头大睡了,魏安上和白维正陪喝不少也有些微醉,各自去洗了澡就早早上床睡了。
沈舒拿出英语单词书翻了两页,发现实在是看不下去,也洗漱之后上床睡觉了。
四个人再起来的时候,离英语考试开考已经不到二十分钟了。沈舒哪预料到开学第一天就遭遇考试迟到的事情,刚醒来的时候还一厢情愿地觉得这是室友们在新的一天开的一个吓人的玩笑。直到他自己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魏安上才看着他问道:“怎么样,我们骗你了吗?”然后背着书包冲出了门。
白维正跑出宿舍的时候,沈舒正在刷牙。白维正看着他,愣了两秒道:“原来你不打游戏的时间都拿来睡觉了。”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
沈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瞪大了眼睛,他只能以白维正同学喝酒喝多了还没醒过来为理由说服他自己,要不然他一定觉得这个人是疯子无疑。
而冯思鸿其实比沈舒起床还要晚,沈舒刷完牙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冯思鸿刚刚顶着一头鸡窝爬下床,睡眼惺忪地问道:“几点了啊?”
沈舒实在是非常佩服他临危不乱的平和心态,于是也努力让自己心态平和下来,道:“还有九分钟开始考试。”然后用半分钟的时间飞快地穿袜子穿鞋,抓上学生证和文具盒放进包里就跑出了宿舍。
开考十三分钟之后,沈舒看了看手表,愈发惊讶于冯思鸿处变不惊的心态。冯思鸿匆匆忙忙赶到考场的时候,大概是开考十五分钟的样子,监考老师看着他有些无奈,但还是让他进去继续参加了考试。
整个考试的过程对沈舒来说极其痛苦,那些单词在他眼里是那么熟悉,仿佛它们的意思就刻在他脑子里的某个地方,但这两个月的疯玩打闹就像覆盖在上面厚厚的灰尘,让他死活也没法把那些单词对号入座。
考完试出来,四个人凑在一起交流心得。白维正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考得好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魏安上倒是有些灰丧着脸,连连说最后一篇阅读难出了新的高度;而开考十五分钟还在翻着书包找2B铅笔的冯思鸿,看起来倒是四个人里考得最好的,因为沈舒问了好几道题的答案,他好像都做对了。
沈舒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升腾而起。一个明明昨天晚上还被灌得烂醉的人,今天早上起得也那么晚,开考的时候明显还没有睡醒,怎么就能发挥得这么好。这一次他实在是没憋住,问了一句:“思鸿,你英语这么好?”
“还行吧,”冯思鸿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是英语老师,她从小就教我学英语。”
难怪!沈舒在心里狂笑,对于冯思鸿英语好的事情的羡慕刹那间荡然无存。
魏安上提议道:“咱去买军训要用的东西吧?”于是几个人相约往校门口的超市去了。
白维正和冯思鸿逛着逛着便不见了人影,只留沈舒和魏安上推着购物车在后面慢慢挑选。魏安上看了看沈舒,道:“昨天杨雪晴约我军训回来去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沈舒随口问道。
魏安上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名字……忘了。”
沈舒有些想笑,于是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道:“那你是想看电影还是想干嘛啊?”
“这你都不知道?”魏安上一脸惊异,“看电影只是一种约她出去的方式啊,这种情况下,看什么电影并不重要。”
“这是对那部电影本身艺术特质的侮辱。”沈舒说得一本正经。
这次轮到魏安上倒吸一口冷气,嘲笑他道:“你这小文艺啊,啧啧啧。”
“我们要买些什么啊?”沈舒指着空空的购物车问道。魏安上想了想道:“日常的洗漱用品宿舍都有,我们得买饭盒,还得多买几双袜子,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卫生巾也可以买。”
“还挺懂行啊,朋友。”沈舒勾着嘴角笑了一声道,“攻略上还说啥了?那军训基地究竟怎么个情况?”
魏安上拿起一个玻璃碗和一个塑料饭盒对比了一下道:“那边好像不让带手机,洗澡也只洗一次,吃的好像也不太好。”
“吃的肯定不好啊!”白维正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沈舒循着声音望了一眼,白维正正朝这边走过来,抱着一大堆零食。
魏安上连忙上前接过来散在购物车里:“哎哟我的哥,这都是些啥啊!”
白维正得意洋洋道:“那边吃的那么差,咱自己再不带点干粮,不得饿死在那。”
魏安上看了看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几样来,道:“干粮可以带,梅子葡萄干之类的就别带了,吃了口干,据说那边打水也不好打。”
白维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准备把几包东西放回去,临走前还叮嘱道:“剩下的就买了吧!”
