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无悔》——往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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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废功

“所以说，你就这么一个人逃了回来？”

老者正襟坐在堂中高处的柳木椅上，似笑非笑地向下看去。他手里不停地摩搓着一根两寸来长的翠绿柳枝，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方凉只感到喉咙似被人紧紧扼住一般，屈膝跪在堂下，不敢抬头出声。

“你还有胆子回来！”

厅堂右侧的中年男子横眉怒目，一袭碧绿长袍在他怒气激荡下颤动不已：“有镜怎么会中意你这奴才！”

“请长老给小儿做主啊！”男子身旁的貌美妇人挽着他的臂膀，一时泣不成声。

“钧量、静璇，你夫妇二人切勿自乱方寸，万有镜侍于我身侧足有八年，此次他被贼人所掳，我自然不会束手旁观。”

老者将柳枝收入宽松的袖袍内，旋即柔声安慰起来：

“我听此子话中的意思，那魍魉之辈出手间对有镜处处留情，只使生擒手段，想必是在有镜身上有所图谋，应该不会轻易让其受到伤害。这短短一日的时间里，至少是性命无忧。”

叹了口气，他慢悠悠从木椅上站起身子，望向方凉的眼中绽出一缕精芒：

“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万柳宗门规！”

方凉唇齿微张，刚想要回答，却突然发觉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在微微震颤，竭力发出的声音更是轻轻发抖：

“小..小子明白。”

这四字声若蚊蝇，有气无力，想不出究竟如何从方凉齐整的齿缝中挤出。

“方凉，万柳宗外门弟子，七岁时拜入宗门，迄今已六年有余。”

“刚入宗时，仅能依靠杂役活计勉强混在宗内，后来受到同门师兄万有镜的赏识，才被正式传授修炼法门。这些年来修为进展迅猛，虽说还尚未踏入培元境界，也已然修炼到练气八层。”

老者自说自话中，缓步行至方凉身前，略微一作停顿：“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方凉听他如数家珍，垂首默然。

不想老者一个转身之间，接下来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寒无比：

“可你方凉却丝毫不顾知遇之恩！平日里便欺上瞒下，狐假虎威，屡屡连累有镜声誉，今下更是做出了面对强敌独自逃走之事！”

“我说的可对！”

这呵斥声愈演愈烈，重重锤在方凉心头。十三岁的少年哪堪如此诋毁，他只觉顷刻间气血冲向头颅，脑海中空荡一片，就想振臂狂呼“绝非如此！”。

然而怒火奔涌到嘴边之际，理智却让他不得不，咬牙沉声吐出个“对”字。

“依我万柳门规，凡弃主求生者，必受酷刑，一命偿之！”

这老者的言语字字犀利似锥般，冰冷尖锐，生生戳进方凉心头，将方凉直逼入绝望的深渊。

可就在方凉遭重之际，他话锋又突兀一转：

“但我万柳宗乃是仙家正门，我万法正也并非不通情理之辈。”

“念在你此回明知必死，却仍旧愿意返宗报信，行为中还尚存有些许忠心。这一次我免你死罪，便也是合情合理。”

他语气莫名得祥和起来，像是有无数晨曦洒在方凉心田：

“方凉，你可以抬头了。”

听到万法正居然如此安排，万钧量真是怒目圆睁，牙关紧咬，难以置信。

他们万家在宗内手眼通天，如今却要偏向一个外人？

方凉应声抬头，眉目内尽是劫后余生的震惊，喜色仿佛后知后觉般，逐渐也在面孔间蔓延开来，他赶紧开口道：

“谢——”

没等到方凉第二个字从口中说出，那万法正突然一挥衣袖，就见一道晦暗绿芒从他长袖间疾射而出，迅雷之势正中方凉腹间，转瞬消逝其中。

方凉两目巨张，脸上的欢喜意还没彻底展露就僵作一团，双唇血色尽褪，止不住开开合合，却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什么。

万法正赏罚俱出，便再不看方凉一眼，大步向堂外迈去，言语慷锵有力，不容置疑：

“门规于此，万万不可视之无物！”

“今日我破你气海，毁你修为，皆是因为你与仙无缘，此后再不必勉强仙途！”

走出堂门，老者脚步一驻，对守在堂外的青衣侍卫吩咐道：“传执事堂，令万钧量领三名筑基执事、十六培元弟子，尽快寻回万有镜。”

万钧量赶紧向前一步躬身道：“钧量谢过长老。”

