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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老头儿
一群比乌鸦还黑的鸽子呼啸而过,落在图书馆的屋顶上,扑腾几下翅膀之后,便把它反剪在背上,又挺起胸脯,信步踱至伙伴身边,喉咙里像咒骂似的咕噜着,那神气仿佛表示:“真他妈活见鬼!又他妈是个晴天!”当飞机拖着一条金光闪闪的云霞划破天际的时候,圣三一教堂正好敲响六点的钟声。
钟声回荡之际,一位可称之为老头儿的人已在硬邦邦的床沿上干坐了将近两个钟头,此时正要出门绕着公园溜达一圈,然后再回来干坐着。至于他的名字,以及他在那枯燥乏味的两个钟头里想了些什么,那是谁也不需要关心,谁也不需要的。
之所以首先提及这位老人,不仅因为他是位可敬的长辈,还因为他是这家青年旅馆的法定经营者。每个老头儿都有年轻的时候——这当然是句废话——不过,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已经像现在这么过活了。换言之,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一动不动地干坐在那硬邦邦的床沿上冥思苦想,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想。尤其是最近几年,一个小青年自告奋勇地接手了旅馆的生意后,老头儿终日无所事事,便将大把的时光全部用以完成那个仿效石像的壮举。
听到钟声的老头儿把身子稍微向后一仰,两条盘起的腿就顺势伸展开来;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他的脚尖又会自然下落;而等它接近地面,一双白底黑色布面的懒人鞋早已躺在地板上久候多时了。顺利完成这套简单自然的动作后,老头儿站起身来,向周遭环顾了一眼。突然,他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原来,他想起了一件糟心事儿:打理旅店生意的那个小青年现已请假回家了。老头儿必须自个儿担负起法定经营者的责任,把这桩生意照料好。但是对他来说,打理旅店已经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乃是:旅馆极少有新客光临,而那几位常年居住于此的年轻人,则根本用不着老人家为其操劳。为此,他打心底里希望今天一同往日,千万不要招揽什么新客来打破原有的清规寂律。不过,他很快地反思道:懒惰的想法是可耻的!于是,他连想也懒得去想了。为了不致吵醒几位年轻的客人,他像鬼魂一样游移到背阴的小巷,又像清风似的朝着公园飘去。
例行散步不似进食那般必要,对老头儿来说,甚至是多余的。如果它有所意义,那么它的意义则完全同干坐于床沿相一致。至于意义何在,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环湖公路上见过老头儿的人,全然流露出一种惊疑的神色,好像遇见了神仙或是撞见了猴子似的。而老头儿见到每个人,却像见到其它事物(比如说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一样漠不关心;或者说他对一切人和事物都感到心满意足,懒得留意了。他的目光在一位绑扫帚的清道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没弄清楚他在干什么,又立即将其转向一个赶路的冒失鬼;而当他把视线转移到柳树梢掩映的琉璃瓦屋顶之时,就全然忘却那两个活生生的人,仿佛他们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公园不大,不出半个钟,老头儿就已经回到初始的地方,闭目盘膝而坐了。他把死寂的空气缓缓吸入体内,又以同样的慢速呼出来。他的呼吸不仅表达了某种生命现象,还消磨了每次呼吸所需的时间。如果他活着是为了干坐于床沿的话,那么后者的意义是要远胜于前者的。不难想见,呼吸得越慢,每次喘息所需的时间也越长,所消磨掉的光阴就越多。然而科学已经证明,缓慢的呼吸有着延年益寿的功效,换言之,通过减缓呼吸速率而消磨掉的光阴,最终又会堆积到生命的尽头,以致使消磨时光的人一举两失:既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又达不到消磨时光的效果。倘若有人因此责难他是个稀里糊涂的糟老头儿,那我必须为他辩护:老头儿绝无害人之心,也没有妨碍任何人,消磨自己时间乃是他的自由。至于老头儿的时间,那是谁也不关心,谁也不需要的。
圣三一教堂又一次敲响了钟声。当钟声第五次敲响的时候,老头儿又想起一件麻烦事儿。他感到一阵饥肠辘辘,突然想到今天还没有进食。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微微睁了下眼睛,立刻又闭上了。此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钟声不再敲响,说明时候不早了。老头儿点燃了一盏在同时代里极其罕见的油灯,然后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日常洗漱工作。正当他梳洗完毕,预备躺卧之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催命般的铃声,把他吓了一大跳。当然,不过是桩生意罢了。他不慌不忙地拿起了电话,一时竟不知和对方说什么才好。接洽生意于他而言,已是一件相当的难事。老头儿和电话里的人彼此相对无言地聆听了好一会儿电磁噪音之后,终于干巴巴地开口道:“你……您好!”
