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天传》——颜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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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小离家

淡淡地、淡淡地，阳光透过树荫，留下一地斑驳，沉重的脚步声充斥在静谧的林间，顶上是毒辣的太阳，周边是嘈人的蝉鸣。一高一低两个风尘仆仆的华服少年，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表情，拖着步子在林子里前进，大的十一，小的只有八岁。

为首的黑发英俊少年单手遮面双目无神地看了一眼天，虽然他有着一双漂亮的赤色大眼睛，但是在明明不及他眼睛一半红的橘色太阳直射下他依然难以将眼睛睁开。“这样的天气，就是应该下雨啊！”少年这样想到，雨天更适合他的心情，最好是狂风暴雨，只不过老天并不应景。他停下步子，回头看着步伐有些身后步伐摇晃的紫眸苍白少年，“要休息吗?”少年摇头，迈着倔强的步子。狼狈的两人终于走出了林子，但仍得不到救赎，巨大的城市围墙就在眼前，但能看到的就只是一撮尖而已。他们还得在这干燥的平原上跋涉相当距离，才能入城。头顶烈日可不会舒服到那里去，至少刚刚在林子里还可以有树挡着。他们并非没有遮阳工具，可就是忘了，忘了。

守城门的士兵懒洋洋的靠在城门下的阴影处，有些怜悯地看着两个身影在晃动的气流中由模糊到清晰，许是这样，两个少年进城并没有受到什么严格盘问。同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明上头才吩咐过——最近要注意！才进城，城门的阴凉处就钻出了几个殷勤的马车夫，殷切地揽着客，为首的少年看了一眼，本着先后顺序上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中年人的车，声音有些奇怪的说了一句:“东郊。“马车飞快地动了起来，车内相当颠簸，扶着头的少年不自觉地说了一句：“真晃。”马车两侧各开了一个方形大孔，可以从中一窥这个城市的繁华，眼下正午刚过，燥热异常，可街上依旧喧嚷无比。车内年轻少年的沉默与车外古老城市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少年都埋着头，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直到强烈的颠簸将他们拉回了现实。顶着旧草帽的中年大叔照顾着两个下车：“算你们便宜点儿，一个银币好了。”年长的少年打开钱袋寻找着，犹豫了一下，掏出来了一个金色的大家伙，足有身后的少年手掌那么大。拿草帽扇风的大叔帽子都快惊掉了，忙不迭道：“小少爷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一个拉车的，哪找的开啊！”少年僵着脸：“辛苦您了，不用找了。”转身欲走，不想大叔手快，拉住他的后襟。“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一趟钱庄，很快的！”少年对着大叔惨然一笑，轻轻晃了晃脑袋，拉起另外一个就消失在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小径。虽然他从小锦衣玉食，但严格的教育让他自幼便晓得勤俭二字。面无表情的少年心中翻腾着巨浪的痛苦之海里，如今又泛起了一朵名为心痛的小小浪花，因为他们出来的匆匆，没时间准备，所以他的钱袋里唯一现金种类，就只有这种全大陆最高面额的单币……又是沉默的路程，到了一个路口，为首的那个少年停下脚步：“到了，拿出你的族徽。”说着，他把手伸向自己的颈部的吊坠，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他的手上变魔术般出现了一个古朴华丽的令牌状物体，约巴掌大，大体呈红色，一如他的衣服。上面刻着六种纹路，每种都形象分明，不过只有一团火状的纹路绘上了血色，估计是显示区别。令牌中间是一个看起来霸道异常非常潇洒的“狂”字，字体仿佛是活的，看久了会觉得它会如火焰般升腾狂舞。另一个少年的族徽大体上与这个差不多，也是只有一种纹路有颜色，那个纹路呈紫色，王座一般，让人不禁产生想要膜拜的冲动，族徽的中间是个威严的“桀”字。两个少年确定四周无人后，边将手中的族徽平举，将他们体内流窜的那名为“种力”的奇异能量注入其中。两个令牌泛起了不同颜色不同深浅的光芒。光芒只闪烁了一瞬，两个少年一阵恍惚，然后眼前的景物神奇的产生了剧变，前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农舍，普普通通却又与完美的跟周边景物和谐交融。身后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们就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蛋壳一样，与外边隔绝开来。红衣少年淡淡地说道:“这是我家族前辈开辟的从多小世界之一，可以当作避难所。“紫眸少年点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外表是一个农舍，但是内部却大得惊人，双层楼，内设朴素却又不失奢华，房内不知经过什么特殊处理，明明从未被清扫过，却一丝灰尘都没有。光滑的地板闪着木材本色的光，甚至可以反射人脸。此时此刻，这两位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了。红衣少年带着另一个上了楼，鞋底粘带的泥土全然不能弄脏地板分毫，木质的楼梯非常厚实，即使猛力践踏也难以发出声响。红衣少年随意来到一个房间前，奇异的木门居然没有把手，他拿出他的族徽贴在了门上并注入种力，门响起了水流动的声音，同时门牌上很神奇地显示出了三个字——煋狂龙。这扇门认证了他，只要他不去除他的种力印记，除武力破坏的途径以外基本上只有他能推开这扇门。旁边的门也响起了流水声，门牌上也出现了其主人的名字——桀默，真是人如其名。房间内陈设简单，只有基本用品，煋狂龙确认了一下便推门而出，来到隔壁桀默的房间。房门坚硬无比，同时也有出色的隔音效果，基本上敲不出声音，目的是保障里面的人的修炼不受干扰。煋狂龙移开了门牌，后面是专门预留的传音口：“默，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还没有等到里边的声响传出，煋狂龙就自顾自的走了。通往外界的小路上花草丛生、生机盎然，是个适合傍晚饭后散步的好地方不过这个小世界里面的两个小避难者恐怕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到了小世界的边缘，煋狂龙才发现外头大雨倾盆，雨下得凶猛又惨烈，明明小世界内还是一片风和日丽（虽然看不见太阳）。煋狂龙撑起了伞，跨出了小世界。身后的一切突然就消失了，只能看见一条泥泞的路。小世界出来容易进去难。煋狂龙在心里骂了一句：“遭瘟的天气！雨该下的时候不下！”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必须减少外出，不过避难所里并没有食物，他不得不去采购，这个避难所的建造者知道这里几乎没有使用的可能，所以就没有安置食物。煋狂龙的脚步很奇异的在路的中程才出现，不过这个世界恐怕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了。站在路口，煋狂龙在心里盘算着：“食物？越多越好！药品?自己有，餐具？不用，水？有井，调料，对！然后，嗯……钱庄!接着……”他怔了怔，“复仇！”

