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红色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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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解除总经理职务

“滋滋……”

浅蓝色的烟雾随着轻微地吐纳在房间里弥漫开去，右手拿着笔在纸上慢慢悠悠地一笔一划写着。如果细微点观察，可以清楚地看到右手的指根部长满茧子，而整个手掌也异常的粗壮，肤色暗黄。

“哈哈……”李宝金的笑声从办公室门缝中扩散到外面，他的笑声从来都是这般放肆。左手顺势夹下烟头，在水晶烟缸子里狠狠摁灭，仿佛要把烟缸摁碎。

“怎么会，我们什么交情！”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李宝金瞟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苏小泥，继续打着电话。

“哈哈……行，好说好说。”这次笑得比先前更放肆了。

李宝金挂完电话，一脸冰冷地看着苏小泥，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走吧！”李宝金简单说到，站起身来，将笔狠狠地撮到那张写满“坑”字的纸上。

“好的。”苏小泥也简单答到。

现在正是重州市一年最热的季节，大楼里因安装有中央空调，却也凉快。李宝金迈着浑厚的步子快速地朝楼道尽头的会议室走去，苏小泥也紧随其后。

“在外面等着我！”李宝金吩咐苏小泥，随即一把推开门进去，门又自动缓缓合上。

偌大个会议室里加上李宝金共三个人，三人对视，空气顿时凝滞。李宝金边走边看着墙壁上陈列的重州劳务输出集团成立至今获得的各项荣誉。

“重州市十佳青年创业人——李！宝！金！”李宝金铿锵有力地念出他的姓名，“那是十年前获得的，市长亲自颁发给我。那年我二十五岁，那时的‘重务’成立不到一年，只有二十个人。”

李宝金再往前走了几步。

“重州市十佳著名企业家——李！宝！金！”李宝金再次铿锵有力地念到。

“重州市年度经济风云人物——李宝金！”

“重州市经济发展贡献人物——李宝金！”

“重州市终身成就奖——李宝金！”

……

李宝金像是步步为营般向坐在会议室那端的两人逼近。

“我李宝金做农民工时，你们还在玩泥巴，我李宝金功成名就时，你们还在啃书本呢！”

李宝金把双手伸向那两人，手心手背翻转着。

“这上面的伤疤比你们的眼睫毛加起来还要多。”

“李总，你叨叨这么多，是在博取我们的同情吗？”

这时，坐在会议室末端正中间的人事总监嘲讽到，坐在一旁的人却尽管喝着自己的茶。

“我李宝金不需要任何同情，你们费尽心思弄我走，太高估自己，低估我了吧！”

人事总监装作一脸无辜样地看着一旁喝着茶的人。那人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鞠躬。

“李总，幸会！鄙人吴尚，我们去年在市经济交流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你真是风光无限啊！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就抢了你的饭碗，实在尴尬，尴尬！”

人事总监将身前的文件扔到李宝金跟前。

“李总也知道，上周的董事会，你的‘重务’经济振兴提案并未获得通过，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如果通过不了就引咎辞职的哦？”

李宝金并未翻阅文件，他知道里面写的是近几年来“重务”亏损情况，他更知道经济提案和亏损只不过是那些人的阴谋。但他位高权重，是“重务”发展之路的掌舵人，必须有能承担一切的勇气，包括离开“重务”。

“李总，立即把证件和公车钥匙交出来！”

“李总，你放心，‘重务’一定会在我的掌舵下再创辉煌的。”

两人一唱一和，甚是得意。

李宝金拿出证件和公车钥匙，目光停留在那张陪伴了十一年的总经理照片上。公司虽然每年都会更新证件，但他却一直用原来那张。那青涩的脸庞，稚嫩的微笑，让他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走着，每一天都在为那些在工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付出着。用手慢慢地撕下自己的照片，放进口袋里。

“收好！”李宝金站起来，对着吴尚，“年青人，‘重务’现在千疮百孔，这碗饭是实实在在的夹生饭，你可要加油了。”

李宝金打开会议室大门，看了一眼苏小泥，走了过去。苏小泥在外面也基本把整个过程都听在了耳朵里，李总要被迫辞职的消息在上周董事会会议后就在公司传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但她发现李总根本不受一点影响，每天照常处理公司各种公务，照常正点去食堂吃饭，照常加班到晚上，这是怎样的一种定力啊？做李总的助理一年来，对这个人有了一些了解。农民工出身的他一直在‘重务’身居总经理十一年，这不得不说是个传奇。在公司近年来亏损的情况下，他也是压力山大，奋力一博，救“重务”于水火之中。苏小泥实在不理解如此完美经济振兴提案为什么在董事会上不能获得通过。她跟着李总做了大量调研工作，跟着加班，跟着跑工地，人都瘦了近十斤。为什么就不能通过呢？