话虽如此，但似因万法正没有亲自出手，万钧量语气中仍无法掩饰失望之意。

方凉瞳孔涣散，抬头仰望。

不甘之余，对万法正的所作所为，他竟生不起丝毫怨恨之心，扪心自问，只觉得遭此惩戒已真是网开一面。

可是念起族中亲母还在翘首以待，方凉心中不由得是万念俱灰，想不通自己这数年来艰苦所求究竟是为何！更怀疑此回返宗是对是错？

心中滔天恨意无处宣泄，有如骨鲠在喉，恶呛数嗓。

待万法正渐行渐远，万钧量蓦地垂首逼视过来。四目相对间，这人鼻息粗重，像要把方凉生吞活剥一般。

忽然又眉目疏展，起身离去，好似两人并无纠葛，只在少年耳边淡淡留音：

“有镜若死，你必祭之。”

万钧量挽着夫人迈出堂门，与门前侍卫简单客套几句，回身唤道：“把那废物也带上。”

两个在堂外守候多时的仆从赶紧小跑进到堂内，两人四臂相加，强行架起方凉。方凉也不挣扎，由着身体随两人踉跄而去。

万柳宗坐落于崇山之中，数个山头高耸入云，各司其职。宗门内山风不绝，呼啸袭身。

方凉如今凡人之躯不挡瑟瑟寒风，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拜入万柳宗时的无力之态。他眉眼间难掩悲戚之情，把面容低垂在胸前，不愿被人瞧到他此刻的落魄模样。

几人下至山脚，阵阵嘈杂声音传到耳中，有一群练气弟子拥堵在山下路口，阻断前路，一眼望去要接近上百人。

为首那位男子玉质金相，身着白衣，手持桃花折扇，他对身边之人低语几句，此刻出列恭敬道：

“晚辈万竞书见过万执事与向侍卫，竞书奉命携一众师弟在此准备门中小比事宜，给两位师叔平白添了麻烦。我已经下令让此处弟子立刻散开，绝不会多耽搁两位师叔的时间。”

说话间，他一对凤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万钧量一行人，没有多少恭敬的意味：

“只是竞书见到两位师叔神色匆忙，不知道能否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万钧量在一旁负手而立，面色冷峻，不愿作答。

要带着几人前去执事堂的向侍卫，此刻倒是和气回道：“万有镜在门外被贼人所掳，我等正要去率人相援。”

“有镜师弟竟遭此大劫。”万竞书听后眉头微蹙，似有感慨又像戏谑：

“实不相瞒，我与他自幼便在宗内争锋，虽然脾性不合，更是时常相斗，但这万柳宗年轻一辈，也只我二人可互为敌手，当真有些惺惺相惜。现在骤然听闻有这等变故，竞书真是恨不能手刃那贼人。”

万钧量闻言阴鸷一笑：“贤侄真是有心了，那不如就同我等一道前往？”

“承蒙万执事看重，奈何师命在上，竞书难以抽身。有镜兄吉人天相，想来在贼人手中也会绝无大碍。”万竞书干脆利落地回绝道。

这时路口的人群已经让开一条通路，万钧量鼻中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向侍卫见到万钧量如此，客气道声“告辞”，也快步跟了上去。

几人还没走远，后方弟子的议论声隐约飘入方凉耳中：

...

“刚才那被拘押之人瞧着好像是方兄？”

“想是终于触犯了什么大忌。”

“那方扒皮前阵子还克扣我不少丹药，等下我倒要他好看！”

“这废物仗着抱上万家的大腿便不屑与我等为伍，可想到还会有今日！”

...

方凉听得心中苦涩，实在想不通自己素来严守戒律，从未徇私枉法，怎么会致使风评如此！随话音渐远，他思绪辗转，不觉间魂游天外，浑噩前行。

也不知几人在这山间行走了多久，灵峰之中突然惊起一声鹤唳，清澈洪亮，盘亘于耳，让走在前面的向侍卫不禁发出惊奇之声：“我万柳宗竟还有人饲养这等正宗灵鹤！”

方凉也被陡一惊醒，他抬头向鹤唳声处看去，只见一只雪白灵鹤正单足立于山门上，双翅扑扇间就要飞离，门梁上那块黑木牌匾镌刻着“法临”两个金字——竟已经到了执事堂山下。

定眼前观，那位静璇夫人不见踪影，应该是在路途中就离开了。

几人踏上法临峰的崎岖山路，没走几步，迎面恰好下来一位黄袍男子。男子眉目如剑，气宇轩昂，腰间别着一柄二尺长刀，瞧着浑身正气。

这人在众人身前停下脚步，揖手问询道：“万兄、向兄，此番来法临峰，不知是所为何事？”