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冯思鸿,看着他们思索了片刻道:“你们要去买防晒霜吗?”
“防晒霜?”沈舒皱了皱眉,“要哪个干嘛?又是阿姨说让你买的?”
“嗯,我妈说,那边太阳挺毒的,得买防晒霜,不然会晒伤。”冯思鸿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魏安上也接话道:“沈舒你不还是重庆的吗,这你还不知道?太阳毒的时候晒伤是很有可能,我觉得防晒霜确实得买。不过咱四个人买一小瓶就行了,反正军训完就没用了。”
沈舒和冯思鸿都表示同意。
当晚的夜聊进行到了两点,算是弥补了前一天晚上大家蒙头大睡互相以鼾声慰藉的遗憾。沈舒了解到,魏安上除了是浙江湖州人以及有个天才哥哥以外,还是钢琴十级选手,不光会弹还会简单的谱曲,高中的时候就自己谱过两段旋律,答应军训回来弹给他们听。
“你还带了钢琴?”沈舒一脸难以置信。
魏安上回答得倒是云淡风轻:“那倒没有,我带了吉他,吉他也会一点。”
沈舒觉得这人一定是谦虚了,会这一点怕是能跟好多人媲美。他在心里想了一瞬间,有了钢琴和吉他技能的加持,杨雪晴说不定会对魏安上另眼相待。
而更劲爆的消息是,宿舍里最木讷、看起来胆子最小也最安静的冯思鸿,居然有一个在一起已经两年的女朋友。白维正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都两年了,那你妈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一直没告诉她。”冯思鸿回答说。
沈舒本来想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骗你妈妈呢,但想了想觉得有点尴尬,并且显得自己像个吐槽怪,于是闭口不言。倒是白维正想了想,带了点赞许的口气道:“那你答应我打游戏的事儿别忘了。”
沈舒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力吐槽了——白维正对于一件事情的执着程度让他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了。
白维正却忽然喊到他的名字:“沈舒,那你呢?你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我……”沈舒想了好半天,“我就很平庸了吧,不会什么乐器,也没有女朋友。”
“不过我看你书架上一格都是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书,感觉你应该蛮文艺的。”白维正很认真地说。
沈舒点点头道:“还行吧,如果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借你。”
白维正摇摇头道:“我还是算了,名字都看不懂,书更别提了。”
魏安上哈哈笑道:“不思进取!”
冯思鸿也跟着附和道:“不求上进!”
四个人于是开始互相“攻击”,找到某个人有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吐槽点,就开始疯狂吐槽然后哈哈大笑。
忽然,魏安上停止了大笑,严肃道:“明天早上通知几点集合来着?”
其他三个人也立刻紧张起来,冯思鸿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道:“好像是五点。”
“那现在呢……”气氛十分紧张。
冯思鸿颤巍巍道:“两点十八。”
沈舒啥也没说,默默掏出手机设了个四点半的闹钟,然后闭眼睡觉。魏安上和冯思鸿也不再发出声音,只是白维正自己低声嘟囔了一句“那应该是今天早上了”,不过不一会儿也都没了动静。
凌晨四点半的闹钟叫醒了宿舍的其他三个人,而沈舒,依旧是被魏安上叫醒的。白维正看着沈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想说话就被沈舒拦住了。沈舒因为刚起床喉咙干涩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省点力气吧。”
几个人快速地穿戴整齐,冯思鸿在一旁举着手机道:“你们谁能帮我照张相片,我想给爸妈发过去。”
沈舒觉得如果是第一次穿迷彩的话,那么其实照一张照片发给父母也是情理之中,于是接过手机来按了一张。冯思鸿鼓捣了半天,才提着自己的箱子跟着他们出门。
他们出门的时候大概四点四十五的样子,天还完全没有亮,但小卖部和食堂都已经开门了。魏安上和沈舒负责去把行李装车,冯思鸿和白维正负责去买早餐,几个人分工明确,兵分两路而行。
魏安上在装车的时候抬起沈舒的箱子,惊讶道:“你箱子怎么这么鼓?”
“我把枕头带上了。”沈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魏安上把箱子塞进货厢,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而另一边,两个人在买牛奶还是买豆浆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自己买自己喜欢的,然后给另外两个人带了一杯豆浆一杯牛奶让他们自己选。
在从食堂出来的路上,冯思鸿有些疑惑道:“你们南方人为什么喜欢喝豆浆?”
