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九千梦欲图》:序章》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那花,开了》:一。
一
入夏后,天气也开始变热。远处坡上的绿被与将枯的杂草交叠着,青黄相间,看似被火吞噬后那种千瘴百孔的景象。坡脚,大片的玉米地已经泛黄,杆顶上的花早就调谢,瘦小的杆子中间结着不合比例的苞谷,涨得皮都要裂了。一条小河从坡脚的拐角出现。蜿蜒曲折的河道两岸是一簇簇青翠的竹子,竹子在风柔和轻佛中摇曳着。时不时枯黄的叶子被秋风折下,在空中打几个漂亮的圈,然后直直插进水面。
这就是九里河。沿着河的流向走,穿过一个不是很大,看似热闹却冷清的镇。一间间泥墙盖起来的瓦房横七竖八地躺在好像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把原应宽直的路面挤得和爬行的蛇那样严重变形,而蛇道就任人摆摊,自然就成了街道。街上的铺面差不多都半掩着。就以往最热闹的粉摊也只剩下老板娘坐在火边打盹,半闭的眼睛时不时往外看着来回走路的人,连平时最拿手的吆喝都提不起劲,整个世界就像到了末日,一点生气也没有…
街的东头一里处就是九里镇中学。这里已经是整个镇比较有人味的地方。随着铁槌敲着挂在柿子树的铁饭,发出“当…当…”响声时,教室里的人像脱缰了的野马,一口气冲到宿舍,身形比猴子还快。食堂早挤满了人,喧嚷声达到沸点。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已被热浪盖住,汗味与热气混蚀着,打饭的是几个健壮如牛的女人,脸上挂着汗水,边嚷边麻利的给这些犊子们打菜。菜是两荤一素,一块小得可怜的肉片加上碎肉炒的黄瓜要花上两块钱,最为寒心的是素菜了,青菜在开水中一捞,漂上几粒油花,连猪都不会低头看一眼的东西在这里也能弄上钱。生活就如此!当挣扎在这条贫困线上,所有的值与不值,将永远没有底线,值钱的比金子还贵,不值的…也要当金子一样卖!
王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每次他都在差不多关门时才到食堂的,他不想夹在偌大的一群人中间和他们一样伸长着勃子,望着肉盆出神。他拿着装满白花花米饭的饭盒来到水桶腰似的女人面前,递上五毛钱要了一勺青菜,转身就走。他不想看那些异样的眼神,那种眼色比饭盒里的颜色还要刺眼,还要令他难受!他的难过并不是从别人眼里看到那种篾视与鄙夷,而是世道遗存下贫贱富贵的陋习,他为此感到可悲。一个大山的儿子在芸芸众生中对人生的第一个感触,这种痛是应该是撕心裂肺的!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每个周末都是令人振奋的。人们在捂着被毯畅快淋漓的做梦时,王禹已将那张薄毯掀开,穿上那双前几天父亲给他买的运动鞋,兴冲冲地往大门口跑。夏夜的悬浮的水蒸气和空气中的浮尘凝结成雾,白茫茫一片笼罩着寂静的大地,已经分不出东西南北了,这样的早晨似乎很难找出个人影,剩下的是不知疲倦的叫了一夜的虫子。王禹不紧不慢的跑着,用了二十分钟跑到南延坡。王禹每早都以这为终点,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世俗杂念,陪伴自己左右的是这股稍微刺骨的风,唯有这些东西才能刺痛自己,清醒自己,让自己在人前挺起胸膛。
东方破晓时,王禹已经回到了镇上,街上几个早点铺子都已上了灯,开始一天的忙碌。王禹径直往学校走,他没有停下吃早餐,在他的记忆里有早餐吃就是小时候上学的事情了。那是在村里上学时,每天早上从铁锅底抓出一块半黑的玉米锅巴就高兴地上学,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从村子到镇里读书后,玉米锅巴的年代和他也告别了。说心里话,其实他自己也想像别人那样有早餐吃,年轻人嘛,身体正在猛长的时期,特别需要营养补充自己,然而现实和他的意愿相左只能望而兴叹。
