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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净海空明诀(上篇)
落花溅月飞霜芦,琴响春常裳更胧,坠星勾月降银幕,雨声隔帘惬意浓,弹者闻香起乐,悦者闻弦起舞,这畅云阁内满园桃色,碧火灯辉的亭台楼阁连着树十里的废地,只听得一记肃杀的鸣奏,有个打鼓敲锣的红绿眼,和吹唢呐的碧桃脸,连着遮天的旌羽,欲唤残云雨卷袭,岗上生霹雳,那是甭管活得死得,去也的,还未的,都化作缕缕青烟,游走在通往冥府的涧浣幽谷间,统统魂归西去。
“夜色未醒,月色又朦,怎奈公子按不住寂寞,可容小女子伴君左右否?”断了的红线,还扯不开的结,化了的艳妆,褪色的容颜,已然像开败的罂粟花一样,失了往日的生色。
“唉,造化弄人,该来的总归还是回来。”合闭的双眼微微露出一条缝来,又沉默地低下了头,不语而终。
“夜色未凉,心悄碎,你我同房八年,怎奈你现在还不敢碰我一下。”折枝的倩影在一颗冒绿芽的细柳下啜泣。
“你走吧,天亮时就走不了了。”纵使狐媚在世也阻不了这人的修佛之心。
“官人,你可曾对我有半分心意?我就是要听你说一句实诚的话。”贴肤的紧触,迎来几丝涟漪,本以为狂潮的欢喜,怎料是上天催人老却:“官人,你的手,你的脸,你为何这般龙钟样,你还是我所认识的夜郎吗?”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注定无缘又何必纠缠。况且你我已是阴阳相隔,而我又早已立誓出家,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说罢那盘坐在枯树下的老僧便合十双手,攥起手中的菩提珠子,开始念诵起超度亡灵的经文来。
“你看破红尘倒了,怎奈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还偏偏嫁给一个无心的绝情郎,也怪我要受这份冤孽,唉,命苦啊。”阴风阵逼,泪霜成寒,拂袖起,乱飞的黄纸币下,两个吐舌的鬼差不耐烦地大喝:“崔妊艳,你要几时肯走,延误了报道的时辰,你我可都得受罚。”
“催催催,就知道催,官差大哥,能否再通融片刻,我这儿还有备用的银两。”
“少废话,丑时将近,你是不想也得走!”
“相公,无论如何,你我夫妻一场,我不走,不要让我被他们带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女鬼不依不饶,近乎要把老和尚的袈裟抓破。“快,快带我走,不论天涯海角,我都愿相随。”
“哼!阳有明律,阴有殊规,死了那么久,执念还这么深,存心找打!”说是刹那间的功夫,黑白脸一同催动那锁命的铁链,把那吓坏的苦情女揪回了队伍里,随着游魂浩荡而去。
未顷片时,这无活死人点缀的乱葬岗,已确是少了鸦狗狼豺的欢怯,仅剩一处带烂血肉的刀枪箭雨林,横飞直叉在半倒的盘石间,似真似假,极如真金又如木,木又滋阴,阴聚邪,而那极阴之地则不见得有阳,可那有阳之地则必有阴相伴,所谓阴阳相生相克,但缺一者,则必生乱,固金化木,实乃阳化阴,阴盛阳衰,岂有儿生母之道,实乃乃逆天地而行,属为魔障,而魔有贪邪淫恶四象,和尚掐指一算:“不好,还未末了,还缺一象。”
“好你个臭老和尚,本座平日里与你们佛家素无秋毫的瓜葛,今儿的,你却来老子的地盘上扰我练尸,搅我飞升修行!”