第二章 到达
尽管天地之间连接着重重雨幕,地面的积水却没有因此增多,空中的乌云反而越积越厚,仿佛快要直接砸下来似的。
本故事的主人公透过机场大厅的落地玻璃窗,面无表情地呆望着湿漉漉的跑道。此时,雨雾里冲出一架摇摇欲坠的飞机,两翼闪着红灯,渐渐接近跑道。突然,它的前轮一头栽进水洼,划出两道水花,后轮也紧跟着落下,整个机身哆嗦了几下,又像块冲浪板似的向前滑行。它虽然完成了飞行,却也不愿收起翅膀,就这么僵硬挺直地拐了一个弯,停在候机大厅外。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已久候多时,把那仿佛大象鼻子似的廊桥对准舱门伸了过去,不多一会儿,人便像蚂蚁搬家似的从象鼻子里穿过去。不远处,又一架飞机咆哮了起来,一不留神,便像弹弓里的石子那样弹了出去,消失在雨雾之间。
我们的主人公手里捏着一顶遮阳软帽,另一只手搭在黑色箱子的拉杆上,已经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半个多钟头了。赏完了一出起飞和降落表演,他做了一次深呼吸——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喘过气,又好像是在叹气似的——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夏郁树是主人公的名字——若读者诸君对此名字不甚满意,那我只能说,他的名字和他的身体一样,都是拜其父母所赐,与我无关。
在各方面的尝试都失败以后,他已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开始四处闲逛。换言之,他是个地道的闲游散客。不过,他对观光旅游已然失去了兴趣,无论看到何种风景,心里都要生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厌恶感。“每个鬼地方,都是一副鬼样子!”因为老是这样感想,他在每个城市都只住一个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候出发,或者赶路。
候机大厅开始播报航班延误的消息,郁树从口袋里掏出登机牌,等着那个女人向他致歉。“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乘坐的航班果然延误了。她说,具体登机时间还需留神听候!沿着登机口排了老长一列队的乘客实在按耐不住,有人便开始抱怨天气,嘲讽机场的选址,咒骂机场跑道。有人似乎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跑上前问坐在登机口的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士。她像一台机器似的重复回答了同一个问题几十遍,每说一遍都要鞠一次躬。尽管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尽管大厅外下着瓢泼大雨,尽管谁也不想死在云霄之上,可还是有人在不停地发着牢骚,对一切不能尽善尽美、如其所愿的事表示强烈地抗议,好像要大闹天宫似的。
我们的主人公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并不赶着上天,更不着急落地,待在候机大厅和达到目的地,于他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要是有人愿意表演打架的绝活,或者跳支死神的舞蹈,倒还有趣些。”他看着那些愤愤不平的人,心里想。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本书来,想借此消磨时间。当他在膝头打开它的时候,一片书签从书里掉了出来。那是他最喜欢的书签,是他无意间从图书馆偷来的,上面还戳了学校的章印。每次看到它,他都会想起一件令他尴尬、窘迫的事情:没有任何证书能够表明他上过大学,除了那张书签。他带着一丝自我解嘲的笑意,向前弯下身子去捡书签。恰逢此时,他的目光突然被对面一双缠绕在一起的腿吸引过去了。他捡起书签之后,不去看书,而是紧盯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茶色连衣裙。除了一对坠着珍珠的耳环,她身上没有再多的饰品。这样一来,她白皙的脖子、肩膀、大腿便恰如其分地展示在观众面前。她肌肤上没有茸毛,也没有毛孔,皮肤看起来薄如蝉翼,如透明一般,几乎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她的长发乌黑发亮,一边被揽在耳后,一边自然搭在肩膀上,她一扭头,便会有一绺发丝落到前胸来。
