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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高水清落难吃人滩
第一章高水清落难吃人滩
神州中部有一个神秘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山,位于长江南畔。这神秘湖好一派风光,一片幽雅处,但见:
岩石千姿百态,洞水绚丽夺目,如同奇海龙宫。崖峰百丈,怪石耸立,林野茂密,草丛横生,实为景观。岛上池、亭遍布,云雾缥缈掠过,尤如天宫再现。横石花径,诗刻连碑,湖光晶莹,胜景别特。红日出落,湖水皆赤。瀑布奔帘,撒出碎玉珍珠般,恰似银带飘天,顺从绝壁倾下,突见瞬息万变,时而扑入云海,更为雄壮博奇。
这正是传说中的神秘湖。汪洋湖中间有几个颇大岛陆,岛镇上三街六市。有木工、皮工、画工、制骨工、攻金工、砖瓦工、石工、陶器工。有衣肆、坟典肆、药材肆。有绢行、秤行、帛行、肉行、鱼行。有铁坊、油坊、豆腐坊、法烛店等等。奇花异草一千多种。金鸡、青雀、鱼鹰及其它鸟类、鱼类、林植,要有尽有。岛上有纸坊,精通造纸术。百业颇为兴红。
明朝后期,神秘湖原湖主高歌被称为湖岛之尊,却不明不白殁了。这高歌被称为高大王,逝后留下一儿子高水清。其儿高水清正直青年,妙龄十九,长相潇洒英悍,离开了众乡亲,自行节哀,携了剑,千方百计去捉拿害父元凶。但连其父的尸首也未见着,不仅想起,又是一阵万分心伤,泪水往肚中噬。嫡裔血脉,仅存高水清男儿,在神秘岛湖上寻父遗体,连个音信也没有。为侦其父失踪死亡之案,已流落数月,跋涉得筋疲力尽,浑身筋骨如同散了架一般,那股股汹涌澎湃之朝气已磨去大半。有诗为证:
花落叶谢天地愁,落魄之子无处投。
丢魂恰似稻草人,父逝家毁如断头。
高水清跌跌撞撞,腿如同不长在自身。世途险恶,荆棘遍地,衣裤挂得褴褛破碎,脸手条条血口痂,真真狼狈不堪,恰似一沿街乡乞讨化子模样,被众民看见都厌恶。高水清变得笨碴碴、傻乎乎、呆兮兮,心思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是内疚自怨。饥时吃野果野菜,思忖:“为什么大难临头?为什么倒了血霉?为什么高家基业毁于一旦?”丧气已极的高水清仿佛洪水中一倘佯之蛙,看着一路上逃难的灾民,被水灾逼得背井离乡,更是伤感之极。他惨然以食指作笔,在沙滩上书诗一首:
千村座落红水边,南北是山好奇观。
忽然连日滂沱雨,浪下庄院起白烟。
鸡鸣狗咬人搬迁,房屋已倒几百间。
苦民泪尽洪流里,何年何月不怕天?
高水清自幼侠义心肠甚浓,如今却成破落户。流浪到一穷镇,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抢进一酒店,讨吃来着,被新湖主万一飞大王手下秋高殿使几脚踢出门外。正巧遇着高家东歌帮门下左右侠使谢明月、笑中剑,急急上前搀扶少主高水清,避开猖獗的秋高,来到另一小酒店。要了酒菜,二位使侠还未动筷子,高水清已狼吞虎噬,抢**光。二位使侠又要来些酒肉,谢明月急问数声,高水清也不顾,不回答,只是大口猛食,只等吃得肚子鼓圆。乐天者笑中剑一个劲只笑,忽收住笑,厉道:“少主,主公大王已逝,我等门客期待你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后继湖岛之尊哩,你却败到这等模样。”谢明月道:“我们的一身功夫都是你爹高湖主传教,我们要为湖主讨个公道。”笑中剑大笑道:“啊哈哈,讨个屁朝灰,少主都饿昏了头。再说自从高湖主逝后,万一飞成了新湖主,被不明真相岛民推为‘湖岛之尊’,成了大王。那众小王,都归顺万一飞,咱们这些小混混也没弄头喽。”谢明月不吱声,只叹长气。高水清气得脸眼发青,咄咄逼人道:“怎么?你们怕了么。”二侠看着少主突显英姿飒爽,虎视眈眈,借了些勇气。谢明月道:“只要少主有信心,不颓丧,我等怕何?”笑中剑道:“少主,你说咋办?我二位门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高水清怒冲冲道:“首先,要找到我爹的遗体,从遗体上才可知湖主大王死因。其二……”,笑中剑道:“其二是什么?”,高水清握握桌上的剑柄道:“我都气糊涂了,不能说其二,而是另外…另外,上下左右析剖,我总觉得新湖主万一飞上任这么快,这中间大有文章”。谢明月道:“少主所言不无道理。高主生性秉直,为人德重,定是得罪了谁,莫非得罪的人正是走马上任的仇家万一飞?”笑中剑道:“万一飞就是一肚子恶水,又看不见,何以知晓?”高水清气咻咻道:“阴惨绝毒!恶与天齐!歹毒之极!”谢明月握剑鞘道:“高主待我二人不薄,违师欺祖者,都应惩罚。”笑中剑乐呵呵道:“扯得太远喽,先别离题太远。我们寻师祖湖主的遗体,眼下该从何入手。”高水清倒大碗酒,放桌正中,执剑尖戳左腕,血滴落入酒碗,血酒透红,道:“歃血誓盟,有胆量,跟我走。”谢明月、笑中剑随即歃血入酒,异口同声道:“血往一处流,跟着少主走。”三人分杯,饮过血酒,对天誓盟:“生死与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毕了,高水清望望四周,并无一人,低声道:“一个是吃人滩,一个是神秘岛,咱先去侦哪一头子?”谢明月紧眉道:“多半事出在神秘岛,咱先去那里侦破如何?”笑中剑道:“先易后难,逐步侦完。神秘殿是万一飞的主殿,守卫森严,难进更难出。还是去吃人滩,说不上,高师祖是在吃人滩落难。”高水清道:“再想想,还有什么值得侦破的去处?”谢明月一口一声道:“神秘殿、神秘殿”;笑中剑一口一声道:“吃人滩、吃人滩!”二人争执不下,高水清手捏一根筷子,道:“这样,争执不下,就看天意了。”将一支筷子在手头摇之晃之,道:“我将这筷子扔上空中,如若掉在桌面上,就去神秘殿;如若落在地下,就去吃人滩如何。”二人点头应诺。筷子扔上天,却掉在残汤剩酒桌面中间,高水清捏了剑鞘,厉呼道:“去神秘殿。”二人握剑鞘,猛起而行。谢明月走在后,付了铜钱,一溜烟追了上去。真格有词叹曰:
一叶落,绿叶落,景色萧索圆何缺?真刀剑影寒,何凶舞鞭錈?猛回首,雾缠岛山脚。
三位壮士匆匆赶到湖边,望那东歌岛对岸,蒸雾弥漫中,显出一奇岛峰峦,颇觉股股恐怖之色。三侠复仇心切,不怕那对岸子神秘岛天衣无缝,仰颈扫视。高水清更是百痛攻心,唏嘘慨叹,难受无比。谢明月清啸一声,吆喝来一艘船,先付了钱,船便载三位少侠隐没在湖面夜色之中。不等船只靠岸,三少侠已飞跃上礁头,拐湾抹角,捷足先登,藏匿于岸林之中。但见神秘岛护军岗哨遍布,皆肩枪握刀,威风纠纠。高水清从小跟爹练武习文,可谓文武双全,三人轻功也不在话下,只见去势如风,早绕过禁军耳目。三条黑影悠悠闪闪间,已翻墙越脊,潜驱亭弄,落脚神秘殿前林丛里。忽然窸窣一阵杂沓啸响,慑人魂魄。原来护兵雄卫早已如铜墙铁壁,包剿上来,个个长戟铁枪在举。
突然间,油灯全亮,照得如同白昼。挺出大殿二位武使,皆浑身甲铠,剑已出鞘在握,高水清一眼盯见是前殿使秋高和后殿使谢长天。那秋高傲气啸啸,大吼道:“出来,!束手就擒吧。”谢长天吼道:“贼刺客,快投降,否则将你等千刀万剐。”高水清见笑、谢二位紧张,自己先挺腰握剑跃出。秋高上前几步,笑道:“呵哈,我以为是谁个,原来是死鬼高歌的儿子。原来你是少爷,今个儿你落在本将使手下,可要掉脑袋喽”。又喝令:“拿下!”众将兵一涌而上,三少侠也不示弱,高水清大呼:“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拼了!”双方激战,利刃见血,忽然有一宏亮声吼道:“住手!”众将兵猛一看是湖主大王,个个收兵刃后退。秋高、谢长天拱手道:“禀主公大人,三条恶刺客已被我方伏兵包围。”万一飞从容笑道:“什么恶刺客,你仨何人氏?”高水清怒叫:“万魔头,少装糊涂,我爹死得好惨,我们是来讨血债!”,万一飞镇静自若。秋高拱手道:“大人,叫骂者是原湖主高歌的儿子,他擅闯神秘殿院,违湖规岛法,理当拿下论刑。”万一飞笑笑不语。谢长天拱手道:“湖主大人,如不将三位刺客拿下,湖岛百年法规破例,湖岛之尊的主公大人还有何尊颜,整个湖岛不乱了套。”万一飞笑道:“哈啊,原来是高湖主的少爷,本座有意放你等离去,却乱了你爹高歌原定规法,这…这这,哈哈,真为难了。”高水清怒叫:“万魔头,你笑里藏刀,我非剥了你的臭皮不可。”谢明月也吼道:“头割了碗大个疤,怕死不登三宝殿,有种的上来。”这一激,又热闹了。明灯火蜡高烧,跃跳进院二位武使秋高、谢长天,二剑对三剑,打得昏天飞石走沙。万一飞拍手笑道:“好功夫,好招数。”高水清走近万一飞殿台前,趁那几位猛打撕拼,冷若冰霜,怒视湖主。高水清脸容阴沉,怆怆暗笑,锋刃已不向二武使身上,趁机想一剑结果万一飞。但见那万湖主:
头缠金纱汉巾,身穿彩绣龙袍。足蹬多星银线飞龙靴,腰糸金边文武双穗条。峥嵘脸膛,温文尔雅,恭谨有礼,豪迈在笑。
高水清迟迟混打,没可趁之机,只好边打边接近万一飞。见万湖主甚有防备,也是等不住了,那一腔血汹涌。高水清双脚一踮,横空飞剑追月式,直刺万一飞。这一剑是朝万湖主心窝子,早被万一飞轻身一闪,扑了个空。那剑力太猛,扎进门柱半截子,一时拔也拔不出来。上百护兵长戟枪齐上,将高水清、谢明月、笑中剑全擒获。万一飞逼三雄降伏,皆宁死不屈。有道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长疼不如短痛,宁可杀身成仁。休做不孝子孙,岂能图利失义。屈尊降贵渺小人,光明磊落大丈夫。
三少侠被隔离,分别押三个牢房之中,互不能相见。神秘湖远离京都,朝庭风雨飘摇,那顾得过来,也是:山高皇帝远,岛湖无人管。万一飞登基湖主,神秘岛湖庆典,走马上任,留有善诗作画、色艺双全的二位少女。一位是勿忘我,生得秀美若仙女;另一位竹如故,是行乐洞首雄竹中剑的女儿。那勿忘我早与谢明月相识,得息谢少侠被下狱,便想方设法营救。偏不偏打问不到谢明月在哪座牢房中囚禁。勿忘我焦急万分,竹如故看出她的心思,道“勿妹,三刺客被擒,你却犯病…莫非三刺客与小姐有情义?”勿忘我心思重重,郁郁道:“不错,那谢明月曾帮小女子赶走歹人,知恩不报,才是小人。”竹如故道:“果然没出我所料。咱女流之辈,去营救男人,会落不少风言乱语。”勿忘我道:“不错,杂言也会打死人。不过,我不怕,我非要去救他不可!”竹如故道:“三个少侠,你爱谢明月。还有两个,一定会挑出我的心上人儿…我不怕羞,有啥说啥。这次出来,心中最大秘密,就是要找个心上人儿,这也许是上天安排给咱的好机会。走!我陪勿妹去,美女救少侠。”勿忘我知道竹如故是个心直口快、脸厚言多的秀女,但心中很慌,道:“谢明月并非小女子所爱,我是为义而去救他,我同他有义无情哟。”竹如故哧哧只笑,道:“勿妹,不好意思了,你聪明温柔,心细内向,不象我泼辣辣。走,不管为情为义,我都想去。”勿忘我道:“好,咱先去探探。”
勿忘我、竹如故洒裙飘飘,很是惹禁卫眼目。军禁狱卒知她二位是湖主万大王请来的座上客,也不敢轰她们走。却说二少女来大半天,也是枉然。正愁之间,忽见水沟中飘飘行一小纸船,勿忘我急上前,蹲身捏住小流沟中纸船。竹如故一眼看见有字,道:“拆开,上面有字书。”勿忘我轻盈盈拆展开来,二少女见上面写有两行字,但纸已潮湿,字迹模糊。勿忘我鉴认道:“冤冤下狱,高高水清,如有报信,言谢真心。”竹如故道:“高高水清…是何意何人?”勿忘我省省悟悟,立道:“是高水清下了牢狱啦。”竹如故跃跳起来,道:“机会到了,耐心等待,终于等到机会了。”勿忘我惊道:“什么,什么意思?”竹如故抿嘴一笑,只绕弯子道:“别问下言,只管救人要紧。只要先救出高水清,再救谢明月就太好办喽。”说罢,竹如故引勿忘我,急急顺小沟而上,来到狱牢外。
勿忘我急得跺脚,可竹如故咬了咬牙,心中早已有计谋。勿忘我憔燥叹道:“狱卒守卫森严,个个都盯着咱,如何是好。”竹如故道:“这些杂种,总胜不过咱俩个情种。”勿忘我觉她说话放肆无拘,性情颇怪,也不在意,道:“竹姐姐定有法子啦。”竹如故诡秘一笑,左手掏出一锭花银,右手掏出一个小纸包,冷眼得意,道:“这两个武器,法力无比。来,跟我来。”勿忘我跟了去,走不远,见一酒肆,锦旗高挂,漾荡半空飘摆。这望杆下,正站着主人,贼眉贼眼瞅她俩。她二人来到跟前,老掌柜正双手斜展向酒门,笑道:“有请,有请稀客。”竹如故大咧咧挺步扬头,道:“少殷勤!拿上等上、一流一、绝美绝的好酒来。”老掌柜矮都都、黑生生、肥乎乎,愣道:“上等上?一流一?绝美绝…哇呀,就凭你俩使得?”竹如故双手一背,左右扭头,大跨踱步,一副高门女子气派,笑道“哈哈,没得么!?”顺手掏出一锭雪花官银,逗得老掌柜眼馋冒金花。掌柜笑得心花怒放,大喝道:“小二,送一坛上等上、一流一、绝美绝的酒来。”小二喝道:“来喽,来啦”。扛出一大坛酒,往旗杆下一放,道:“好酒一坛,快快交钱。”勿忘我道:“这能算得上是一流好酒么?”老掌柜揭盖子,道:“二位大小姐闻见了么,这是宫廷宴酒呐,是请京官用的美酒。”竹如故俯首,已嗅到甘烈飘香,道:“扛到那林子里去”。顺手将银子交老掌柜,矮主子喝令店小二道:“快,帮二位大小姐扛去,扛过百里也行。”
店小二将大坛酒扛到林里,竹如故又给他些碎银子,小二谢了离去。勿忘我道:“扛到这里,上不粘天,下不粘地,干什么?”竹如故窥得四周无人,掏出那小包,撒开纸。勿忘我大惊叫道:“放毒?”竹如故已将药投入酒坛,只顺手一摇,道:“这不是什么毒药,喝了只昏睡,没事耶。”说罢,急忙跑到林外,大吼道:“店小二,回来。”店小二听吼声,立返身回,道:“大小姐,有何贵干?”竹如故道:“说有人来接酒…等不急了。你帮帮忙,扛到那乌鸦牢中去,”小二刚才得了好处,老板又喊叫“扛过百里也行”。便道:“是。”轻轻一掂,上了肩头。二小姐只跟了去,勿忘我边走边想问,竹如故只使眼,便哑住口,径直撞进乌鸦牢大门。竹如故把店小二支走,吆喝道:“好酒,好酒,一流一,上等上,绝美绝的好酒啊。”狱卒早围上一圈,卒头瞅瞅她俩,道:“二位上宾小姐,此乃牢营重地,万老爷下令:不许违规矩。”竹如故眼珠一转,笑道:“这正是万湖主让我二位送来辞行的美酒,所有下属都请过了。怎么,你们不享用?”卒头一听,是万老爷让送上来,早馋得流涎水。往日里,见二位小姐与万大王来来往往,哪能不信,便吼道:“兄弟们,万老爷让送酒来了。全部吆喝出来,喝个痛快。”
这乌鸦牢中的卒子卒头到齐,一个没剩,全吆喝出来,全舀了喝,全部没剩地喝倒了。正是:
庞然大象死于鼠,雄兵屡败在计谋。醉倒众汉如死狗,贪酒瘾盛岂怕毒。一群醉死一群生,生来继赴醉死路。自古酒量出圣贤,妙酒难比竹如故。
勿忘我胆子小,没见过这般光景。竹如故却像做家常便饭那样满不在乎,伸手从卒头腰间解一串铜钥匙,道:“走,救人。”二女进得里头,拐了几道坎坷铁门,见铁框里果然关着一位男子。这男子正是高水清,他双手捏铁栏惊看二位小姐,却不认识,哑口无言。但见那勿忘我如仙女醉酒,脸色羞红,更是貌美惊人。竹如故上前道:“高公子,不认识了么?”高水清道:“你…你们是……”竹如故脸不变色,心不跳,显然是个江湖上老拿女子,道:“本小姐唤竹如故。”高水清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行乐洞行乐王的千金小姐。”竹如故又递一眼,道:“她么,唤勿忘我,是本小姐认的妹子。”高水清脸一红,道:“哦,勿忘我…勿忘我…”勿忘我绯红脸更红,羞涩道:“我…我们是来救高公子。”高水清道:“是来救我?”正敬佩间,那竹如故手脚麻利,早使钥匙透开锁,打开铁门,道:“快走!狱卒都被醉倒了,快逃。”二话没再说,三人鱼贯而奔。出得监牢,见大院中一片狱卒躺地,如同死尸,高水清暗暗吃惊,三人便快步躲闪到远当去了。
跑过几里路,松林里,勿忘我摔倒在地,高水清伸手去搀扶,竹如故却暗自吃醋。竹姑娘迷上高公子,目不转睛看他生得非同一般,但见这高水清男儿:
衣褴褛,却露动人肌肤。伤痕多,更生情义心切。双眼俊,能透过人皮囊。长发飘,更显好汉雄风。腮边短须黑幽幽,横眉如剑必行义。脸膛标致生气质,颧骨微突饱含志。潇洒英姿谁人比,正是难遇梦中人。
高水清关切道:“摔伤了么?”勿忘我上气不接下气,道:“放心,我没事耶”。高水清道:“歇一会儿吧。”竹姑娘道:“不能歇,还要救谢明月、笑中剑。勿妹子不是救你,而是为救谢公子。”高水清道:“勿小妹,谢明月是我好朋友,还有笑中剑,为了你的亲人和我的朋友,拼命也要救他们。”勿忘我道:“谢明月并非小女子亲人,只不过是相识。”竹如故道:“不管怎么说,勿妹子是为救谢大侠,而我才是为救你。”高水清道:“为什么?”竹如故脸皮很厚,大咧咧道:“因为本小姐早知道原湖主高歌的儿子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湖国奇才。”高水清谦道:“竹小姐,过奖了,不敢当。对了,你们能救我,在下不知怎么谢你们。”竹如故道:“不是谢我们,而是谢我。”高水清吱唔道:“这…这…”竹如故道:“这真奇怪么?不奇怪,一点银子,一包麻药,就把事办喽,这都是我的主意。”勿忘我道:“不错,皆是竹大小姐大智大勇,实为佩服。”竹如故昂头笑道:“本小姐没动用家伙,要动兵刃,那些个卒娃子也象豆腐块子,太好切了。”高水清道:“竹小姐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身怀你爹竹中剑的单传绝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佩服。”