彼处纵是妖王鬼神也让道,修罗路上百毒生,通天一震破三霄,这冲出土的,是个装尽鬼魅邪念的骷髅宝塔,而坐镇七殿之上的那位炎君,则自称慑天混珠大魔王,实属一副凶恶的吃人样。五鬼头上,六尊莲花台皆尽虚,九首之下有神光,那是吸淬精气的古佛珠,他口吐辰辉星耀,实则是绝命的业火,而那佝偻成聚魔阵的八臂上则长有猛犸的獠牙,他的利爪能掀起怒海狂涛,他手执一具惊骇异常的尸器,名曰大蛇,是比利维坦还要凶狠万分的混沌魔物。
“南无阿弥陀佛,这是我造下的孽啊,罪过,罪过......”一心的感叹倒是引来一阵孤雾和一束拂过袈裟的冷风。
“和尚!我就差这阴时一过便能修成正果,可你却插手来坏我好事。”老魔头一副心比天高的样子。
“阿弥陀佛,我佛门之中最忌讳无端杀戮,讲究普渡众生......”
“你普渡你的众生,我修我的道业,又有何不妥?何必来这荒野地头来送死。”那被魔王举着的大蛇已然心领神会,准备好要开荤。
“你估且在偏安此处修炼魔道老衲我不管,可却抓了这么多孤魂野鬼来赠你修为,实属损人害己。”
“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话音未落,迷雾林里万鬼附和。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可笑,你也不看看本座身上的这些战利品,可都是你们这些秃驴的。”那魔头目空一切,得意地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倒是和尚,看你这和尚修为尚不浅,或许能增补我前失之修炼。”老魔王九首归一,怒目圆睁地瞪上眼去,似是在看一只蚂蚁。“你!倒可愿接我一招,若你毫发无损,我便按了你的意,若不行,我定扒了你的皮,叫你生不能死不去。”
“既是定数,也不妨惶恐,老衲愿自甘愿领教大王的魔威,只求您能积德行善,就此悔过。”
“哈哈,老和尚,你也看到这林子里挂着的一张张人皮了,那就莫怪本座无情,看我怎么渡你归西!”
“悉听尊便,悉听尊便......出家人不打妄语,南无阿弥陀佛。”那老僧将禅杖竖在一边,已是心无杂念只求能礼尽佛事。
“可恶,臭和尚你在做什么,你在念什么经文,我的头和新皮囊......”魔王的身形愈发扭曲丑陋的,还有从胸口迸射出的恶臭胞浆,只见有千张五官不清的人面飞出,它们本依附在吸浸满汁水瘴气的胎膜里,但一滑落到地上,便痛苦狰狞地化作了毒虫。“好你个老秃驴,本座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失势的魔王勃然大怒。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孽障,你害我苦等二十载,如今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你的业障也该到了。”待心平气和地讲完这些话,老和尚拿回禅杖,他坐起身来,是摆佛串加念经,似在请动三界诸神。
“臭和尚,你这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嘛......莫非本座与你有什么怨愁,才逼得你要鱼死网破的地步?”老魔王用利爪撕扯着大蛇的鳞片,令它苦痛不堪,又是啃又是咬,而他自己则正用利器拍敲着糊烂的脑袋,顷刻间,欲要杀生的冲动感已是隔秒的云烟。
“孽障!沉沦留恋于此世,不如早登极乐,我虽封不住你的七魂六魄,也定要将你这糜烂的肉身镇压在塔下。”
“不好,我的骷髅宝塔。”那魔王回眸一瞥,气得七窍生烟,欲要拿法器砸死这和尚。“老不死的疯秃驴,你敢毁本座的基业,看我拿你陪葬!”
