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古剑奇谭之重逢》——sky二页书》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月仙一》——余以渔。
第一章 林中梦
仙界,紫电摇坠,夜雨空蒙,寒气弥散。孤峰最高处,平岩横伸五丈,根部两丈宽、一尺厚,自北向南渐至半脚宽。巨石下方山峦直立,覆千层坚冰,孤云徘徊,深不见底,构成一道险崖。悬崖上,白雪铺地,大雨飞洒,仙魔二人对视。恶魔似人,皮肤墨绿,黑气缠身,额头嵌入第三只眼,手脚长有尖爪。仙为年轻孕妇,无威无怒,眉如晓月,目若金珠,长发垂地,静则沙平水遏,笑则晴日凝烟。她此刻站在崖头,青裳尽湿,满目忧愁。
恶魔狂笑:“哈哈,没路了吧!”她不甘:“为什么杀我?”“不止杀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恶魔踏破整齐的雪面,瞬间冲到她面前。
她护住孩子,转身躲避,似飞似舞,雪上不留一丝痕迹。慌忙间,她险些落下悬崖,含着悲愤问:“究竟为什么?”恶魔说:“不要忘记仙主对你做过什么!”她下看鼓起的肚皮,不由得滴下眼泪:“魔界费劲心机,只为杀她?”恶魔点头:“为了魔界的安宁,我必须除掉这个孩子。”
轰隆隆……
雷音翻滚,猛烈的闪电砸向他们。恶魔疯狂进攻,她无路可退,跳入深渊。电柱疾坠,紫光遮天,万物共色。恶魔抓空,被闪电击中,身体焦烂,同她下坠。她微微放松,忽然腹中剧痛,逐渐昏迷。
人间。
深秋佳时,山光红遍,与落日融为一色。矮山群西接大海,山林向东延伸,直达云空,将天地浸在绯红中。西侧山腰掠过一匹白马,马背坐着一位眉毛平直,双目滚圆,身披褐色布袍,手握长弓的大汉,他来自山林深处的村庄。三百九十七年前,林外乞丐被管控人间之仙追杀,二十七个乞丐偷马藏入山林,伐木造屋,耕田播种,定居此处,后形成村落。村庄与世隔绝,现村民靠打猎维持生计,这个大汉是有名的猎手。中秋节前朝,其他村民忙于做月饼,他独自出猎。
半人高的红草随风摇动,草丛中露出一个灰蓝活物,引起大汉注意,他拉开短弓。
箭即将射出时,他忽觉异常,急忙收力,左甩双手,木箭力道大减,斜飞入红草间,随后传来一声惨叫。
“糟糕,射到人了!”他跳下马,拨开红叶,只见被压倒的杂草和一滩血迹。大汉疑惑:“人呢?”
不远处,一人年近三十,身着破旧蓝布衫,长发紧束,嘴角润滑,鼻尖微微上翘,眼角尖细,满目柔光。村中男多女少,过半男人无妻无子,此人正中其列。他因箭伤脸色苍白,猛坐地上,忍痛拔出插在右臂的箭,露出粗如手指的血洞。血流加快,他担忧:“看来伤势不轻。”他欲回村,刚起身,右侧响起马蹄声。大汉沿血迹乘马追来,喊:“兄弟,这是我的错,不知你伤势如何,我带了止血药,你先敷上。”他捂着伤口,勉强作笑:“没事,不算大伤。”大汉下马,拿出一包草药,为他敷好:“还请兄弟原谅,我带你找大夫。”他欣慰:“嗯,多谢。”大汉扶他上马,乘马奔向山村。
半路,大汉问:“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苏堂,你呢?”大汉说:“我叫白石山。苏兄,你为什么中箭后跑开?这一跑错过了处理伤口的最佳时机啊。”“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来山林,见你过来,躲在草丛,却被你发现。”苏堂忧虑,叙述起不可思议的往事,“我幼时老实善良,常受四个孩子欺负,不敢出门。直到父母意外去世,我开始独自生活。之后,常欺负我的四人经常威胁我做一些错事。半年前,我反抗他们,被拉入林中暴揍,险些丧命。被打时,我听到有女声叫我的名字,还叫我丈夫,我开始认为是幻觉,但那声音太真实。可惜我被他们拖回,抛在家里,无法寻找女声。伤好后,我日日林中寻找无果,但我坚信,她在林中等我。”白石山吃惊,世上竟有如此蹊跷之事:“我也相信,你终会找到她。”他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微微伤感,“我的父母早逝,妻子难产而死,留下我和患病的儿子。没过几年,儿子病死,我无依无靠,从此过上打猎的生活。”
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天涯近在咫尺,却未曾相逢,他们互相安慰,一路畅谈。
山中地势不齐,村民多选平旷处筑室,各户相隔五里左右。破旧不堪的医馆孤建在山崖上,紧邻边界,四周草木稀疏,静夜可闻水声。大夫张充独守医馆五十七年,医术极为精湛。他为人和善,常免费为人看病。今年七十二岁的他因与白石山境遇相似,在十三年前和白石山结为忘年之交。
深夜,下起大雨,不时雷鸣,医馆仍亮着灯。白石山已将马送至住处,苏堂被包扎好,三人闲聊,闻雨声不断,大夫说:“你们今晚住这吧。”苏堂和白石山齐声答应,医馆内共有三个小屋,恰好每人一间。
轰隆隆……
白石山遥望窗外:“来时不见一片黑云,怎么突然下起雨?”大夫说:“这天气真奇怪。”苏堂困倦,听着雨声,打个哈欠:“但愿是好兆头。”三人相继睡下。
大雨洗净红山,次日清早渐停。苏堂因右臂受寒被痛醒,睡意中伸脚穿鞋,小腿传来冰凉。他打个哆嗦,张目而坐,积水已没过膝盖,再涨一点就能将炕淹没。他叫喊:“医馆进水了!”
大夫一边穿衣一边对苏堂说:“你还有伤,先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他穿好上衣,踏入水中,观察漏水之处,目光锁定大门缝隙,从墙角拿来一块高达半人的薄木板,说:“白石山,你堵住门缝,我用锅向外倒水。”白石山点头,二人行动,大夫把水倒向窗外。崖在西,门在东,大门正迎落崖之水,发出微弱碰击声,即将脱离门框。白石山用力使木板顶住大门,苏堂欲助白石山,但他用不上一丝力气,只好作罢。又有何奈?今年的中秋节,竟遇到大水。他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大水落入山崖的咆哮声。
忙到中午,医馆中积水基本被排空,室外急流依旧。大夫为苏堂上药,白石山继续堵门。这时,苏堂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他四处张望,未见旁人,背后发凉,心想:难道是鬼?又细想想,忽然兴奋:那个女声!
大夫不解他异常的神色,待上完药,问:“怎么了?”他迫不及待:“大夫,我有急事出门。”大夫说:“外面水太大,还是等等吧,现在出去太危险”他焦躁:“我必须出去,不然会再次错过时机。”白石山靠在木板前问:“苏兄,什么事?”他说:“我又听到了半年前的女声。”大夫说:“如果开门,屋里还会进水。”
他此前没注意到此问题,强行出去,岂不使大夫和白石山一上午的辛苦白费?只得暗叹无法与佳人相会,又不肯错失良机。他四处张望,炕头南窗恰可通人。他跳向窗外,说:“白兄,如果我天黑前没回来就去林中找我。”大夫无措,说:“别忘记回来换药。”
窗外,水流涌向崖边,欲将医馆冲下悬崖,苏堂跳入水中,差点被大水冲走。他被惊出力气,抓住木窗,侧躺在水上,抠住南侧土墙,做出攀登的姿态,向医馆东墙爬行。大夫见他行动缓慢,仍在原地,从屋里喊:“快回来吧,外面太危险。”他说:“如果我放弃,可能以后再也找不到她。”大夫又喊他回来,他再次拒绝:“我不会放弃。”
半个时辰后,苏堂终于爬到医馆门前。水势渐小,他勉强站稳,右臂伤口有开裂的迹象。在医馆浪费太长时间,他已顾不得伤口,匆匆踏水入林。
由医馆向上走,水流越来越缓,直到地面露出软泥。约走了一个时辰,苏堂接近山顶。他隐约见山顶散出黑雾,生出迟疑之心,尚未知女声真假,为此沾染麻烦,不值。
他考虑时,背后虎叫声起。骤然回首,一只肥胖猛虎刚刚饱食,摇晃移来,恰挡住下山之路。老虎在不远处打量他,步步向他逼近。
“天呐!”他首次受到如此恐惧。快速思索:黑雾与老虎,究竟是上是下?