勿忘我起身,道:“高大哥,实不相瞒,我们救你,确确实实是为了救谢明月、笑中剑吔。”高水清听她唤自己为大哥,更是亲热道:“咱们真是想到一起了,走,咱想方设法去救人。”竹如故见他二人走了十步开外,也不动身,嘀咕道:“叫得好亲热,大哥长大哥短的呢。”高水清回身道:“竹姑娘,你怎么不走?”竹如故道:“我饿了,走不动了。”高水清道:“我也饿了,咱得先吃一顿。”勿忘我道:“听你们的。”三人直往前走,竹如故道:“翻过这个坡,有个小镇镇,咱痛痛快快美餐一顿。”高水清、勿忘我摸各自衣袖,竹如故看出来,道:“甭发愁,本姑娘有的是银票,吃桌饭,再买三把剑也是够用。”勿忘我道:“真不好意思,尽麻烦竹姐姐喽。”竹如故道:“花点银钱算什么,本姑娘家府有的是银子。只因‘行乐洞’太远,要不,我爹那十八般兵器,样样皆全,随你们挑,随你们选。”高、勿二人听罢幸慰,细细打量这竹如故生得巧丽小脸蛋儿。但见她:
小嘴巴儿胭脂红,翻得飞快语无穷。
金银首饰亮闪闪,秀目恋情意正浓。
袒肩露背肌如玉,透白粉香袭面容。
彩裙堪比花蝴蝶,千金身世王府中。
说着,已翻过土坡,来到镇上。竹如故道:“先买剑,再用膳。要不,那个乌鸦牢的卒娃子醒了酒追来,咱可是手无寸铁。”高、勿便跟了去。绕镇一圈,直穿过三巷后街,才看见一器械铺子。三人选了剑鞘,竹如故付了十两银票,便兴高采烈进了一家小酒肆。竹如故点了酒菜,三人呯呯碰杯三巡。竹姑娘道:“大哥,你即懂武,又会文,讲个故事助兴好么?”勿忘我也道:“好极了,我也爱听故事。”高水清乐呵呵道:“好哇,好吔,能巧遇二位侠义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讲个故事算什么。”竹如故笑道:“大哥快快讲哟。”勿忘我促道:“高大哥快讲耶。”高水清捣着蒜泥,夹豆芽凉菜吃,又饮一口酒,笑咪咪道:“说的是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两个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甚么故事?讲得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竹如故、勿忘我逗得直笑。竹如故笑毕道:“不行,不讲故事就给我们唱首歌呀?”高水清蘸着蒜泥,猛吃些凉牛肉片子,道:“谢谢竹姑娘盛情款待,看来,不唱一首是对不住喽。”竹如故道:“喂喂,我们等不住喽。”高水清摸摸左耳朵。道:“唱什么歌?对了,就唱就唱。唱个歌,唱个歌,唱个猴子摸耳朵。”又惹得二位姑娘捧腹一阵大笑。
兴头上,高水清给她二人斟酒夹菜,一筷子猪肉片子置于勿忘我碗里。勿忘我变了脸,急道:“我…我不吃猪肉。”高水清道:“怎么,你连猪肉也不吃?”勿忘我吱唔道:“我…我家祖传,不食猪肉。”竹如故道:“那你是回族姑娘吧。”勿忘我点点头,脸飞红晕。竹如故心中暗自得意,道:“大哥是汉族吧?”高水清道:“正是”。竹如故道:“本姑娘也是汉族,回族、汉族就吃不到一起,生活不到一起。”高水清谦恭道:“勿姑娘,真对不起,在下不知你是回族姑娘,冒犯喽。”便急急从她碗中夹出猪肉片子,另夹些牛肉片子,蘸些蒜泥醋水,递夹她碗中。竹如故暗暗心悸吃醋,道:“大哥,你可别长偏心眼哟。”高水清急忙又给竹如故上菜。忽听外头吼声连天“快追!快追!”“一个少男,两个少女,见到没有?”“小杂种往哪里逃。”集市上闹成一团,人慌马叫声传来。高水清急抓剑鞘在手道:“不好了,乌鸦牢的人追来了,快!”竹如故顺手掏一个碎银往桌上一搁,连同勿忘我各捏了剑鞘,跟了高水清,靠街墙穿巷子潜离。巷弄交错,高水清在先,翻墙越脊,镇前打了一仗。那狱卒不是高水清、竹如故的对手,皆被打退。勿忘我道:“我真笨,不会使剑,还要你们照顾我,真惭愧。”高水清道:“只要勿姑娘自己有心学剑,我会教你。”竹如故挑道:“别长偏心眼,也给我教呀。”高水清道:“刚才兵刃相击,竹姑娘的武功修为不低哩。”竹如故洋洋自得道:“算你有眼力,本姑娘的绝招还未露呢”。勿忘我道:“我不会剑术,反成了累赘。”高水清道:“有我在,你别怕。”说着三人往前穿林而行。
说来,世事并非处处顺当,不顺中有顺,顺后却处处不顺。三人一连两天两夜去救黑岛牢中谢明月、笑中剑,不仅没救着人,反而三人险些被生擒。高水清为护救勿忘我、竹如故,胸上中了一箭,差一寸正中心上了,亏了命大。二姑娘扶搀自拔箭险些丧命的高水清一路逃蹿,好不容易躲进大岩洞里。高水清吐下一滩血,面色苍白,昏死过去。勿忘我道:“高大哥为护咱俩,吐了这么多血,咋办?”竹如故道:“吐那么多血,只怕没救了。”勿忘我咬牙道:“竹姐,想想法子。”竹如故掏出一小瓶药,将药粉倒入他口中,道:“但凭这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多日。只要把高水清拉到行乐洞我家,就是死了,我爹也会将他死而复生。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太远了。”勿忘我道:“那如何是好?”竹如故道:“高水清吐了许多血,起码喝一碗血才能救活,否则就没命喽。”言刚落,只听嘶哧一声,勿忘我抽剑,闪快割断左臂脉,一股血涌流出来。竹如故大惊道:“天啦,真舍得,我的天。”勿忘我扔了剑,咬牙端碗接血,接着接着,血流了半碗,但倾身将倒。竹如故也被激励感动,一手搀扶勿忘我斜躺地下,一手夺碗接血。接过一碗放下,给伤口敷上药料,撕条裙襟把勿忘我胳膊扎紧,血不再流了。勿忘我吞吞吐吐道:“快让高大歌喝。”竹如故摇醒高水清,硬扳开他嘴,灌那碗血进肚。有诗《牺牲》一首,赞勿忘我:
花貌月容心真诚,血染风姿救他人。
素裙女儿虽不富,良魂却比千金沉。
仗剑忘我自觉乐,冷眼朱门恨世尘。
一碗热血一颗心,甘为男儿大牺牲。
两炷香时辰后,高水清果然活过来。一看便知勿忘我割膊臂,用她的血救了自己,一种十分敬佩之心,激动得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暗暗立誓。转眼间,勿忘我又昏过去,不省人事。高水清急道:“竹姑娘,你看着她,我去扯把草药来。”说罢出了岩洞。遍山坡尽是奇草异木,高水清扯了些草药,忽听“卟卟”几声,抬头见豌豆八哥飞来,歇在跟前石条上。高水清道:“半年没见喽,自从遇难,你飞到哪里去了。”这豌豆八哥是高家精心养喂的奇鸟,懂人情,会人语,呱呱呱直叫。高水清从它呱呱声中悟出它说什么了,道:“报什么信,高家都灭门了。”豌豆八哥又连续叫。高水清也琢磨得出它叽叽咕咕些什么,道:“我听出来,竹姑娘也是个好女子呐。好与坏,每个男人、女人身上都各占一部分,好人身上有坏的部分,歪人身上也有好的部分。不可绝对地好,也不可绝对坏哟。”豌豆八哥旋翅背向他,翘起尾巴,叽咕毕,唰哧一声飞走了。
高水清好不容易采到五味草药,叫不上名,只知能止血镇痛。在清水沟里涮干净,又从清水中捞选两块小石板,把草药擂成糊状,摘两片大叶子,做成漏斗,舀了净水,只忙进岩洞,给勿忘我喂了草药。又少许些糊状五味药,给各自伤口上敷了。不大工夫,颇觉疼痛消除一半。竹如故道:“烂草草,管事么?”高水清抚胸道:“好多了。”竹如故道:“可勿姑娘怎地死洋倒气,没醒动耶。”高水清道:“也许加之饥饿…对了,我瞧见那清水沟旁有棵野梨树,不如咱去摘些充充饥。”竹如故道:“走。”高水清道:“你去,我看着勿姑娘。”竹如故盯一眼勿忘我,已昏昏沉睡。道:“没事的。这洞隐蔽,啥也没有,我一个人去,找不到地点。”高水清道:“也罢,”立身同竹姑娘一道出了洞。二人各自捏了剑,也不怕什么野物,来到清水沟,找到野梨树。便放下剑鞘,爬树摘果,堆起簸箕大一堆。竹如故抓两个大梨子,在清水中冲洗了递给他一个,自己咬一口,道:“酸甜酸甜哟。”高水清道:“好吃,咱快用衣襟揽了,去岩洞里。”竹如故一撩裙,裸出雪亮亮大腿,故意让高水清看,道:“大哥,她没事的,咱歇歇再走。”高水清道:“我只怕勿姑娘一人…会出事吧?”竹如故道:“没事没事。大哥怎么念念不忘勿姑娘,难道心中没有我竹如故么?”