“阿弥陀佛,空明啊,为师先走一步。”转眼间那正襟危坐的老和尚定下禅心,大彻大悟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本是无明的心窗开出皎洁的圣莲花,而系成符结的念珠则被抛引至空中,顺势万丈法王金光从层层叠叠的穹顶照下,如有大罗金仙五百罗汉前来助阵,让那脑壳胀裂的大魔头纵有九首八臂,也无处遁形,而骷髅宝塔,虽邪气瘆人,也耐不住这普世佛光的洗礼,转瞬一现,似有回光返照,妖气冤喊升天,却近乎又压缩坍塌,尽成一道万字形的灰烬,被收缚在一尊从天而降的佛像下。
“崔任驰,再不快点,我们又要赶不上了。”春风拂面,两袖轻,紫竹林里,唯一黑发飘逸的俊俏少年在向前行。
“喂,夜璃,等等我啊。”跌跌撞撞很是羞,似是修为和智商都不够秀。
“听说这老崔家本是名门旺族,哪知上一代大当家的独生女是个帅哥控,死也要嫁给一个叫夜郎君的人。”爬满飞蛾的灯火下人影窜动,有家小店横腰挡在了半山口。
“你说的是?”坐在板凳上的是一个吸着水烟的痴老汉。
“就是那个崇清道长的私生子,人称夜游离,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一壶温热的雄黄酒饮下,一个老学究的样貌儿,那劈腿先生小酌了一口便面色红润了起来。
“据说他身轻如燕,风度翩翩,为人侠义,虽蒙面,却实属是个玉树凌风,肤色冰清玉洁的长腿欧巴。”又从传菜的窗口钻出个花旦妆容的的脸面来,可把众人吓得魂出体外。
“什么?是个大长腿的帅哥?”这扭捏屁股,抹了一脸白粉的老板娘摩擦着发霉的楼梯栏杆,也是个性情中人。
“哎呀,别吓人嘛,你个死厨子。”
“老子自幼一颗少女心,兰花指一翘,百媚生,吓你们又何妨,难道你们还怕被吓嘛。”那说话方式阴阳怪气的,活脱脱就是个唱戏的主儿。
“求求你,别唱了,快去准备你的菜吧。”幸亏又有人点了一盘什锦蔬菜和豆腐。
“不过呀,他因善鬼神禁术,固在自己生父遭人暗算后,被江湖各大中流门派通榜追杀。”
“还有这种事?”听得人愈加好奇,喝得人愈加神迷。
“我倒还听说这财大气粗的王府与崔家订过世亲,后来也因这件事情泡了汤,最后不如愿的王府大少爷一气之下,奸杀了崔家的独生女,然后跑上了这东郊乱葬岗山头,和着她的尸首一道殉情自刎了。”接话的是个贴着狗皮膏药的鸡眼男,他倒是小道消息灵通得很。
“也难怪王府现在出钱建了那么多道观和寺院,可悲,可怜哟......”
“唉,有钱人家的事情,和我们这些普通的市井百姓,根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就算今天见到了他俩儿的鬼魂也不稀奇。”坐在板凳上淡定夹菜的高瘦子也按耐不住了。
“是哦,今天又是他们的忌日,刚巧这乱葬岗上锣鼓笙鸣,一定比这儿还热闹。”
“那是当然,想当年这酒店还在的时候,送葬的,过路的,官道上的,来这吃饭住店的也是时常有的。”店里的龅牙小儿忙把话插道。
“是呀,是呀,只叹今不如往日矣,这账本是一年比一年薄咯。”大掌柜摸了摸算盘上的灰,哀怨地直叹气。
“咦?前面灯火通明,何时半路上也流行开小酒馆了?”崔仍驰这个胖小虎摸了摸肚皮,知道是开荤的时间,于是乎大喊:“喂,夜黎,我闻到了酒和烧鹅的味道。”
“笨蛋,快趴下,别出声。”
“你怎么了,何时这么胆小,本少爷有的是钱呢。”那趴倒在好草丛里的崔胖虎真是不知趣,他拿着鼓鼓的钱袋子,在夜璃眼前晃悠显摆。
“啊?老板娘,我点的分明只是粉蒸豆腐,怎么还送了我一碗白米饭?”那个黑脸的长得像个捕快,他嗅了嗅碗边,露出尖牙大呵道:“丫的,这味道,不好!是糯米。是谁干得!”气得他拔起腰间的大刀,恶狠狠地把碗扔出了门外,恰巧有个要打夜店的母侏儒进来:“哎哟,是糯米,亲姑奶奶,我的脸,我的脸呀。”
“果然是妖孽当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僵尸,也敢在此作祟!”八字胡老道翻了个筋斗,从树上纵身一跃而下,不料前脚还未着地后脚就打滑了,害得他两腿开叉,好生叫苦。
“哈哈哈,老不死的,你是什么人?”那满脸长菌丝的黑捕快吐着一股浓烈的尸气。
“我的妈呀,幸亏来时拉过韧带。”那老道捡起落在地上的拂尘,又整了整衣帽,继续道:“贫道只是个爱管闲事的路人。”
“爱管闲事?哈哈哈,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老东西,吃我一招。”一旁的同类一见他发力,吓得纷纷避退一旁,再也不敢吱声。
“难怪这里阴气逼人,时有路人失踪。哼!看你这架势,定是这里的僵尸王吧......”八字胡老道神采奕奕,他伸了个懒腰,又拿指甲盖抠了抠脚底,完全不把对面那票货色放在眼里。“等等,让我拿拂尘再挠个痒痒。”
“我去你的!”黑脸的捕快一副凶神恶煞的坏人像,上来就是一顿猛砍狠劈。
“我说鬼老兄,你的力气咋都不如对面那个娘们儿呢,你是不是没吃饱?贫道的糯米饭可还合胃口?”八字胡老道的拂尘绝非一般之物,它是既能防身又能主动出击,是把那老鬼教训得毫无还手之力。
“臭老道,胆敢羞辱我!”瞪出翔的两目珠放射紫雷,甭管是敌是我,统统炸炸炸......