老虎扑向他,他已来不及思考,拼命奔入山顶。老虎本想吓走他,见他奔跑迅疾,含怒追去。
跑到山顶,老虎仍紧追不放。他体力耗尽,大口喘气,不慎被石子绊倒。
他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狠瞪老虎,右臂伤口因运动过度崩裂,恐惧、绝望和无助弥漫在他的心头。
他有了放弃反抗,就地寻死之念。正当他挥拳冲向猛虎时,记忆中的女声悠然而至,轻柔的话语润泽他的颤抖的心:“苏堂,我爱你。”苏堂化恐惧为坚毅,转身狂奔,探入黑雾,大喊:“等我!”
老虎已做好扑击之备,被他此举惊吓,短短犹豫,加速追赶。
山顶多出一片小型空地,黑雾笼罩其上,发出令人生惧的怪响。空地中间,黑气更浓。浓黑的雾气下,藏着身体焦烂、气息奄奄的三眼恶魔和昏睡的青裳孕妇,三眼恶魔载着侵袭魂魄的痛楚爬至孕妇身旁,伸出锐利长爪,艰难言语:“古来仙魔不两立,休怪我无情。”
苏堂撞开半人高的红草叶,冲入空地。他见浓雾深处的三眼恶魔,近乎失魂:“这是什么东西?”
恶魔听闻此语,戒心大起。右臂布满血痕、气息错乱的苏堂使他增添危机之感。
苏堂闻身后虎叫,疾想策略,冲向恶魔。
恶魔待他靠近,快爪横出,他跃至恶魔身后,刚好躲开攻击。老虎窜出草丛,他转过身,全力踢向恶魔,踢中恶魔脊背。恶魔吃痛哀嚎,滚至老虎脚边,老虎猛攻恶魔。魔虎相争,纠缠打斗,黑气弥散,鲜血交杂,不久动静全无。苏堂愈发疼痛,忧视两具尸体,心跳加剧。
他尽量保持平静,长舒一口气,蹲下凝视足旁孕妇,难言此时滋味。他陷入沉思:她就是我日日思念的妻子吗;为什么她有孩子;那个熟悉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吗;为什么我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是人还是鬼?
或许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梦,他伤感中又欣慰,半年苦寻,思盼与担忧终在此刻落幕。
斜阳将逝,积水已散,山村升起袅袅炊烟。医馆门前,白石山乘马远望:“怎么还没回来?”“白兄快开门,要生了!”苏堂背着孕妇从远方冲来,右臂被血和汗水浸透,使他脸色更加苍白。白石山知此事要紧,未问及苏堂详情,下马开门。“大夫,她快生了!”苏堂奔入医馆,跑到他曾住房间的炕头,小心翼翼放下孕妇。大夫拿着药箱过来,说:“你在外面等候,有消息我通知你。”苏堂走出房间,关上门。白石山问:“苏兄,你伤势如何?”苏堂说:“路上不小心扯开了,只是有点疼,没什么大碍。”白石山问:“这个孕妇是谁?”苏堂说:“她是我要找的人。”白石山惊讶:“真的找到了?”苏堂连连点头。
啼哭声中,大夫抱起一个洁白瘦小的女婴。他痴看女婴,目光不舍移开──这个娃娃太美,美得令人迷醉。他接生时无意看了一眼孕妇,被孕妇的美貌震撼,现见女婴容貌,对比起来,竟觉孕妇有几分丑陋。
大夫将女婴放在孕妇头边,处理好孕妇,打开房门,说:“是个女娃。”白石山问:“孕妇什么时候醒?”大夫答:“一会儿就能醒。”
苏堂抑郁,他有了女儿?他忽觉头晕目眩,差点摔倒,摇晃着走向炕边。白石山扶住他,问:“苏兄,你怎么了?”他无力回应,大夫注意到他伤口破裂的手臂,把他扶到孕妇所在房间对面白石山的休息处,说:“赶快上药。”
几分钟时间,大夫处理完苏堂的伤口。孕妇苏醒,眼睛动了动,侧目见到孩子,摸摸肚皮,露出一脸欢喜。她抱着孩子坐起来,抬头见到虚弱的苏堂,喜色立即褪去,眨眼细看苏堂,担忧入目。白石山注意到对面房间的动静,说:“她醒了。”
苏堂举目,与楚梦回对视,二人一见如故。她是他的妻子。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是真,是幻?无从知晓,等待结局便好。
大夫说:“白石山,现在太晚,让他们出去不安全,你和我一起睡,将就一晚吧,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苏堂看着楚梦回,说:“多谢大夫为我着想,我想和她一起睡。”大夫不解,白石山挥手示意,大夫惊讶着点头,回房休息。苏堂来到孕妇的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口呆望着孕妇。一时,二人不知如何言语。
良久,孕妇喜极而泣:“半年前,我梦到和你成亲,我们还……”她不再说,脸颊微红。“半年前,我听到你叫我,我日日寻找,终于……”苏堂激动得说不出话,伤口再次裂开。
孕妇眼框莹润:“这是梦吗?”苏堂前进几步,坐到她身边:“这不是梦。”孕妇问:“你是苏堂,对吗?”他说:“对,我是苏堂。”她痴痴看他:“今天,我又梦到你,和上次一样的梦。”“今天,我又听到你的声音,但和上次不同,我找到了你。”他笑,“你是我的妻子。”她点头:“嗯,我是你的妻子。”
他握住她的手:“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楚梦回。”他问:“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在山顶晕倒?”她说:“你相信世上有仙吗?”他说:“只要你说有,我就信。”她忧愁:“我来自仙界,被恶魔追杀,跳下悬崖,落到这里。”
神仙,恶魔?
苏堂想到三眼恶魔,问:“那个恶魔为什么追杀你?”楚梦回抱紧女婴:“为了杀她。”苏堂问:“只为一个孩子?”楚梦回说:“还有我父亲的私欲。”“你的父亲?”苏堂意外。“嗯,两千年前,女仙人苏忘心孤入魔界,杀死魔王,却爱上一个叫李明幽的恶魔。历经磨难,他们走到一起。可李明幽野心太重,一心想做魔王,四十三年后,他找到机会杀死苏忘心,将她的能力化为己有,把她的灵魂囚禁在魔宫。不久,李明幽成为魔王,仙魔大战。
父亲做仙主(仙界最高统治者)后,他趁乱夺回苏忘心的灵魂,想利用仙术,将她的灵魂放入胎儿中,让她转世重生。一旦成功,她能够帮助父亲统治魔界。但此仙术对胎儿的要求苛刻,父亲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合适的胎儿,只好用我尝试。那天,父亲把我关到屋里,然后他……”楚梦回放下女婴,抱住苏堂,失声痛哭。两人抱在一起,苏堂气愤:“我养这个孩子。”“嗯!”楚梦回呜咽着点头。
不久,楚梦回抹掉眼泪,抚摸苏堂流血的伤口:“疼吗?”苏堂说:“不疼,很舒服。”楚梦回慢慢揭开绷带:“你看!”