高水清咬了口梨子,道:“我怎么会忘记小救星竹姑娘。”竹如故道:“咱们在一起这么巧,这么不易,而你一副铁板脸,崩得象弦一样紧紧,讲故事也不讲,唱歌也糊弄人,连一点情义也没得。”高水清急踱几步,道:“你知道么,我的肺都快气炸裂,老父亲不明不白殁了,又遇上我歃血誓盟结拜两兄弟关进牢中…为救我,又让勿姑娘受了伤。她剑割自己膀子,流血救我。古往今来,这种义气女子实为太伟烈了。”竹如故一挤眼,厥个小嘴道:“难道我不伟烈?我拼死救你,为你的两兄弟去拼命,我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高水清道:“伟烈,竹姑娘也伟烈。”竹如故道:“难道我不娇媚,妩妍比不上勿姑娘么?”高水清急转活头,道:“咱不谈这些男男女女、蜂蜂蝶蝶的事好么,对了,请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三兄弟关进牢中?”竹如故道:“我与勿姑娘是万大王的座上客哩,其实,湖主万大王还不如我爹竹小王。本来,你爹老湖主逝世后,该轮到我爹竹中剑当湖主,座大王之位最合适,谁知被万一飞给夺了去,唉!”高水清不想再听下去,道:“快走,我担心勿忘我。”竹如故道:“你就不担心我。”高水清道:“你…你不好好的么,担心什么?”竹如故耍俏皮撒娇,蹬蹬裙脚,道:“本姑娘外表好好的,可心里都快急裂痛死呐,你怎么不心痛痛我?”高水清疑惑不解道:“急裂痛死…什么意思?”竹如故道:“不好意思说出口。”高水清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心直口快、心中存不住话的人。不妨不妨,有话直说。”
竹如故扭扭捏捏,起身撒裙,笑道:“高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冒死救你么?”高水清道:“不知道。”竹如故莞尔俏皮一笑,道:“三年前,我心上就有一个人了…我一生的追求,就是一个理想的丈夫。”高水清道:“他是谁?”她道:“他有三好…”高水清道:“哪三好?”她道:“容貌好,文武功夫好,对我好。”高水清道:“我一条也够不上,他是谁?”她厉目道:“错!你太虚心。其实,除一个人够上外,没有一个人够上。”高水清又问:“他究竟是谁?”竹如故道:“高水清”。他急道:“你万万不可这样。”竹如故道:“为什么?”高水清板着脸,严肃到极点,道:“你知道么,我一生一世不婚配。”竹如故道:“为什么?”高水清厉言:“我爹被人害死…我…也会为报仇而亡…我死了,让别人当寡妇,我又于心何忍。所以,我已不止一次暗暗对天发誓,一生不婚,雷打不动!所以我根本不会有心思去考虑这种事。”竹如故打愣怔,哑口无言。高水清撩起衣袍,拦一包野梨子,急急往岩洞方位走。竹如故也拦了果子,快快地跟了去。
天色已近黄昏,离洞不远,忽听勿忘我惨呼:“救命呀,高大哥…高…”高水清、竹如故扔下梨子,携剑进洞,洞中却什么也没有。高水清查看土灰上有大脚板印,道:“不好,被强人劫了,快追。”言落,二人飞扑出洞,跟踪那脚印去追。追过二里路,只见模糊天幕下,一个强汉抗了个大口袋,口袋在弹动,估计里面装的是勿忘我。其后头,还有三个强悍大汉,提着长刀,疯疯狂狂往沼泽滩方向流蹿。竹如故道:“前面是吃人滩,满都是沼泽泥,再走,是死路一条。”高水清道:“快,快快,拼命追上。”言毕,高水清抢步迅奔,拼出飞腿功夫,总算是追上抢人贼了。一阵拼打,那强悍刀贼哪敌得过高水清的硬功夫,一剑一个,杀掉两个,剩下两个抱刀鼠蹿。竹如故也走到跟前,高水清剑割绳索口袋,将勿忘我搀扶起,勿姑娘已昏迷不醒。天色已黑定,高水清背了勿忘我,同竹如故一道,摸路急返。看看是平草地,却三人又一下子陷入沼泽泥中,刹那间,陷进半截身子。高水清道:“完了,这下死定了。可惜大事还没做完。”竹如故哭道:“天啦…爹…爹爹…快来救命啊。”陷得只剩下脖头在外,勿忘我惊醒,道:“这样死,太没出息!”有诗叹道:
临终三人心不同,冥中但见谁纯红。
人生必经十八死,这死不跟那死重。
突听人喊:“泥沼吃人,不如人吃人好。”两条绳索一套,猛一拉,将三人捆绑了去。又上来一伙吃人贼,七手八脚抬了去。三人被死死捆在三棵大树上,黑夜中好生恐怖。只见简棚中那伙吃人贼青面怪发,慑人魂魄,龇牙咧嘴,磨刀霍霍。火堆旁,野地里,还散着人骨头,骨髅脑壳子摆了几个。这帮披发吃人贼狂议声不绝:“这吃人滩上运气好,一下子就逮住三条嫩肉鱼,够美餐喽。”“青面兽,这三条子可享吃两个月喽。”“放你娘的屁!牛头怪,你忘了,加上赤黑龙…咱仨一个月吃了三条子哩。”“三头兽,今个儿可是咱八条吃客的做作,得大伙儿共享。”另一凶面汉道:“本汉肚皮大,一人一月吃两条子哩。”火光中一大汉大叫:“花椒、辣椒、盐、醋水水,带上了么?”一汉大声应诺:“早备好咧。”火光闪闪,勿忘我、竹如故昏垂下头,不省人事。高水清盯见棚中磨刀,几狼人皆红光脸面,并不瘦弱,个个吃得肥头大耳。他挣扎绳索,也无用。又听到那被唤做“赤黑龙”的吃人贼狂笑道:“嘿嘿嘿,吃人滩上尽是好肉运,条子肉是大补,准备开刀!”有诗《吃人滩》一首为证:
吃人滩上吃人狂,人比虎豹更嚣张。
回头已晚不见岸,误入横尸骸卧岗。
呼天求地无回应,任凭喊爹又叫娘。
血污衣襟寻常事,杀人如同宰猪羊。
笫二章 究竟谁暗算桃花运
笫二章究竟谁暗算桃花运
有道是:
恶貌兽人,肥壮如牛。
青面獠牙夜中筹,恰似阴曹地里游。
磨刀霍霍心态邪,冒充阎罗取人头。
并非是鬼,恨不得喝尽人间血。
未必成魔,大张口吞食庶民肉。
杀人如麻,赛过虎豹狮狼群。
臭气熏天,甘当尸骨蛆虫亡。
吃人贼正打算开刀取心,一厮叫道:“兽头,得禀报大王一声,上次没禀报大王,险些将咱三兽宰咧。”青面兽收刀道:“幸亏小兽子提醒,再说水还没烧开,而且,这仨的身份…嘿,快去报给大王。”小兽子垂头拱手,道:“小兽子去了。”高水清正闭目等死,哪知还觉能够多活一会儿,心中忖思:“禀报大王?大王原来是我爹,如今是万一飞。我爹生前一直追查吃人滩的幕后恶台,原来这幕后操纵者是万一飞。万魔头一日不除,湖民一日不得安宁。万魔不死,岛灾难平。我爹死于谁人之手,不昭然若揭了么。”高水清瞧瞧勿忘我、竹如故,都早已昏过去,没得一点知觉。那八个吃人贼磨刀,烧水,架柴火,洗案板。被唤做兽头的挽挽袖子,道:“今年子,咱八头要吃三百六十五条子。才噬下六条子进肚,差得远哩。”另一赤黑龙道:“心块子可卖大价钱,这三条子的心块块可要留下,原封包好喽。”又一吃人贼道:“这三条子,先吃这条公的,两个母的放后。”一群乌合之贼狂笑不止。高水清气得咬牙切齿,闭上眼儿,假装没听见。
一炷香工夫已过,兽头吼道:“小兽子一去不回,老子饿啦。先宰这公的吃,另外两条后宰,可以熏成腊肉,慢慢嚼。”言毕,便手执猪耳刀,挑开高水清襟衣,正要剖胸,突听飕哧一声挨了一击,刀也落掉,接着又是一连串被袭,八个食人兽全被搁倒。高水清捡了条命,睁眼看,原来是万一飞,用八支铁笔扎刺八贼,如同八支箭,好快,全杀了八歹强。有诗道:
依稀阴森似命亡,谁教好汉遇恶强。
说不尽人间残忍,道不完血腥杀场。
提起《旋风笔》,确是:
旋风铁笔,快如飞光。
书写作绘美文章,杀生胜过钺铳枪。
刀剑鞭斧岂能比,暗中妙装袖里藏。
嗖嗖直响,惊动阴曹阎罗王。
眨眼之间,姓名已入死册上。