“哎哟,好怕怕呀,放焰火呢。”八字胡老道撩起袍子上蹿下跳,像只灵活的猴爷一样,愣是没被击中。“你这是打算拿这些小鬼来陪葬啊,也可惜你吸了一肚子的死气,到头来还是个草包。”桃花木剑穿肠过,铃儿响来符转还,一声一击,劈啪响,岂是一屁功夫间,那肚子缩了一大圈的僵尸王就跪地求饶了。
“道爷饶命,小的知错了。”还有股山东人儿的口音。
“这么快就认怂了,真没意思......那还不快向那群生前造你屠戮的冤魂道歉?”被八字胡老道指到的野鬼面对那黑脸老怪物,还是有些怯怯懦懦。
“高人,小心身后!”蒿草从里,射出几只锃锃亮的五角飞镖。
“老道,去死吧!”
“呀哈,还会使阴阳鬼手......去你的!”八字胡老道一个游龙划水,又一个跃升的健步,踢踹得那僵尸王皮开肉绽,硬生栽倒在地。“本道爷暂且先留你生路,毕竟来日方长,还不快从我眼前消失?”
“道长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啊!真是佩服佩服呀。”深知已然瞒不久矣,崔任驰这死胖子和他那个爱拜鬼神的娘亲一个样儿,是最爱阿谀拍马,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慢悠悠地从见不得光的地方爬了出来。
“就你这小胖子一人?”八字胡老道执着一个六角飞镖打量了一翻。“草丛里可还有人否?”
“快还我飞镖。”蒿草丛里面窜出个头发散乱的少年,一把夺过了老道手里的利器。
“喂,我说夜璃,你是不是又发羊癫疯了?见到道长怎么这身吓人的打扮。”崔胖虎见得不着应答,便又转身讨好起那位八字胡来:“哎呀,道长大大请息怒,他是时傻时疯时正常。今天,定是瞻仰了道长大大的荣光,所以是喜极泪泣,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才成这副鬼样。”
“你才傻呢。”
“呀呵,小子原来你能说话呀。”
“道长,您还别说,平日里我家府里一来生人,这小子就一言不发地在旁装疯买傻。”
“哦?”
“崔胖子!你是正当我疯了不是?”披头散发的夜璃像极了个索命的女鬼。
“妈妈呀,道长救我,那小子又想咬我。”
“奇怪了,从刚才这群野鬼的谈话里,貌似......这崔夜两家恩怨不小啊。而且这乱行邪淫之术的夜家,不是因为得罪了昔日圣上,所以应该.....早已被满门抄斩了才对,更不可能还留有后人啊。”嘀嘀咕咕的老道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又沉思片刻道:“倒是这汇聚阴阳五行之气的的流星镖,乃是天御门入宗子弟所持的防身法器,怎么会......况且江湖人传言,这六大宗门之首的天御门与崇清道派素有瓜葛,莫非这事......还另有蹊跷不成?”
“喂,老道,没事我可要带这死胖子走了。”
“慢着!”八字胡老道用拂尘挡住了夜璃的去路。“你师祖崇清道人曾与我家师祖立过八字之约,如今我......”