王禹最头疼的是英语课,说汉语都不标准,甭提这些叽哩咕噜的外国话了,一节课下来,卷得舌头都麻了,仍然没能读顺一篇文章。今早最后一节课便是英语,课铃响起后,王禹一直不安地望着教室门口。
卢静拿着书走进像集市般的教室,嬉闹声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停止,反而越来越大声,似乎在挑衅。她没说什么,几个月的相处中,她明白这些不知上进又叛逆的少年只想熬过这一个月,等毕业罢了。她努力地想挽救他们,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的应该走的路,确立他们人生的目标与方向,可他们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她不会气馁,虽然里面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注定和地球打交道,但也还有极个别的有冲劲的的学生,就因为有这么几个人自己才没有放弃!“同学们,我们这学期英语科目到今天就结束了,离升学考试还有一个月了,剩下的时间我希望你们认真的复习,好吗?”卢静的话终于让这个吵像鸡窝的教室安静下来,所有眼神都聚集在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在她的眼里看到满是失望和悲哀,对这些怒其不争的家伙,为这些肆意挥霍和糟蹋年轻的人感到无比的难过。王禹没有见过老师如此伤感的神色,他心里只觉得卢老师只是机械的上完她的课,就象喂鸡的人,把米一撒,想吃的自己拣。同时,他也觉得今天自己幸运,老师没有抽到让他读课文,每次的口语都把别人的肚皮笑破。
令人雀跃的是星期六最后一节课的钟声。每次响声好像带有兴奋魔力,把颗颗骚动的心撩得怒放。钟声响了,教室炸开锅般沸腾了,人儿也没影了,剩下的是空荡荡的教室。校门口和剧院散场一样,人涌如潮!每个人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周末很少有人在学校吃饭,想把肚子留着回家充营养。王禹在宿舍急忙扒了几口饭后,在床头拉下一个包,从楼梯的转台一跃而下,拼命往校门口跑去…整个学校就在短短地十几分钟里变得与废墟一样死寂!
陡峭的山路的一边是如刀削了的悬崖,悬崖下就是九里河下游,宽广的河面将大山映在水里,特别壮观!山路向上延伸着,到两座山峰的交接处的榕树岭,才结束爬山的路程。王禹欢快的跑着,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平地一般,他就像山里的羊,哪越陡就往哪穿。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条路已经走了多少遍!榕树岭离家还有二十分钟。先休息一下吧,等下回去时过地里看看玉米,是该收了吧!王禹心里想。榕树岭是个坳口,在榕树岭往下看到的是一个山里盆地,盆地中间卧着三四十间茅屋,矮得和鸡窝差不多,玉米地把这些鸡窝围得和铁桶一样,下面的人和只母鸡相比大不了多少!这便是王禹的生养之地盘云寨。王禹从榕树岭欢叫着顺着羊道往下跑,眼看家离得越近身子就特有劲,不到一刻钟他下到山底。他一头穿进他家的玉米地,头还没抬就撞倒了个人,接着听见“唰…”的声音,被撞倒的人站起来刚要骂时,见是王禹,又笑了起来。“哥,你这么急干嘛?”她妹妹王苓在责问她冒失的哥哥。王禹也笑了,看见妹妹刚才蹩得满脸通红卯足了劲,准备把撞她的人骂个狗血淋头的样子,他赶紧收住笑声,弯下腰把刚倒出的苞谷重新捡放背篓。
“哥,你先回家吃饭吧,家里今早煮的饭还留着。”王苓边说边蹲下背起刚被撞翻的背篓。
王禹望着刚满十四岁的妹妹,蓬乱的头发粘着几张玉米碎叶,单薄的衣裳裹着开始发育的身子,在背篓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瘦弱,一双泡在农活里的手已被划开了几个口子。这就是他的妹妹,刚上初二,和他一起都在九里镇中学读书,学校一闲下来就帮着母亲干农活。看着妹妹的样子,王禹鼻子一酸,二话没说把背篓从妹妹后背接到他后背来。拉上妹妹的手说:“咱先回家吧!妈呢?”