苏小泥越想越不明白，转身朝楼下跑去。

“李总！”

李宝金看着苏小泥，眼神冰冷。

“为什么通不过提案，那已经很完美了，不是吗？”

“不是提案的问题，人性本恶，他们欲望难填呐！”

“什么意思，我不懂，李总？”

“你还不明白吗，小泥？提案只是借口而已，我截取他们的利益，为那些农民工争取利益。他们身居高层，自以为理应获得更多，而不仅仅是最多，利用董事会否决权不断地获利，他们把一切都看成资本，只在意如何获得更多利益，劳动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

苏小泥感受到冰冷刺骨的话语不断地敲击在脑海中，她的一切努力只为拯救“重务”，没想到竟然是徒劳，是别人实施阴谋诡计的工具。

苏小泥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不知道说点什么。

“那……那‘重务’呢？”

李宝金话出却止。“重务”就如同他的孩子，养育这么多年，看着它逐渐成长壮大，已是不易。可是，这就是商业化，一切都需要重新面对，面对资本对人性的侵蚀。他以前已一己之力保护“重务”，可是以后就要靠它自己了。

李宝金深深叹一口气，背转过去，眼眶已是模糊一片。

“孩子长大了，想留也留不住。”

第二章 离开之后

“终于赶走了！”

“哦！看来，公司废了不少力气啊？”

“可不，这些老油条在这里霸占了多少年呢！”

吴尚面上安稳地喝着茶，心里却一直嘀咕。就算李宝金被撵出重务，但他在公司经营多年，创业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此处不留爷，也可以东山再起。于是，他放下茶杯。

“难道公司就不担心他另起炉灶，再来和我们作对？”

“董事会刚开始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不必忧虑。”

“怎么说？”

“重州已经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不会吧，他在这个位置干了十一年，人脉关系也好比天罗地网了吧，再找个地儿没那么难吧？”

“那是你不了解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在他眼中除了重务，其他的劳务公司都是不入流的，他根本不屑于去那些公司任职，相反地，其他劳务公司对于他的极具冒进的经营理念也是相当排斥，极不愿意聘用他，如此的针尖对麦芒，还怎么能在重州立足呢。”

“极具冒进的经营理念？虽然我去年才回到重州，但在去年的市经济交流会上，我也听闻了他论述的‘利益平衡理论’，非常深刻！”

“谁信那些连篇的鬼话。”

吴尚脸上阴晴不定，据他所知，李宝金的“利益平衡理论”具有极高学术价值，还曾获得全国经济学创新理论研究大奖，并在多所名校进行演讲。怎么在这里就成了废话了，难道该理论在实践中行不通了？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他心中有了很多迷惑。

“更重要地，他现在连怎么生活都成问题了。”

“哦，任职这么多年还没点积蓄吗？”

“你没做过农民工，可是不知道那时的困难。在没有建立重务之前，生活的一切都得靠这双手。如果运气不好，挣了一年的钱被拖延不给，或者一分钱都讨不到，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宝金也算他有能力吧，竟然帮了不少人。但是，天底下的富人没几个，穷人可是多得数不清呐，即便他再有钱，又能救得了几个，简直就是妇人之仁。”

“还是先别管他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李宝金也说了，现在的重务的确是千疮百孔，一切一切都是急需百废待兴啊！”

“放心，找我来就对了！”

苏小泥就一直站在楼底下，看着李总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中。她不像那个人无奈地含着眼泪离去，更多地是不甘心，不明白。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做助手的一年来，就很庆幸能有机会跟着他学习，跟着一个传奇的农民工学习如何创业。李总在经济领域的所有见解跟她在书本上了解到的都不同。到现在，她仍记得在做助理的第一天，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李总跟她说的一句话。

“一个优秀的助理要时时刻刻提醒你的上司不能做出有违人性的经济决策。”

她又想起一句李总说过的关于创业的话。

“创业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不要迷失，是不要被资本吞噬了自己的人性。”

……

为什么总有“人性”二字，这个农民工究竟经历过多少事，会如此在意这个？这个问题苏小泥已经思考了一年了。

苏小泥轻柔地摁了几下太阳穴，她知道以后想要见到这位传奇的农民工几乎不可能了。

太阳照得地砖发烫，苏小泥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去，然而她却顾不得这些了。眼下，公司发生如此剧烈的人事变动，自己恐怕也会进行人事调动了吧，随即迅速地转身走进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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