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历》免费试读_江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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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极早时，混沌未开，宇宙洪荒，世界死寂。

后来冥冥之中有大能量生出，循大秩序，举大事业，辟开混沌，于昏昏暗暗中撑起了一方世界，又于其中演出了宏伟浩瀚的星河图，其上辰宿张列，井然有序，至于繁复瑰丽者不能尽数，朴素深刻处又难以言喻，浩浩然自成一派气象。

后，又不知跨越了多少时空的维度。不知道是那大道寂寞还是早有定数，于是石中花开，生机乍现。

而后有灵，灵机酝酿，一片清琪之象。然而从此亦生出了贪嗔痴怨种种情愫，其中又属人最为突出。

生灵聚散往来，自称尘世。他们在这名为“尘世”的大布之上，恣意挥洒自己的笔墨，留下了或空洞干瘪、饱满盎然又或绚烂张扬、平凡单调的笔触。

大道无情，并不因此而略有改变——时光荏苒，将这些笔触一遍遍刷成空白。

人读他事、观彼心、体我世，往往能生出千万般复杂的情愫——嗤之以鼻者有之、大加赞誉者有之，指手画脚者有之、心向往之者有之，置身物外者亦有之……如此种种，或言“见仁见智，不一而足”。

留字者亦是顽石一块、愚夫一个，既不知宇宙演化之理，也不通阴阳变化之数。窃以为大道至寂则繁，至荣而终归于虚，以今日之气象，不知可几何也。我们不过是海底一粒不知名浮尘，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一个俗人，既是俗人便莫道后来峥嵘衰败之时如何如何，只需着眼于当下花开月圆之美好，及时行乐，借言东坡居士“吾与子之所共适也”，岂不快哉？

我本性喜爱胡思乱想，常常一不留神思绪就飞到了不知名维度不知名时间不知名地域。长大成人后自感心思不定，惶惶不安之际到也能乐在其中，越发能发掘思想的妙处。

本来是一个人独自寻一个僻静的角落发呆傻笑的小事情，可小时候听老师教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至今不敢稍忘——如果我的胡思乱想能让别人也感到一些乐趣，那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啊！于是文化程度比较低、没读过几本经典名著、没懂得许多至理名言的我抱着这共享的情趣，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构架了一场虚妄闲谈，聊供有心人休憩饮茶之际消遣一番，仅此而已。

其中不过是几个痴儿怨女，几场悲欢离合，几句不经推敲的道理和几处俗套陈腐的情节，以及没有故事脉络的故事。不乞击节赞叹、金玉良言，若有一看官能不弃区区粗鄙之字，甚至有“若合一契”之处能会心一笑，留字人就能深感万万幸矣！

此书构筑在“道”的背景下，虚虚幻幻，与我们的大千世界并不完全一样，还请看官不要太当真，钻牛角尖什么的就太傻了。咱们闲话少叙，进入正文：

“道”生“炁”。

所谓“炁”，乃是一切事物内里之质，能动之源。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存于有无之间，辩于是否之证。有机缘巧合或天资颖慧者或能勘破其中些许奥妙，借此一窥大道一角。

有“炁”而后有“阴阳”，“阴阳”是所有物质的基本属性，跟“冷暖”、“黑白”、“刚柔”之属相类，也有不同。“阴阳”相形于是成“相”。

所谓“相”，便是这世间的一切了。

有不知名时间不知名地域，其中“炁”充沛盎然。又因世间之物无论死活尽合大道之理，于是有些凡灵机缘巧合下得天成、融造化，个体进化成为了更为高等的生灵。

本是这些凡灵福缘深厚，然而凡事皆有正反之证，利弊之说，一如“有无”、“阴阳”之理。益处不必细说，弊处则是源于生灵心性驳杂，彼此之间免不了利益纷争、恩怨纠葛。在这种背景下，人人可以掌握较大的破坏力，如同人人持械而斗，长此以往，在这些人得道却未得德的影响下，世间不免一片凄衰之象。

然后有大能力者以其所谓慈悲心干扰天机，举绝源违理之事，锁“炁”于厚土之下。

这个故事就在其后不知多少年上。

——留字人：离城湖畔江渚月

第一节 进退维谷

踏进三丈三的宫门，沿着白石甬道直行五里，便穿过了这片传说中世间最宏伟的宫殿群。往前再走过三座姿态静美的汉白玉石拱桥，花红柳绿就被留在身后了，放眼前方便是规模宏大的炎阳广场。