万钧量一声苦笑，便将万有镜被掳之事与他简单说了。

黄袍男子听后脸上有些诧异：“这种小事竟然还需要四位筑基修士一同出手？”

听到他说万有镜被掳走是小事，万钧量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季兄有所不知，有镜贤侄虽然还只是培元境界，但曾经被赐下一枚万千柳前辈所制的火剑玉符。此符施展开来，当真毫不逊色于你我竭力一击，更何况与普通纸符不同，一枚玉符还可以多次施展。”向侍卫见气氛不对，忙在一旁解释起来。

“千柳前辈的玉符...如此也不能脱逃？”季性修士眉头皱起。

虽然这位万柳宗的元婴老祖已故多年，他生前所留玉符的法力强度随着时间衰弱了许多，但毕竟还是货真价实的元婴境大能出手制成，哪怕是培元期修士就可以使用的低阶火剑玉符，威力也绝对是非同小可。

只略一思量，季姓修士便爽快道：

“有镜平素行事居仁由义，又是我万柳宗少年英才，我向来喜欢。此次知晓他陷于危难，我心中亦时刻存有担忧，不如此行也让师弟跟随队伍与万兄前往，为救出有镜再多添上一臂之力，可好？”

这一番话让万钧量不禁喜出望外，连声叫道：

“好！好！季人飞，我这次看来是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季人飞忙摆摆手，失笑起来：“不必如此。倒是我等该如何追查有镜下落，万兄心中可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

万钧量一指山头：“我们路上再说，眼下天色渐晚，此事耽搁不得。”

顺他指向望去，只见红霞披山，已近黄昏。

第二章 月落山脉

月落山脉位于山西地域，纵贯南北，全长两万余里，延绵不绝。山脉附近的数个小国似众星般拱簇在周围，万柳宗所在的巴国，就在山脉东侧占据着不小的一片土地。

此时山脉之上皓月初升，分外皎洁，天边的月光千丝万缕，略过枝叶透进林溪。

涓涓溪水边人影林立，当中一位蹲坐在地，碧绿长袍同萋萋芳草浑然一体，正是前来寻觅线索的万钧量一行。

万钧量对着这片草地思索一会，面色上有些疑惑，连声咂嘴道：

“此地瞧着稀松平常，不该孕有灵植，又不见争斗痕迹...你等当真曾在此处与人争执灵草？”

“的确在此，不敢戏言。”方凉赶紧解释：

“我们正午前在此地遭遇，不过由于对方三人只有练气期实力，倒没敢与已经培元期的有镜师兄出手相争。仅仅是对峙一阵后，灵草就被我们轻易摘得，可恨有镜师兄好心放他们离开，反而是招来了高阶修士追上报复！”

在方凉身旁的矮小老头听他说完，枯瘦的右手轻捋长须，正色问询：

“这样...你将那灵草模样描述给老夫听听。”

瞧着老头相貌阴森，指爪锋利，方凉不敢怠慢：“是一株宽叶灵草来着，几片叶子各自分散，叶子边缘参差不齐，叶片浅绿，叶脉则是朱红色，无花无果。”

老头眼神一亮，追问起来：

“可还能记得那灵草有几片叶子？”

方凉蹙眉回想一会，无奈答道：“小子健忘，实在记不清了，大概是有六七叶的样子。倒是那些人好像早在灵草周围守候了有一阵子，却不及时将灵草采摘，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就没错了。‘六分锯叶，纳阳入髓，非正午时分不可取’——定是六阳赤髓草无疑，如此看来，小鬼所说的在此争执灵草一事，应该并无欺瞒之处。”

那老头轻轻点头道：“既然在此地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就赶紧去下一处再继续查探吧。”

“荀老到底是博通经籍，见多识广。”

旁边相貌粗犷的蓝衫壮汉连连夸赞道，只是似因他语气做作，辞藻匮乏，很有马屁之嫌，荀老脸上不显半点得色。

季人飞一声冷笑，竟在这时突然讥讽起来：“那六阳赤髓草，乃是阳性灵物伴生而成，荀师兄故意隐瞒不说，莫不是想过后再来，独吞这里的灵物？”

万钧量闻言眉头微皱，眼中生出怀疑之色。

“笑话！”

那荀老怪面上顿时涌上一股红潮，白须微颤，似是恼羞成怒。他只冷喝一声，再不多做解释，盯着季人飞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手默默地探入衣袖中，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万钧量心中一凛，连忙拉住季人飞：“荀老只是一时将这琐事忘记，才没能说得出口，师弟怎能就如此地恶言相向。”