“妈还在那边,要不你先回去,我和妈再掰一下就完了,我不想让妈太累了。”王苓转身又钻进玉米地。
王禹还是背上背篓回家了。在妹妹的言语中,他体会到生活的底层里为朝争风暮争雨的农民,和他母亲母亲一样为这个家的温饱在四处奔波。然而生活的天平从没有向他们倾斜过,他们始终都摆脱不了一辈子注定汗流夹背的命运。在他们简单的思想中,只要孩子过得好,自己就能满足了。当他们埋头在暴晒的骄阳中劳作,当他们俯首于狂风骤雨里耕耘,他们所想的,所做的,包括他们年迈后的余力一点一滴全都倾注在孩子们的身上。这就是人的天性吧!正是这些剪不断的东西,人与人之间才体现出这浓浓地温情…
家门没上锁,王禹把背篓往苞谷堆上倒后,在苞谷堆边拣了两个竹筐架在扁担上,拎起担子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远远就见到奶奶腋下夹着一捆猪草蹒跚走来,他急忙放下担子跑过去从奶奶手里接下猪草。
奶奶眯着眼瞅着跟前的小伙子,与蚯蚓不分上下的皱纹爬满了那张苍老的脸,在温和的阳光里依旧那么地慈祥。当她看清王禹时,她笑了说道:“是小禹啊,把猪草给我拿回家吧,你还是去接你妈他们吧。”说完又从王禹手中抱回猪草。刚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问道:“孩子,你吃过饭了吗?”
“奶奶,别担心!我在学校吃过了,你要慢点走!”听了孙子的话后,奶奶笑了。
山里的太阳已经西斜,并不是时间的原因,而是由于山势高,早上的太阳要八点过后才爬得出来,因此到下午的时候落得也快。母子仨人回到家将苞谷一搁地,王禹累得像要散架似的,一屁股坐在苞谷堆上动都不想动。王苓已打盆水在外面梳洗了,女孩子嘛和男孩永远是有区别的,特爱干净!唯有母亲坐在苞谷堆旁整理着刚收回的苞谷。
“妈,你歇下吧,你都累一天了,剩下的晚上我们来整理。”王禹心疼母亲,母亲在这个家里忙活大半辈子,没有得到什么,但她也从没奢求什么,她只是一个贤惠善良、勤劳能干的农村妇女,蹉砣的岁月只给她留下的是那头斑驳的白发罢了。王禹很小时就知道这个家是母亲拿她一生的所有换来的,这种付出是一般人无法做到的,因此他对母亲打心眼里只有爱戴和尊敬!
母亲还是忙着自己的事,儿子的的心意她明白。她笑了笑说:“整季玉米就这么多,忙完这点事,我要专心做裁缝,收玉米已经让我落下很多活。”王禹没在说什么,坐下来和母亲整理苞谷…
夜色随着羊群入圈时已经吞没整个天宇,安静的山里听到的“咩咩”羊叫声。王涵把柴火一丢,推门就进屋,他姐正把菜往桌上端,一家人围着桌子等他呢?家里有这个习惯,吃饭时无论少谁都会等,除非不在家。母亲说过人齐了这才团圆,才有家的感觉!
十一岁的王涵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从小和他哥姐一样受到母亲的醺陶。在山间,在地里,只要是能做的,从没让母亲操心过。他们从小目睹了母亲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幕幕,因此他们都想为母亲减轻点负担,这是他们想帮助母亲仅仅的,唯一能做的东西!
