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无极玄冰诀》——小攀少》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湮灭之龙》:. 边衅。
第一章. 边衅
龙神历21375年,帝国历853年,父神历39175年,12月,撒加塔伊诺帝国(IMPERO de SUBJECTIO)北部边界,努瓦雍伯爵领(COUNT NOYON),与至圣联合(SACRUM CONJURATIO)的考伊科(KAYX,de EPISCOPI REGIO)主教区,发生了一场边界冲突。
冲突的原因,是努瓦雍伯爵领的税吏对有着教会高层后台的某位辅祭说了一句否定至高神、羞辱父神教的话,还是考伊科主教的某个管家在市场交易中耍了把戏,在发售的谷物中掺杂了发霉的陈年麦子,造成努瓦雍伯爵的现任情妇的小舅子的老婆的二姨妈损失了一大笔钱,已经没人关注。反正就是这个秋收刚刚结束的时节,双方各派出了上千人的部队,打了一次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记载在帝国史以及教会编年史上的仗。
这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多么糙蛋的时代。
“老乔,这天可有点凉哈。”
农夫之子本(Ben)把手里的杆炮夹在胳膊下,搓着空出的双手低声抱怨。
老乔,乔纳斯(Jonas),是努瓦雍城里的面包师。作为城市有产阶级,他比戴了一个擦拭过几百遍都掩饰不了锈迹斑斑本质的八棱铁片头盔的本,有着更好的装备。一套带衬裙的皮甲,上面镶嵌了大大小小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铁甲片;胸口的护心镜是钢制的,被他的小儿子磨得锃光刷亮可以当镜子。而他的头盔,可是邻居铁匠按照正规军队制式铸造的,还附带有可上下推拉的面甲。那老家伙白吃了老乔六天的坚果面包,再不花心思操-弄就是没良心了。这一身行头,配上老乔出师后就从没遭过饿的胖硕身材,足称得上是雄壮威武。要不是老乔和他的婆娘狠狠心,拿去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金币贿赂了募兵官,他是一定会被编排进勇武敢战的长枪队,又怎么会出现在以‘放完了就跑’而闻名的部队——杆炮队里呢?
“嘘。”乔纳斯转动着眼睛发出警告。本连忙恢复成双手持杆的姿势,眼珠瞪大了注视前方。果然,没过几秒,一阵已经熟悉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们这帮废物,住在城里阴沟洞里的渣滓,哦,还有种萝卜、甘蓝的乡巴佬。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今天要是有哪个给我掉软蛋,不卖力厮杀,除非鬼头鬼脑地没让我瞧见,否则一个个当临阵逃跑论处。”跋扈的言语,装模着样的腔调,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狗-娘养的杆炮队队副,虽然这支部队根本没有正式的队长。“知道临阵逃跑什么下场嘛?砍了你们的头,吊在你们那破窝草棚的外面。看到的都会吐你们全家一脸唾沫。”
来回扫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可以借题发作的,代理队长踹了早被踏平的泥地两脚,悻悻地转回后排去了。真让他找个人杀杀看!谁都知道他不敢。刚带上的队伍根本就是人头不熟,瞧着像是小人物的,后面不知道会惹到哪位大人呢!这场仗,不就是对面卖粮的异教徒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某个小吏嘛。再者,自出兵以来,这家伙大部分时候都躲在最后面,随时准备情况不妙了就撒腿逃走。哼,开仗前表现一下,跑出来妆模作样地招摇一番,实际上最怯战的就是他罢。
本恨恨啐了一口。“老乔,你说那三趾狗爪是谁安排进来的?”
最低级的军官是少尉,少尉的军衔标识是三指龙爪。只是代理连长找人临时加工了镶上肩膀的龙爪,怎么看都像是狗腿。至于原来那个正式编制的军官,据说是在战前太激动,练习骑马砍杀的时候扭了腰。你个步兵杆炮队的队长,练个毛的骑马作战啊!