伤口痊愈,苏堂为之震撼:“你治好了我的伤?”楚梦回笑:“嗯。”
他的妻子是仙,苏堂欣喜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远望窗外:“今天的月好圆。”楚梦回仰头看月,轻声吐语:“父亲说过,如果用这个仙术转世的仙在满月时出生,可能无法再成仙,或出现其它问题。”她看向女婴,再次流泪。苏堂安慰:“梦回,别伤心,大不了让她跟我学种田,做个农。(民)”苏堂意识到说错话,急忙止口。“可父亲……”楚梦回抿嘴。
“如果孩子不能成仙,我会让她过得快乐。”苏堂说完,心中接:绝不会让她像我一样遭受欺辱。
二人沉默一会,苏堂揉揉楚梦回的头,说:“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楚梦回想了想:“叫苏杳怎样?”“好名字,”苏堂笑,“就叫她苏杳了。”
他们聊到深夜,相互了解很多,带着不舍睡去。
次日清晨,苏堂携怀抱苏杳的楚梦回说说笑笑回家。他的小木屋倚在一块巨石东脚,被红草丛包裹,西方窄小的直路通入矮篱院,路旁枫林稀疏,满园落叶。
二人沿小路近屋,简单收拾屋子,继续聊天。
楚梦回说:“苏堂,我想带苏杳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要出山林?”苏堂意外。楚梦回说:“嗯,我们一起走。”苏堂问:“为什么?”楚梦回说:“我希望苏杳可以在外磨砺,见见更广阔的地方。”苏堂说:“近百年间,无数村民尝试走出山林,都无法找到出路,没人能从这里出去。”“相信我,我们能离开此地。”楚梦回眼神坚定。
苏堂犹豫很久,说:“好,给我几天准备的时间。”楚梦回说:“嗯,出去后,我教你仙术,保护苏杳。”“学仙术?”苏堂惊愕。
楚梦回认真地点头。
苏堂大喜:“我也能变成神仙?”楚梦回答:“嗯。”
苏堂惊喜时,隔着楚梦回看见苏杳正在床上练习走路,问:“苏杳才出生一晚就学会走路了?”楚梦回说:“父亲让她保留了大部分前世的记忆,只是身体成为幼婴,她还有曾经的思想。”
“这……”苏堂糊涂,自己的女儿是苏杳还是苏忘心,难不成养了个大人?
楚梦回握住苏堂的手,说:“毕竟她的身体年幼,智力还不完善,就把她当做小孩吧。”苏堂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地说:“我会认真养她。”
没过多久,苏杳熟练行走。
第二天上午,噩梦悄悄而来。楚梦回的笑声中,薄阳初发,天外轻红,孕五色光霞。四个人健步而来,一路说笑,沿途虫鸟俱飞,苏堂闻声开门。
领头人身高五尺,略胖,圆头肉耳,眼球凸出,牙齿不齐,鼻尖长着一颗痣,走路摇摆,颇具邪气。他左边跟着一个空有一脸相貌,邋遢至极的白衣中年男人,右侧两个小眼大嘴的双胞胎兄弟并排而站,前面提着个头发花白、已被打晕的老头。
苏堂见来者,骤然起愤,老人正是为楚梦回接生的大夫!领头的胖子笑:“苏堂,几日不见,你去了哪里?”他透过苏堂看到躲在屋里的楚梦回,“哟,怪不得这几日不见你小子人影,原来是偷来个美人。”苏堂沉声喊:“放开老人。”“想放他,可以。”胖子拿出一把小刀,抵在大夫喉结前,“苏堂,你有刀吗?”苏堂不解,大怒:“放开他!”“给他把刀。”胖子朝双胞胎喊,双胞胎扔给苏堂一把小刀。胖子在大夫脖前划出一条血痕,说:“按我接下来说的话做,不然我就杀了这老不死的东西。”
苏堂拿刀,踏出一步,满腔怒气。胖子坏笑:“别过来,我要杀人了。”楚梦回见势不妙,走出木屋。胖子双眼放光:“美人,你也别过来,否则,嘿嘿!”楚梦回脸红,退了几步。
苏堂喊:“你想怎样?”胖子说:“你跪下。”苏堂说:“我绝不会跪给你这种人!”胖子又划大夫一刀:“跪下。”苏堂气得满面通红,咬牙下跪。胖子说:“现在,伸出左手。”苏堂缓缓伸手。胖子邪笑:“恭喜你,只剩最后一步,你就能救他。”苏堂问:“你到底想怎样?”“让你做个英雄,”胖子一脸蔑视,“用你右手的刀,在左手腕轻轻一划。哦,不要太轻,至少让我看到流血,流很多血。”
苏堂怒极,欲起身刺杀胖子。胖子切下一片大夫脖上的肉,说:“再过来,他就小命不保。”苏堂无计可施,再度跪地,挥刀割腕,鲜血飞溅。他扔出小刀:“现在,放了老人!”“不急,我们再等等。”胖子见苏堂又动,露出满口黄牙,“咦,别过来,真想让他死吗?”苏堂全身颤抖,气血翻涌:“你想等什么?”“等你死,”胖子笑,“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你还想怎样?”苏堂问。“别急,一会儿告诉你。”胖子笑,“在你死前,给你个惊喜。多年前,你的父母意外落崖而死,事情果真这么简单?”苏堂吼:“是你们?”胖子说:“我趁你父母出门,把他们拉到悬崖边,亲手推下他们。看着他们不停向下滚,尤其是两条流到山脚的血迹和山谷回响的惨叫声,真是爽啊!”“还我父母!”苏堂指着胖子,怒火使他再次起身。胖子握着匕首,压住大夫的脖子。
暗暗浮起秋风,吹来一阵伤痛。苏堂再次下跪:“爹,娘,是我当初无知,没有孝顺你们。既然我不能为你们报仇,我会下去陪你们,好好照顾你们。”他拿起地上的小刀,刀尖指向自己。
胖子笑:“你不想报仇了吗?快过来打我呀。只是这老头、会陪你一起见父母。”苏堂气歪嘴,又甩出小刀。
楚梦回默默攥紧拳头,泪水染亮眼角。她有八成把握救下大夫。万一失误,大夫会命丧此地,她不敢赌,心急:怎么办呢?
不多时,苏堂双目昏黑,手臂下坠,鲜血浸湿土地。胖子喊:“把手伸直,不然我杀人了。”苏堂强忍痛苦抬起手臂。鲜血,沿苏堂的手指流下;时间,随楚梦回的泪水消逝。
胖子凶态毕露:“是时候告诉你我的新想法了,等你死时,我杀了这老头,顺便收了后面那美人。你看如何?”“你!”苏堂几乎瞪裂双眼。
“好主意,”双胞胎齐声叫,“大哥,你可不能独占美人啊。”白衣男人说:“是啊,大哥,到时候也让我们沾沾福气。”胖子狂笑:“等他死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楚梦回忍不下去,手心凝出白气。正欲动手,西方闪过一支箭,利箭夺走胖子手中的匕首,顶着匕首刺入木屋旁的巨石。紧接着,四箭并发,没入四个恶人脑壳,四人滴血未流,齐声惨叫,倒在地上,随后断气。楚梦回警惕,收回白气。
白石山乘马赶来:“对不起,我杀人了。”苏堂见大夫被救,微笑着一头扎在地上。“苏堂!”楚梦回跑过去,抱住苏堂痛哭,“都怪我没有尽早救你。”说着,她用白气笼罩苏堂,地上的鲜血流回苏堂手腕,伤口迅速愈合,苏堂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苏堂!”楚梦回哭喊。
白石山面色沉静,他下马,抱起大夫,行至苏堂身边,说:“他没事,只是晕倒了。”楚梦回听后,扶苏堂坐起,搂住苏堂。白石山将大夫置于马背,从大夫腰间拿出一包草药,为大夫敷好。
不知等了多久,苏堂和大夫同时醒来。
“大夫伤势如何?”苏堂无力地问。白石山答:“不算严重。”苏堂握住楚梦回的手,说:“梦回,我没事。”楚梦回拉起苏堂,哭中含笑:“还好你没事。”大夫下马,慈视四具尸体,问:“他们是什么人?”苏堂再次愤怒:“他们是恶人,自我幼时常欺辱我,甚至害死我的父母。”大夫怜悯:“可是四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苏堂无言,含愤冷看四具尸体。