“老道,看那边是什么?”话音未落,夜璃便背上那累得半死的崔胖虎欲要逃跑。
“小子,甭想骗我,只是星星月亮呗。”八字胡老道正要往后看去,正巧目睹一幕壮景,万丈玄光叠凌霄,东来紫气普众生,大罗金仙来驾到,善哉千佛坐莲台,凤凰云里飞,祥龙中间盘,是有尊千手大佛降下。“摆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降妖除怪,还是驱除邪魔呢。咦?人呢......不好!这术法,莫非又是那净海老僧抢了我的饭碗......”
第二章:净海空明诀(中篇)
晓磬谧锣音,花媚鸟语轻,雾行银祸雨,蘼芜寸阶生,红绿绕观梁,盏灯日夜游,阑珊影徘迟,飞来之巅,金鸡独报晓,是有那景钟鸣,声飘渺,一排提香油灯的小师傅,着青衣法袍,手执真神贡品,在闲云大法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走入了这云烟缭绕的金光大法殿,准备念行晨礼,顺便也去打理一下里堂的神坛。
“手脚麻利些,切不可留下一丝灰尘。做事要轻手轻脚,断不可惊扰了神爷。”路上青青松,左右见护法,目珠瞪浊清,脚踏水莲台,未有伏魔珠,徒见金刚杵,催人魂魄闪光华,天在正中央,地在外道道,有一狮龟驮四方,冥冥之中,来到这偏屋奉香火,怎奈有些阴森非凡气。
“师傅师傅,这香桌上高高供奉的是何物?”提问的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名叫勿问。
“这被倒扣在陶罐里,贴上束仙符的名叫阴离子。”见他是个新来的不懂,老道忙给他解了疑。
“闲云大师叔,那何为阴离子?”
“这阴离子嘛,就是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婴儿所化做的怨念。”闲云法师拿玻璃罩里的鬼童像比划道:“它们因无法出世受阳事,固也受不得阴事,所以死后不归冥界正土管辖,只能在阴阳界飘离。”
“那既然如此,为何摆放在这里呢?”
“原来这香几上供奉的是些阴邪的玩意儿。”屋檐下,有个不知名讳的臭小子依着栏杆,在啃绿苹果。
“去去,挑柴的。胆儿又肥了不是,什么叫阴邪?我中流万法教讲究的是法渡众生。这些放在神龛前的鬼童啊,是平日里善男信女捐赠的。”闲云老道不屑一顾这青涩的小子的闲语,转身又以师者之尊讲解道:“你们看这副对联,我们这万法正派讲究得是渡化众生,理应,这些鬼婴也需要我们的关爱。”
“大师叔,那你平时有没有关爱过我们啊?”这群入门稍早些的后生自以为资历老成,连闲云这种大字辈儿的也不放在眼里。
“翻天了不成!没大没小。”深知答案绝对是”木有“的闲云势单力薄,但他还是想找个出气筒。“你们难道忘了是谁大慈大悲,收留了你们这些生来没爹没妈的浪荡子?”沉默了些许时候,直至有个卷书不离身的家伙开了口。
“可师叔,您不是说过这阴离子是祸害三界的至阴至邪至恶至毒至之物嘛......那我们这里岂不要成了魔窟?”
“呸呸呸,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让那挑柴的上了身?真是愈发口无遮拦。”说罢,五米长教尺来伺候,打得那什么也要参活一脚的书呆子是哭爹喊娘。“看你们以后敢不敢说胡话!”
