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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董员外老来得子 离火精转世临凡
诗云:
东来紫气西来风,炼就乾坤分浊清。
顶上三花朝北阙,胸中五气透南溟。
闲来不把瑶池走,懒罢荒村纵声情。
但喜春山藏翠色,且爱秋水炫金风。
漫道香花随辇毂,强似万劫寿同庚。
忽来一缕思凡念,遂入红尘五伦中!
话说盘古开天辟地,这才有了江河湖海,高山大川,世人得了造化,也才顿开懵懂,日益伶俐。此后三皇治世,朝代兴起,一见一闻,有史所载。咱们今天要讲的便是元末明初,一段妖的传奇。或许东鳞西爪、有些另类,但能让您于荒诞之中窥得一丝玄妙,倒也不枉我夜雨孤灯,著书立传。
闲言少叙,说大明洪武初年,在河北保定府有一户姓董的人家儿,家境颇丰。老员外唤作董寿昌,娶妻刘氏,花甲之年方得贵子,一时间惹得街坊邻里也是羡慕不已。这董寿昌夫妻为人良善,且又尊僧重道,老来得子只当是善感动天,这才得神佛护佑,为董家延续了香火,于是呢,就给这孩子取名天予,以作感激之意。
俗话说,望子成龙!无论哪一家的父母,都盼望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了能够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董寿昌夫妻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自打这董天予落生开始,董寿昌为了他可以说是下足了本钱。小时候怕他吃不饱,光是奶妈就请了三个,等长到了四五岁,便又找来了一位满腹经纶的秀才教他读书识字。
董寿昌为了儿子煞费苦心,可渐渐的他却发现,自己的这个孩子还真就有点儿异于常人!不是说他力大无穷或是天赋异禀,而是这孩子实在是太能吃了!比方说小的时候吧,刘氏夫人产下他已是年近五旬,也没有什么奶水,但别忘了,家里还特意给他请了三位奶妈呢!那三位可都是身体健硕,奶水充足,按常理来讲,不要说喂个孩子,就算是养头猪都绰绰有余。哪曾想也只是坚持了不到一载,再瞧那三位俨然只剩下了皮包着骨头,好悬没被天予给吸成了人干儿,死在了他的手里!
董寿昌一瞧,心说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是不给孩子断了奶,估计用不了十天半月,我董家就得摊上人命官司。好在这董天予也长出了牙齿,于是便熬了一些肉粥什么的喂给他吃。等到孩子过了三岁,一天光是他就要吃上五斤牛肉,还别算那餐餐不少的那两大盆米饭!这也就是董家颇有盈余,换作一般人家儿,只怕是早就被吃到了家徒四壁……
再者呢,这孩子不但能吃,他还有个毛病,那就是好奇心重,太淘气!招猫逗狗,追鸭子撵鸡,把那鸡毛鸭毛都拔了个精光,说什么天气炎热,穿多了怕它们中暑。接着呢又把它们全都放进了水缸,鸭子还行,可那没毛儿的鸡不行啊,扑腾了几下儿,随后就沉到了缸底。老两口儿疼儿子,也不责怪,于是又是命人去到集市买了好些只回来,直到那董天予也不拔毛儿了,也不让它们洗澡了,玩儿腻了,这才算作罢。
这一日,教书的那位秀才刚刚打了个盹儿,再睁眼,就发现这位小祖宗已然不知跑到了哪里。也是害怕孩子出事儿,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于是赶忙去找董寿昌禀告。老头儿说也没见回来呀,接着这就开找,书房卧房,厨房茅厕,到处翻了个遍,依然没有董天予的踪迹。这时候刘氏夫人说话了,‘赶紧去菜园子里的那个耗子洞看看,该不会是钻进了那里吧?’董寿昌一听,深以为然,心说以这孩子的脾气,还真就没准儿!正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就听见头顶上方有人嘎嘎的笑道:‘爹、娘!我在这呢!’
董寿昌循着声音一瞧,顿时是吓得魂不附体!就见在众人头顶上方大概有五六丈高,一只苍鹰正在那里盘旋,而自己的宝贝儿子则是摇头晃脑的骑在了那鹰的背上!
‘你快下来!’