晚饭后,王苓匆忙把碗洗了。在妹妹洗碗的时候王禹出门了,他想见那些和他小时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们,他们都去县中学读书了,只是听王苓说他们回来了,自己还没和他们照面呢!谁知刚走出院子就被两个人弄趴了,把他紧紧压在下面,还有一个在旁边大笑呢,他知道这几个混蛋是谁!他挣扎着,谁知越挣扎他们压就越紧,让他求饶为止。
“兄弟们别玩了,骨头要断了”王禹已经妥协,这样趴在地上特难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压着他的手终于松开。“你小子,不相信整不倒你一次。”王禹听出这声音,“杜昆文,你这只蝗虫上县城什么都学不会,净学会些下三滥的手段啊!”王禹故意说句带刺的话,他知道杜昆文皮厚不怕刺。
杜昆文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抱着他说“走,上我家去,三个月没见,我们几个得侃侃,小麦和金华都回来。”三人没等王禹回答,像拿犯人似的把他架走了。
夏夜的寨子有点凉,可杜家是最热闹的,王禹一进门就被这股热闹劲把一天的疲劳驱散。他见到杜昆文的父亲杜民生躺在那张藤制的老人椅上看电视,旁边坐满人,每个人的眼睛直直地都盯着电视,生怕漏掉某个细节。他刚想和杜民生打招呼时,杜民生已朝这边望过来,微笑着问:“小禹,你来了,你爸呢,回家吗?”见到王禹失望的摇头时,便安慰道:“你爸应该是太忙了,现在又逢期末,准备升学考试,他走不开吧!”王禹点了点头,他正想问杜民生有没有见到父亲时,小麦已经把他拉走了。
几个儿时的玩伴簇拥着来到村口的大石山上,这是他们小时候常呆的地方。石山是三乘五米稍微见方的大石,上面原是和山一样的嶙峋怪状。旁边是一棵苍劲的柏树,村里人觉得这是个好地方,便自发组织村里的村民捐款整成一个平台,装上栏杆,摆上几条石凳,中间放着一张石桌,就成午时纳凉的好场所。王禹他们小时候最喜欢在这地方玩,有时呆到天黑。
杜昆文他们背靠栏杆在瞎侃着,唯独王禹一声不吭。想着杜民生话,王禹的思潮涌动,父亲这个字眼在此时什么变得如此陌生呢,他在自问?他想和昆文他们畅谈的欲望在他见到杜民生后已经湮灭了。他的思绪回到他小时候所见到的父亲,天刚朦朦亮,父亲扛把犁头从牛棚里牵出牛下地去了,地才犁半亩多点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学校上课。那时父亲在他的眼里是个勤劳的人,可在他长大后,父亲就完全变了,人像个旅客家像个旅社呢?自己见到父亲就是几天前吧,那时他说去县里开会回来给他买鞋的那天,而那一面他足足等了两个月!“王禹,你在想什么那个美女,那么入迷?”杜昆文把满脸失意的王禹窘了一回,他才回过神看见邪笑地杜昆文,气得拣颗石块朝他砸过去,弄得小麦和金华都大笑起来。月牙不知什么时候从山尖探出头,寨子里似乎陶醉在如丝的月光里。这时习惯大大咧咧的杜昆文突然变得很正经,
“兄弟们,我们嘻哈惯了,再过这短短一个半月就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我们该怎么办!”杜昆文话刚落。
“还以为你这只蝗虫就一个德性,狗嘴也会吐出象牙!”沉默一晚的金华终于说句话。金华是个孤儿,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撒手人寰,父子俩和年迈的祖父一起过,前年父亲为了他学费去云耳洞捉蛤蚧失足跌下山崖。自打那以后金华没有笑过,也很少说话。和王禹他们一起交往是因为这几个人没嫌弃过他,在他困难时给他关心和帮助,而且从没说回报的人。这些帮忙在别人的眼中是微不足道,但在金华的心里是无可比拟的。王禹他们送给他的衣服和几个生活费全和他一起花的,正是有他们的帮助,爷爷的担子才轻点。
杜昆文急红眼说道:“我是认真的,想想我们几个难道真得埋在这山里头?我不想,虽然我读书不是那么行,我还要拼一下,上不了驼峰怎么样还是要上一下驼背。”
见到他急猴样,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沉重地包袱,也许杜昆文是对的,他们应该正视这个问题。
王禹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是怎样!可眼前的事已经迫睫眉睫不由他不想。升学还是回家是个未知数,但他必须得把这一仗打完。几句话从他唇间吐出来:“我想努力吧,一个半月或许能改变我们的一生,我们只有努力,希望天不负人愿,其他的顺其自然了。金华,你们呢?”