郁树很想知道美丽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从她那没有感情色彩的眼睛里却读不出任何内容。她的目光所触及的景物似乎不会到达她的大脑似的,无法产生印象,也没有相应的反射。她像是一尊蜡像或是海报里的画像,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与她美丽的外表保持一致。至于她还有什么与她的美丽毫不相干的思想,谁也不关心,谁也不需要,仿佛连她自己也认为是多余似的。
他把漂亮女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而漂亮女人似乎对类似的青睐早已习以为常:既不感到厌烦,也不觉得害臊,甚至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在看她。当郁树看到她的脚,发现她的脚趾头多了一个。为了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重新数了一遍。“果然多了一个!”实际上,这是显而易见的:那个多出来的脚趾头没有涂指甲油,尽管这个脚趾和其他脚趾一样长着脚趾甲。郁树为此摸不着头脑,不禁纳闷:多出来的脚趾头并不美,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给它涂上和其它脚趾一样的指甲油;可当今的医学是可以帮助她切除那个脚趾头的,费不了多大功夫……郁树想到这里,突然生起气来,但不是为了她多出来的脚趾头,而是为自己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一个女人而生气。“我有什么权利对别人评头论足呢?”他认为这是非常可耻的。为了不让自己产生这些下流的想法,他决定不去看她。于是,他开始看书。
登机口又排了一长串队伍,候机的乘客也不再怨声载道,简直有些兴奋起来了。原来,航空公司使出了杀手锏,已经给那帮猴儿急的乘客分发午餐。尽管航空餐不大美味,可还是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用完餐的人带着几分倦意,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里,眯着眼睛环顾周遭正在用餐或是还在排队的人。我们的主人公也加入了排队行列,凭机票领取了一盒便当。那个美丽的女人对此无动于衷,郁树猜想:“也许漂亮的女人用不着吃饭,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食不大雅观,或者她肚子不饿,航空餐又不怎么美味……”总之,她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不时交换着两条腿的位置,时而机械地转动一下美丽的头颅。郁树没有坐回她对面的位置,而是就近坐在有几个外国人的后面。他听着他们的谈话,但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不停地比划着手势,时而发出一种弹舌音,可谓是“巧舌如簧”了。郁树一边吞咽食物,一边聆听着悦耳的弹舌音,心里揣摩着他们交谈的内容。他觉得欣赏老外的对话比盯着陌生的美丽女人看要有趣得多了。
外面仍下着雨,完全没有要歇会儿的样子。几个穿着制服的乘务员拎着包走过来,乘客又拥到登机口排了一列长队。不过,大厅里又一次播报航班延误的信息。于是,脾气暴躁的乘客突然又觉得这是无法原谅的事情,又开始抱怨、嘲讽、谩骂机场跑道,以及忍不住偷偷欣赏一下穿制服的乘务员。乘务人员用一种训练有素的优雅聚在一起谈天说笑,在还没投入到工作状态的时候,他们对周围的乘客连看也不看一眼,仿佛故意装作看不见似的,眼睛只盯着正在说话的同事。他们正好坐在我们的小主人公旁边。关于他们的谈资笑料,郁树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正在谈论一起发生在同事之间的风流韵事,逗得几位女乘务员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郁树不禁觉得,他们肮脏的灵魂和空洞乏味的思想根本配不上挂在她们肉体上的那些漂亮制服。但他很快又为此番毫无来由的偏见感到羞愧。他认为自己比她们还要龌龊得多。