‘夫子说过,鸟随鸾凤飞腾远!我找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凤凰在哪儿,就看见了这只鸽子……’
‘那是老鹰,不是鸽子,它很凶的……’
‘不凶啊,您瞧……’
小孩一边乐着,一边拨这苍鹰的翎羽,董寿昌呢,则是急忙命人取出来所有的被褥、衣物,都全堆在了地上。在场的众人包括董寿昌夫妻在内,都以为孩子完了,心说这要是掉下来,还不得摔成八瓣儿啊!再者这么高,他又是怎么上去的呢?也不能是那苍鹰落到了地上,说来,我带你飞一圈去,然后再托起他飞到半空的吧?正想着呢,果不其然,那鹰被人硬生生的拔下了翎羽顿感吃痛,猛然双翅一振,就将董天予由打背上掀了下来。而且呢,似乎还颇为鄙视瞪了他两眼,继而是踪影不见!
一看儿子掉了下来,董寿昌赶忙伸手去接,说来也巧,还真就让他给接了个正着儿。本以为会把自己砸倒在地,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孩子掉到自己怀里,简直是轻若无物!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惊奇了,连忙查看宝贝儿子有没有伤到了哪里。等瞧见小孩儿又活蹦乱跳的跑进了厨房,董寿昌连同众人这才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讲到这里,估计有人也能够看懂了,说这董天予应该不是凡人。您还真就说对了,他非但不是凡人,而且是大有来历!他可不是什么山精木怪投胎,更不什么九天星宿转世,而是一道诞生于混沌之中的离火之精临凡。
要说起离火之精那可是了不得奇物,古往今来不有这么句话吗,叫‘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尚在前’,那陆压真君就是离火之精!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上不朝圣,下不敬仙,飘渺难测,法力无边。一句‘宝贝请转身’,跟申公豹的‘道友请留步’一样,都成了封神大战当中永恒的经典!据说他斩下三尸证道,一为本身,另外两尸则化为了乌巢禅师和大日如来。乌巢禅师声名不显,但曾在福陵山收拾了孙悟空一番,随后化作金乌遁走。而大日如来就不用说了,弃道归佛,最终成为了佛门之祖!您说这陆压真君一分为三,哪个不是通天彻地之辈,可见其耐该有多大了吧?而这董天予就跟他一样,本体也是一道离火之精。
这离火之精成道无数岁月,可游遍九天十地,却始终未能修成人身。有一日他与一散仙对饮,言语之间被人戳到了痛处,这才想到了要化形为人。但此时业已超脱物外,想要化形也唯有自封五感、重入轮回。于是来在了森罗宝殿,当着阎王一说,阎王顿时被吓了一跳。心说您这一身的造化,像我这等小神连想都不敢想,怎么还要去受那轮回之苦呢,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心里怎么想,可嘴上却不敢说,只能是极尽迎奉。于是这离火之精自封了五感六识,又去那奈何桥边饮下了孟婆汤,随后这才在地府一众人等的陪伴之下,踏入了那六道轮回之中!
等这离火之精再次瞧见天地,就已是成了董天予。按理说再不济他也应该知晓自己的来历,可您别忘了,这离火之精太能吃,平日里跟那些个仙君道祖饮宴,也是鲸吸牛饮,堪称海量。所以呢,在喝那孟婆汤的时候,一个把持不住,竟然足足喝了整个阴司百年的份额。阎王也不敢劝,而那孟婆早就躲到了远处,唯恐这离火之精将自己化为灰烬!于是当他降世临凡,就把之前的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董天予能吃并不是偶然,而是他转世之前就那副摸样。再加上未曾到过人间,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您想啊,天上也没有那些鸡鸭鹅狗,更不知道哪个叫鸽子,哪个叫老鹰?所以说,这才显得十分顽皮。他这大祸不惹、小祸不断,自己只是几岁的孩子倒不觉得什么,可是董寿昌夫妻却是跟着操碎了心。好在一直有惊无险,就这样在爹娘的哀叹声中,董天予也终于长到了将近十岁!
这一日适逢新春佳节,一家人吃罢了团圆饭,董寿昌借着几分酒意对着儿子说道:‘今夜子时一过,我儿就已是年满十岁,可你这些年来深受夫子教诲,却为何不肯给我与你娘磕头行礼呢?’