“师叔,师傅请你过去一趟。”站在门外刚好瞧见这一幕,这大弟子吾能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原本欲要发笑,却被这尖酸刻薄的闲云老道怼了一眼,吓得他把刚想撒的尿都给憋回了肚里。
“一天三次,真是来得正是时候,天晓得又是什么事情?”闲云法师一脸无奈。“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算你们走运!”说罢那灰头土脸的老闲云挥挥衣袖,把那戒尺撩在一边,差点又在台阶上绊了一跤。
“喂,你们,师.....师傅让.....让我来看着你们,还不快......快回......”吾能正转身要去解手,怎料杀出一堆路人甲。
“哎哟喂,大师哥来得好巧,活菩萨啊,活菩萨啊......”这帮调皮蛋平日里就清闲无事,这回他们是学着老道们拜神的样儿,随手拿起神坛上的檀木香,对着他们的大师兄是又跪又拜又是笑,把那糊涂蛋熏得是咳嗽喷嚏齐上门,一时间殿里内外,那是乌烟瘴气刺鼻得很。
“你们.....你们敢用拜死人的香来整我,看.....看我怎么治你们。”话都还没说全,人就跑没了影儿,这有点结巴的大师兄也是够无能的。
金鼎炉内香飘散,弦音袅袅,隔一帐纱屏风内,坐一年长者,正起身走出碧云阁,望山逛,还有为其泡茶的道童相侍。
“是闲云师弟吗?”琴声自止妙乐停。
那捏手捏脚的老法师不想又折了一跤,撞上了摆在屏风前的剑兰花,深知大事不妙:“求大师兄莫要责罚,我下次定更加小心谨慎。”
“何罪之有,要你担惊受怕成这样。”一记清风拂面过,七魂八魄已无三,站在亭台上眺望远处的正是本派的新掌门沐灵机,倒是笼子里的那只白喙乌鸦仍不依不饶,还在大骂闲云这老道是个没心没肺的独眼狼。
“闲云啊,我夜观星象,正巧见东边有道紫气,不知是何故,特招见你这消息通达的机灵眼来问一下。”沐灵机比闲云小二十,却独揽了这宗主之位,实属令人匪夷所思。
“原......原来是为这事啊。”屏风底下那处红印迹还未处理掉,老道眉心一紧,心里很是忧虑。“师兄,我......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瞒您讲,那.....那个东南方向啊,本......本是夜家老宅的所在地,后来在他们被......被满门抄斩以后,那里就成了乱葬岗。”他讲话吞吞吐吐,像只要被下锅蒸煮的鳖龟,还死盯着那处格格不入的色块放不下心。
“哦?这我倒听先师提及过,没想到这疯疯癫癫的老人家说的是真的。”沐灵机似乎仍不以为然。
“是啊,上代大掌门虽没告知你我二人,可我倒是听说,后来这事儿愈发玄乎,还惊动了凌渊堂的大宗主慕容玄清和天御门的人。”被唤到跟前的闲云法师说话渐渐有了底气。
“还有这事情?”
“后来不知哪来的一把邪火,把这空荡荡的夜家大宅烧成了灰,还连着死了好几个前去驱魔捉妖的道士。”说话间阴风袭来,忧惧得那奸贼样儿的闲云老道又东张西望起来。
“有此等事?”素日里一向受前掌门冷落,沐灵机如今对外面的新鲜事可谓一无所知,只是在潜心修炼他的碧云神功。
“也难怪这夜家惨得死,定.....定是来报仇的。”感觉背后有人在给他壮胆,连闲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讲出这种不三四的话来。
“报谁的仇?”手执经书的沐灵机脸色暗沉失了掌门的翩翩风度,声音更是沙哑低沉。
“哎哟,抱歉啊,师兄,我又说错话了。”闲云法师忙给自己掌嘴,倒是逗乐了笼子里的白喙乌鸦忙附和:白眼狼,活该,活该!