那万一飞收了八支笔刀,轻轻挥手,又飞出三支笔刀,一排排将三条绑索割断。高水清看勿忘我、竹如故倾倒在地,急急去搀扶,摇醒她俩。万一飞收飞器后,笑道:“哈哈,要是你们都不逃,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竹如故连惊带吓,呼天叫地,喊爹叫苦。高水清却挺胸冷眼,厉道:“万一飞,你是大王,他们要禀报的人就是你。你将他们皆杀了,一个也不剩,杀人灭口,做得太绝喽。”万一飞道:“我真是好心没好报。”高水清道:“你灭贼封口,还能有好心,你是魔心,操纵吃人滩,杀人之心。你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明一套,暗一套。你是最隐蔽最阴险最毒辣的吃人大魔头。”
黑暗中,万一飞的面目背火光。勿忘我扑向高水清道:“高大哥,咱险些被兽人吃了,万湖主救了咱,咱应谢恩才对。”高水清不理睬,道:“小兽子说要去报大王,才宰杀咱们。这么快,万魔头就来喽,原来吃人滩的后台就是万一飞大王。”竹如故道:“不会吧,要杀咱,他又怎么会救咱们呢。”高水清道:“这里头有更加险恶的用心。”勿忘我道:“也有些道理,却搞不清。”万一飞冷笑道:“哈啊,这遍该跟我走了吧。”高水清道:“休想,我们不会跟你走的。”万一飞道:“不跟我走,难道在这吃人滩,又喂兽贼么?快离开这里,否则就来不及了”言罢,将袖一卷,旋身几跃,消逝在黑沉沉深丛里。
高水清道:“万一飞,你跑不掉!今天我算看清了。”勿忘我道:“刚才真有人说禀报大王?”高水清道:“当然。你俩昏倒在捆绑中,是老兽头让小兽子去禀报大王。约有一支香工夫,大王就来了。我以为是谁,原来才是万一飞……万魔头。”竹如故道:“我爹也多次告诉我,吃人滩的事与万一飞有关。并让我……”勿忘我道:“让你干什么?”竹如故有气无力道:“算了,别在这等死喽,咱快走,否则又要倒霉呢。”高水清道:“走,快走!毕了再议。”便领着她俩往大路方位去。半夜,到了安心庄,月光里,好一个庄院。但见:
前可逃生,后可躲命。绿荫树中疑无户,房宅尽藏竹林处。安心庄院怎安心,侧耳能把哭声听。晒谷场里,鸡鸭鹅不怕。杨柳梢上,群雀无喳喳。棚圈槽旁,牛羊猪闭目。不见屠刀,家畜不泪下。
勿忘我道:“这是安心庄,我实在走不动了。”高水清道:“走不动,还得忍着点。我来搀你们,快走。”竹如故道:“安心庄,这名儿一听也安心喽,不必急。”勿忘我道:“安心庄,没事的,我来过,放心。”高水清道:“这庄离吃人滩也不太远,只怕万一。”勿忘我道:“这么黑,咱不如扯扯闲话,壮壮胆子。”竹如故道:“听我爹讲:吃人滩太可怕了,太恐怖了。有几家庄户人的儿女死了,埋后也被吃人贼挖出来吃了。”高水清道:“不错,我爹生前还给我讲过吃人贼的恶事,你们不是要我讲故事么。”竹如故道:“对,你还欠我们的故事。”高水清道:“好,我讲。有一天,一个吃人贼端给他娘一碗吃食,他娘问:‘是啥’。吃人贼道:‘是清炖猪肉汤…快吃,娘,可香喽’。其娘不知,也吃干了。他娘成天听隔壁房里在剁木头,咣咣地响,他娘从窗缝子往里一看,惊吓得浑身打颤。见是她儿子跟一伙吃人贼在剁人骨头,卸成一件一件,掛起一长竹杆,在薰死人腊肉。第二天一早,她儿子又端一碗人肉汤给他娘,刚推开门,见他娘悬梁吊死了。”竹如故一听,道:“我怕死了。”高水清道:“你会武功,怕什么。”竹如故道:“我会武功有什么用,刚才险些喂给吃人贼了。”勿忘我忽见前面有两个黑影在闪闪挪移,便哑声手指。高水清食指放唇边:“嘘—”轻吹哨,便自身潜草丛去追侦,原来是一少男少女。少男道:“这安心庄上每天丢失一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听这里庄民议论纷纷,说有收生者,也许你妹妹被收生者收走了。”少女道:“收生不会流血,可我家院墙外发现我妹妹的衣鞋扔野外,地上有血迹,而不见我九岁的妹妹。丢失三天喽,哇哇…”便哭出声来。少男道:“贞贞,别哭。小心被吃人兽听见,咱也没命喽。”唤做贞贞的不吱声哭了,道:“辛辛哥吔,我走不动了。”被唤做辛辛的少男道:“走不动也得走,不走,在这喂狼人么?咱找你妹子,找了三天,在这滩里滩外,盯见七个人的头骨壳。天啦,还不快走。”高水清一听,知是两位天真少年,便起身钻出草丛,谁知那少女吓得娘呀爹地乱嚷:“娘呀,碰见鬼喽…有妖怪…黑桩桩般冒出妖子身裁啦。”辛辛见走上来的是有相貌的人,只是凭借刚钻出云层的月光瞧见,道:“什么妖物鬼怪?”高水清谦谦有礼,拱手道:“二位寻亲人,哪有什么妖物鬼怪,我乃是一个人吔。”
这人语轩昂,话头洒脱。两个小的反而象壮了胆,上前围近。少女贞贞道:“小女子说漏了嘴,见谅见谅。”高水清道“不必客气。”少男辛辛道:“深更半夜,你象个秀才公子。可这一身连泥带水,怎么回事儿?”高水清恭道:“实不相瞒,沼泽滩子淹煞人了,我们是死里回生啊。”说着,勿忘我、竹如故来了。竹如故瞧这少男少女都是乡村人氏打扮,从刚才话头插入,道:“这地方有洗漱的清水沟沟么?”少女辛辛又多了些胆,指道:“大姐姐,退后到百步,往那里便是,我引你们去。”竹如故道:“咱先把衣裤鞋上泥巴洗掉,走。”勿忘我道:“小妹吔,引路。幸亏大热夜,要不,洗都不敢耶。”高水清、少男辛辛也跟了去。男女分两处,树叶隔开,各自洗了泥。衣裤鞋,里里外外拧干着身,颇觉凉爽自在多了,又都走到一起。
高水清关切道:“你叫辛辛,你叫贞贞?”二人点头答应道:“是—是。”
三人细看辛辛生得怎样。但见:
粗皮黑糙瘦骨脸,转动滑稽玲珑眼。
赤双脚穿补巴衣,头发留成锅铲铲。
三人再看贞贞生得怎样。但见:
幽黑留海额前梳,娇滴秀气盖不住。
小小身裁褴褛衣,大眼茫然悲出路。
高水清道:“是谁的九岁妹子给丢了?”贞贞道:“是我妹妹……丢了三天了…爹娘没了,妹妹也丢了,我好苦的命啦。”勿忘我上前抚搂其手臂,哄道:“别哭叫。万一让吃人兽些个听去,咱都要遭秧喽。”竹如故道:“可惜咱的三把剑也丢进沼溏里了,银锭用光了,肚子又饥,本姑娘从来没受过这等大罪。”高水清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丢了就丢了,想开点。”勿忘我道:“咱们快离开这,进安心庄去才安心。”少男辛辛道:“安心庄更不安心,每天这丢一个人。”竹如故道:“咱上哪儿去躲栖?”辛辛道:“我倒有个去处,跟我来。”都跟了去。
五个人来到一个隐蔽草房,一面墙倒塌了。五人进去,拣石橙各自就座,天色已放亮,都更有些胆气。辛辛原来是个顽皮的笑趣横生天真男娃,笑道:“贞贞吔,遇上两位姐姐,一位大哥哥,这下可热闹多了。”贞贞挽着两个毛辫子圈圈,道:“大哥哥,大姐姐,贫地相逢。你们是大公子大小姐,来这鬼不下蛋的地方作甚?”勿忘我道:“晦气得很,真见鬼,我们也是尽遇难啦。”高水清道:“哎!唉!谢、笑二兄弟仍在牢中,咱又伤了两人…没死,陷于泥潭,又险些被一帮狼兽开刀,成了他们的下酒菜…这神秘湖还有这么黑暗的去处?这这…都与万一飞有关呐。”竹如故道:“咱在这喝西北风呐。走,跟我去我家,我要换衣裳,取宝剑,取银子。没这些能混得下去么?”高水清道:“我想去找万魔头算账!”勿忘我道:“可赤手空拳,饿都饿倒了,怎么算账?”高水清道:“遇到这两位少弟少妹,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竹如故道:“都走!一起走”少男辛辛道:“多两张吃饭的嘴,怕…”他丢个调皮小脸。竹如故逗笑了,道:“你这小鬼弟还滑稽,能逗我笑,给你碗饭吃也不亏。都走,一到行乐大府,要有尽有。”众人听她口气很亲切硬朗,便随了去。