‘儿也不知为何,只是隐隐觉得我若叩拜二老,定会给你们招来灾祸……’你看董天予淘气是淘气,可对父母和对人都是彬彬有礼。
‘就算招来灾祸那又如何?我与你娘若能得你叩拜,即便立时身死,也不枉来这世上一回。此时新辞旧岁,按理说你应当磕头行礼,我与你娘就在这里端坐,你且拜来就是!’老头儿还挺倔。
‘是,儿天予给爹给娘磕头了!’董天予听爹如此一说,赶忙起身下地是磕头行礼。
‘蹦、蹦、蹦!’三个响头下去,再一瞧董寿昌夫妻二人身子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董天予大急,‘哇’的一声就哭开了,毕竟此时他才刚满十岁。他以为是自己克死了爹娘,其实这也是董寿昌夫妻的命数到了。不有那么句话吗,叫‘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生死簿上早就定好了日子,那儿一勾,这儿立马咽气。然后事先赶来的黑白无常,拿着招魂幡,才能把他们的魂魄引回地府。
而今天不同往日,董寿昌夫妇命里该亡,可那等在门外的黑白无常进来一瞧,顿时就被吓得魂飞天外!怎么的呢?原来几年前,离火之精轮回转世,阎王判官全程陪伴,这二鬼自然也瞧了个真真切切。眼下董天予虽说只是肉体凡身,可这二位是干嘛的,他们专门儿研究魂魄,又岂能瞧不出来?所以说一看见这位祖宗在这儿,他二人立时也没了主意。
直愣愣的站了半天,到最后哥俩儿一商量,说得了吧,这是可如假包换的祖宗,他的肉身父母那就是祖宗的祖宗!甭说咱们,就连天上的玉皇大帝,那都是孙子辈儿的。不如先将这二位老祖宗请回去,也别提什么投胎转世了,再让阎王老爷把森罗宝殿给人家腾出来,好吃好喝好招待,等这位恢复了真身再说吧。于是,黑白无常极尽谄媚的背起了董寿昌夫妇的亡魂,是小心翼翼的朝着地府而去……
放下地府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如何接待董寿昌夫妻不提,再说这离火之精变作的董天予。到了这时,哭也没用了,所以赶忙找来家里的仆人,高搭灵堂,为二老操办丧事。这儿鼓乐一响,得到消息的街坊四邻,远亲进门,也是纷纷前来祭拜。按照习俗,亡人故去之后,都要在家中停灵三日,然后这才抬到选好的宝穴,入土安葬。董天予才刚满十岁,哪里懂得这些,反正有那明白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一身孝袍孝帽,跪在灵前是磕头还礼!
三天的光景转眼即过,董天予安葬了二老,至此就开始过上了孤身一人的日子。以前呢,老员外平时也会去做些生意,挣些钱财贴补家用。可老员外没了,董天予不但年纪幼小而且也没学过,所以就应了那么句话,叫‘坐吃山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而董家也是越来越穷!您想啊,照着他的饭量,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行啊,一顿十斤牛肉,五大盆米饭,可能有人要问了,你不是说五斤肉,两盆饭吗?是,但那是三岁的时候,这都十岁了,个头儿长了,饭量能不跟着涨吗?
于是,不到四五年的光景,家里的积蓄就被他耗费了一空。接着,遣散了仆人,又变卖了田产,到最后连房子都被他换成了粮米,自己呢则是搬到了城外天齐庙中居住。天齐庙大家都知道,供奉的是东岳大帝,也就是武成王黄飞虎。这庙其实早就断了香火,只因多年的征战,已是让它残破不堪,除了那几根支撑着瓦顶的柱子没倒,就连大帝的金身塑像都已是歪向了一边。庙里除了董天予,原来还住着一个邋遢道人,这人蓬头垢面、疯疯癫癫,整日里也是东游西晃。天予初来乍到,当晚二人就打了一架。怎么的呢?只因董天予刚进来的时候,就相中了神像脚下的那一方供案。他拿着自己仅有一床薄被,刚刚铺好躺了上去,那疯道人立时就不干了。
‘你这人太没道理,为何要对大帝如此不敬?你说你躺在供案之上,屁股还朝里,莫非是在给大帝摆什么脸色不成?’道人别看疯疯癫癫,可说话还是有条有理。
‘什么狗屁大帝,不就是一个木雕泥塑吗?怎么的,难不成我躺在这儿,它还敢把我当作贡品吃了不成?’董天予年方十六,说话那也是冲的厉害。
‘大帝那是上仙,又岂会跟你一般见识?但贫道身为三清弟子,自然要为他老人家讨还一个公道!’
‘呦呦呦,还他老人家,这么说,这泥胎是你祖宗了?’
‘你……!是又如何?’
‘那你叫他,他能答应吗?’