广场靠近议政殿的尽头上立着两颗五人合围的大榕树，《神庭纪事》里记载说自炎阳神庭建立后，起这一片宫殿的时候那两颗梧桐就已经在那里了——太阳的图腾具象为浴火凤凰，凤凰非梧桐不栖，约莫就是修建者当时的用意吧。如此算来那大树里至少也是三千道年轮了，经历了这么多的岁月，那年轮说不定也模糊了很多。

两颗巨大的梧桐树在风中微微摆动了一下身子，几片青翠的叶子没有抓紧结实的枝桠，掉了下去。妈妈告诉慌乱的它们说：不要担心，还有来年春。于是它们又调整了自己身姿，变得缓慢而优雅，一如少女轻舞的样子。

……

议政殿筑于高台之上，但在两颗雄伟的梧桐树的掩映下，显得有些渺小。

所谓议政殿，就是神庭权利的中心，能够左右整个炎洲的大情小事。坊间传说即使是你偷看隔壁俏寡妇洗澡这样的事情都会以文字或语言的事情出现在这里——可他却清楚那些乡间野事连神庭的外城门都进不了。

拾阶而上，到议政殿前的前台之间一共是九十九阶台阶。

如今想来有些恍然，已经从这里走过了四十多年了啊，四十年真是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早些年走过这里的时候步子是很轻快的——和北方草原上驰骋的骏马一样；后来稳重了许多——像极了拿刀的右手——虎口上一层层的老茧；再后来就有些沉重了——他想过——像极了沙漠里蹒跚的老骆驼。

站在树下，影子铺在台阶上，被柔而不弱的朝阳斜斜地拉长。他抬头望着这漫长的汉白玉台阶，心底没由来又涌起一阵疲惫感。眯了眯眼，努力将这种情绪压制下去，抬步，踏上第一节台阶。

炎阳历第三千一百一十九年，各地造反的声势越来越大。炎洲西南方向突然间兴起了许多陌生势力占山为王、圈地称侯；与此同时，盘踞在北方多年的“拜月教会”也突然发难，速度之快、声势之大令人瞠目，短短时间里就将大片的北部草原划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往日里这些势力虽然与炎阳神庭不断小摩擦，但也算安分守己。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宛如约定好了的一样同时发难，让炎阳神庭的高层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另一方面，为了尽快收复失地，平定叛乱，炎阳神庭的兵力些捉襟见肘。

。

兵戈染血，狼烟四起，黎民罹难。各地反派四处游荡，宣扬教义者有之，烧杀抢掠者有之……全世界都因此处在一场动乱之中。

……

想着这些，他的目光不禁垂了下来。脚步移动之间，掀起他绣着飞鹰的下摆，足底的登云靴鞋面上沾了些灰尘，看上去让人心生烦躁。

姬伯安，炎阳神庭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兵部尚书是也。已为炎阳神庭镇守边疆，安定天下四十余年。异教徒送他外号——姬管家，主要原因是他在边疆群敌环伺、神庭内忧外患的境地中，用有限的兵力守住了炎阳神庭这偌大的边疆，兢兢业业。叛军敬恨嘲讽交织之余，聊一谈资而已。

对于叛军，姬伯安恨不得生食其肉痛饮其血。于公来说，这是身为军人保家卫国的责任；于私来说，唯一的儿子就死于边防，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问谁来还？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神庭向来不重视边疆事务，百万之兵撒在神庭偌大的边疆上显得杯水车薪，往年能勉力支撑已经是做到极限了。如今叛军来势汹汹，如溃堤之水，他既不是大罗金仙下凡又不精通撒豆成兵之术，又能拿什么来对抗？

……

“哟哟哟，我瞧瞧，前面的这位是谁啊？哦，黄大人，您看，这不是咱们的姬大元帅吗？炎阳神君在上，今儿是刮得哪边儿的风啊？竟然能把姬大元帅吹来议政殿！小的可记得姬大元帅自认兵部尚书是虚职，尤其是近几年来，来议政殿参加议政会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啊。”