“伯爵夫人的老师的私生子。”乔纳斯抿了抿嘴,湿润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我给他们家送过面包,恰好瞅见他老妈带了他向老先生要抚养费。夫人从自己家带来的的老师八十多岁的年纪了,竟然还有个这么点岁数的儿子,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老当益壮?把他安排进军队当军官,是觉得时日无多,所以替儿子找个向上爬的门路罢。呵呵,不过谁知道呢?打发人进军队,也是那些大人物们摆脱某些不便声张的麻烦的常用伎俩。”
撒加塔伊诺帝国,一个传承近千年以龙神的多神教信仰为主的世俗国家,努瓦雍伯爵领又是北方新拓地的最北境。褒义的,该地可谓之民风淳朴。贬义的,其实这片土地上划分上下级贵贱的思想极其单薄。即便是普通平民之间,也敢背后嘀咕上流社会贵族阶层的糗事,还津津乐道的以此为傲。而今天他们所面对的,则是以信奉单一的光明神、至高神、父神而立足于东方,信仰坚定程度来严格衡定阶级的至圣联合。要是有低阶信徒敢于指摘上层教徒的,很可能会被裁定为异端行径,因而全家遭到流放、肉刑乃至处死的处罚。
这两者的对立,从精神世界角度来看是必然而无法避免的。然而事实上,努瓦雍和考伊科,近二十年来虽然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却始终保持着紧密的商贸关系。努瓦雍土地贫瘠,却盛产铁矿和钢铁为主的金属制品。考伊科的父神教徒崇尚反璞归真的生活,全身心关注于耕作和种植产业,出产的粮食谷物除了供给自身,还能大量输出给周边邻居。其中就包括敌对国度的努瓦雍领,目的是换取精良的农具。两地持续多年的默契,证明了物质高于精神的原理。可惜这场合作,今天终于走到了尽头。
“呜呜!呜呜呜!”考伊科的阵营响起沉闷的兽角号声。
杆炮队的众人停止了说长道短,气氛变得沉默而紧张。他们这支平民武装,被部署在战线的右侧,与两队城市枪戟兵和一小支以前充当城塞守卫的刀盾兵编排在一起。杆炮队的位置居中而靠前,枪兵在右侧,刀盾兵在左侧更靠后一些。显然,刀盾兵作为后备队的同时,充当着监军的职责。
本耐不住心头的紧张,再次开口说话。“老乔,你觉得我们今天能打赢吗?”
就因为小时候曾到店里偷过一小块白面包而被教训过的本,莫名其妙地就贴上了老乔。对此,面包匠乔纳斯也觉得有些无奈。他的心情不佳,没好气地反问。“打赢了有什么好处?为领主老爷多扩一片地、几口矿?”
本作为城市周边村庄的农夫,没有城镇居民的那种市侩。“离家前我妈对我说——好好干,多抢点战利品换钱,来年给我娶老婆。”
老乔噗嗤一下笑了,周围几个竿炮手也嗤嗤地笑了起来。
有以前上过战场的兵油子挑唆道:“本,你还是童子鸡罢?不用等明年,要是打赢了,我们去找个考伊科的娘们给你开荤。”
周围的轰笑声顿时热烈了起来。战争,创世以来就是暴力的代名词,区别只在于施暴者和受害者身份的转换。即使是世俗化的撒加塔伊诺,也尊重奴隶主对失去人身自由的奴隶的财产权。这里提到的奴隶主,就包括本的村子中的拥有1头牛2个下地干活的农奴以及1个做饭兼妾室的女奴的富农,以及乔纳斯的邻居铺子里有好几个负责选矿和鼓风的产业奴隶的铁匠。
那兵油子似乎意犹未尽。“要是赶在那些秃鹫前,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两个没开过封的。我告诉你们啊,父神教的女人……下面特别紧。反抗的时候,那两条腿一絞,能把你们立刻送进他们所说的那个……哦,天堂。”
本的脸骚的通红,心里头热辣辣的,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说的像真的一样。你试过?我可听说信仰至高神的女人,胸衣里都藏着剪刀呢。要是你这样的龙神异教徒碰她,小心她一剪刀剪了你下面那条香肠。就算不是剪了你,而是用来自杀,血了吧唧的,除非你对死尸有特别的爱好,否则也提不起兴致了罢。”乔纳斯笑骂道。刚骂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秃鹫?你看到那些奴隶商人了?”
兵油子点头称是,另外几个人的也支持了他的说法。乔纳斯不禁沉吟道:“难道时来运转了。这帮奴隶贩子们看着胆子大,其实背后少不了通天的大人物。既然他们都来了,这次还真有可能赢!?”
……
底层兵丁的想法,大人物们当然是不关心的。
右翼侧后方,努瓦雍军的主阵地,穿着整块钢板精心打制而成的半身铠,胫甲和腕甲配件齐备,亮银头盔上还矗立着一束华丽的羽毛,显然与那群士兵不是一个阶层的年轻军官,心不在焉地走向中央军阵。经过一个身材肥硕的矮个子,商人模样的那人和身后赤裸了上身满是拱起的肌肉的随从们,谄媚地向他鞠躬施礼。年轻军官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奴隶贩子,这些逐臭的苍蝇。哪里有战争和暴力,那里就有他们猥琐的身影。
前方的木制望台上,一个头发花白腰杆却依旧坚挺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眺望远处的敌阵,周围是警惕的亲兵卫队。努瓦雍领地肩配金龙的将官,而又参与到本次作战的,正是召唤了年轻军官的主将,科林-楚-努瓦雍(Collin Zu Noyon)准将。
走近后军官立正敬礼,轻锤右胸,姿态严谨而又优雅,带着帝国南部才有的贵族气息。“将军,您召我过来?”