‘这……’
‘记住了,人家跟你不熟,甭在这套近乎儿,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在这搅合我睡觉!’
老道闻听,直气的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刚想发作,忽然又听躺着的这位说了一句,‘还有你,老盯着我干嘛?大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儿,赶紧滚一边儿去,若不然,小爷我敲碎了你这金身!’当然了,董天予说的这话,明显是在说那东岳大帝。他这其实也是无心之语,跟那老道怄气,哪曾想话音未落,只见那东岳大帝的神像猛然一动,就好似突然来了个华丽的转身,退出去三四丈不说,整张脸也紧紧地贴在了庙宇的山墙之上!
见此一幕,老道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嘎’的一下儿硬是咽了回去。他傻了,董天予也傻了,心说我这嘴难不成开过光?怎么这么灵验?要不然怎么我一说,他还真就去面壁思过了。这要是常人也行,可这只是一尊泥胎呀,又如何会听的懂人言呢?他也顾不得睡觉了,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那神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予盯着神像,而那个疯老道却是盯着董天予。你别瞧他邋遢不堪,实则却是一位法力通玄的高人!此人姓张,唤作少陵,乃是江西龙虎山这一代的天师。只因前时因蒙元无道,招致天下群魔乱舞,什么狐狸精啊、兔子精啊,各种各样的妖精是霸道横行。虽说眼下朱元璋做了天下,奈何根基不稳,难济苍生,他这才会乔装改扮,来在了俗世降妖捉怪。可这张少陵虽有法力,但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有的妖精容易对付,也有那三名五位连他也得罪不起,所以只好跻身于东岳天齐庙,以求得到大帝的庇护。
而今瞧见董天予一句话吓得东岳大帝噤若寒蝉,这老道也就纳闷了,心说平时我有个马高镫短的,求这东岳大帝他都是爱答不理,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这少年一句话,就让他法身立现,而且是遵命照办呢?难不成这少年是那玉皇转世?想到这儿,他赶忙将灵力汇于双眼,暗念咒语,是朝着天予看去。可忙活了半天,再一瞧,董天予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也难怪他瞧不出来,要知道那离火之精算起辈分还在众仙之上,而他只是太上老君在世俗当中的一个信众,二者相差何止万里!就好比你让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去跟什么满身武艺的将军相比,那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品级。道人本想查探董天予的根底,奈何修为浅薄,实在是看不出来。但董天予此刻也是人身,按照奇门相术,还真就让他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哎呀!不好!’
老道一声大叫,把董天予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心说你有病是咋的,没事儿你嚎什么呢?他也不去看那面壁思过的东岳大帝了,而是转过身对着老道问了一句:‘怎么不好?莫非这里来了妖精?’
‘少年……’
‘小爷我叫董天予!’
‘天予,时方才我观你晦气缠身,灵台昏暗,恐怕不日将有祸事临头啊!’
‘什么祸事?小爷我晚饭就只吃了七十多个馒头,现在都快饿扁了,你说,这算不算是祸事?’
‘……’
老道心说,好家伙!一顿吃了七十多个馒头,你这哪里是要饿死,分明是要撑死啊!可他一边想着,嘴里却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似懂非懂的话!
‘灵躯强似不老药,惹得群妖遍地来!’
‘此言何意?’董天予也没听太懂。
‘嗯……就是说有妖精要吃了你!’
‘吃我干什么,莫非它们也像我这般的吃不饱吗?’
‘……’
二人正说着呢,忽然就听庙门外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不错不错,今日我算得了造化,这庙虽小可里面却有着两个大补的宝贝。待我将你二人吞了,定会平增千年的法力!’紧接着,就见一道黑的发紫的身影闯进了庙中,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只瞧见它张着血盆大口,猛然朝着天予和道人扑了过来。
道人还好点儿,吃过见过,跟妖精常有沟通,可董天予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妈呀一声,直接就钻到了供案之下。老道一瞧来的这位妖气冲天,就知道自己难以抵挡,于是赶忙拽出天予,朝着庙外就跑,那妖精冷笑了一声,是随后就追。二人由打坍塌的墙缝儿处,出钻出了天齐庙,那妖精也撞破了墙壁跟了出来。也就是眨眼之间,便到了二人的身后,只见他大嘴一张,直接就将天予给吞了进去!