他想起刚才自己对那个漂亮的女人所联想到的一切,突然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又等了一个钟头,终于登机了。郁树跟在长队后面,穿过大象鼻子似的廊桥,钻进机舱,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灰蒙蒙的天空依然飘着细雨,椭圆形的小窗上挂着一颗颗饱满的雨粒。郁树发现那个漂亮的女人就坐在他身后,正在像他一样望着窗外。他看到她的侧脸,她也恰好瞧了他一眼,他注意到她的睫毛好看极了,好像假的一样。有个这样漂亮的女人坐在身后,他觉得难受极了。他从前边的椅背上抽出一本杂志,上面尽是些名贵的跑车和价值不菲的腕表,以及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图片。尽管他对这些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假装津津有味地翻阅着。
“能把窗帘放下来吗?这里太亮了。”坐在郁树身旁的一个胖女人眯着眼睛打着呵欠对我们的主人公说。“哦,当然啦!”他同意了,把小窗的隔板拉了下来。胖女人放下前面贴在椅背上的小桌板,一头趴在上面,刹那间熟睡了,好像憋了很久似的。引擎的发动并没有影响她的睡眠,均匀的轰鸣声没准还使她睡得更香呢。如果郁树能够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他清晰地听到了胖女人的鼻鼾声,有时比引擎声还要响呢。
女乘务员如同一台美丽的机器,重复表演了两遍大家都认为没有多大用处的求生术,然后又走到胖女人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叫醒了她,收起了她面前的小桌。飞机转了几个弯,停在一条笔直的跑道上,像发疟疾似的哆嗦了一阵子,冲了出去。坐在郁树旁边的胖女人看起来紧张得要命,使劲抓着扶手,脸上冒着冷汗,脖子一阵又一阵地痉挛着,仿佛快要晕倒似的。在上升的时候,机舱里不断传来渲染坠机气氛的警告声,遇到气流的机翼仿佛鸟儿一样扇动着翅膀,机身剧烈地抖动着,像碰碰车似的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遗憾的是,飞机很快冲上了云霄,耀眼的阳光从小窗照进来。
“能把窗帘放下来吗?我这里太亮了。”胖女人像梦呓似的趴在小桌上请求道。
“哦,当然啦!”郁树虽不大情愿,但还是拉下了隔板。等她开始打鼾,他又把隔板拉起来。浩瀚的天际里,缓缓升腾着的一团团一簇簇的云雾,使我们的主人公想到:“如果有天堂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罢……人为什么不能直接死在天堂呀?”尽管客机正以上千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飞行,可它看起来不比蜗牛的爬速更快些。他所能想到的是,速度对于广袤无垠的宇宙,是毫无意义可言的。他接着想到了相对论,想到了光速,继而想到了自己的生命,又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另一个城市的机场。在他看来,两个城市的相似度几乎与两个城市机场的相似度同等,换言之,它们根本没多大差别。这大概算是他此趟旅行最伟大的发现了。他勉强忍耐着腻烦的情绪,拖着行李跟在到达的乘客后面,出了机场,又钻进地铁站,和着人群从地下像蛇鼠一样涌向市区。
他从地铁站里冒出来,马上被一股热浪紧紧包裹住,差点儿喘不上气。天空中一片亮光,仿佛全是太阳,地面上散发着逼人的热气,沥青路面不是快要融化,便是快要燃烧,而空气里的湿气已经沸腾起来了。路旁的几幢写字楼朝他反射出刺眼的亮光,好像不欢迎他似的。他走了几步路,脊背上满是汗水。他径直走到离地铁站不远的酒店,大堂的冷空气又一下子使他整个身心都凉了下来,直教他浑身哆嗦。他冲了个凉,想睡一觉,可他想起自己是个游客,就打起精神来,甩着手出门了。
阳光无比荒凉猛烈地照耀着一片喧腾的海滩。海滩上聚集了很多人,正快活地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我们的主人公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冲到海水里游泳,玩一玩水上飞车或是诸如此类的水上运动,但他犹豫了一会儿,只好作罢,因为要到水里去就必须得换身衣服——于他而言,这实在太麻烦了,简直要了他的命!