白石山开口:“我杀了人,如果留在村中,会使你们受到牵连。苏兄,告诉我这四人的住处在哪,我把他们尸体送回。”他坚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向往,“然后出山。”苏堂和大夫异口同声:“你要出山?”“嗯。”白石山点头。大夫感慨:“以前尝试出山者无数,他们要么未寻得出路无奈而归,要么死于深山。依你的性子,这一去,哪里是个头啊。”白石山叹息:“既然四百年前祖先能来山中,就有出去的办法,我不甘被拘束一辈子,是时候跟家乡告别了。我想知道,山外有什么。”苏堂眼前一亮,说:“白兄,正好我和梦回也要出山,我们一起走吧。”白石山问:“你们为什么出山?”苏堂和楚梦回对视,说:“我也想看看山外的世界。”白石山点头,问大夫:“张充,你随我们离开如何?”大夫说:“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倒不如守在医馆活得自在。”白石山难过,看向苏堂,说:“我回去准备,明早在这里集合。”“好。”苏堂答应。白石山乘马载大夫回家。
徬晚,苏堂带楚梦回进入村中墓地。他长跪父母坟前,说:“爹,娘,我想离开山村,去更广阔的世界。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想我。等我死后,我会永远陪着你们,给你们讲外面的故事。”他拉住楚梦回,“我明天就走,提前向你们告别,你们别责怪我。我找到了老婆,还有一个女儿,你们放心,苏家不会绝后。我不愿和以前一样无能,我希望有朝一日改变世界,让世间再无欺辱。或许是受过的痛太多吧,被人欺凌的滋味实在可怕。”
楚梦回跪下,抱住抽泣的苏堂,说:“苏堂,我仿佛看到父母正为你收拾行李,向你告别。”苏堂起身,拉起楚梦回,说:“今晚好好休息,以后的路不平坦。”“嗯。”楚梦回点头。
回家后,苏堂把全部铜钱和几件旧衣服装入包裹,在早已荒废的农田浇了最后一次水,与楚梦回度过安逸的一夜。
清早,晴空无际。一阵马蹄声惊醒苏堂。苏堂打开房门,白石山一身白衣,牵着两匹白马站在木屋外。他疑惑:“白兄,今天醒得这么早啊。”白石山答:“四个人的亲友在我家闹了一晚,好不容易赶走。”他问:“白兄没带行李吗?”白石山拍拍背后短弓,说:“带了两张饼,一本书,还有这把弓。”他又问:“怎么带了两匹马?”白石山推出一匹马:“这马送给你。”“多谢白兄。”他格外感激,回屋拿起一小包行李、抱住苏杳、拉着睡意正浓的楚梦回与白石山聚在小院。
白石山上马,向西远望:“苏兄,走吧。”“等等,”苏堂说,“白兄,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先辈无法走出山林?”白石山摇头,盯着苏堂。苏堂说:“据回山村的人讲述,向西走不远处会遇到大海,向东的路没有尽头,而向南或北走,会回到西方。”白石山不太理解:“何方才是正路?”“东方,只有东方没被先人探索到最后,咱们总要试一试,”苏堂眺望新升的红日,“我相信,有日出的地方就有希望。”
苏堂收回目光,看向楚梦回:“梦回,你同意吗?”“嗯,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楚梦回笑。白石山说:“林中容易迷失方向,先人的叙述不一定准确。”苏堂眼神坚毅:“沿日出的方向直线前进,总有一天会成功。”白石山仔细考虑,说:“苏兄,你们上马,现在就走。”苏堂回身,将眼前之景记入心中,默念:永别,故乡。
四人乘马东行。
第二章 炼尘心
林边小镇,方圆百里,矮楼密布,石路平直。小路纵横交错,连通白墙灰瓦的楼院。
苏堂等人离开山村一百零四天,已入深冬。枫林渐疏,露出雪地,站在山脚极目远望,隐约可见小镇。苏堂大喜,白马加速前进。
一百零四天间,他们以野果和白石山打来的猎物为食,夜间就地而睡,一路煎熬。离开山村不久苏杳就学会说话,每次遇到不知名的野果,白石山便拿出一本厚重的笔记,认真对照。苏堂得知,这本笔记记有大夫祖辈总结的医学经验,大夫愿白石山将它带出山村,有朝一日救济天下。苏堂和白石山关系日益密切,结为生死之交。
傍晚,两匹白马踏雪入镇,路旁灯火点点,街上行人稀疏。白石山感慨:“山外竟有这样的世界。”苏堂落泪:“终于出来了,我们成功了,三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楚梦回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晚吧,明早进城。”苏堂问:“还要进城?”楚梦回答:“既然出来,当然要走远些。”他们整理好身上的脏衣服,在街上闲逛少时,来到一家极小的单楼二层客栈门前。
刚进门,客栈老板下楼,含笑跑来:“客官,要留宿吗?每人一晚二十三文。”苏堂傻眼:“这么贵?”老板瞟了一眼楚梦回和苏杳,笑颜更盛:“客官,这里可是全镇最实惠的客栈,你要是不信,就去其它地方问,价格至少是我们的两倍。”
苏堂说:“走吧,去其它客栈看看。”老板挽留:“客官别走,价格是小事,每人二十二文如何?”苏堂问楚梦回和白石山:“你们带钱了吗?”二人摇头,苏堂翻遍包裹,凑出五十六个铜钱:“我们只有这些钱。”
老板看看楚梦回怀里的苏杳:“小孩可以便宜十文。”他又看向白石山,“可是正好差一个人的钱呢。”
苏堂说:“我们换一家吧。”老板说:“客官,其它客栈价格更贵,我在这做了几十年生意,不可能骗你们。”苏堂说:“现在花光钱,以后怎么办?”老板说:“不管住在哪里,都要花光钱,不如就近住这儿。”苏堂不舍花钱,难道睡在街上?正当他犹豫,白石山说:“苏兄,我走。”苏堂问:“你想去哪?”白石山说:“走到哪,便是哪。”苏堂说:“可你身无分文,吃什么,睡哪里?”白石山说:“我在山中打猎多年,有足够的生存经验。”苏堂担心:“你现在不了解这里,怎么能和山里相比?”白石山说:“我已决心离开,不会再改。苏堂,无论以后身在何方,我们永远是兄弟。”苏堂不再劝,拍拍白石山左肩:“嗯,石山,我们永远是兄弟。”白石山点头,走出客栈,乘马离去。苏堂和楚梦回出门目送白石山。
素衣白马,消逝在雪天交接处。一个人,一匹马,一把短弓,一本医书,远游天下。
再识离愁滋味,苏堂心中难耐,恐怕此后他与白石山永远不会相见。他勉强擦干泪水,回到客栈。老板说:“再便宜五文钱,你们住下吧。”他答应,老板派人牵走他的白马,把他们安排在一间光线充足的客房,笑着退开。
深夜,楚梦回叫醒苏堂:“苏堂,我感觉有人监视我们。”苏堂问:“谁半夜不睡觉来监视我们?”楚梦回摇头,说:“可能是客栈老板,他疑点最多。”说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跑了。”楚梦回说。苏堂疑惑:“他有什么目的?”楚梦回说:“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苏堂和楚梦回睡醒,不忍叫醒苏杳,坐在桌旁轻声闲聊。有人敲门:“客官,吃饭啦。”苏堂打开门,客栈老板跑入房内,说:“这是我精心制作的蛋羹,情客官慢用。”他把饭放到桌上,笑嘻嘻看着坐在桌边的楚梦回,楚梦回脸红,把头扭到一边。
苏堂惊讶:“给我们准备的早饭?”“你们身上钱不多,穿得又破烂,应该是穷人。多住几天吧,养养身子,我绝不收一文钱。”苏堂拒绝:“多谢老板,我们一会儿就走。”二人对话时,楚梦回吃了一口蛋羹,喊:“饭里有毒!”