道人一看,吓得是魂不附体,心说完了,两个大补的宝贝这就没了一个,接下来肯定是要吃我呀!你说你这妖精也是,既然知道是好东西,怎么不细嚼慢咽,尝尝滋味,你多嚼一会儿,我也好跑啊!正想着呢,突然听那妖精一声惨叫,随后只见它浑身浴火,是哀嚎不止。也不知那火是从何而来,甚是厉害,仅仅几个呼吸过后,再瞧哪里还有那妖精的踪迹,就见一缕烟尘是随风而散!
妖精没了,董天予自然也显露出了身形。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曾想片刻之功,竟然出现了这种意想不到的结局。其实现在的他就跟那金蝉子转世的唐僧一样,谁吃了都能够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刚才的那个妖精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它却万万没有想到,董天予可不是什么灵胎造就,而是无物不焚的离火之精!莫说是他,这九天十地的大罗金仙加在一起,又有哪个敢打他的主意?所以说,别看它吞噬了天予,随后自然也被离火之精烧成了灰烬。
可这之间的因果,天予和老道都不知晓,所以见逃得活命,赶忙是朝着保定府城门的方向奔去。天齐庙距离保定府也就十余里,二人跌跌撞撞,是玩了命的奔跑,穿树林,过小溪,忽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处高大的土丘!那土丘很是突兀,就好像一个大馒头倒扣在这里,董天予呢也瞧着特别眼熟。正在这时,突然在那土丘之上,有一具奇形怪状的骷髅站了起来。就见它身上披着锦袍,脚踏银履,头上还带着花,手骨也是隐隐放光。仔细一看,竟然是手镯和戒指,也不知是谁做的打扮,将它弄得这般滑稽。
天予惊魂未定,瞧见这幅骨头架子顿时又被吓得不轻,刚想转身,可一旁的老道说话了:‘莫怕,这等孤魂野鬼,就交给我吧!’
说着,老道手掐剑诀,便想飞身而上。正在这时,就见那具骷髅猛然张了张嘴,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予莫怕,我是你、爹……!’
第二章 破天机身世初显 夺灵胎妖精现形
扰扰浮生一梦间,几人回首锁三关。
黄婆压定分全易,白虎飞来投下难。
朱雀入炉三亩静,黑龟伏鼎一生闲。
昭昭妙理余知得,只欲藏机隐旧山。
书接上文,董天予和道人逃出了东岳天齐庙,在一处土丘又遇见了一具怪模怪样的骷髅。骨头架子会说话不出意料,可说的内容却让天予和道人顿时就是一愣。道人暗想,难怪我瞧不出你的根底,原来你爹这都成了精,做了怪,看来你也应该不是什么好鸟儿。而天予也很纳闷儿,心说我爹我娘不是过世五六年了吗,按道理早就该投胎转世了,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那么说,二人眼前的这具骷髅是那董寿昌吗?真是,自打当年被黑白无常带回了地府,他们顿时受到了阎王等人的热情接待。森罗宝殿也不办公了,而是腾出来作为了董寿昌夫妇的寝宫,整日里也是山珍海味,酒宴不断,可以说这几年夫妻二人过的,比人间还要自在。董寿昌今日多喝了几杯,就想要回来看看儿子,其实他看儿子是假,主要是想把天予的来历讲给他听。而这些呢,自然是阎王等人的口口相传,同时还告诫他不能告诉天予知道,否则逆天而行,必会招来灾祸。老头儿哪里顾得上这么许多,于是便借着酒意,又一次回到了人间。他在地府是孤魂野鬼,平时阎王判官也把这无数年来攒下的好东西都给了董寿昌夫妻享用,所以说当他的魂魄附在自己尸骨之上的时候,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您真是我爹?’董天予此时也终于看清了,这处高地,正是几年前埋葬着二老的那座大坟。
‘天予,事关紧急,长话短说,你前世本是一位神通广大,法力滔天的真仙。只因爱慕人身,这才自封六识,投胎转世。又因为你生性贪吃,多喝了几碗那孟婆的忘尘水,这才会让你神通泯灭、灵智难开。记住,若想恢复原身,只有到那大地之极,寻到南明离火,用它煅烧灵台,才能破去你身上的禁锢!切记……’
骷髅话音未落,猛然就听天空炸雷响起,似是被人触怒到了极致。
‘我已泄露天机,犯了天条,只怕顷刻便要魂飞魄散。你若能恢复修为,且去地府寻回你娘,然后将她妥善安置!’骷髅说完便不再言语,而那雷声却是越来越响!