走不远,顺路摘些野果子充饥。高水清边啃野桃子边道:“走了二十里路,还有多远?”竹如故道:“吃人潭离行乐洞一百里,你算还有多少里?”都叹到:“呀。”“唷,”“哦。”一阵叹息不止。竹如故扬扬小姐的派头,道:“这有个酒家,我爹领我来吃过酒,店主子认识本姑娘。咱们美美地吃一顿,赊账。”众人听她这一说,便跟了去。
走不上二百步,只见林子外一望杆上,飘荡着酒肆旗号,好一个酒家去处。正是:
小桥小溪小酒店,迎送过客已多年。
老远闻到飘酒香,柳暗花鲜房三间。
小人把盏计算人,壮士饮出英雄胆。
就是皇上肚儿饥,也把贫餐当美餐。
竹如故先进去会了店主,不大工夫,从门里探出头一招手。都进去一看,满桌子好酒好肉好菜。竹如故、店小二招呼各人坐定,便急急开吃。辛辛挑吃长豇豆,一串串长豇豆扑掛在耳朵上,鼻梁上,逗得众人一阵憨笑。竹如故笑道:“一笑千金值。本姑娘没白让你吃,能逗本小姐笑,也算你的本事。”辛辛道:“我主要是逗贞贞笑哟。”贞贞一笑,也忘了些遭遇,只管默头夹菜噬。辛辛抢吃得差不多了,又风趣说道:“大哥哥,你小时间尿床么?”又逗得众人连笑。高水清笑道:“我小时候,不仅尿床,而且是个秃子哩。”众人又一阵笑。辛辛弄个鬼脸,道:“安心庄上有句顺口溜,可好听了。”竹如故笑道:“快说呀,能逗本小姐笑么……只管说。”辛辛又耍个鬼脸,道:“不敢多说。”竹如故道:“说!逗笑呢,不管什么,只管倒出笑料来,下酒才美气。”众人扬眉愿听。辛辛道:“安心庄上人叨叨:秃子秃,爱打牌,打到半夜不回来。鸡一叫,狗一咬,吓得秃娃回来了。”众人又一阵轰笑。贞贞道:“大哥哥好气派,一看就象个英雄人哩,你反而不尊重大哥哥。”辛辛挤眉弄眼,众人一阵笑。高水清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笑,也是人的福份。不妨不妨。”贞贞道:“单笑一阵子,可是我妹妹要是被吃人贼噬了,咋个办吔?”勿忘我道:“你妹子要找,牢里人要救,吃人滩的操纵者要查,但是,都得有个着落了再说。”竹如故道:“本姑娘受了这多罪,这大辱。给我爹一诉苦,我爹能放过那些忘八肚子么!”高水清叹道:“可惜八个吃人贼都被万一飞杀人灭了口,要有一个未死,在下得擒住活口,掏出直话。”说着吃着,一桌子吃个精光。又上些菜饭,都吃得饱饱的。又借个袋,盛装些饼子。竹如故签了吃条,道了谢,五人便急急赶路程。
走过三十里地,又进一片林野。竹如故瘫坐下,道:“天好热,咱歇歇,累煞人啰。”高水清环视周围道:“这尴尬去处,不便歇脚。万一碰上歹人,就糟了。”其余三人忧豫不决,也有想坐下歇气。高水清道:“这林深黑沉,出了林子再歇吧。”竹如故道:“只是大伙儿骨头架子都走散了花,实在是走不动喽。”高水清又瞟四野一扫眼,道:“那你们暂且歇少顷。在下四处端详,有无歹恶。”说罢,四人都软倒了。高水清独自一人撩衣破步探视,忽听林中隐隐有女子喊叫声,只是听不清,便朝喊叫声处驱近。女声更宏亮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老妇为养活娃儿去镇集卖柴草,只挣得三个铜钱,家里都揭不开锅喽。”高水清见那老妇人跪地只磕头求饶。旁边站两个青衣高汉子,朴刀在握。一粗汉厉道:“打家劫舍,没理可讲,没情可饶!”另一汉厉道:“你家里人死光,与我何干系?三个铜钱也中,快拿出来!饶你这条老命!”老妇人磕头碰响,道:“发发慈悲吧,两位大爷,饶了老妇吧。”那两汉根本不理会。特壮粗汉冷笑道:“哈哟,咱这豪人,只图个一世快活,管你什么慈悲不慈悲。”另一汉道“少哆嗦,这林子里,可是不要秤来分金银吔!要命,就把三个铜钱交出来,免得我动手。”另一汉道:“再不交,就一刀把你老东西咔嚓了!”说着举起朴刀。高水清早已近拢,手中两个石头抛了过去,正打中两歹人嘴脸,都抚脸倾倒,叫骂也喊不出口,吐血水声唤,朴刀也坠落地下。高水清几个箭步,一手握一把朴刀,两刀尖峰对准两个歹人,怒道:“忘八羔子!欺人太甚!”老妇人转身跪向高水清道:“饶了他们,甭杀他们。”两贼失了刀器,只是跪地求道:“饶命,少爷爷,饶命,饶命。”高水清厉道:“是谁让你们两歹货来拦路抢劫?”正说着,辛辛、贞贞闻声已赶来,竹如故、勿忘我也赶来。辛辛道:“害人精!杀了算了。”老妇人只是不让开刀,抱住高水清的一条腿。竹如故道:“饶了可以,只是得讲出是谁指使你俩来干这打劫的勾当。”两歹汉里,一个弱者看不回复过不了关,吞吞吐吐道“我…我俩是…石王的手下吔。”勿忘我道:“哪个石王?”歹汉道:“石峰大王”。竹如故道:“石峰大王?原来是盖世一郎石峰的小卒子!难道是石王叫你们来抢钱的么?”另一歹人吱唔:“不,不,不!石王名盖天下,出名峰并不知晓。”高水清道:“盖世一郎是石峰,听说过。出名峰让你二歹徒败坏名声了。”竹如故道:“石峰,本姑娘认得。盖世一郎是个讲公理的人,他为名爱名好名声,谁都知晓。”勿忘我道:“就是那个牛皮大王吧?”竹如故道:“石峰是吹过牛皮,但人不差次。”高水清道:“这两把朴刀不能再交你们去害人,快滚远一点,再干坏事,我一刀一个!”两个歹人只磕头,谢饶命,狼狈离了去。老妇人又磕头谢一阵,亲喏数语。高水清直送她出林,安然上路。有诗道:
强人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头。
擒贼先应擒贼王,剪径打劫死路走。
不义之财万莫取,君子爱钱正道求。
知足常乐也有福,抢弱榨贫不如狗。
一干子五人嘻嘻哈哈欢走。高水清自提一把朴刀,另一把交竹如故,道:“竹姑娘,拿上,你会武功,万一再遇上些歹徒,好对付。”竹如故接了朴刀,都壮了些胆量,径直饶进羊肠小道。走了不远,路过一集市,正慢悠悠地边行边走,忽有人吵得不亦乐乎,吵着吵着打起来了。买主老汉道:“三斤肉,少给半斤!你太缺德喽。”肉家子道:“少了就少了,你能把本爷怎地?谁知道你私下割去半斤没有?”老汉道:“才转个身的工夫,老夫能用手割下半斤么?是那边卖菜的帮过秤,才知晓少了半斤!”那肉主人提起宰猪刀,吓唬老汉道:“再胡赖我,就少怪本夫不客气!”吓得老汉只哆嗦,气得呼天叫地。高水清上前,竹如故道:“少管闲事,免得耽搁路程。”高水清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管什么路程不路程。”几步抢上去,从中截开,道:“主户,少开口闭口大吵大吓唬人!”杀猪屠夫一看,他提着朴刀,有点胆怯,还强词夺理。高水清问老夫,老夫指出卖菜的人二次过了秤,差半斤。高水清携来二次过秤的卖菜老妇,老妇坚语说二斤半猪肉,过秤不会错,又过一遍,是差半斤,屠夫只是硬犟不补。高水清以朴刀威逼,这才给老头补够秤。老夫谢了离去,一街来看热闹的赶集人议论纷纷:“处处有吃人贼!”“这种市霸太可恶!”“没人抱打不平,不是白白吃大亏么。”自古有忠言:
一毫之恶,劝人莫作。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亏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眼恢恢,报应甚速。