金华还没回话,小麦却抢过王禹的话尾:“金华毕业完就要去广东了。”
“为什么?”王禹和杜昆文不约而同地问道。
金华深思一下回答:“你们不要那么紧张,小麦这混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偷偷地掐了小麦一下。
“那还好,小麦你老实说,有半句假话看我什么收拾你”杜昆文黑着脸问。
小麦傻了,他不敢开罪两人把话题转向王禹,“明天你几点回学校?”
“下午吧,我要回去睡觉了。”王禹答道。
“不用吧,我们四个好久没一起睡了,况且我们明天又各奔东西,今晚凑合一夜,你们说什么样?”杜昆文就这样,喜欢热闹。但这个建议没有谁唱反对票。
几个人收起闲聊,又接着打闹消失在这茫茫地夜色中。月亮早就掉山那边去了,剩下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夏夜里静默着。
二
王远平在这块穷乡僻壤里呆了五年。五年来,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些山村孩子身上,而自己的孩子像荒地里的幼苗,没有得到自己一丝的呵护,他心里有愧!在理他是一个极不合格的丈夫,更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把家丢给柔弱的妻子。好久没回家了,忽然间他有股想回家的欲望,是该回家一趟,不知孩子们过得怎样?王禹快中考了,作为父亲他应该和他谈谈!他心里琢磨着。
周末一大清早,王远平从乐水村小出发。
在东水河过渡才出到公路。公路边早就有一群等车的人,旁边排放着今天赶集换几个钱的东西。密密麻麻的,看不出是什么,大概是玉米和黄豆之类,庄稼人有的也不过是这些东西。
车子来了,车尾拖着大片的灰尘,远处还依稀见到那树的影子!破旧的车子“嘎”一声在众人面前停下来,后面喷出的黑烟夹着厚厚的灰尘迎面扑来。没有谁理会这些东西,抱起东西争先恐后的往车上爬。车子颠簸了四十分钟左右驶进北原乡街道。今天是集日,除了刚下车的那些人外,没什么人。车停了十几分钟揽客,也没个影子上,然后按下一个长长地喇叭上路了。
这车是北原乡发往原河县城,途经九里镇。在王远平的眼里,如果说九里镇是个在贫困中挣扎的弹丸之地,那么北原就成了连锅都没有的芝麻地方,他已经申请上级部门领导对他的工作进行调动,可每次都是泥牛入海。他不由的一声叹气!这么个地方,只有走出去的,怎会有进来的!他只能等,他心想。
车子依然在这条铺着沙石的路上跑着,车窗的玻璃随着车子的颠簸发出刺耳的声音,王远平从口袋里拿出张纸折了几下塞住车窗口的缝,那刺耳的声音才停了下来,接着他靠在窗边慢慢地闭上眼养神,不知什么时候睡虫真的把他眼闸拉上,当他醒时,车都到了九里镇街上。王远平走进圩亭的肉铺,几个光着膀子的屠夫一个劲的对他打招呼,他只点点头也没说话,就在头一摊那里叫屠夫割了三斤肉。他也没多买什么,只给母亲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糕点。母亲经常念叨说嘴苦,每次回家都会给他母亲带点零食。孩子们不一样,全都老大不小了,况且他们不会埋怨自己没买给他们!
王远平坐在榕树岭的石凳上大口的喘气,他觉得是真累了。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特别是这棵榕树,自己小时它才碗口般大,现在已长成一个成年人方能合抱的大树,树都如此,何况是人呢!我是老了,这辈子我只能注定在这些角落里度我的余生,而我的孩子们呢?想到这时,王远平的心里颤抖了,他不是为他自己,是为孩子们的明天而颤抖。他们不能和他一样,用一辈子来走这条山路…是应该为孩子们找一条出路了。
家,无疑是最温暖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凝聚了一个人一生的感情!王远平从门槛迈进屋里的那一步起,就感觉全身放松,他所有的压力在此刻都化为乌有。家里除他的老母亲在切猪草外并没人,他问到:“妈,他们人呢,上哪去了?”