苏堂跑到楚梦回身边,拉住她的手,对老板喊:“你下了什么毒?”老板双腿瘫软,跌在地上:“我一个做生意的人,哪敢下毒啊!”楚梦回咳出一片鲜血,苏堂抱住她,怒喊:“怎样解毒?”“冤枉啊!”老板举起双手,“我发誓,我真没下毒!”“真得?”苏堂问。“我做多年买卖,攒钱开了客栈,给客官下毒不是自断后路吗?”老板说。
楚梦回脸色变紫,又咳一口血。苏堂抱紧楚梦回,问:“梦回,你有什么感觉?”楚梦回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有火在烧我的心。”苏堂说:“梦回,你不能有事!”客栈老板不知所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杳被吵醒,半睁眼睛,摇晃移来,问:“怎么了?”老板惊讶: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
相处三个半月,苏堂已把苏杳看做大人,他眼眶红润:“梦回中毒了。”苏杳慢悠悠挪到楚梦回旁,说:“魔界的毒。”楚梦回咳血:“魔界,难道他还活着?”苏堂问:“谁?”楚梦回说:“弃咽,追杀我的恶魔。”客栈老板难以置信:“仙魔的传说是事实?”楚梦回点头。苏杳隐隐头痛:弃咽,她熟悉这个名字,但想不起这人是谁。苏堂问:“能救梦回吗?”苏杳又走了几步,贴在老板耳边说话,老板点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离开房间。苏杳说:“等他回来。”苏堂问:“你对他说了什么?”苏杳说:“药方。”楚梦回思考:“下毒的人是弃咽?如果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难道是他指使别人下毒?”苏堂说:“客栈老板十分可疑。”楚梦回正想回答,咳出一股黑血,瘫软无力。“梦回!”苏堂大叫,抱住楚梦回。
不多时,老板端来一碗黑水,心情放松许多,说:“客官,解药来了!”苏堂问:“直接喝吗?”苏杳点头。苏堂喂给楚梦回,楚梦回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苏堂欣喜:“梦回,好点了吗?”楚梦回说:“好多了。”苏堂问:“梦回,你为什么要吃蛋羹?”楚梦回说:“它散出一种怪异的味道,使我忍不住吃它。”苏堂闻闻蛋羹气味,似香似臭,让他有一股吞食的冲动。他抓起筷子,蛋羹被楚梦回推走,楚梦回说:“小心一点啊。”苏堂说:“这毒果然厉害。”苏杳问老板:“做饭时出现过异常现象吗?”老板说:“蛋羹熟后我肚子很疼,去了次厕所。”楚梦回说:“不是他下的毒。”苏堂问:“究竟是谁?”老板说:“给你们安排好房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来客栈。”苏堂想不通,说:“既然他要下毒,为何昨晚监视我们?”老板吞吞吐吐:“昨天偷看的人是我。”苏堂惊愕:“你?”老板尴尬地看着楚梦回:“她太美了,我忍不住,所以……”楚梦回的脸色刚恢复正常,又红了起来。苏堂叹口气:“梦回,既然找不到凶手,咱们走吧。”楚梦回说:“他这次没得手,以后还会害我们,多加小心。”老板说:“客官再住几天吧,我帮你们调查真相。”苏堂摇头:“留在这里方便他再次下手。”老板问:“离开客栈后,你们去哪里?”苏堂说:“城中。”
老板知劝不住他们,拿出一串铜钱,说:“走吧,这些钱留给你们,就当对我偷看的惩罚。”他又拿出两个不同大小的白色面罩,“给你的妻女带上,城中鱼龙混杂,以她们的相貌进城,难免生出祸端。”
苏堂谢过老板,收拾好行李,骑马入城。一个披簑蒙面的黑衣人站在楼顶,紧随苏堂。
城中,路面的积雪被扫空,堆在两侧白墙脚。行人来往,热闹非凡。苏堂等人牵马闲游,欣赏美景。“救命啊!”喊叫声使苏堂在暂时的安逸中清醒。一群乞丐从小巷中跑来,四个捕头紧追他们不放。“我去救他们。”苏堂把马绳交给楚梦回,不等楚梦回回话,迎人流拦住捕头,问:“为什么要追他们?”乞丐们躲在苏堂身后,默默感激苏堂。
一个小眼睛捕头戏谑地看着苏堂:“你是谁,敢拦我们的路?”苏堂气愤:“你们为什么打人?”小眼睛捕头笑:“乞丐太多,不弄死几个,恐怕城里要乱套。”苏堂说:“你们怎么能这样!”胖捕头挥起手中铁棒,砸向苏堂头颅。苏堂怒中生惧,他来不及躲避,急忙捂住头。
一股白气快于铁棒下落之速冲来,把胖捕头向后推出数米。楚梦回单手抱着苏杳,牵马而来。
“你是仙?”小眼睛捕头大惊。楚梦回点头:“放了他们。”小眼睛捕头和另外两个瘦捕头双目红润:“我今生竟有幸见到仙人!”胖捕头不露丝毫异色,对楚梦回说:“请您恕罪,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楚梦回点头,胖捕头拉走另外三个不舍的捕头。
一位满面皱纹的老乞丐说:“这群捕头就是疯子,他们无聊时就出来欺负乞丐,这些年打死了不少人。”苏堂惊讶:“他们知道神仙的事?”老者说:“如今仙魔之道盛行,谁人不知。”苏堂尴尬地笑:“我从消息闭塞的山村出来,对外界丝毫不了解。”老者缓缓开口:“世界诞生之初便有了人,仙魔之术在世间流传。几千年后,首先成为仙或魔的八个人因利益而争斗,之后开辟仙界和魔界,仙魔两界不断扩大,最终连通。
世人以学习仙术为主流,成仙后进入仙界,使仙界实力增长迅速,仙界强大后攻占人间,废除曾统治人间的皇帝,接管皇帝职务,禁止人间学习魔术,屠杀人间众魔。仙魔仇恨愈演愈深,相战至今未分胜负。人间已有上亿年历史,由于仙魔武力制约,社会文化受到严重打击,亿年间发展速度停滞不前。”苏堂问:“您怎么知道这些事?”老者说:“我曾在朝为官,因触怒太尉,被贬除官职,举家迁到此地。后妻女遇害,宅院被烧,无奈做了乞丐。”
苏堂心中不满:因何逼人于此境地?他想安慰老者,又无话可讲,只好转移话题:“我们身无分文,正愁今后如何生活,不知您是否愿意让我们随您乞讨。”老者轻拍满身灰尘:“活在被人鄙视的世界里太辛苦,如果你能接受,欢迎加入我们。”苏堂问楚梦回:“梦回,你同意吗?”
楚梦回想:苏堂,你怎么能想出这种荒唐的事。但她想不出其它生存方法,只好点头:“嗯,我同意。”苏堂说:“我能接受。”老者说:“走吧,带你看看我们的住处。”
一行人来到城边破旧的住宅区,乞丐们散开,苏堂等人跟着老者。不多时,老者停下,指向铺在草庐间烂得不成样子的土色白布:“这就是我的家。”苏堂难以置信:“您的家是一块布?”老者说:“以前睡在地上,好不容易弄到它。”苏堂动摇:我真得要做乞丐吗?过上这种生活还不如回到山里。
白石山已走,似乎没有其它选择,苏堂握紧双手:“我能做乞丐。”
千里外,空山藏古殿,一个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进殿。他跪在座上三眼恶魔弃咽面前,冒出冷汗:“大王,属下派人跟踪他们,他们进入俊通城后,因城里人多,不慎跟丢了。”弃咽说:“他害我差点死在虎口,这仇不能不报。”他说:“我们找遍俊通,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弃咽说:“继续找,必须杀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孩子。”
八年半时间匆匆逝去。
乞丐们的生活没有苏堂想象中困难,那个老乞丐将自己乞讨得来的财务赠给其他乞丐,才至如此贫穷。可苏堂仍不堪生活困苦,一再颓废,经楚梦回多次劝慰,他终于情绪稳定。楚梦回指点他仙术,他距成仙只剩一步。苏杳不肯习仙术,执意练舞。
春风轻拂,满城青翠。乞丐群中,三个人牵着一匹老马与众人告别。苏堂和楚梦回还套着来俊通时的旧衣服,苏杳身穿粗糙白布衣,和楚梦回一样留了长发。
“苏堂,你真要走?”满面焦黑的老乞丐不舍。苏堂点头:“但愿来日再见。”说完,三人向乞丐们挥手,牵马东行。
老者带领众乞丐歌送苏堂:
“矮风浪,更打头,醉下烟灯夜如昼。梨花归,日日浓愁。清风未销,休看尽,密雨重楼。
天似流,老云漏。昨夜风雨依旧,只是海棠瘦。把南风,暗销魂,半面斜阳,一川红秀。”
离开城镇不远,楚梦回摘下面罩,把面罩递给苏杳,轻声言:“该回家了。”苏堂伤感:“你也要走?”楚梦回说:“八年未归,我想家了。”苏堂说:“我会尽早成仙,在仙界等我。”楚梦回点头:“记得去仙宫找我。”苏堂说:“我不会忘。”
楚梦回身裹白气,浮上天空,泪水散落,似雨,以雾,朦胧不清。苏堂久久盯着天空:“梦回,等我!”破旧的蓝布衣被泪雨湿透,他抹泪痛哭。
苏杳说:“该走了。”“嗯。”苏堂擦干眼泪,继续东行。路上,他回忆半年前的对话:
楚梦回:仅靠学习仙术难以成仙,仙术熟练到一定程度后,需要游走各地,寻找仙缘。
苏堂:仙缘是什么?