’不!我看哪个敢动我爹!‘董天予闻听过后,似是有了一丝清明,又见天雷炸响,急忙向着天空怒声吼道。
在他身边的道人也是听了个一知半解,但骷髅所说的触犯天条他还是清楚的,在感叹董寿昌为了儿子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同时,也觉得董天予似乎有些自不量力。心说别看你呵斥的东岳大帝不敢言语,可这天道又岂会是你所能左右的?哎……看来这对父子情断,已是成了定局呀!
他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随着天予那一声厉喝,刚才还隆隆作响的雷声似乎小了许多。见此情形,老道赶忙开口:‘我说你这骨头架子、他爹!趁着天雷游移不定,还不赶紧逃回地府幽冥?只要你能到了那里,就算出了这一界,天雷就再也寻你不到!’
‘爹!快走!’天予此时也是目眦欲裂。
‘儿啊,保重!我和你娘等着与你再次相逢!’说完,只见灵光一闪,董寿昌的魂魄逃回了地府,而这时他的那具尸骨也被落下的天雷击了个粉碎!
‘爹!’
‘你爹已经逃了,一副皮囊,没就没了吧……’老道心里有底,在一旁是连连劝慰。
‘皮囊那也是我爹!待等我恢复了本身,定要打上三十三天,为他老人家讨还一个公道!’
‘……如今之计,你我还是先去往那大地之极,找到南明离火再说吧。’
‘你要跟着我?’
‘我这一听啊,你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但现在肉体凡胎,只怕路上多有劫难。我呢也略懂一些法术……’
‘打住!方才见了那妖精,你可比我跑的还快呢!我不带你,免得受人恩惠,届时纠缠不清!’董天予瞧了老道几眼,随后是连连撇嘴。
‘那你这一路就不打算吃东西了吗?’
‘吃啊,怎么不吃?’
‘你有银子吗?’
‘没有!’
‘这不就结了,你没有而我有,贫道不敢说富可敌国,但黄白之物还是充足的很的……’老道也不糊涂,这一折腾,虽然还不知道天予是哪位尊神所化,可隐隐感觉跟着他,肯定少不了好处。所以呢,为了能跟天予同往,他也是手段尽出。
‘好吧,看在牛肉的情分上,就带上你这个累赘!’董天予已经有好些天没吃饱过了,一听有人供着自己,心中也是暗暗窃喜。
‘老道我不光能给你牛肉,还可以降妖捉鬼的……’
‘你跑的比我还快呢……’
‘……’
于是,这二人也没回保定府,而是趁着茫茫夜色,直接朝着南方大步奔去……
放下他二人暂且不表,单说在冀州淇县境内,有一座名山,因峰峦之间有一水帘洞,春秋之际,水汇成溪。在阳光的映照下,使得此山雾霭飘渺,气象万千,故称作为‘云梦山’!也不知何年何月,这山中忽然多了两只通灵的雉鸡,非但炼化了横骨,口吐人言,而且翻云覆雨,也是颇有几分神通。时至元末,雄鸡因受妖人蛊惑,入俗世兴风作浪,为明将常遇春射杀,雌鸡意欲下山报仇,可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是有了身孕。
妖精其实跟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能分辨是非善恶,雉鸡知道是自己的丈夫胡作非为,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可毕竟恩爱多年,要说不想不念,不愿意为他报仇那是假的。但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也不能再去找那常遇春厮杀拼命,万一动了胎气,则是得不偿失。所以呢,这雉鸡便劝慰自己,压住了火气,在这云梦山中静修了起来。
三载光阴,转瞬即过!这一日,雉鸡觉得腹中阵痛,用不多时,便产下了一子。当然了,她生出来的不可能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也不是蛋,就是一只好似刚刚出壳儿的小鸡。雉鸡欣喜无比,要知道有了神通的精怪很难怀上灵胎,这雉鸡修行千载,如今诞下麟儿,又如何让她不喜?于是,什么报仇啊、雪恨呐,被她全都抛在了一边儿,整日里就留在洞府之中,照顾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宝贝。有了雉鸡的灵力温养,这小鸡长的也是非常之快,您想啊,它再是妖精可只也是个鸡崽儿,哪能像人那样要母亲哺育,吃上一年的奶水,两岁会走,三岁说话,这个快,只是未过一月,那只小鸡就已是五彩斑斓,翎羽俱全!