“王禹他妈一大早下地去了,说去把那几块地翻了,要种黄豆。孩子们上学都还没有回来,你怎么今天有空回家?”老太太抬头看着站在屋中央的王远平回答道。接着又在那埋头切着猪草。
王远平拿出刚买的糕点递给母亲,说到:“妈,这给您,把刀给我,你老了就不要忙这忙那了,这点事留给淑娟做就行了。”老人放下菜刀,巍巍地站起来伸出那像枯枝般的手接过糕点,嘴角蠕动着。好久才说:“远平啊,我知道我老了,趁现在能动,我还要做,能帮上一把我就知足,淑娟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太累了。”王远平沉默了,他的心被母亲的话触动了,他生命里这两个一样重要的女人并没有像别人的家庭,在醋意的驱使下燃起后院,这也是他最宽心的地方。
他坐在母亲切猪草的地方熟练地切起他久违的猪草。王涵像阵风一样从外面卷进门,把书包往他奶奶的躺椅一丢,看都没看一眼又要跑出去。这时他奶奶叫住他:“小涵,你爸回来了,你还要上哪?”说完从袋里拿出糕点给王涵。
王涵终于注意到正在切猪草的父亲,他不敢再提起他轻快的腿,可眼睛还是一直往外瞄。王远平停下手中的刀,慈祥地望着儿子问道:“小涵,你要上哪去?”
王涵鼓着嘴巴,不敢支声,左手不停地捏着衣角。王远平见到小儿子的神态,心里明白了几分,也许是以前对他们太严厉了给他们心里留下严父的影子。变和气的对王涵说:“去吧,别生事啊!”王涵听到特许后,扭身从门口飞出也没接他奶奶的糕点。
王远平自孩子大了以后,几乎没进过家里厨房,更别说劳动工具了。但此次回家让他感触很深,他理解淑娟身上的担子,对于这家他没有尽到多大的责任,该什么弥补了,自己心里没个底。
“有人在家吗?”院子里传来公鸭嗓般叫声,王远平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放下手中的刀从厨房里出来,只见杨德财深一脚浅一脚从门外走进来。杨德财是大老粗,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别看他块大,满脸横肉样子像个穷凶极恶之徒,可他曾经是盘云寨里的一个人物。
在某些方面得承认杨德财是个人才,也许就是这样走出来的人,人性贪婪的一面亦随着他的位子愈高而表露得一览无遗。说句难听的话,文化素质高的人都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何况杨德财这么一个人,最后还不是因侵吞公款而被开除回家的结局。
王远平没有怠慢,连忙招呼杨德财进家坐,他不清楚杨德财来此有什么目的,但有一点他敢肯定,杨德财是有事才来的。虽说杨德财与父亲之间有隔阂,但这事情也随着岁月的久远而淡化,而且那也是历史年代造成的,因此他对杨德财谈不上有什么怨恨。他和气的问到:“德财叔,您有什么事吗?”接着给杨德财倒了一杯开水。
在杨德财的眼中,这个寨子里除了杜民生外能吃得上国家粮的就是这王远平。可他比杜民生难琢磨得多,杜民生是县委组织部的部长,也没王远平喝的墨多,他不过是高小毕业然后当兵回来上去的人,他性子直,不像王远平。王远平的言行从不溢于表,就象那种难以接触的动物一样。
“远平,你刚回来啊!”杨德财瞅着王远平悻悻地说到。其实早上在近榕树岭的那块地种黄豆时就见到王远平回来,他有件难以启齿的是想与王远平商量,所以在人多面前他更张不了这口,他硬压着这股冲动,回到家把锄头一丢就跑过来,他怕晚了王远平又回学校。
“我原本想来找淑娟的,刚好你在,那更好不过了”杨德财干搓着两只手,话像被挟在喉咙,剩下的不知道咕哝说些了什么。以前的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至少声音应该到八度。可瘪且破的口袋不争气啊!唉,钱真的能逼死一个英雄汉。如果不是为了大林明天要出去打工,我怎能受得了这份洋罪。
王远平不是个傻蛋,从杨德财的话中和他的神态,他已看出一点端倪。但他还是直爽地问到:“德财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事,不妨直说,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我还是说了吧,不怕你笑话,你大林兄弟明天要出去打工,可我这当爹的又不争气,连给他的路费都没有,才想来找王禹妈商量,帮这孩子一把,他能走出去一辈子忘不了你们的恩情。”望着那双满是渴望的眼神,王远平心里一阵悸动。
杨德财那根根给岁月划出似丘壑的皱纹,已布满原来满是横肉的脸。没有了得志时的神态,和自己的父亲老时一个样,加上斑白的头发,活脱脱典型的庄稼汉。
王远平心里惦量一下对杨德财说:“那他需要多少,三百够吗?”