楚梦回:等你寻到,自会明白。成仙后去人间正中心的仙台,让仙台管理者把你送到仙界。
矮山山脚,苏堂回过神,问:“苏杳,仙缘是什么?”苏杳说:“一种心境。”苏堂问:“什么样的心境?”苏杳说:“去山里看看。”
他们沿西山腰的石路缓行,观两侧幽林,细柳初生,桃花新开,虫鸟和鸣,苏堂心境豁然,畅游林中,忘怀一切。他问:“难道融于自然,看淡得失的心境就是仙缘?”苏杳摇头。他又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刻意而为,更难成仙。”苏杳笑,“继续走。”
二人游到深夜,睡在山中。第二天,他们看遍山景,午时下山,到达另一座城——吴边。
集市,苏杳带上面罩,摘下马背上的钱袋:“先住城里,顺便买琴。”苏堂问:“为什么买琴?”“玩。”苏杳随意回答。苏堂抢来钱袋:“这些钱是我攒了八年的钱,你别乱花。”苏杳夺回钱袋:“穷光蛋,这么点钱都舍不得。”苏堂习惯了苏杳的语气,看着她从不远处的商铺抱来一把古琴,默默为财叹息。
苏杳回来,把已瘪的钱袋系上马鞍。苏堂问:“还剩多少钱?”苏杳说:“一百十二七文。”“啊?”苏堂张大嘴巴,“就剩这么点钱了?”苏杳说:“走吧,找个地方住下。”
晚上,两人住进一家客栈,苏杳摘下面罩。苏堂紧抓钱袋:“只剩二十五文钱了。”苏杳说:“我明天挣回来。”苏堂问:“怎么挣?”苏杳说:“卖艺。”苏堂惊:“你要卖艺?”苏杳说:“嗯。”
第二天一早,苏堂醒来,不见苏杳,琴和钱袋被带走,两个面罩留在客栈。苏堂担忧,喊:“苏杳!”
没人回应。
苏堂想:跑哪去了?他离开客栈,在街上绕了很久,累得要命。他休息时,隐隐听到琴音,寻声而去。
街边,苏杳占据一块商铺的位置,地上铺着一层白布,刚好一曲奏毕,她睁开双目。四周观者众多,却无人作声。苏堂走入人群,见此情景,没有喊苏杳,坐在观者间。苏杳身穿白绡,嘴角含笑,双手抱琴,光脚站在白布上,再次闭目。
舞起,弦动,古琴在双手游曳,奏尽千古欢愁。曲声飘飞,嵌入随舞步摇动的清风。观者闲坐,聚精会神,屏住呼吸,浸在琴舞间。舞步含情,百态恣睢凝于指尖,逸散万般情思。声停,脚落,众人忘却尘嚣,曲声回响心中,灵魂融于舞步。琴舞依旧,沉醉永久。
苏堂与众人闭目,心绪平和。半个时辰后,他睁开双眼,人群已散。他跑到苏杳身边,难以置信:“苏杳,是你弹得曲子?”苏杳拽起摊在地上的钱袋,扔给苏堂:“挣了不少钱。”苏堂打开钱袋,激动:“穷苦的日子总算结束了。”苏杳趁苏堂数钱,卷起白布,捆上马鞍,从衣袖抽出一把匕首,藏在白布下。二人回到客栈。
吃完晚饭,苏堂躺在床上,说:“苏杳,我想念梦回了。”苏杳轻轻摇头,说:“明天就走。”苏堂回忆八年半乞丐生活,流下眼泪,不知因苦难还是思念。
又过去一年,他们靠苏杳卖艺挣钱为生,走过无数座城。仿佛这九年半只在须臾间,相思未变,只是令苏堂生出几道白发。
山中古殿,弃咽大怒:“徐知吾,找了近十年,连三个人都找不到,除了吃喝拉撒睡,你还能干什么!”高大强壮中年男人颤抖:“大王,属下在石川发现了可疑的人。一年前两个卖艺者从吴边出发,直线东行,现入石川城。根据路线,我推测他们想去仙台,而且他们是父女,父亲叫苏堂,即将成仙,女儿叫苏杳,极度美丽。”弃咽忍住气,问:“还有什么什么消息?”徐知吾说:“曾有一个叫楚梦回的仙与父女在俊通生活八年。”弃咽身上溢出一股黑气:“楚梦回,就是他们,现在弄死他们。”“好,属下马上行动。”徐知吾退下。弃咽自言自语:“若不是我没有完全恢复,不能离开魔殿,非要把你们撕个稀巴烂。”
石川主街,夏阳高悬。苏堂腰挂钱袋,汗流浃背,牵马喘气,苏杳抱琴跟在后面。沿人流前进,路遇一酒楼,楼中两个人起争执,人群围住看热闹,苏杳拽着苏堂牵马挤入。
“敢偷我的钱,看我不打死你!”满脸胡须的醉汉挥舞铁锤。醉汉对面,中年男人白袍披身,柔眉润目,嘴角含笑,有一种威严不可攀越的气势。他神情狂傲,说:“没偷就是没偷,我有事在身,没空和你纠缠。现在跪下道歉,饶你不死。”醉汉举锤冲向他,怒喝:“偷钱还想赖账,我砸死你个混蛋。”
中年人轻松握住醉汉的铁锤,踢穿醉汉肚皮。醉汉内脏滑落,血洒满地,趴在地上,瞪大双眼:“告诉我你是谁,这辈子的仇,下辈子再报!”中年人把醉汉踢到慌忙逃散的人群中,大笑:“我名关长道,你尽管报仇,只怕你没有下辈子。”醉汉含怒离世。楼中人四散而逃,有人大喊:“杀人了!”
瞬间,酒楼只剩苏堂、苏杳、白马和关长道。关长道衣衫染血,和苏杳对视,他笑:“生得很美,可惜,有人让我杀你,我不得不做。”苏堂问:“你想怎样?”关长道说:“让你们死。”苏堂拉住苏杳:“我说了不要来看热闹,你就是不听!”
关长道笑:“早晚都要死,何必急于一时?”苏杳拍拍苏堂:“动手吧。”苏堂问:“我?”苏杳点头。
关长道抽出腰间长剑,劈向苏堂。苏堂避开,聚出仙气。关长道惊讶:“你成仙了?”苏堂叹口气:“就差一步,成不了仙。”
两人打成一团,苏堂屡屡败退。苏杳牵马躲到脚落,坐在马背,弹起曲子。弦音清脆,苏堂和关长道陷入曲中,闭目静心。忽然,一声急弦,关长道捂头痛喝,苏杳说:“动手。”苏堂出拳,一股仙气随拳风打入关长道体内,关长道吐血跌倒。
“跑!”苏杳骑马过来,苏堂上马,老马狂奔。关长道紧追不放,白马在城中乱绕,不久将他甩开。“总算安全了。”苏堂擦汗,松了口气,离开吴界后苏杳让他时刻提防弃咽的手下,九年半没有遇险,使他安下心。如今关长道追杀他们,使他再次警惕,问:“这人是那个恶魔的手下?”苏杳点头。苏堂说:“他不应这么容易认出我们啊。”
二人为避开关长道,离开石川。之后十五天,他们又走过六座城。
郊区竹林中,苏堂牵马缓行,苏杳坐在马背,即兴弹起曲子。“好像有人。”苏堂指着竹林。
一个男孩走过来,双手握在一起,说:“叔叔,我叫徐双茂,在这里迷路了,想跟你们出林,我们一起走,好吗?”苏堂说:“嗯,一起走。”苏杳说:“不能带上他。”徐双茂问:“姐姐,为什么啊?””苏杳冷眼对徐双茂:“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苏堂第一次感到苏杳如此无情,说:“如果不带他出去,恐怕他要在这里绕上很久,既然遇到一起,是我们的缘分,一起走吧。”苏杳问徐双茂:“你自己来这里?”徐双茂盯着苏杳,说:“我和父母走丢了。”
苏堂怜悯:“你在这里等父母吧,父母回来时见不到你,会很担心。”徐双茂哭:“这里好可怕。”苏堂说:“那就一起走吧,留在这里一些记号,让父母能找到你。”徐双茂抱住苏堂,说:“叔叔,你真好!”“不行。”苏杳问:“在这么小的竹林迷路?”