这一日,雉鸡欲往山中寻一些吃食果腹,临行前便叮嘱小鸡好生呆在洞府,看门望户,小鸡业已通灵,自然也是满口答应。雉鸡去到山中采了一些灵果,饱饮一番甘泉,眼看着红轮西坠,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洞府。等她进了洞府一瞧,顿时便吓得花容失色!怎么的呢?原来,一直懒卧云床的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则是一只身三尺丈怪鸟!那鸟浑身上下没有一根翎羽,双眼紧闭,喙边的黄色绒毛尚未褪去,如果不是身形过大,简直就跟刚出壳儿的小鸡是一般无二!
雉鸡暗道不好,刚想上前,就瞧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由打那东西的翅下钻出,而且看样子也并未受到半点儿伤害。雉鸡心下大定,遂开口骂道:
’尼这个龟孙儿!打哪儿弄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她藏身的这处云梦山,正是河南地界儿,而淇县就是古时的朝歌,千百年来耳濡目染,说话自然会带上一点儿河南方言。
‘我哪儿知道啊?人家睡得正香,不知何时这家伙就爬上了云床,躺在了我的边儿上。您别说,有他这么一躺,我倒是觉得十分暖和,所以也就没赶他走……’小鸡儿委屈的说了一句。
雉鸡围着那东西转了两圈儿,就发现他跟自己一样,定然都是一种灵禽,只是似乎降生不久,所以才是眼下的这幅摸样。她心中暗想,瞧你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且无爹娘呵护,何其可怜?既然能寻到这里,也算与我家有缘,倒不如将你同养,待日后翱翔九天之际,是去是留,你再自行决断!还别说,这雉鸡的心眼儿挺好,就把这个似鸡非鸡的家伙给留了下来。过后儿呢,也用自身的灵力温养,如此这般,一晃又是三年!
三年过去,那雉鸡当初生下的鸡崽儿已然成大成形,不但开了灵智,也学了一些神通在身。可捡来的这位却似乎变化不大,要说一根毛儿没长吧也不尽然,从头到脚就只生出了三根尾羽,旁的地方还是丝毫未变。但这位也不知是何种血脉,不但开口能言,而且他的嘴里还能喷出一道神火,那火端是厉害,几乎可以说是‘无物不焚’!什么鱼呀、虾呀,金蝉呐,蚂蚱呀,凡是他和小鸡爱吃的东西,几乎都被他统统烤熟吃了下去!小鸡别看长的小,在这里人家可是老大,而他只是捡来的孩子,所以便成了老二!
这一日,雉鸡心血来潮,忽然闭了死关。老大老二心中俱喜,一商量,这下儿也没有管束了,前些时去的那溪中,鳜鱼甚是肥美,趁着老娘不在,咱们可要好好吃上一回。所以哥俩儿大摇大摆的出离了洞府,直奔着山中的那条清溪而去。
等到了溪边,老大还是同往常一样插手而立,捉鱼烤制则是全都交给了老二。这二位噼里扑隆忙的正欢,突然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哈哈哈哈,你我行遍千山万水,还从未见过野鸡抓鱼,不用问,这定然是两个成了精的妖怪。你不是说好些天没有吃过酒肉了吗,我这就将他们擒住,烤熟了与你解馋!’
闻听有人,老大老二赶紧回头观瞧,就见身后不远站着一个少年和一位蓬头垢面的邋遢道人。这二人目露贼光,俨然已经将他们视作了那香喷喷的烤鸡!老大别看会些神通法术,可胆子甚小,见此情形连忙躲到了老二的身后!
‘你们要吃我?’老二抖了抖他那三根长羽,歪着头问道。
‘呦呵!还会说话,看来你们定是那妖精无疑了!’
‘二爷我天生就聪明,不光会说话,我还会玩火呢……’
一边说着,老二猛然大嘴一张,一道流光就直奔着那拉开架势,要跃跃欲试的道人而去。道人呢,其实也在暗自掐诀念咒,想着要给没毛儿的这位来个突然袭击,哪曾想咒语毕竟要念上几句,可人家那手段却是随心而发,所以说他刚刚念到了一半儿,由打老二嘴里喷出来的那道流光就已然到了他的眼前!
道人暗叫不好,急忙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躲是躲过去了,谁知那光煞是厉害,离着他半尺竟然已将他的破烂袍子给烧了起来。道人没敢用手去拍,而是直接跳入了溪水当中。按理说水火相克,五行伦常,可那火入了溪水却好似见了桐油,着的是愈发的旺盛。万般无奈,他只得脱下了袍子扔到一旁,这场劫难这才算消弭于无形!