“呵呵，即便姬大元帅认为兵部尚书是虚职，可二十四神使还是没有把这职位给别人坐，神庭内外没人敢议论，哪里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在这儿不阴不阳的，蠢货！自己掌嘴吧！”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清脆而有节奏的耳光声在身后响起，姬伯安却并没有兴趣转身看一看这出拙劣的戏。

户部尚书黄心安，三十年前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字儿叫“理得”，取意心安理得。他本来是与姬伯安是同时期被提拔上来的人才，当年也是个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人物，可自打进了神庭的核心权力阶层，袖子里就变味儿了。这些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以前给别人当够了孙子，现在轮到给别人做爷爷，活得那是一个体派，走路都非得迈出规整的四方步，以显示他的优雅从容、气度不凡。

神庭首重礼部，这是因为在这里祭祀事宜乃是重中之重；吏部次之，司管人事；户部又次，司管钱粮之事；刑部和工部再次，说好听点他们是吏部和户部的忠实拥趸，难听点就是附属品；至于兵部嘛，向来被其他部门联合排挤，索性姬伯安这么些年来也习惯了，俚语怎么讲的：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过头。不与那些人蝇营狗苟倒也能得一份清净，毕竟拿过刀的人都习惯了干净利落，不能左右的也只好听之任之。

要说那黄心安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前边儿也讲过了：

讲简单点无非就是见风使舵、跪舔上官，讲具体点——嗯，他泡到了二十四神使之首那位的小孙女。呵呵，为官，说来也简单：会舔，敢舔，舔得恰到好处，一般也就成了。黄心安自是得了其中精髓之人，龌龊腌臜之处说来怄人，这里咱就不提了，只看他三十年里破草鞋变做青云履，麻布衫换成了锦罗衣，清清喉咙，于议政殿上大唱四海升平。

那黄心安见姬伯安竟然不理自己，于是快走两步走到了他身边，姬伯安只好停下来，往旁边侧了一步，拱拱手道：“黄大人早。”

这个桥段在以往的几十年里早就上演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导演者黄心安依然乐此不疲。被动入戏者姬伯安却自有他的内心独白：你道我见你必有退让，我笑你并不知道姬某人只是不管和你这等人并肩而行。如果一个人只是恶心肮脏，我也许还不会这般反应，偏偏你黄心安永远是一副正派君子温洵和蔼正直不屈的样子，不熟悉你的人还以为你风骨傲然，卓尔不凡，了解你的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个字——假。累不累？习惯也许就不累了吧，呵呵，精彩！

可黄心安从不自知，每次看到姬伯安的退步还是能令他身心愉悦，只见他自顾自捋了捋自己精心打理的美髯，露出和煦笑容，不疾不徐地开口：“姬元帅，哦不，姬大人，敢问今天来这议政殿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有边防事务向神子和神使大人们汇报。”

“呵呵，兵部所需一切物资钱帛向来都是找我们户部，职位升迁事宜则需要吏部审核，你姬伯安早多少年就在这议政殿上说过‘但无所缺，边疆无虞’，今儿这么大早过来，莫不是吃了败仗？呵呵，你姬伯安自诩为军中豪杰，也有吃败仗的时候？莫非这么多年的平静只是因为异教徒们没有真正的跟你斗过法，现在别人稍微认真点你就招架不住了？”

边疆失利之事早就传遍了神庭，可黄心安偏要佯装不知，非要看见姬伯安的低头退避。不知为何，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姬伯安都忍不住地想要讥讽几句，打击几句，但凡能得一点胜势就能“心安理得”、洋洋得意。

姬伯安听他扣了半天的帽子，眼皮子忍不住抖了抖，但还是强压着声音说道：“黄大人批评得是，但今次叛军之攻势，伯安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此番上殿是因为实在不忍心再让边疆战士白白喋血、神庭领土再有缺失、吾主炎阳神君光芒稍有晦暗。如今战事当头，等边疆安定之后，自当再来请黄大人、神子以及各位神使来定罪。”

“呵呵，你真能保证剿灭叛军，让炎阳神君的光辉洒遍炎洲的每一片土地每一条河流？如今你已经失利了，神子与神使们若有明鉴，还能让你继续坐这个位置？”

“有劳费心了。”姬伯安不再多言，只是提步，拾阶，上殿。

那黄心安又露出他招牌式的和煦笑意，看着姬伯安一步步向上。姬伯安啊姬伯安，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硬骨气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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