徐双茂抱住苏堂大哭。苏堂说:“他还小,当然可能迷路,带他走吧,他一个人挺可怜。”苏杳问:“如果他是弃咽的手下呢。”苏堂摇头:“恶魔怎么可能派来孩子。”苏杳下马,将琴置于马背,从紧捆在马鞍的白布下抽出匕首,走向徐双茂,说:“他就是。”苏堂抱住徐双茂,问:“哪来的匕首?”
苏杳刺向徐双茂。
苏堂抓住苏杳手臂,起身说:“别胡闹了,你怎么忍心对小孩下手?”苏杳无奈,挣开苏堂,回到老马旁,收起匕首,说:“你会后悔。”
“后悔?晚了!”徐双茂神色一变,翻转手掌,散出黑雾。黑雾化成一把尖刀,插入苏堂脊背,刺穿他的心脏。“你怎么!”苏堂难以置信。尖刀消失,他捂住喷血的胸口,趴在地上。徐双茂发出稚嫩的笑声:“感谢你的信任。”苏杳蹲在苏堂身边,被十七个大汉团团围住。
大汉首领身穿黄衣,高达六尺,脸面平圆,鼻梁狭小,唇上有几道裂痕。这人正是在古殿与弃咽对话的徐知吾。
“爹!”徐双茂跑向徐知吾。徐知吾眼球隐隐闪动,温柔地说:“双茂。”一个大汉笑:“看你们怎么跑。”苏堂抬起头,吼:“你们!”
徐知吾冲来,踢开苏杳,掐住苏堂脖子,把他拽起,说:“本想把你们引到宽阔处动手,你们不去,只好提前杀你。”苏堂捂着胸口,怒视徐知吾,无力反抗。苏杳爬起,对徐知吾说:“我们赌一局。”徐知吾感到好笑:“你想赌什么?”苏杳指苏堂:“我能带他离开。”众大汉中,关长道说:“束手就擒吧,让你们死个痛快。”“如果你能跑,我们一百天不杀你。”徐知吾松开苏堂,“我说到做到。”
关长道左侧,眉如横刀、目若磐石、半面胡须、皮肤炭黑的韩峻岭说:“大哥,她不急不躁,恐怕有阴谋。”徐知吾说:“怕什么,她能跑了不成?”苏杳拿起琴:“如果我死了,告诉弃咽,我不是楚梦回的女儿。”一个大汉笑:“想骗我们吗,你不是谁是?”苏杳露出痛色:“她被楚梦回带回仙界,我只是替代品。”徐知吾说:“不管你是谁,既然这么赌,我就这么告诉大王。”“好。”苏杳拨弦,天地寂静,众人心神疲倦,倒地昏睡,更有几人打鼾。她背起苏堂,驾马远去。
三天后,福义城中,苏杳花尽钱财请大夫救下苏堂,苏堂正躺在医馆休息。
苏杳走出医馆,抚摸站在墙角的老马:“你受过太多苦吧。”她落泪,“我已联系马户收留你,不要想我们,安心生活。”老马似乎感受到什么,叫了几声,眼角湿润。
“别哭,尽早分开不是更好吗?相处越久,情越深,别时越痛。”苏杳哭泣。
人马相依,直到日落。
医馆中,苏杳喂苏堂吃晚饭。苏堂迷茫:快十年了,我一直不能成仙,为什么要不停向东走,向东走就能找到仙缘吗,我和梦回何时能再次见面?
两天后,老马被养马者带走。苏杳凝视老马,白马由山村到福义,陪伴他们十年,行数万里路,甚至救过他们,如今老马离去,她心痛,默默流泪。
回到医馆,苏堂问:“苏杳,你把马卖了?”她点头。苏堂焦急:“为什么卖马?”她说:“钱花光了。”苏堂心碎:“石山走了,梦回走了,老马也走了。离开山村时,我多么渴望外面的生活,亲友逐个离散,又让我多么厌倦这种生活,我想回到山村,宁可无知一辈子。”她说:“你们还会相遇。”苏堂颓废:“将近十年没有一点梦回和石山的消息,我不能成仙,窝囊在这里,怎么可能相遇?”她说:“再坚持三个月。”苏堂说:“寻找两年仙缘不能成仙,何况三个月呢?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到!”她拍拍苏堂,说:“等你伤好,带你出去看看风景。”
一个月多过去,秋风初来。苏堂痊愈,与大夫告别。老马不在身边,为方便赶路,他们卖出所有行李,只剩挂在苏堂腰间的钱袋。
不知不觉,苏堂的脸上添上许多皱纹。人,已经老了,或许当初的志向只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传说石川城东侧的景荒山原名眉聚山,曾是一座仙山。两千年前仙魔大战,魔王李明幽夺走仙界掌控数万年的人间,在眉聚山建起一座鬼城。苏忘心之父苏桥波因女儿遇害之事与仙主争执不休,怒杀仙主,夺来仙主之位。苏桥波率领仙兵夺回人间,后将仙主之位让予好友楚千山。眉聚山战中遭到严重破坏,至今寸草不生。鬼城被毁,阴魂四散,山中常见诡异之事,从此仙山更名。现景荒山被列为禁地,无人敢入。
景荒山脚,乱石与黄土交杂,阴风拂面。苏杳拽着苏堂上山,没有任何恐惧感。苏堂发抖,一再提出下山的想法。苏杳不肯松手,苏堂只得随她。
“苏杳,绕路吧。”苏堂打个哆嗦,“看,前面有动静!”他指着左前方长满碎石的孤零枯树。树上石块随风摆动,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苏杳走去,摘下一块石,忽觉头痛,脑中泛起一段模糊记忆,似乎有人用这种石块将她砸得满身是血。她自问:“我缺少什么记忆?”苏堂背后冰冷,回头看,日高云闲,空阔无迹,不见一人。他惊叫着跑向苏杳:“咱们回去吧!”
苏杳扔出手中石块,石块落地,溅起一团红沙,随后地下涌出清水,红沙融在水中,似有一滩血迹。她说:“如果有人把秘密藏在这里,编出鬼故事迷惑世人,这个秘密能藏多久?”苏堂擦汗,说:“我感觉有人在拉我。”
“哈哈哈,丫头,聪明!”不知何方传来大笑,一个长有娃娃脸的瘦高男人跳到苏杳面前说,“你是两千年来第一个没被我吓到的人。”苏堂问他:“刚才是你在拉我?”娃娃脸男人自豪:“我在这里扮了两千年鬼,吓死过不少人。”苏堂心惊:两千年,能活这么久?