科林准将慈蔼地看着年轻气盛的贵族军官。“是的,安东。我希望今天的战斗,你能留在这里做我的参谋。”
安东-冯-雷尔曼(Anton Von Lehmann),雷尔曼家的次子,科林准将在帝都游历正年少懵懂时结识的一位可爱女士的儿子。在他的身上,将军能依稀看到自己几十年前的影子,充满激情、无忧无虑。还因为他的眉目轮廓,隐约带着那位母亲的娇媚。
安东少尉和科林准将一样,同属于出身贵族,却又无法继承家族爵位的尴尬角色。他们要么在家族的领地纨绔一世,要么成为帝国廷臣,期望着有一天能从皇帝手里获得一块新的封赏地。当然,新的分封意味着帝国军队征服了一片新的领地或是另一个贵族家族的彻底绝嗣。与有着父神庇佑的至圣联合断断续续打了几百年,帝国也是输多赢少,不割地赔款就不错了。至于跨过海洋远征域外之地——开战前的那笔开销谁来支付?谁都知道这个时代,开疆辟土纯粹就是白日做梦。再说了,就算真有新拓地,哪个贵族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去接收呢!至于承继别家的领地,延续了八百多年的撒加塔伊诺帝国,每个贵族姓氏随便就能找出四、五个有姻亲关系的家族,哪里轮得到皇帝和跪舔皇帝的佞臣指手画脚的。
于是,他们这些贵族的次子、庶子,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了——从军。不是皇帝直属的帝国军队,而是地方上的领主军。
帝国对外风平浪静,内部却战事频频。上至统治偌大国家的公爵,下至令不出村庄的伯爵,哪个不是搜刮了领地上的平民百姓供养一支军队的?特别是努瓦雍伯爵领这样手头宽裕的领主,他们为有经验的军官提供的饷金,足以维持一个普通上等人的生活。如此一来,领主军队就能给这些本来在家族中微不足道的男人一个提升地位的机会。不打仗,他们这些贵族在一群平民为主的士兵之间,身份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打了仗,打了胜仗,出售战利品的所得也会有他们的一份。若是立了战功,或者容貌英俊、谈吐优雅,被领主或地方权贵看中而下嫁女儿,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更是一朝得势的晋身捷径。大贵族家的嫁妆,说不定就包括了一、两个富庶的村庄。接下来该如何在此基础上换取世代罔替的爵位,就完全看你是否能讨好岳父大人,是否能搜刮到足够金钱喂饱帝都纹章院的侍臣了。
安东少尉的母亲,就是存了这样的打算,所以把沉溺于温柔乡的小儿子赶出家门,打发到偏远的边疆领地来了。
她对这个小儿子还是有感情的,这么做只是恨铁不成钢。所以除了从丈夫那里预支了一笔客观的分家费,还用自己的私房钱替他购置了一套铠甲以及一把狡诈的商人号称能切金断银的宝刀——换而言之,是绝对不能与钢铁对砍的……装饰品。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深信矣!最后,这位负责的母亲从她丰富的社交生活经历中挑出当下军衔最高的一位,给他写了封声情并茂且绝对不能让丈夫看到的信,就把安东这宝贝儿子打发出来了。为母如此的,还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呢?