海浪并不汹涌。他提着沙滩拖鞋,赤着脚踩进海水刚好冲刷得到的地方,微凉的海风和柔软的细沙让他感到身心舒畅。每冲过一波海浪来,他就抬脚跨过去,或是跳起来,不让它打在小腿上。他觉得这也挺有意思。他就这么一直沿着海岸朝前走。他看着那些快活的人,总觉得他们全都心地善良,生活愉快、幸福!
他一直这么走着,并不感到腻烦,他总相信往前走一定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和遇到更多不同的人。海滩很长,他走了很久。在一个悬崖下面,有一处浅滩,家长带着孩子在水里捉鱼。浅滩里尽是些碎石,不再是细沙,悬崖阻断了沿着海岸线徒步的路。那就是说,海滩到了这里,也算是个尽头了。郁树决不定该往哪儿走,就爬到岸边的一个狰狞的石头,以便瞧瞧周遭的局势。他回头望了望走过的路,要他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简直要了他的命;继续往前走就必须翻过一座山,也是相当费劲的。
烦闷、绝望的情绪又像热浪似的把他包裹起来,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让他喘不过起来。他感到头晕目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海天混合成一片模糊不清的亮光,正慢慢地往下沉,穿着彩色泳装的人像变得是照片里游移不定的噪点;海浪声和孩子的欢呼声却在不断放大,响彻了整片海滩上空。他担心自己从大石头上倾倒下去,便坐了下来。他呆坐了一会儿,仍感到头昏脑胀,便直接躺在了石头上。尽管太阳就在他的正上方,尽管滚烫的巨石向他的脊背输送着热量,他还是安然地闭上眼睛,很快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妈妈。她穿着一身最令他印象深刻的青草色的套装西服。妈妈对儿子说:“你又要去哪儿了?不能在家陪陪我吗?”她说完便走进了一扇他从未见过的门。郁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责难他,因为他一直是妈妈的好儿子,此时正要出门打篮球。即便在梦里,郁树也记得:妈妈去世了。即便在梦里,他也回想起了妈妈患癌期间所居住的那家医院,以及医院旁边的一条河——他曾与妈妈坐在河滨的长椅上,看着太阳从河对面有几幢小楼的山头落下;在盛开的晚霞里,有个病人和几个家属正在草地上烧火做饭,一个老妇女正在往柴堆里吹气,浓烟呛得她不住地咳嗽;郁树觉得很可笑,但妈妈却说医院的饭菜不大可口,自己做饭还能省下一笔钱。
“难道妈妈还活着吗?”即便在梦里,他也不能不疑惑,“到底是我梦见妈妈去世了,还是我梦见了妈妈?……天哪!我为什么会梦见妈妈死去啊?我为什么要做那样可怕的梦呀?她正好好地活在我面前呢,我多么想念妈妈啊,我要去陪着她,难道我不能多陪陪她吗?我多想念妈妈啊……”他走进那扇门,可里面没有妈妈,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四下里寻找,仍不见妈妈。为了找到她,他一路狂奔乱窜。后来,他遇到几个常和妈妈一起打扑克牌的妇女,但她们告诉他,他妈妈确实去世了。“你说谎,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人怎么可能会死呢?我刚才还看见她了……你们这这些个恶毒妇!”他对几个“恶毒妇”大发雷霆,尤其是看到她们脸上流露出那种悲天悯人和无可奈何的神情,他简直……他只能不再理会她们,自顾自地去寻找妈妈。最后,他终于在一个长满芒草的山坡看到了一个坟茔,十字墓碑上刻着妈妈的名字……闷热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沉的重音,他醒了。
他本想大哭一场,可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制造那声重音的庞然大物吸引过去了。他看到远处有座岛屿,而那艘缓缓驶过的巨轮比整座岛屿还要大得多,船上有些奇形怪状、异常突兀的东西——他看出那是一艘海军战舰,重低音是它的鸣笛声。那声音像颗炮弹似的落在海滩上,欢呼雀跃的人群被一下子炸成了碎片,变得如同细沙一样渺小。而那些细沙却庄严肃穆地眺望着那艘骇人的怪物,好像甘心情愿化作一粒渺小的细沙似的。