白维正觉得很是惊讶,他回头看了冯思鸿一眼道:“大哥,第一,喜欢喝豆浆这事儿应该没有南北差异吧,谁规定的只有南方人喜欢喝北方人就都不喜欢喝;第二,我算是北方人吧,我是江苏徐州的。”
冯思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他的认知里,豆浆一直是一种南方人的食物,他没想到白维正作为一个北方人居然还不喜欢牛奶喜欢豆浆,这让他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上车之后,车子刚一开动,白维正和冯思鸿就睡着了。而魏安上和沈舒也在解决完他们自己的早餐后抵不住困意的来袭,顾不上姿势的七扭八斜,也睡着了。三十五辆车载着全校的大一新生朝延庆的军训基地去了。
刚一到军训基地的时候,大家都还有些激动,下了车之后提着行李,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往宿舍楼那边走去。但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右边半山坡上有个人很严厉地喊道:“都别吵了!嚷嚷啥!都安静!”大家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是一排穿着军装的教官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大家这才感受到一点压力和不适。
因为是第一天刚来的关系,所以大家很快地在操场上找到了自己的班级,随后就由各班的教官带去了之前分配好的宿舍楼。进了宿舍之后,白维正和沈舒就开始在宿舍里面到处搜罗,魏安上看得不解问道:“你俩干嘛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说:“找插头啊!”
“找插头干嘛?”冯思鸿也不解。剩下的和他们分到一个宿舍的四个人里的一个长得比较黑的哥们儿开口道:“当然是给手机充电啊!十几天呢,手机不充电能撑几天。”
冯思鸿看大家都很同意这样的说法,于是很惊讶地问道:“不是说不能带手机吗?”
魏安上一边打开箱子一边看着他道:“只要不被教官发现就行呗。”
沈舒想了一会儿,问道:“思鸿,你是不是没带?”
“是啊,”冯思鸿一脸严肃道,“之前不是说不让带吗,我今天早上让你帮我拍照,我发给我爸妈之后就塞到枕头下面了。”
全宿舍剩下七个人彻底无语。白维正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很乖啊。听妈妈的话,也听老师的话。”
冯思鸿埋怨他们道:“你们还好意思说呢,你们都带了,都没有人提醒我?”
白维正答说:“谁知道你……算了,我这儿有一个多的,你拿去玩吧。上面有好些游戏,但是没有电话卡,上不了网。”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HUAWEI的手机。
出来军训这十几天,还能背两个手机,这不得不让沈舒在心里暗自感叹。
魏安上突然道:“完了,我饭盒好像没拿。”
沈舒看着他,难以置信道:“朋友,你不是买了两个吗,一个都没带?”魏安上点了点头,沈舒觉得很是服气,于是安慰他说:“没事,一会儿再去找地方买吧。”
果不其然,十五分钟之后集合的时候,重中之重的事情就是由各教官组织那些忘了带床单被罩、脸盆牙刷的人去小卖部购置,但魏安上等着听了好久,也没听到教官提说餐具的事情。直到教官几乎罗列完所有东西,魏安上才举手问道:“报告教官,饭盒没带!”
教官一脸无奈:“你站到前面来。”
魏安上依言站到了队伍的最前端,然后昂首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教官。教官看了看他,又冲其他人道:“还有其他人跟他一样没带餐具吗?”
于是,又有几个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站到了魏安上旁边。
教官摇了摇头道:“哎,你们现在这些孩子,丢三落四,毫无计划和纪律意识。那些忘拿被罩脸盆的也就算了,你们几个倒好,连吃饭的家伙什儿也不带上?那我要是告诉你们,这里不卖饭盒,你们预备怎么办?搁手抓着吃?”
魏安上在心里嘀咕着,觉得这教官未免也太矫情了,但面上还必须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教官觉得不解气,还继续训了几句,才让另一个教官带着他们去了小卖部。
等到带去吃饭的时候,沈舒和白维正还笑个不停,魏安上横了他们好几眼也没能让他们停下来。午餐很简单,桌上一共五个盆,一个盆装米饭,一个盆装馒头,中间的一个大盆装了红色的汤水,另个两个是菜盆,一个装荤菜,一个装素菜。素菜里油水很少,这是沈舒后来刷盆的时候感受到的,荤菜里倒是油多,但却没有什么大块儿的肉。这伙食让几个人看着都感觉到了一丝悲凉。
白维正轻轻推了沈舒一下道:“这伙食……跟攻略上差的有点远啊。”
沈舒转头问道:“攻略上怎么说?”