娃娃脸男人露出一身魔气,对苏杳说:“知道秘密的人,都要死在这里。”苏堂问:“你是魔?”娃娃脸男人出拳,冲向苏堂:“没错,受死吧。”苏堂知不敌此人,化作一团白雾,裹住苏杳飞向山顶。“想跑?没那么容易。”娃娃脸男人笑。
山顶的鬼城废墟前,娃娃脸男人被甩开,苏堂放下苏杳,站在一旁,说:“好险。”“进去看看。”苏杳拉苏堂进入残破的鬼城。
黑色墙壁环绕四周,似入迷宫,二人绕很久,又回到原处。“还是这里。”苏堂说。苏杳说:“继续走。”
“想走?”再次传来娃娃脸男人的声音,苏堂四处张望,未见其人。忽然,墙壁伸出巨型黑色虎头,张开大口咬苏堂,苏堂仙雾集身,手掌闪耀白光,拍响虎头。黑白相撞,虎头缩回,墙壁倒塌。“有点本事。”娃娃脸男人大笑,“再来。”另一面墙壁,三个牙齿更加锋利的虎头齐咬苏堂。苏杳说:“跑。”苏堂化雾,裹住苏杳逃跑。
苏堂在鬼城四处乱窜,两侧墙壁涌出各式猛兽口或爪。慌忙躲避间,他来到一个挤满黑色植物的小院,院中有口数十米深的枯井。他抱苏杳跳入枯井,说:“这里应该安全。”说着,井底闪过一丝红光,他正要向上跳,被苏杳止住:“等等!”苏杳挣脱他的怀抱,蹲在地上,用手扫开井底的灰尘,露出一块长宽厚均与拇指相似的令牌。令牌呈椭圆形,两角略尖,一端系着红绳,中间镶着一块血色宝石。
苏杳握紧令牌,陷入回忆:雨夜的街道,她抱古琴躺在地上,鲜血集身。一个腰挂长剑的模糊背影扔给她一块令牌,令牌间的白色宝石吸尽她的血,变为红色。她近乎变成干尸,不舍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苏杳闭着眼问:“你是谁?”“我是你爹啊。”苏堂愣住,“你不会忘了我吧?”苏杳睁眼,说:“我想起一段往事,但他的脸模糊不清。”苏堂问:“想起什么事?”苏杳说:“我好像爱过一个人。”苏堂想起她前世的经历,说:“不要想上辈子的事,我不希望你再次经历那种痛。”苏杳点头,收起令牌。苏堂说:“上去吧,不能一直藏在这里。”说完,苏堂化雾,裹着苏杳飞出枯井。
“你们终于出来了。”娃娃脸男人坐在井口说,“快把鬼门令交给我。”苏堂问:“鬼门令是什么?”娃娃脸男人说:“这丫头怀里的东西。李明幽曾在井口设下屏障,仙魔不能进入井中。我故意把你们引到这里,果然把它拿了出来,哈哈。”
苏杳脑中又痛:李明幽,更加令她熟悉的名字,她仍想不起是谁。
娃娃脸男人继续说:“给我鬼门令,我放你们出去。”
苏堂看向苏杳,苏杳摇头。苏堂说:“不给。”
娃娃脸男人愤怒:“找死!”他狠狠踢向苏堂胸口,将苏堂踢出十几米,说:“现在后悔还不晚。”苏堂捂胸坐地,说:“女儿不同意,我绝不给你。”娃娃脸男人问:“她是你的女儿?”苏堂喊:“苏杳,快跑!”娃娃脸男人笑:“苏杳,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现在,把鬼门令给我。如果你听话,我会帮你和你爹立碑。”苏杳从腰间拿出鬼门令,娃娃脸男人兴奋狂笑。苏堂说:“苏杳,别给他。”
苏杳闭目,高举令牌,把令牌间的血色宝石对准娃娃脸男人。宝石发出红光,散出血腥味。
“啊!”娃娃脸男人头中剧痛,捂头倒地打滚,“居然能用鬼门令,你是什么人!”“凡人。”苏杳举着令牌移到苏堂身边说,“走。”苏堂化雾,认准东方,破墙逃出鬼城。
景荒山东脚,苏堂坐下休息,捂着胸口喘气。他精力尽耗,仙气用竭,又显得衰老几分。他估计,因这次消耗,自己半月内难以再用仙术。
“跑得真快!”娃娃脸男人追来。苏堂说:“你疯了吗,为了一个令牌追我们这么久?”娃娃脸男人喊:“我在这儿等了两千年,终于等到有人拿出鬼门令,岂能将它白白送予你们?”苏堂尝试再次逃跑,但用不上力气,叹息:“苏杳,给他令牌吧。是我无能,无法为你守住这个令牌。”苏杳对娃娃脸男人说:“就是不给。”娃娃脸男人含怒冲向苏杳:“还我鬼门令!”苏杳再次举起令牌,血光洒满景荒山,苏堂捂紧被血光刺痛的双眼。娃娃脸男人皮肤分裂,衣衫破碎,身躯裹上一层鲜血。他在疼痛中倒地,双眼充满血丝,无力地说:“我的鬼门……”话未说完,就昏了过去。
苏杳收回令牌,血光消失。苏堂揉眼,注视趴在血迹中的娃娃脸男人,惊骇:“他是死了吗?”苏杳说:“晕了。”苏堂说:“咱们快走吧。”苏杳搀扶苏堂下山藏好,苏堂恢复体力后,他们继续前进。
又过了一个多月,徐知吾等人确实没追杀他们,但他们因鬼门令之事引来娃娃脸男人的追杀。为了躲避娃娃脸男人且不暴露鬼门令,他们打扮成多种角色混入人群,随人流向东,终于接近仙台。
仙台位于人间中心,高达一仞,顶端是由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圆形平台,十六尺宽,半尺厚。六个金刚石柱均匀分布在平台底部边缘,上下连接牢固。另一块汉白玉阶梯搭在平台上,与平台合二为一。仙台四周楼阁林立,仙界派来的管理者们居住楼中。仙台所在的城池——豫州,是学习仙术者向往的圣地。
正午将过,豫州西侧临城云州的一家客栈中,苏堂抱怨自己。他不知已接近仙台,颓废至极,不能成仙,到了仙台有什么用?他微微平静,说:“梦回,今天是我们离开山村整整十年的日子,又到了中秋节,我好想你,两年没见,你还好吗;石山,十年没有你的消息,你是不是回山村了?这十年,你受了不少苦吧。可我呢,是个废物,十年不能成仙。梦回,你知道吗,很多人追杀我和苏杳,我们躲了半年。我太无能,不能保护她。”
十年老却少年心,历经沧桑方知往事不堪雕琢。旧日的理想与幻梦,不过是一树秋叶,风吹即落。
苏杳不语,今天是她与徐知吾约定的最后一天。如果今日苏堂不能成仙,他们遇到徐知吾和娃娃脸男人共同追杀,将无处可逃。苏堂用苍老的声音说:“苏杳,咱们回山村吧,我撑不下去了。”苏杳说:“我们已接近仙台。”苏堂迷茫中打起精神,问:“什么时候能到?”苏杳说:“后天。”苏堂又叹气:“但我还没成仙。”苏杳说:“今天就能让你成现。”苏堂跳下床,问:“我能成仙?”苏杳说:“什么是仙缘?”苏堂说:“我体会不到。”苏杳说:“回忆出山到现在的经历。”
苏堂闭目沉思,经历痛苦后,才会发现,世上的痛没什么,无论怎样的生活,终究是生活。一个时辰后,他睁眼:“走遍山河,才觉世事难测。我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仙魔之争,人间好景不长,我要改变一切,让百姓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苏杳问:“你想怎样做?”苏堂说:“成仙。”苏杳说:“放弃你的想法。”苏堂摇头:“为什么?”苏杳说:“仙无志。”苏堂压抑不住自己忧怨共存的思维,几乎忘记之前的悲观:“我不能放下理想,没有理想,成仙的价值在哪里,人生又有何意义?”苏杳说:“理想会限制思维。”苏堂身裹仙气,高喊:“人不能无志!”
苏杳摇头。
苏堂捂住头,思考良久,说:“我的想法过于幼稚,我的力量和整个世界相比太渺小,怎么可能改变世界,即使改变一时,世界终究会变回原样。”苏杳说:“为什么不能改变世界,心变了,世界自然会变。”“每件我做过的事,在时时刻刻改变世界,人不能在世上永恒,可人对世界的改造抹不去、消不完。学会承认并做出这种改造,且不把它看做依赖,这才是人生的意义。”苏堂握拳,“仙缘不可寻吗?”苏杳说:“不需要寻找。”
苏堂身上的仙气消失,仿佛明白,沉声叹息:“找不到,只是不需要寻找,能告诉我吗,仙缘是什么?”苏杳说:“是永恒之心。心不变,万物永恒。”
一股不知何处产生的力量洗涤苏堂的灵魂,短短一刹那,令他产生周围事物似有似无的感觉,他问:“我成仙了吗?”苏杳说:“勉强算作成仙吧。”他激动至极,泪流满面,对天空喊:“梦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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