杨德财没想到王远平这么爽快,他本以为王远平会因二十年前的事情而记恨他。这话和他来找远平已经矛盾了。是,他是在矛盾的同时还有无奈,可他只能向无奈妥协,而王远平的直爽是他始料未及的。
“够了,有多了。”杨德财有点不好意思。的确,人家以德报怨是让他觉得愧疚。
王远平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三百块钱递给杨德财,就这三百块已经是他这个月勒紧裤带省下的。原先想给孩子们的钱又得重新找了,回去过雪梅一下吧!她那应该有点。
“远平,感谢的话我不用再说,我要做的是叫大林在外面好好做事,尽快把你这钱给补上。那我先回家了,有空到我家坐坐”他把钱收进口袋,站起来转身要回去。他没有和王远平客套,自从他丢官回家后就明白越客套就越虚伪!
王远平想挽留他吃饭后再走,当然爱面子的他自然不会吃了,王远平只好送他出门口。
日到杆立之时,淑娟背着满背篓的柴禾提着把镢头回到家。六月正是夏季热伏天的开始,热气依然从人的汗腺逼出一身的汗。山上那青翠的树儿经不起午间骄阳的炙烤,无力的低垂着叶尖。
望着被汗水浸透了妻子,她没有像别的农村妇女,从地里回来时头发乱蓬蓬,似鸟窝般,有的还挂着枯草。他破天荒的给妻子打来一盆洗脸水,淑娟有点受宠若惊,对于这突来的礼遇,让她极其不自然。她平静下自己的心,俯下身在水盆里拎起毛巾拧干,轻轻地拭擦着被晒得稍黑了的脸。
王老太太也没闲着,淑娟放下背篓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端饭菜上桌,等淑娟洗完脸吃饭。“妈,小涵回来了吗?”淑娟拿着盆子进来问道。
“他早就到家了,现在不知道哪玩去了,我去找他回来吃饭。”老太太心有所悟的回答。她知道淑娟吃饭时不希望少任何一个人。
正说着王涵已经“呜…呜…”从外面哭着进来,听到哭声,王远平和淑娟不约而同地问到:“怎么了?”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有默契的地方,他们的心里都装着一样的东西,那就是什么剪也剪不断的亲情,何况这都是他们生命中不可决的一部分。每当生命中的某些重要的人受到伤害时,都会把这两种不同身份的人都推上同一战线。
淑娟知道王涵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男人。在她的眼里,他懂事的孩子,在家里和她忙里忙外的,假如她少了这个儿子的帮忙,那这副担子迟早会将她压扁。小小的年纪与他做事的时候是判若两人,他决不会轻易哭的。虽然他天真的时候,还脱不开孩子的稚气,但他懂事的时候就象个大男人,他不会乱闯祸的,她的儿子她知道。她的感觉很快得到证实,因为外面走进了一个人。
杨凤英一脸借米还糠的神色从门口进来。这架式和六月的天一样,灿烂的阳光瞬间被乌云密盖。淑娟的心是低沉的。不,应该说全家人都被笼罩在一片灰霾之下。全寨子的人谁不知道,宁愿得罪天,也不会得罪这个最最泼辣的女人。因为她曾经有过连续骂架五天的记录。
淑娟迎了上去,急忙问道:“出什么事?”她不安的心里有着某种不祥的预感,小涵什么摊上这只让人烦心的母老虎。她还没想通,杨凤英那张嘴跟凿岩机般噼哩吧啦的说了一大串。
“你们家王涵趁我们不在家,从我家偷了一袋玉米,是不是你们家没有,没有就和我说嘛,什么叫小孩子来偷。”
杨凤英的这句明讥暗讽难听的话加上她那喇叭似的嗓音响切整个寨子。一盏茶的工夫,门口已经挤满了喜欢凑热闹的人,喜欢这种热闹也只是某些人的天性。他们在看别人叫骂中寻找某种刺激,但这样的刺激往往把他们在别人互骂中寻找别人不足的那种不平衡的心态表现出来。可淑娟并不理会杨凤英的话,低头问小涵:“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玉米?”