昏暗里少年的眼里闪过妖异的光芒。

第二章蕾蕾叫澜遥

顶着倾盆大雨，走在街上的煋狂龙已经在钱庄里办完了相关事情，在他化整为零的时候年轻的女职工那相当复杂的眼神让他起了点起鸡皮疙瘩。他用脖子把伞夹住，仔细观察手中的四枚家伙，从左到右分别是铜子、银币、金币和较少见的大金币。不过对他而言还是最后一种见得较多。铜币到金币每一种的兑换比例都是十比一，大金币最不得了，它和普通金币的兑换比例达到了恐怖的一百比一。想到这里，煋狂龙的心里不禁一阵抽搐。他统计了一下，身上的现金总共二十三枚大金币。他和桀默暂时没有什么经济危机。他估计桀默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家当在，毕竟各族基本上是根据子弟的功勋再给予其兑换相应资源的权利。煋狂龙在他的家族里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自然积累了大量功勋，只不过他的功勋大多兑成了修炼相关之物，没有相关途径难以出售。而且他的家族对自家的物品流出有严格限定，哪怕家族今已不在，煋狂龙也必须得捍卫族规。今后的生计令他颇为头疼，同时强烈的痛苦令他情绪极度不稳定，甚至濒临发狂。看着身边那些因自己险些失控擦出的血色小火花，他感到些许后怕，他家族秉承的火焰非常另类，街上人多眼杂，要是被敌人发现了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再者，非必要情况下种师应尽可能减少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种力也是修炼界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对于规定，煋狂龙非常的执着，他本人在这些方面相当地死板，但这也未尝不是他的优点之一，他自己也对这一点颇为自豪。像他这样的人，恐怕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是稀缺的吧。他买的食物数量大到惊人，同时也细心地准备了拖鞋毛巾等室内用品，可能是曾经优渥的生活所致，他买东西有点大手大脚，每种物品的购买量都大大超越了必要限度，当然，也可能是不安全感导致的。东西虽多，他自有运输的方法，明明购买了巨量的物品，可放眼看遍他全身，除了一把雨伞，就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食品袋。食品袋预示了晚餐的丰盛，虽然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食欲就是了。言归正传，如此轻便的原因是他脖子上那个看起来十分古朴的挂坠，它利用了空间的法则，这小小一个挂坠可以容纳一屋子的东西，空间法器是非常珍贵的宝贝，制造困难，价格昂贵。他脖子上的这一个小玩意儿虽然品质并非一流，但是大陆上普通的的中等势力恐怕倾家荡产也没有财力将其购入。按道理，以煋狂龙目前的功勋并不能将其入手，这个挂坠是他的兄长赠给他的手制之物，对煋狂龙而言意义重大。此时他斜打着伞，双目无神，走路甚至可以说是没看路，就连身后传来的噼噼啪啪巨大踩水声他都没有注意。