不知为何,郁树感到有些恶心。他跳下岩石,离开海滩,走上了一条环岛的沿海公路。为了避免从原路返回,他决定绕着半岛走一圈,以免对不起自己游客的身份。公路上只有来往的车子,没有行人。两小儿骑着单车超过郁树,又回过头来冲他发笑,笑得前俯后仰,都快没法好好骑车了。“到底是这两个娃儿脑子有毛病,还是我真的可笑?”郁树想。正当他想追上去问问清楚,两小儿已经骑着单车远去了。半岛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他走了很久。直至黑夜降临,他才面如死灰地走近酒店。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在他前面停下来,他没怎么在意。可当他走近车子的时候,车子的副驾驶室却突然飞出一沓像扑克牌状的卡片,使他吃了一惊。卡片像婚礼上的撒花似的飞舞着,尚未落地之际,又紧接着飞出来一沓,两沓。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银白色轿车已经开走了。“一帮醉鬼!”他在心里咒骂道,而且他猜想那些卡片就是扑克牌。他顺手抓住了一张还在旋转下落的扑克牌,又瞬间让上面的图案迷惑了双眼:一个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女人赤身裸体地跪在地毯上;她看起来肚子很饿,或是很想喝水,始终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观众。如此漂亮的扑克牌,郁树还是头一回见识。除此之外,漂亮女人的大腿下面还有一串色彩斑斓的数字。
郁树把卡片揉成一团,塞进路旁的垃圾桶,然后怒不可遏地朝酒店走去。他看到酒店门口边上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工作人员,便朝他走过去。“你看见了吗?难道没人管吗?”他指着散落在路边的卡片,冲保安喊道。
那人大概在思考,或是站着睡着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人在跟他说话。“……难道没有人管吗?”郁树又指着被海风吹拂起来的卡片,重复了一遍。工作人员顺着郁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不明白他表达的是什么。而等他反应过来,寻思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那位旅客早已通过旋转玻璃门,走进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了。
“管……大概是有人管的,”昏昏欲睡的保安自言自语地琢磨着,“可是总不至于归我管吧……他干嘛非得冲着我大喊大叫呢?”他突然想起那个年轻人对他说话的态度不大友善,又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根电棍,就瞪大了眼睛,突然对自己生起气来。“他胆敢和我这样说话?”他真后悔没有教训这个狂妄的年轻人一顿。整个晚上,他都对此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
房门感应器“嘟”了一声,郁树转动了门把手。在他推开房门的刹那,门缝里又飘出一张类似的小卡片。卡片上仍旧是一个发育良好的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制作卡片的人似乎担心别人看不出来,还特意标明了“学生妹”的字样。在“学生妹”两条细腿下面,仍是一串彩色的电话号码。我们的主人公仍是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床边的纸篓里。
他感到浑身乏力,便仰面瘫倒在床上,呆望着刷得雪白的天花板。他刚关闭自己的视觉功能,耳朵却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金属撞击声,紧接着,又有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塞进他的脑海。他倒不太介意观赏一出撞车表演,可他累得要命,懒得爬起身来。
“……你他妈瞎啊?这么大一辆车也看不见么?”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喊道。
“哎哟哟,我还没有学过倒车呢!”一个女声羞答答地答道。
“你他妈有驾照吗?”
“当然咯!”
“你那混账执照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我花钱买的呢!”
“我不管……”
“先生,请你不要对一个姑娘家大喊大叫……”另一个男声说道。
“啊呀呀,要打起来了……”大概是凑热闹的人说。
“最好还是等条子来处理……”
“那我可等不了……哎哟,我要回去睡觉了,管他妈的!”