又向荀老怪和颜劝道：“季师弟急人快语，天性使然，绝非刻意顶撞荀老。况且此行以查寻贼人线索为重，大家同是万柳门人，荀老大人大量，饶他一次可好？”

荀老怪瞧着万钧量低声下气，忽地展颜一笑：

“我便给你万家这个面子——不过，区区筑基二层也敢出言挑衅，当真是不自量力！”

这老怪终于将左手从袖中抽出，干枯的指间可见有丝丝黑气萦绕盘旋。随他指爪收缩，掌心正对的草地上兀地凸起一块土丘，上面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紧接着荀老怪手腕陡然一提，那块凸出的土丘便凭空而起，松散的泥土似已凝成一体，虽飞射而来却毫无散落，直直落入他的手中。

隔空摄物！

方凉心中不禁惊呼一声，他虽早在宗内就听闻过荀且荀老怪的威名，但今日一见，才知道其人强横还要远超所想，这可是结丹修士才能拥有的手段！

荀老怪将土块几下扒开，从中露出枚半个拳头大的火红圆珠。他看也不看此珠，便直接将其丢进储物袋内，猖狂之态尽显：

“再说我荀某若是心有所图，又何须背后行那鬼祟手段，便是堂而皇之又有何不可！”

万钧量面色难看起来，他自己的修为与季人飞同是筑基二层，荀老怪这前前后后一番作为明指季人飞不自量力，又何尝不是借此为由向自己这领队示威！

他脸色阴晴不定，眼光默默扫视四周，倒要看看几位同门的反应。

众人面上虽隐有不忿，只是这红珠散发的灵气微弱，价值实在不足为道，荀老怪筑基七层的修为又远超众人，这些位二三层的初期修士又哪敢多言。

“一群孬种！”

万钧量见状虽在心里暗自怒骂，但此刻也只得勉强压下脾性。

可是一回首瞧见方凉那看着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心中忽地念起此刻还身处在危境之中的万有镜，满腔的怒火真是再难以遏制：

“若非有你这恶仆在身边怂恿争夺灵草，有镜哪里会招惹到这等祸事！你如今却是一副事不关己之态，实在是该死之极！”

他话声未落，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寒芒闪耀，一剑刺来。

方凉本是觉得此地的细节有几分违和之感，才一时沉思出神，哪想过会因此触怒万钧量，当真是如坠冰窟！

就在这无助愤恨之际，“叮”一声脆响在方凉身前戛然响起，却是季人飞在这时出手，将万钧量刺出的一剑以他的二尺刀鞘相抵。

“万兄何出此言，天赐机缘，我辈修士哪有不争之理。我观此子眉目刚直，不似奸猾之辈，我等也仍需借他之力寻回有镜小子，还望万兄三思后行！”

季人飞目不转睛看向万钧量，空中振振有词，并无收手之意。

趁此时机，方凉也忙出声解释：“大人恕罪！小子只是在刚才突然想到，那些贼人既然对这六阳赤髓草有所了解，理应会拿走此处留有的阳性灵物才对...”

“说的不错，直到现在这灵物都还被埋在原处，那贼人说不定还会回来取走。依师弟愚见，此地还得再派人留守，免得因此错过了重要的线索。”

远处树下的轻佻男修闻言一乐，遥遥出声打断方凉：

“——恰巧师弟生性懒散，就留在溪边担此职责好了。”

几人一来二去间已经敲定了主意，万钧量面上露出几分不喜，奈何事已至此，他倒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得转而冲轻佻男修言道：“那便拜托祝师弟了。”

他收起刺出的长剑，又厉喝方凉：“这之后，有镜是在何处被贼人擒获！”

“顺这溪水行至前方的山壁处，接着右转沿土路继续前行，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方凉努力安定住慌乱的心神，朝着溪流蜿蜒方向指去。

一番分配过后，只祝姓筑基与四名培元弟子留守溪边，其余人皆随着万钧量沿溪而上，赶往万有镜被擒之地。

方凉如今毕竟法力全无，无法跟上一众修士的步伐，只得被蓝衫壮汉拎住后领，一同走在队伍前方。

然而途中他被粗布衣衫死死勒紧喉咙，迎面的疾风又强行灌入嗓内，方凉实在是难以喘吸，没行多久，就已经面目充血，几乎要昏阙过去。

季人飞看在眼中，嘴角不自在地动了动，脸色稍显犹豫道：“庄尹师兄，师弟见你带着方小子已经奔袭了一路，想是肩膀开始有些酸乏，不如...这苦力活计，就换给师弟代劳吧。”