一干五人离了市集往前走,高水清道:“解包袋,各取个饼子吃。”五人取了,边吃边往前走。勿忘我道:“高大哥,跟你走江湖,没白来。”辛辛道:“跟了高大哥,浑身胆子多。都说行侠仗义,林子里,林子外,我才亲眼见着了,有意思。”贞贞道:“要不是有两把朴刀长威风,小女子迈一步也不敢走。”竹如故大列列气傲傲道:“没两把刀,赤手空拳,本姑娘也敢走江湖。”高水清道:“江湖上,不是耍子。泼皮、歹人、赖子、恶棍……要有尽有。大白天,客栈里也强暴女子。我们再怎么打,也打不干净。”勿忘我道:“要是有治理之大权在握,就解决呐。”竹如故道:“可惜那湖主大王的权最大,只是轮不到咱高大哥坐座吔。”辛辛天真道:“要是湖主大王之位是高大哥,咱都当跟班娃儿,来治治那些恶人,治治吃人滩,才能结果恶事恶人哩。”高水清道:“我爹爹曾当了十年的湖主,也没能治理好神秘岛湖。结果,连人也殁了…在下能比我爹强?”贞贞道:“大哥行,高大哥哥有这本事。”勿忘我道:“这神秘湖乱极了,恶人横行,大白天吃人。都是谁的过?”竹如故道:“要是我爹当了新湖主,管保没这些乌七八糟的歹事,没想到万一飞爬上这王位。”高水清道:“万魔头不下台,湖岛不得安宁,狼犲虎犳,吃人叼人,良民都变成了下饭的菜,怎么得了。”辛辛作个滑稽闪动,道:“咱都跟了大哥,学炼十八般武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有意思哩。”高水清谦道:“十八般武艺,我爹都教过我,但我并不精通。在下武术平平,碰上大魔头,根本不是对手。”勿忘我道:“铁棒磨成针,功到自然成。高大哥是大器晚成。”竹如故道:“本姑娘的爹武功振中原,什么藏龙会,什么武义门,什么出名峰,什么权世宫,没有一个是我爹的对手。”辛辛好奇问:“竹姐姐,你爹是谁?”竹如故趾高气扬道:“说出来,让你吓一跳。”辛辛直问:“是谁?”竹如故昂头傲然道:“竹中剑。”辛辛惊趣一动,道:“竹中剑是你爹,干什么的?”勿忘我见竹如故不再理睬,怕伤了辛辛的面子,便接口道:“竹中剑是行乐洞第一王。”贞贞道:“有第一王,还有第二第三王么?”高水清接上道:“当然有喽。第二王:海中剑,第三王:山中剑,还有第四王哩。”辛辛惊吐舌头,耍个鬼脸道:“我的天,这么多王,那,第四王是谁?”高水清道:“第四王:丛中剑。”辛辛调皮道:“都是剑、剑、剑、剑;都很厉害么?”勿忘我道:“当然剑术高强呐。”高水清道:“可惜,这么多王,包括三大商王,盖世一郎石峰,权世宫的天下第一杀午情戟,都不是万一飞的对手。”勿忘我道:“万一飞因武功太强,才坐了湖岛之尊圣位。”辛辛道:“高大哥打得过这些大小王么?”高水清道:“有的交过手,有的没交过手。万一飞不知炼的什么魔法?那么神秘,难道神秘湖、神秘岛、神秘殿都是从万一飞的神秘武功得名的?”勿忘我道:“这该不会吧。”竹如故傲傲道:“高大哥未免太抬举万一飞呐,其实,神功都在炼。别看我爹是小王,说不定呀,哪一天打败大王万一飞哩。”贞贞好奇问:“又是大王,又是小王,名目好多,记都记不清。”辛辛疑道:“大王和小王是敌人还是朋友?是好人还是坏蛋?”竹如故忽然怒道:“瞎扯!我爹是小王,肯定是好人喽。”高水清道:“大王和小王,明里是敌人,暗里是朋友。有时,却看到明里是朋友,暗里又是敌人。小王当然归大王统治,行乐洞、奇宝河、出名峰、权世宫都在神秘湖上,当然都归湖主万大魔王总管喽。”辛辛道:“哦,我懂了,原来那些小王就像大楼房的台柱子,一个个撑着顶梁。大梁在上,就是万一飞大王。”
正是: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倒下来。
究竟谁是上头梁,实为神秘难以猜。
高水清边走边道:“我爹老湖岛之尊,才是真正的上梁正梁,万一飞算个什么货色。”勿忘我道:“万湖主真是杀你爹的元凶么?”高水清道:“我一直这么想,但又没有真凭实据。其实,我心中也乱布糟糟。我又没有亲眷,逼得我好惨,无处栖身。”竹如故断然道:“吃饭防噎,走路防跌。你爹高大湖主正是因为没提防万一飞,才落了个大祸特厄。”辛辛道:“竹大姐姐,你爹会收留我们么?”竹如故笑道:“本姑娘是我爹的掌上明珠,那发甚么愁,只不过是本小姐一句话而已。”勿忘我道:“这么多人,你爹不怕麻烦么?”竹如故笑道:“我爹气宇轩昂,不是心地狭隘的小人噢。”高水清道:“朔风劲起,莫不是要下大雨了?”辛辛道:“不错,小的腰杆会算风雨,天黑前必有大雨。”高水清道:“你的腰杆这么灵?”辛辛道:“小弟腰骨折过,雨前疼痛,是要下雨的征兆。”有诗道:
风湿骨病一旦降,方能预报算气象。
一个小小辛辛人,此测堪比诸葛亮。
黄昏近至,果然滂沱大雨倾泻。五人随竹如故去一客栈躲雨,高水清道:“雷鸣闪电,天即黑至。此客栈离行乐洞有多远了?”竹如故道:“还有二十多里。”高水清道:“我们走得好慢哟。”贞贞道:“都是我这女辈小人耽搁了路数。”高水清道:“不妨不妨。”勿忘我看这客栈黑沉沉、阴森森,疑道:“晦气,这尴尬之栈有些不妙。”辛辛急问:“有吃人贼么?”勿忘我道:“说不清”。高水清道:“也许凶多吉少。”正说着,两个花衣恶棍拽住一秀气女子,从屋里打出屋外,秀气女儿呼救:“救人哟,流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高水清早一个大跨步上前,朴刀板子拨开两大汉,道:“男人打女人,耍什么威风!”一高汉转身走了,矮大汉骂道:“老子掏了钱,就是来鞭糟女人!老子出钱换肉,女人用肉换钱,这是天经地义。你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吐唾沫星子乱飞。勿忘我上前道:“你满口雌黄,把女人不当人,耍什么恶!”那打得遍体伤痕秀女挣扎起身,道:“你们真给钱么?是豪恶霸道,强暴小女子!地痞、无赖!是骗子手!”突然,原高大汉执一条长枪冲进来,猛猛向秀气女子搠,看看从心口子搠个血通。高水清一朴刀急拦截开,那大高汉子又使花枪对高水清搠刺,竹如故一朴刀挡去。那矮头转身去取一把宝剑,一枪一剑对高、竹,便打得天翻地复。那大汉看有三个女流,便想劫持勿、辛、贞三人。谁知这辛辛机灵,翻起园桌在客堂里滚,三人藏于背面后。那大汉打一个唿哨,后客房拥出六个强汉,这下打得更是热闹。辛辛、贞贞怕高、竹吃亏,有意引走几个,往外直跑。此时雨大,四条汉子追他们俩,追入窄巷子。辛辛、贞贞躲到黑处,用竹杆顺势一横,四条汉子跘倒,淋一身雨,天又黑,连连叫苦。六条汉子,又加两个强汉,共八个打高水清、竹如故,又来两位高手围攻。看着危在眼前,忽然跳出一人,一剑卷起劲风,只使出,“一剑连天”式,将十个强汉扫倒在地,伤的伤,跌的跌,个个叫苦急逃。自古有告戒: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为善最乐,为恶难逃。除恶扬善,宜执正道。
这人打跑歹徒,抱拳施礼道:“小姐受惊了。”竹如故立势握刀,偏头不理。高水清急抱拳恭道:“仗义兄台,多谢你及时相助。”这时,勿忘我、贞贞、辛辛都来了,但见这威武之人:
六尺半身材,三十出头年纪。头戴一顶青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彩花战袍,腰系一条金玲珑腰带,足蹬一双金线锁边铁色靴。手捏金龙壳子剑鞘,生得虎头虎眼,虎须两边弯。
竹如故不落人情,反而怒道:“谁叫你来这么迟!都快要本小姐这条命了,你才出手!”威武之人对各位生人自介绍道:“在下是行乐洞丛中剑,是竹姑娘她爹竹大王的下属。竹妹子,在下迟一步,让小姐受惊了,恕罪。”竹如故气傲傲道:“算了算了,不过,本姑娘可不落你的人情哟。要是你不来,我的绝招出台,也把那些龟儿子打得屁滚尿流。”辛辛、贞贞偷偷吃吃地暗笑。那秀气女子被扯破了上衣,急急谢了恩,抢步更换全衣去了。