白维正耸耸肩道:“我不记得了,反正肯定比这好多了。”
他俩说话的时候,刚才训话的那个教官正从后面走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魏安上抬起头来一看,刚想提醒他们,就被教官抢了先。教官对着两人的背拍了两下道:“讲话!讲什么话!还想不想吃饭了!要不然,你俩去外边儿讲够了再进来!”
白维正和沈舒突然挨了两下打,心里固然有些气不过,但无奈刚到这里第一天,所以也只得忍着。教官继续前后巡视了两圈,确定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方才喊道:“行了,开动吧!”
按军训基地的规定,在大家吃完饭之后,每天需要两个同学清洗餐盆、整理桌面,第一天从贴着标记的位置开始,顺时针轮换。沈舒瞟了一眼,第一天的清洗任务很明显落在了站在标记正前方的冯思鸿和他左边的魏安上身上。
等大家基本上都吃完之后,沈舒和白维正收拾了自己的饭盒就准备出去。魏安上一把拉住沈舒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小卖部,帮我带点吃的。”
沈舒一头雾水:“我没说我要去小卖部啊……”
“相信我,”魏安上一脸自信地看了看在窗外洗碗池边洗饭盒的白维正道,“他一定会拉着你去的。”
“那也不用买啊,”沈舒笑笑道,“维正不是带了好多吃的吗?”
魏安上仍然是一副十分自信的表情道:“相信我,那点东西还不够他今天吃的。求你了,随便什么零食,能吃饱就行。”
沈舒看着他恳切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拿着饭盒出去了。
果不其然,洗完饭盒,白维正就拉着他径直走到了小卖部。可他俩谁也没想到的是,小卖部人山人海,很是热闹,小小的店铺里到处人头攒动、钞票飞舞。
沈舒看了看情势问道:“你不是有吃的吗?非得跟他们来这挤?”
“我忘了带水了,”白维正皱了皱眉,“中午那一锅红汤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敢喝。”
“那怕什么,总不能让你吃了食物中毒吧。我喝过了,像是绿豆汤。”沈舒解释道。
白维正摇摇头:“绿豆汤我也不喝。我要喝冰红茶。”然后推着沈舒冲进了人群。
等到他好不容易把钱递到柜台前面的时候,人都差不多散了,货架上的东西也基本上被扫荡一空。白维正看着空荡荡的货架,问道:“……冰红茶还有吗?”
“同学,”小卖部的阿姨也一脸无奈,“除了矿泉水,也就几瓶易拉罐了。其他的都没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一届的学生怎么这么兴奋,一个中午就把我这半个月的库存都买断了。”
沈舒在心里嘀咕道,那你这半个月也没库存多少啊,学生来军训,多好的商机,要是他来做的话,早就把库房堆满了。
白维正有些失望道:“算了吧。其他东西也没了,你也没给安上买了,我给他分点吃的就行。”
两人正准备往外走,忽然旁边一个女生喊住了他们,道:“同学,你想要冰红茶的话,我可以卖你一瓶!”
白维正转头一望,货架边是两个女生,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笑起来嘴角上扬,眼尾下弯,很是可爱,而另一个长得十分清秀,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即使穿着简陋的军训服装也没能掩藏住她不同凡俗的气质。
沈舒一眼就认出来,有一个是他们班的侯嘉卉。
白维正走上前去,拿起那个女生手里两瓶冰红茶里的一瓶,问道:“那谢谢你了,同学,你自己不用喝吗?”
那个女生笑道:“嘉卉说你们俩跟我们是一个班的,之前还没注意到呢。既然是一个班的,分你一瓶又何妨?”
白维正稍有些惊讶道:“很巧啊,我叫白维正。我给你多少钱?”
那个女生忽然偏头一笑道:“既然是一个班的,那么……只要你能说出我叫什么名字,我就送你。”
白维正求助地看了看沈舒,沈舒摇摇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侯嘉卉,侯嘉卉看着沈舒看她,只是微笑着并不说话。
白维正思考片刻,无奈道:“那你还是告诉我我给你多少钱吧。”
那个女生哈哈笑着对侯嘉卉说:“嘉卉你看,还说咱们是一个班呢,他们都好像还不认识我的样子。”然后又转头对白维正笑道,“他叫沈舒,你叫白维正,对吧?”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地点了点头。
那个女生把冰红茶递到白维正手里,挽着侯嘉卉的手走了两步,笑道:“冰红茶送你啦,不过你记住,我叫郭希婷,希望的希,娉婷的婷。”
等到两人走远,白维正都还呆在原地。沈舒仔细端详他一会儿,才发现,他的耳根和脸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
沈舒暗暗在心里笑了笑,没有说话,拉着白维正就往回宿舍的路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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