王涵望着母亲那带着责备的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人家什么说你偷了她家的玉米,你一定说清楚,免得别人把你当贼看。”淑娟的声音多了丝严厉,她要儿子必须澄清自己,不想在儿子这么小就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围观的众人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在整个寨子里口碑最好的女人发了火。在人们眼里,淑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见过她生气,更谈不上吵架了,人总是笑眯眯的。但今天她来气了,以前的温和在着场突来的风暴卷走,而是多了份强悍——这种不会在恶人低头的强悍。
王涵还没来得及回母亲的话,杨凤英那特大号喇叭又响起来。“就是这兔崽子,怪不得前段时间我家丢了两袋玉米。我家米仓上原来有八袋玉米,前两天我拿玉米去粉碎拌猪料时才发现少了两袋,今天正好见他从我家扛出一袋玉米,不是他还有谁?”杨凤英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真的不害燥,亏他还是个老师的儿子,我怀疑以前村里不见的东西全部是这个兔仔子摸去的。”
一直不语的王远平不知把脸往哪搁,杨凤英的话就像把尖刀,深深地刺伤了他。此时只能叫小涵把事情的经济说清楚,才可以把孩子的尊严保住。假如是孩子做的,必须得让他在众人面前承认错误解请求乡亲们原谅他。如果不是的话…他不敢想象那结果,一旦蒙受不白之冤,那将是他心灵的一道疤,一个包袱,怎么忘都忘不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涵,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王远平说话了。
可怜的王涵终于有了给自己澄清的机会,他每次要辨白都被打断,弄得他急得冒汗。
“刚才我去找铁忠玩,在村口碰上元庆。我问他上哪?他说要帮他奶奶回家拿玉米去粉碎,所以他回家拿玉米。我就走了,谁知刚走了两步他就叫我,说他肚子疼要上趟厕所,要我帮他去去他家的米仓上扛袋玉米拿到那给他,等他上厕所出来自己扛走。我想这也是举手之劳就帮他。谁知英姑刚好碰上,说我是偷她家的玉米,还说把我送公安局,我一听就急得哭了,我怎么说她都不信,现在只有何元庆能证明我的清白。”王涵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杨凤英听完,气都不打一处。这小子,不但没承认,还把自己的儿子扯进来为他脱罪,不由骂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剩下的话还没说便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你才狗嘴吐不出象牙,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你给我滚回去。”何定刚跟幽灵一样出现到众人面前。
杨凤英呆了,从没和自己还口的男人,今天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顶撞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回去问你的宝贝儿子,我刚好在铁忠家,你那宝贝儿子和小涵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漏听,你也不问清楚,居然跑来这瞎闹。你不要脸,可我还得呆在这个寨子。从今以后,在这个寨子你再和谁闹,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何定刚的脸发青,他的忍应该到了极限。
他的话把他家的母老虎激怒了,只见杨凤英气冲冲地挪到他跟前,用胸脯猛撞着何定刚嚷着:“你撕啊,有本事你来啊,老娘我才不怕你。”何定刚来劲了,一个大嘴巴重重地打了下去…
杨凤英双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何定刚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太火了,他已经被这个女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这个女人竟然连最后的王远平家都没放过。
直到人群渐散,他才走到王远平跟前诚恳地说:“远平哥,真的对不住你们一家人,凤英她…唉,不说了,我这是上辈子造什么孽啊!”话也没说完就掉头而去。王远平理解,天天面对着这么个女人,纵然有孙悟空七十二变,也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山。不过今天他已经从五指山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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