……
郁树不想听他们的无聊对话,便用被子捂住脑袋。可他一钻进被窝,卡片上的女人和“学生妹”却立刻攫住了他的整个身心。她们在他脑海里翻云覆雨,在他的床上爬来爬去……“是啊,我为什么不找个妓女呢?既然我这么好色,”他忍不住劝自己,“反正大家都一样,妓女也是人啊……尤其那个‘学生妹’,没准还能和她聊聊大学生活呢……”于是,他转过身子,从纸篓里翻出了那张揉成一团的卡片,又顺手勾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在拨号的时候,他才惊奇地发现:五彩斑斓的数字给人的感觉和那些裸露的肉体是一致的,同样具有诱人的功效。铃声刚一响起,便有人接听了。电话那头传来极其温柔、极其妩媚的女声……不过,我们的主人公没有理会她极其殷勤的问候,而是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挂掉了电话。
火辣的刺痛感让他感到相当爽快,于是他给另外半边脸也狠狠地来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有些可怜它。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一个怪诞的愿望:他极想看看自己的身体。我们知道,这个愿望是相当容易实现的。于是,他像卡片上的女人那样脱个精光,站到镜子前,细细地打量自己的身体。尽管他每天都能看到它,摸到它,感受到它,可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让他感到陌生。从表面上开来,它是如此的匀称而美,而寄生于它体内的灵魂,却生了一种怪病,让它的主人难以存活下去。郁树看到一扇敞开的窗,顿时觉得肉体的死亡比发泄肉欲还要具有诱惑力。他真担心自己会从那个窗口跳出去……“为什么不呢?”他越来越无法抗拒了。他走到窗边,一阵湿热的海风拥抱了他,令他浑身战栗,仿佛温柔的死神轻抚了他的身体。他朝窗外探出身子,望了下面一眼,觉得高度已经足够了。
正当他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却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小提琴优美的乐声,竟使他心里为之一震……“我在干什么蠢事呀?”他抓着头发问自己,好像要把那身罪恶的肉体提起来似的。他听着美妙的音乐,不想去死了。随后,他跟着旋律跳起了舞。尽管他没有学过什么舞蹈,也能恰好踩在节拍上,时而在地板上转圈,时而跳到床上。高潮部分,他在床角上绊了一下,滚到地毯上。不一会儿,音乐声也在一个重音后戛然而止。为了不致使自己再生出什么荒唐念头,他很快地洗洗睡了。不知为何,他睡得很香。
第二天,我们的主人公坐已经坐在开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上了。自杀未遂之后,他的心情格外开朗,上车就睡了一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列车正在雨里奋力疾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时而迅速闪过几棵杨柳树和电线杆子。雨水打在车厢顶上的嗡嗡声,使他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错过了多少沿途的风景,等他再次醒来,却被窗外的景色惊呆了。列车正在通过一座大桥,桥下是不见底的深谷,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仿佛闯入了仙境一般。没等他看个仔细,列车已经钻进了隧道。好像变脸的鬼把戏,每钻出一个隧道,窗外就换一番景象:时而是怪石嶙峋的荒山野岭,时而是小桥流水的坝子村落,甚至连天气也阴晴不定,山这边还下着暴雨,山那边却一片晴好。列车速度变慢了,正在奋力向上坡行驶。郁树看到有些城市就建在陡峭的山坡上,有的城市建在狭窄的河谷,城市不大,但风光极美。列车仿佛登上了一个高台,地势平缓了,其间可以看见一些星罗棋布的明净的高原湖泊,倒映着蔚蓝得出奇的天空和软绵绵的云朵。当蜂蜜色的阳光洒满了整节车厢,音响里开始播放欢快的音乐。郁树靠着车窗玻璃,怀着愉快的心情,欣赏着此趟旅途最美丽的风景。
列车到达终点站,夜幕已经降临。郁树没有预定酒店,到达市区之后便四处瞎逛。城市的灯火、商店的门牌、以及喧嚷的人群与其它城市相比并无二致,不过迎面吹来晴朗夏夜的凉风使他心情格外舒畅。他漫无目的地闲荡,荡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公园。公园依湖而建,人们在湖岸边的广场跳着广场舞。