一个穿斗篷的高大身影从他一旁掠过，一股奇劲在他身上流过。煋狂龙愣了一下，脑子没转过来，“手空了，还有脖子……糟了，脖子！”煋狂龙拍了一下空荡荡的脖颈，立刻对那个身影展开追捕。雨伞，碍事，扔了！大雨，碍眼，蒸了！煋狂龙以自己出生以来的最高速度全力奔驰，可眼前的身影就是和他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那个窃贼似乎对速度很有把握，逃跑的路径居然是宽敞笔直的公路。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淡出了煋狂龙的视野。煋狂龙口角喷出了白沫，肺部在痛苦的燃烧，眼睛布满了血丝，可他就是没有停下，哪怕那个身影不见已经很久了。终于，他没力气了，连蒸发雨水的种力也消耗殆净，大雨无情地冲刷着他。他的衣服完全防水，但雨水还是顺着他的头发，他的脖子入侵了他，他执拗地走着、走着，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跋涉了一整天了。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周围的东西开始模糊，有好几次他在因脱力而导致的短暂失明险些摔倒。头发湿哒哒的，雨流进了眼睛，再加上无力感，他很想哭，很想摔东西，明明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温文尔雅，处变不惊，想着想着他想到了死，然后又是无法复仇的愤怒……他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可眼泪，止不住啊。他腿一软，无力的跪倒，抽搐的哭了起来，他狠狠地捶打这自己的腹部、胸口，甚至心窝。不够痛，不够，他得不到救赎，他举起拳头在自己英俊的脸上来回开工，鲜血染红了他的面颊……突然，他站了起来，用手背和雨水胡乱擦干净了脸，继续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追寻着他的失物。直到他来到公路的转折处，他看见了一棵大树，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褐色物品，那是他的袋子！再往上袋子的提手处，他的挂坠！他翻滚的内心好受了些许。接着他看到了一双提着这个袋子的小小的手，然后他才发现这个比袋子高不了多少的，约莫六七岁的娃娃般精致的小小女孩子。看起来很高贵的淡金色长发，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碧色的清澈大眼睛，以及牛奶般白皙的皮肤……不用说，这个小家伙长大后一定是一个能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煋狂龙在雨中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在树下盯着煋狂龙。没等煋狂龙开口，小女孩提起了袋子：“大哥哥，这个是你的东西吗？”煋狂龙点点头，三两步靠近过拿起袋子就走，但是，在雨中他又折了回来，他不能容忍自己把小孩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向小女孩搭起了话：“小朋友，你迷路了吗？”小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在内，煋狂龙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小女孩点点头：“嗯。一个自称哥哥的叔叔把我丢在了这里，还给了我那个袋子就走了，他叫我等一个红眼睛的人过来，然后蕾蕾就在这里了。”接着她又补充道：“大哥哥是你吗？”煋狂龙没有回答，他被疑惑填满，确实他是赤瞳没错，但他自认为自己与这个小女孩没有什么交集，兴许是认错人了也说不定，于是爱管闲事的他只好这么开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小女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的眼睛闪起了光芒，但只一瞬便熄灭了：“我家住在极北冰域，住址我不能和外人说。”煋狂龙听了暗暗吃惊，因为极北冰域几乎就是生命禁区，除了和他一样的古老家族有一个坐镇于此外，他从未听说过那个不毛之地会有人栖息。以及，他现在的所在地是大陆的南方！煋狂龙的心不知怎么就快速跳了起来：“这里离你家有点远，你的爸爸妈妈呢？”小女孩眼睛挂着问号看向煋狂龙：“不会多远吧，我早上才从家里和那个叔叔出的门。”“早……早上！”煋狂龙有点结巴了。“对呀，当时一个绿色的大罩子从天上掉下来，妈妈就让蕾蕾跟着那个叔叔跑。”“大罩子……绿色。”低吟着的煋狂龙突然严肃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因为他的突然变化不解地斜起了脑袋：“蕾蕾叫澜遥，遥远的遥。”煋狂龙沉声道：“澜族的人吗？”澜遥眼神警戒了起来：“你是谁？”煋狂龙隐隐猜到了几分，于是他努力运功，终于他的手上蹿起了血色的火焰，他低声道：“狂族，煋狂龙。”澜遥什么都没说，摊开右手，手中有冰花在绽放，同时四周的温度在惊人的下降，然后她行了一个提裙礼：“哥哥好。”

就这样，他捡到了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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