“依你。”

那蓝衫的庄尹头也不回，把方凉向季人飞随手一抛，口气生硬，似对他的多事之举隐隐有些不满。

抬手轻松接下，季人飞随即将少年背在身后，方凉顿时感觉呼吸畅通，清醒许多。

不消多时，空气中阵阵灼浪扑面而来，眼前现出一片狼藉的景象。草地焦枯，树木横断而倒，不远处更有一道刺目的裂缝裸露在地表。

众人心知此处便是方凉所说之地，纷纷停下了脚步。

与万钧量相视一眼，为首的荀老怪拈出一枚符箓，娴熟地贴至前额。

符箓表面青光闪烁一下，方凉顿时感到周身被一股寒意袭入，好像被人扒光瞧着般，冷不禁抖了抖身体。

闭目感知片刻，荀老怪放下符箓，睁开双眼道：“除开我们，这附近暂时没有其他修士存在，贼人应该都已经离开了。”

万钧量微微点头表示了解，简单挥手将培元弟子四散开来，以便搜寻线索，众筑基则径直走向前方地面那道显眼的裂缝处。

这一道狰狞的裂缝足有三丈来长，深度足够埋下成人，当中的泥石焦黑一片，周围的杂草被烧得干干净净。

万钧量在这里停下来细细感受了一会，肯定道：

“是有镜的火剑符，果真奈何不得那贼人。”

庄尹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符箓威力远远超出先前所述，而且周围再不见其他类似的剑痕，可见有镜仅将玉符激发一次便被贼人擒获。连我筑基三层都不敢妄言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只怕贼人中还有高手。”

你是没有这等实力，但我们之中还是有人能够轻松做到的...

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荀老怪，万钧量语气平和道：

“若当真不可力敌，我四人也无需擒杀这批贼人，仅凭借我万柳宗之威，逼迫他们放出有镜便是。”

众人正商议间，一位灰衫弟子从林间快步跑来，临近了放缓脚步，向几位筑基恭敬请示：

“弟子在远处树后发现了两具身着我万柳宗服衫的尸体，为了不破坏周围痕迹，希望四位师叔能够亲自移步察看。”

万钧量轻点下头，几人便在那弟子身后跟上。

没一会，果然见到了两具堆叠在一起的死尸。

这两具尸体的衣衫均是完好无缺，浑身只在脖颈处留下有圆洞缺口，明显俱是一击穿喉毙命。

万钧量对方凉冷冷道：“你可认得这二人？”

看着两张往日里熟悉的面孔没了温度，悲戚之情不免在方凉心中油然而生，他涩声回道：“是张向东，何贵二人，今日晌午还与有镜师兄和我在月落山同行。”

轻哼一声，万钧量躬下身子，开始检查起两具尸体上的伤口。只瞧他还没翻弄几下，便忽然脸色大变，口中更是冷笑连连：

“好个落风谷，好个金光剑！”

几位筑基听他一说，当下也纷纷察视起剑伤来：

这脖颈表面的圆洞缺口，边缘处圆滑无比，四周不沾半点血迹，内里被贯穿的颈骨上也找不到有丝毫裂痕蔓延，仿佛这二人并非是被外力所创，而是天生就缺少这块骨肉一般。

手指触及之处，更是明显能感到有丝丝锋芒之意传来，的确是落风谷从未外传的金光剑所为。

“这落风谷虽然一向霸道，但平素与我万柳宗的行事中，倒还留有了几分余地。此事若真是他们所为，定是已经认出了是我宗天才弟子，这才只擒不杀，有镜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长长舒了口气，庄尹原本紧张的神色轻松许多，接着说道：“不过到时怕是还要宗门长老出面，才能将有镜讨回，却是麻烦得紧。”

季人飞却皱起眉来，目光瞥向一旁还在神伤的方凉，奇怪之意溢于言表：“你竟然，能够从这威名赫赫的金光剑下逃得一命？”

金光剑作为落风谷招牌法术，的确没有让一个练气小子跑掉的道理，万钧量当即也眼神冰冷地朝方凉望过来。

方凉心中一紧，赶忙答道：“小子在奔逃之时，失足坠入了一处地穴中，恰巧能够藏住身形，这才得以侥幸活命。”

这事本来就离奇巧合，难以让人相信，所以方凉从未主动提起，但眼下被人问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不想荀老怪闻言兴致大起，将方凉一下擒入手中：

“有点意思！是哪里的地穴，快带我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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