郁树一边沿环湖公路走着,一边思量着今晚在哪里落脚。恰逢他快要思量出个结果时,一个穿白罩衫的短发姑娘迎面跑过来,和他撞了个满怀。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搂住了姑娘轻盈柔软的身体,使她免于摔断脖子。那姑娘慌慌张张地连声说着抱歉,弄得郁树有些不知所措。她之所以说抱歉,似乎不是由于她做错了什么,而仅仅是想尽快离开他的怀抱。她终于跑开了。郁树一面往前走,一面回想着姑娘的模样。还隔着大老远,他又一次看到她迎着他的面跑过来了。因为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而且又拥抱过彼此的身体,为了不辜负上天安排的缘分,他决定和她打个招呼。他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而她只给予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回应。她温柔地瞧了他一眼,便从他身边跑过去了。他望着她跑开的背影,心里对这番妙不可言的邂逅感到相当的惬意。
他刚一回过头来,就看一条巷子口的矮墙上蹲坐着一只猫。它一动也不动,活像一尊雕塑。它可能在等什么人,也可能是睡着了。郁树朝它走去,想要捉住它,好好摸一摸它,因为它那胖乎乎、毛绒绒的身子,看起来好摸极了。可他刚要得手,它却惊叫了一声,跳下矮墙,顺着墙角跑了。它没跑多远,又回过头来,仿佛想确认一下这个不怀好意的人的模样。郁树以为它回心转意了,正等着他过去抱它。他朝它走了几步,可它转身踏着轻快的四条腿,扭着屁股拐了个弯,跑进了一条小巷。“它在耍我呢,这蠢物!”郁树心里想。
他对那条小巷张望了一眼。巷道又窄又黑,一盏路灯都没有。黑巷倒不能使他感到阴森可怖,只是让他想到了睡眠。他突然困得要命,打了个呵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现在只想随便找个地方睡觉。睡意使他看到了“旅馆”——在一块高挂于侧墙的木牌上,写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木牌上的字迹本来就模糊,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看出那是一家青年旅馆的招牌。
“哈,我为什么不住青年旅馆呢?难道我不是个青年吗?”他想起自己还没过本命年,“我还是个负资产的穷光蛋哩,凭什么不住青年旅馆呀?”他又花了一番功夫,像解摩斯密码似的解出了那一连串数字。正准备拨出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人打鼾、磨牙、说梦话,可怎么是好呢?要是不讲究卫生,那就更他妈糟糕了。”他又瞧了一眼招牌指向的那条乌漆墨黑的巷子,认为他所担忧的那些都是极有可能的。可他回想起那家让他想到自杀的酒店,白色的床单被罩,刷得雪白的墙壁,空荡荡的房间,沉闷死寂的空气……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拨通了电话……
好半天才有人接听,他又等了好一阵,才有个结结巴巴的男声说道:“你……您好!”
听完这声模棱两可的问候,客人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尽管如此,郁树还是决计住在青年旅馆,毕竟他想不出更好的妙招。
“您好!请问,还有房……床位吗?”客人问道。
“呃……大概是有的……”生意人答道。
“什么?大概?”客人简直要疯了。
“哦,有!”
“那……我在挂着招牌的巷子口,要怎么走呢?是往那条黑灯瞎火的巷子走进来吗?”
“嗯,是的……先直走,走到尽头左转,我看……然后往前走几步之后再右转,往前走……还要左转一次……这里的门头上有一盏路灯……”
“简直要命!”客人心想。
“不如你站在那里,我过来找你……”
“啊呀,不用了,”郁树极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我试试看,我会找到的……”他挂了电话,走进那条阴森森的小巷。
当他找到生意人说的那盏灯的时候,路灯下面的铁门正在往外打开,一个老头儿从门里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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