竹如故大列列道:“本姑娘又饿又渴又累。”丛中剑吼叫一声:“快,来酒,来肉,来菜!摆一桌子!让本王与竹姑娘及朋友们些个:把酒令风,淡笑趣生,暢快畅快。”不到一路短棒套路的时辰,一桌丰盛酒肉菜,摆成满满桌,六人分宾就座。丛中剑拱手道:“大小姐,快吃。这位兄台叫甚名?”高水清拱手道:“在下高水清,多谢丛兄款待。”丛中剑道:“来,甭客气,喝个痛快。”酒过三巡,高水清赞叹道:“丛兄台的杀威剑来势如风,闪电般快猛,偑服偑服。”丛中剑还沒开口,竹如故扬眉道:“还不是我爹给他教授,同我爹比起来,差远了。”丛中剑一脸尴尬,窘道:“说的是,说的是,本小王排位第四。第一是你爹,头王武功盖世,在下四小王岂能相比。”高水清道:“在此遇见阁下,幸会幸会。”竹如故道:“三年未见,本姑娘都不想见他。”丛中剑更显窘态,脸色绯红,只招呼人吃酒。勿忘我、贞贞、辛辛只默头吃,竖耳恭听。丛中剑道:“这三位小弟妹叫甚么,都上哪儿去?”高水清一一介绍毕。竹如故道:“都是本姑娘的朋友,遇难中相逢,上我家去呗,还能上哪去。”丛中剑拘谨道:“怎么会碰上刚才一伙吃剑的歹子?”辛辛抬话道:“那是地霸,欺辱良家妇女。一路上尽遇些个恶棍、流氓、无赖、地痞。全凭高大哥、竹姐姐见义勇为,整治邪气。”丛中剑抱拳道:“钦偑,钦偑。请问高兄台与勿姑娘是一对…”竹如故抢上截话道:“糊说!勿姑娘是回族,高大哥是汉族,吃都吃不到一块儿,怎么能成对成双。”这一排子话,弄得高、勿窘窘无语。丛中剑挑话逗道:“兄台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定是高门之子,身世不一般吧。”高水清直言道:“算不得甚么高门。实不相瞒,原湖主高歌便是在下的亲爹爹。”有诗为证:
神秘湖岛多立功,高歌曾是老英雄。
皎皎绝色易沾污,遥遥巨树被折风。
深山密林藏猛虎,四海深处潜蛟龙。
大人已逝惊天下,失事仍结疑团中。
丛中剑这一听,脸色变暗,时而虎视眈眈,总算挤出语词:“噢,哦……果然是高…门…之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嘛,一样地超凡脱俗。”嘴上说的一套,心中却又在嘀咕一套:“行乐洞王最恨的就是高歌,恨不得高家死断种。如故却要把仇家儿子引进行乐洞堂…”竹如故见笑中剑悸窘,挑道:“怎么,你嫉妒高门子弟么?”丛中剑吱唔道:“哪里,哪里,小王是想二王、三王干的事,不如你爹头王。”竹如故道:“二王、三王都比你强,你是乌鸦歇在猪背上,光看见人家的黑,看不见自各儿黑。”辛辛引头笑,众人跟着笑。唯高水清没笑,只是心焦切切,道:“天怎么还不亮?”竹如故道:“我还没好生睡一大觉哩,急什么天亮。”又打起呵欠,伸伸懒腰,道:“本姑娘困乏死了。四小王,把房櫊去定好,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丛中剑答应一声告退。不大工夫,客栈店主来恭请,各自便洗漱毕,分头去入寝。
第二日一大早,有丛中剑备了花轿,指派四个脚夫抬轿杆,竹如故上轿就昏睡了,高水清一干人跟轿而行。走过二十多里,便进得行乐林,又进得行乐亭,又上行乐坡,绕过行乐山,便拐进一亮堂堂高大洞天。早有人报给头王竹中剑,二王、三王跟了头王来迎竹如故。好大排场,有吹拉弹奏的,鸣锣敲鼓的,歌乐一片,比拜花堂结新媳妇还隆重,高水清等振惊不已。迎进内中正堂,只见四壁龙飞凤舞雕画,虎皮织成大地毯,令人惊慕。虎皮高台上,中间坐头王,二、三王排两旁就坐。四王立即让座,将第四把胶椅让竹如故坐了。头王一摆手,两边四十号侍卫排排退出,唯高水清在场。勿忘我、辛辛、贞贞,早有随从引去,安置盛待。高水清细细端详头王竹中剑生得怎样,但见:
身着朱红甲,足穿龙虎靴,腰系一条鸦青闪亮绦,前后铁掩心。
生得狮头红须,燕颔豹眼。七尺过身材,四十出头年纪。
高水清抱拳道:“在下高水清,参拜诸王。”头王竹中剑平手,道:“不必多礼,丛王对本座讲了,令侄是高歌湖主之子,稀客贵客呐。本王早晓得你的大名,难得来行乐洞府作客。好了,一路辛苦,先歇息歇息吧。”言毕便有侍从、丫环、家丁伺侯,锦室中有盛情款待。
转眼十天过去。行乐洞里里外外,堪称风景秀丽、绝美养逸胜地。高水清第三日就要走,只是头王竹中剑不允。竹如故为暖人心,引四人去兵器库各挑一把宝剑,闲时间,在行乐林里打打剑,混心焦。这天,竹如故正携剑去见父,突然一青衣刺客蒙面杀来。竹如故使出她爹教的《叱咤风云》式,《归心似箭》式,又一个《头角峥嵘》式,满以为三绝式,可结果刺客性命。哪知晓那刺客尽破了她剑法,来一式《平分秋色》,已将她手中剑分离空中。那青衣刺客,跃空接了她的宝剑,双剑架竹如故脖项上。竹如故惊目等死,突见青衣刺客吹一口气,那蒙面就脱落。她一看,原来是爹,呼道:“爹—是爹。”竹中剑道:“竹儿的剑法有长进,三个绝式不差迟。怎么对万一飞迟迟不动手?”竹如故道:“爹,我下不了手。”竹中剑厉怒道:“万一飞庆典之际,你是座上宾,杀了他易如反掌。下不了手!为甚么?”竹如故道:“杀了万一飞,我也跑不出神秘殿院。再说,湖岛之上,要杀万魔头的人,是大有人在,何不借刀杀人。”竹中剑道:“借谁杀人?”她道:“高水清。”竹中剑道“高水清干吗?”竹如故道:“他爹是被万一飞害死,连尸首也找不着,他恨万入骨,怎么不干!”竹中剑道:“我儿果然聪明,只是你爹看出了一个秘密。”她道:“什么秘密?”竹中剑道:“你对高水清有了情心。”她点头道:“请爹成全。”竹中剑道:“错!像我们一家人,都不应有情心。你娘为情心而死,难道竹儿步你娘之后尘么!”竹如故道:“情心总比魔心好。多年来,爹禁止女儿出门,十六年在爹身边,被行乐洞魔心所熏陶。自从女儿出家门,看了大江湖,才省悟改过自新。把自己那个多余的难看的魔心…割掉…我被你育养,就象长了一条难看的尾巴,难道不应割掉!”竹中剑道:“大胆!自从你回来后,觉女儿你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连心肠也慈化了!这…这怎么去对负行乐洞的敌人!这还了得!”竹如故不吱声。竹中剑把剑顺手猛扔,端端扎断一支小树,匆匆离去。她去拾剑,扶那杆树,已惨然无从复生。有诗叹道:
邪门老辈仇敌人,夜以继日费精神。
怒出一剑斩倒树,哪怕辜负女儿心。
爱有多少恨多少,爱有多深恨多深。
父女翻脸叫断决,家和变作院里尘。
***
丛中剑成天纠缠竹如故,被她撵走,又伤脸,又碰钉子,有些丧心病狂。他成日虚度,吃喝玩乐,与丫头些个风华雪月,与二侍女、三侍女荒于嬉,下流成性。不知喝了什么“长生酒”,反而发须眉毛全白,疯疯吼于林野:“哦,哦…怎么,我变老了…‘长生酒’原来是‘白老酒’…我快死了…人生,这么快就要完结了么…我心上的竹姑娘,再也得不到了…”高水清掏出其爹留下的《万年青》药,又按其爹的秘法,加以功力逼内。使过十个疗程,丛中剑返老还青,磕响头道:“丛中剑愿以命谢高少爷。”高水清责道:“不需要谢!我只要你忏悔自各儿做的丑事。”丛中剑道:“是!我遵你所言,将成天忏悔。”
然而,狗改不了吃屎。行乐洞四王,出出进进,轿来轿去。半夜三更,累死抬轿的脚夫,也要去寻欢作乐,荒滛无度。有诗为证:
天上星星亮晶晶,穷人抬轿富人轻。
脚夫泪尽黑尘里,王爷欢乐在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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