道人光着身子狼狈不堪的爬上了岸,就见老二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撇着嘴,鄙视的盯着他瞧看。他心底发寒,赶忙几步退在了那同来的少年身旁,低低的声音说道:‘这火不在不在五行之中,当在三界之外,你找的不就是南明离火吗?此火即便不是,想必也相差不远,赶快上前,让他烧你试试!‘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赤身露体,再者说了,这万一要是烧死了咋办?’少年似乎极不情愿。
‘你见过鸡蛋会把石头砸碎吗?放心,这天地之间能伤到你的火还没生出来呢……’
‘可那好像是鸡,不是蛋呐……’
‘哎!我说你这没毛儿的妖精,如何长成了这幅摸样?难道说你娘生你的时候,先把你扔到了锅里,烫了个半熟不成?’道人没有理会少年,而是直接对着那趾高气昂的老二喊了一句。
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老二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夸他丑,平时雉鸡和老大说他早就听够了,奈何一个是老娘一个是大哥,不敢发作。可如今听这道人也口无遮拦,他顿时是火冒三丈!于是,一道流光不出意料的从他嘴里喷出,几乎是瞬间就打在了被道人推到了前面的少年身上!
老二以为自己这一下子即便打不死那两个恶徒,也能让他们重伤倒地,哪曾想随着火光乍起,再看那少年似乎只是一惊,随后便未做任何挣扎,就那样直愣愣的被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说到这里,想必您也猜出来了,来的的这少年和道人,正是前些时欲要赶往大地之极,寻找南明离火的董天予和张少陵。那么说,他们如何会到了这里呢?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那一夜,二人听得董寿昌讲诉因缘,随后便朝着南方而去。天光放亮,他们来在了一处集市,先吃了一顿饱饭,而后又买了两匹快马作为脚力,这才接着赶路。
‘天予,怎么样?有我在,你不必忍饥挨饿了吧?’道人骑着马,随意的调侃了一句。
‘屁!你也好意思说?你答应我的牛肉呢?就拿这些馒头饼子来对付我?我看算了,咱们还是分开走吧,带上你也没啥大用,小爷我自己去找那南明离火!’
‘你有所不知啊,如今朱重八坐了天下,明令禁止不许宰杀耕牛,违者严惩,又有哪个敢卖牛肉啊?’
‘我爹在的时候,我也没少吃啊?’
‘那时蒙元尚未覆灭,所以也没有人加以管制。’
‘那……’
‘下次,咱们要些猪肉羊肉不就结了,何必如此执着呢?’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做不到,你赶紧滚蛋!’
‘……’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信马由缰,顺着官道可就走了下去。走来走去,眼看着天色将晚,却再也没有遇到一个镇店,道人不免有些奇怪。刚想开口,忽然就见眼前大雾弥漫,是阴风骤起。天予也瞧出了端倪,可还没等他们作出反应,只见由打那浓雾之中走出来一个猪头人身的妖精,手里提着一把砍刀,怪叫一声,是拦住了去路!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打此路过……’
‘留下买路财是吧,说吧,要多少,我们给!’
道人一看人家那气场,顿时就觉得自己矮了三分,赶忙由打马上下来,是笑脸相迎。本以为这只是个劫道儿的妖精,谁料就见那妖精一晃他那硕大的猪头,嘴里嘟囔了一句;‘是留下命和财!’,紧接着,它手里的大刀便朝着道人砍了下来。道人心说,这咋还遇上吃生米儿的了,见那刀砍向自己,他也不敢怠慢,急忙抽出了宝剑,与那猪妖是斗在了一处!
天予呢,其实对妖精也有些习惯了,所以也并没有如何惧怕,他有心上去帮忙,可自己又不会什么术法神通,只好是骑在马上静观其变。正在这时,他骑的那匹红鬃马忽然一声嘶鸣,就好像受了什么惊吓,猛然甩开四蹄,斜刺里奔着旁边的山林就冲了下去。道人心说不好,想要阻拦,可自己也被猪妖缠住,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一人一马是扬长而去。
那马驮着天予跑出去了很远,直至来在了一片密林深处,这才停下了脚步。天予刚想去拉丝缰,突然那马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一只马蹄也重重的踏在了他的身上!
天予一愣神儿的功夫,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就见那马,呲着它那一嘴的大板儿呀,阴森森的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朝思暮想,想不到混沌灵胎今日终于落在了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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