“哼!这夜家本就该死,行邪魔歪道之术不说,还妄请动夜璃种来对付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真是活该被朝廷和五派六门截杀!”说完这话,沐灵机又有些忘我独尊起来。“别说他们夜家的人了,就是一滴夜家的血那都是肮脏得很!”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况且这等鬼邪之术岂是说能请就能请进门呢。”这有些齁背的闲云法师不忘点头附和。
“也不怕,看这骇人的气场,难免会惊动六大宗门的那帮人,我们在此处静观其变就可。”沐灵机说话倒是不慌不忙。
“是是是,以静制动,大师兄真是英明神武,智慧超群啊。”两手竖着大拇指的闲云老道摇头晃脑,怎料又瞥到了那堵催人命的屏风,吓得是脊背僵直,差点昏死了过去。
“催催催,你就知道催,你倒是生得一副身材轻艳的好皮囊,哪像我......哎哟,这凹凸不平的山路真要命。”左兜揣揣,右袖空空,把钱包丢了不算,还迷了路,这崔胖虎是别提有多绝望。“夜璃,日你老母,你个坑神,跟你走到哪里,我就不如意到哪里。”说罢两眼汪汪似条大旺。
“前面一定出大事了。再不走,可真就赶不上莫迟大师兄的步子了。”天尽头的那束光亮已逐渐熄灭,顺着余辉,夜璃又加快了奔跑速度。
“行了,行了,让我歇会儿先。”前面有块大石头正处阴凉,这崔胖虎的慵懒劲儿又提上来了。“这天都快要亮了,要不等太阳出来再说......唉,也都怪你,跟着那老道不是挺好的嘛。”
“你再嘀咕休怪我不客气。”夜璃转过身,叉腰责问道:“还有,你这崔胖墩,竟敢当着他人的面叫我名字,难不成你忘了师傅他老人家再三叮嘱你我什么来着?”要不是崔任驰这死胖子凡夫俗体不会轻功,恐怕这点儿上,夜璃和他的大师兄早就到了东阳山上的乱葬岗。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多大点事儿啊,不久夜家被灭门了嘛。”崔胖虎口无遮拦,这下山轻修的日子里,他就没好好安生过。
“你再说一遍!”两眼充血的夜璃似中了邪,他徒手把崔胖子干倒在地,还揪着他的衣领邪魅地坏笑了一下。
“别!别!别!祖宗,我认错还不行嘛.....”心理的阴影面积不知道是有多大,此时的崔胖子远看像只被训得服的大老虎,近看像只乖乖猫,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是谁在那里!”林子东南方向的灌木丛中好似有响动,两眼血光,青筋暴起的夜璃此时身手更是比野兽还矫健百倍,他如一团浓缩了的黑影,带着屠戮者的鲜红血气,超林子深处爬跳去。
“我滴乖乖,难不成我们崔家养的是一只吃人的怪物?”每每想到此处,崔胖子都不免心生恐惧。
北斗七星移转西,山空人静夜惨淡,未知实时仰月望,秋水林壑声汩汩,是盼那黎明又盼朝,怎奈天阁紧闭,闭幕不出,直至正前方向有骚动,不知是虎豹大仙驾来到,还是狼豺神君把威扬,只见夜璃揪着一个嗯嗯啊啊的小和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
“夜璃,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担心得......”匍匐在地上的崔胖子冷汗不止,他挪动着双膝,像是专门在跪迎某人似的,已然是腰酸背痛,站不起身来。
“这哑巴和尚是我拦路截下的。我看他急匆匆地,正往东南方向赶去。”夜璃把给小和尚松了捆仙神又道:“我敢打赌,那边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冤家对头的老道和尚怎么会一齐上阵?”
“夜璃兄,我书读得少,见闻也不如你多,但听你这么一说,前方必定是异常凶险。”这崔胖虎不知又在打什么歪脑经:“要不我们原路折返吧......也好快点向师傅交待。”
“难不成要抛下莫迟大师兄?绝不成!”夜璃的回答地干脆利落。
“回去了我们还可以请救兵......这大师兄神通广大,他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不想做抛下同门师兄,做个只顾逃跑的自私鬼!”夜璃的倔强劲儿真不知是跟谁学的,他时常就这样缺筋少两。
“我的爷啊,我催胖虎上辈子到底是欠你什么了......”苦着一张硕大的圆盘脸,崔任驰是心态爆炸,更仿佛是有谁欠了他万百两。
南天仙尘滚滚,花香飘逸,脚踏之处,雪莲丛生,是号请诸神佛规避,劳叫四方仙众护驾。
“这蓬荜生辉的景象和绕耳的仙乐,莫非是天机阁的阴三少驾临?”随行的崔真人道。
“好生气派,端木公子别来无恙。”领头拜会的是个头戴云丝金三顶,发髻两侧现寒霜的黑发老者。
“张真人,也不遑多让,能卫冕这天御门宗主的宝座也是了得。”三音回缭绕,玉锦绸缎漫天舞,是隔纱帘的白莲飞辇上,有一月下弹琴的偏偏公子,他不动声色亦不露形,只让两旁的婢女代为传话。
“哪里,哪里,还不是平日里蒙受公子抬爱。”那张真人是拜了又拜,又继续道:“既然天机阁已到,那想必少不了凌渊堂的人吧。”
“此话怎讲?”垂荡轻纱的辇车内仙香四溢,琴声直止,四方的金铃在响动,只闻得那万鸟朝贺的阮笛奏乐,忽又彩云盎然,难得这凌渊堂姗姗迟来,只见有两个拿阮左右反弹的天女和一位正驾着赤青凤鸟,从北幽山头而来的貌美佳人。
“方见此刹佛光万丈,怎知是贵为天御门十二宗主的张真人在此,幸会幸会。”那起身缓缓飘下的凤鸟女子一副雍容华贵的救苦观音像。
“诚惶诚恐,还不是平日里蒙受慕容姑娘抬爱。”这天机阁和凌渊堂乃万宗仙盟的左膀右臂,固这张真人说话是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了其中任意一方。“久闻慕容家的姑娘们各个姿色过人,而端木家的公子们又各个玉树凌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真人,客套话就免了,我慕容端木两家虽贵为万宗仙盟的左右护法,但与你天御门一样,也实属是爱听实诚话的修仙世家。”说话间,那衣莎落地的佳人身后忽然走出一位衣着端庄的女孩。“这是我们慕容家的小女,名叫婉儿,是来此地帮忙除邪的。”
“呀,莫非这仙乐声是......啊呀呀,小小年纪就能吹奏出这引百鸟朝贺的妙音,长大了岂不更......”张真人理了理胡子,又欲要再拜。
“张真人,岂有拜过九礼?是吾等惶恐才对,况且吾等看你与门徒遮遮掩掩的,实属为何?”端木阴三的两旁婢女又发话了。
“等等,这地上为何有灼烧的痕迹?”慕容家的三姑娘满心好奇。
“是万法归一印。”远在天上的端木公子看得一清二楚,这令张真人头疼不已。
“怎.....怎么可能。”崔真人笑了笑。
“这夜家老宅所立之处果然是阴邪鬼魅的群聚地。”话音未落,堆满骷髅的荆棘林内便有响动。
“什么人!”端木公子的婢女们手执法器,俨然备好阵势,就连慕容家的这几个姑娘也觉察到了异样,害得这张真人只得对门徒使眼色,好叫他们御剑而起。“还劳烦让我等天御门的徒子徒孙前去一探究竟。”
“姐姐,有邪魔的气息。”用余光扫了灌木丛一眼的慕容婉儿是个明白人,趁着众人还未觉察的间隙,她忙揪着姐姐慕容昭雪的衣袖,似乎在暗示什么不祥之事的发生。
“喂,夜璃,被师兄和长老们发现可就不妙了。”那小和尚对挂在枯树桩上的佛珠是心心相念,咿咿呀呀,欲要抓取,多亏崔胖虎给力,才勉强把他拉撤走。
没过多久,只听得轰鸣滔天,有六个像鸡蛋一样滑溜的蓝紫色明珠在空中放光电,那是狂风吹扬,血雨下,就是一颗大盘根错节的大树也被连根拔起。
“何物敢如此嚣张!”端木家的左右女婢亮出羊脂紫金瓶,本想收了这团黑气,怎知一条五米长的鳞尾袭来,把她们双双打下了飞辇车,多亏崔真人御剑气接住了这半死不活的俩女婢。
“天御门众弟子运法!”张真人一声号令,孰料得那阴晴不定的阴三少弹奏起绝魂的九玄龙琴,转瞬间,玉指尖的九根离弦化作吞焰吐雾的九条苍龙,在空中翻云覆雨,一会儿落冰雹,一会儿成箭雨,春冥还寒霜,夏日烈火照,秋枫叶落归,梅花飘香尽,四季琴上转,六象九经齐归位,又是赤土真金火炼,又是风水交雷电,是搅得那阴邪的魔物难以招架,只得化作一团瘴气逃遁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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