科林将军倒是深为那封信所感动。他没有儿子,在看到安东的第一眼,就决定把这年轻人当作亲生儿子来培养,以弥补自己心灵上的那点空白。即使现在安东脸上露出些许不情愿的神情,他还是善意地选择了无视。
脚下的铁靴踏在临时钉就的木台阶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几乎让人以为半寸厚的木板立刻就会断裂似得。边疆领的将领,必要时也要亲自上阵厮杀。所以准将今天穿戴的是全副套重铠,加上体重足有两百多磅的分量。身后,十几名亲兵都是类似的体格,跟着他鱼贯而行。将军听似随意地询问年轻军官。“安东,来得路上看到卡尔文-莫里森(Calvin Morrison)那伙人了?你对他或者他的职业有些不满吗。”
“一群食腐的乌鸦。哪里有好处,哪里就有他们的影子。情况不妙的话,他们又肯定是第一个逃走的。”安东恨恨地回答。“他们在这里收一个奴隶,只要给某个兵痞子几个银币。稍稍调理一下,教些规矩,卖给我母亲那样的女主人的时候,竟然能开出几十乃至上百的价钱。简直就是从我们口袋里抢钱。”
“你这么看?”科林准将笑了。“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他们的出现无异于提前吹响了胜利号角。要说站在胜利者一边的本事,奴隶贩子可比我们这些军人要强得多了。”
安东对此不置可否,将军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他的目的是想提醒关系亲近的年轻人,战争背后隐藏的权钱交易。无利可图的事,是没人愿意去做的。可惜,身体已经成年的少尉情商上似乎还有些稚嫩,没有理解长者的苦心。
走到支起的行军桌前,科林准将用手指划过桌上的地图。“少尉,告诉我,如果是你来指挥,会怎么打这一仗。”
高高支起的简便行军桌上,四角钉了一份皮质的地图。虽则简陋,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战场的局势。一道常人可涉水而过的溪流,隔开对峙的双方。努瓦雍军一侧是一个平缓的丘陵,科林准将提前安排,将视野内灌木砍烧殆尽,留下一片焦黑的开阔地。军队今天就是在向阳的丘面列阵。
小溪的对岸则是大片开垦过的田地,以及瘌痢头似的几块树林。田里早已收割过,只余下干枯的麦茬。相比于注重农工商并重的撒加塔伊诺,至圣联合更像是一个农牧为主的国家,对任何一片能够种植谷物、蔬菜的土地都不会任由空置。父神教的军队正在进逼,并逐渐归拢成一个个长方形的战阵。
“好齐整的队列!”安东少尉不禁感慨道。考伊科的军队即使是在前进时也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训练的精兵。
准将的亲兵正依旧前方观察哨传回的消息,将一个个代表双方军阵的木条摆放到地图上。安东的手划过地图的表面。“努瓦雍军一千两百,考伊科军不足一千,兵力上似乎我方占优。不过士兵的战力状况……。”
来努瓦雍已经一个多月了,安东勉强弄清了领地的兵力部署情况。本次出战,科林准将率领的较为精锐的部队,包括领地的守备队,两百三十名士兵。多数是装备半身甲和盾牌,持枪戟的长柄兵器或是剑盾的肉搏兵种,其余六十名是弓弩手。临开战前十天从城镇、乡村临时招募了六百民兵,这次也被派上了战场。单是这些,自保有余而进攻不足。所以努瓦雍伯爵又弄来两支人数约两百多的佣兵,听口音应该是来自北境守御使辖区。那里常年与蛮族作战的雇佣军,战斗力说不定还超过伯爵领的守备兵呢。如此算来,努瓦雍的军队有点杂乱拼凑的感觉。而眼前的考伊科军,显然是一支纪律严明、进退有据的强敌。
毕竟离家前应急补习过军事常识,安东并没有像不经事的新丁那样仅凭直觉就做出‘我军必胜’的结论,科林准将对此颇感欣慰。
“至圣联合,名义上是以宗教为纽带建立起的国家,实则类似军国主义性质的组织体系。”科林准将半是羡慕半是嘲讽地说:“接受军事训练,是至高神男信徒一辈子的义务。与热爱生活的我们不一样,他们每天除了劳作、饮食、休憩,就是学习圣书经典。剩下的时间,就都花在战列训练上了。要让你去过他们那样的日子,恐怕五、六天都撑不下来。从十一岁起就随同父兄同列受训,上阵厮杀,三十岁他们就成了毫无畏惧的精英战士。这就是这个国家以少数人口就能与我千年帝国抗衡,并成为大陆上与我们并驾齐驱的强国的原因之一了。”
“我也听说,至圣联合的军团方阵是极其强悍的。”安东心有所感地说。不过随即他便发现科林话语中的一点问题。“只是‘之一’吗?至圣联合有坚如磐石的军团兵,驰马如飞的荒漠骑兵,高端战力则都能施展神恩术,加上坚毅的一神教信仰,的确称得上是帝国的大敌。”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忘了说了。”
“愿闻其详。”年轻军官虚心地说。
“至高神信徒一生中有几项必须完成的义务,称之为功课。一曰奉圣,二曰劳作,三曰护教,四曰繁衍生息。”将军扳着手指头一一讲述。“护教既为战争,而繁衍生息就是让他们的女人生孩子。正是凭借着两、三倍于我们的生育能力,至圣联合才能在与撒加塔伊诺的大战,领地一片焦土的情况下迅速崛起。最初的时候,帝国只是把他们视为边远地区的游牧民族,甚至还打着将其一举征服的主意。而如今呢,至圣联合已经是一个让帝国敬畏的大国。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口?两百万、三百万,甚至四百万都不稀奇。记得我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父神教女人的子-宫给吞没。”
安东脑海里冒出些不怎么让人轻松惬意的景象,连忙强迫自己忘掉。他可不想自己生出和女人亲密接触就会畏惧的毛病。
“但这次是我们主动进攻他们,不是吗?”
科林将军叹了口气。“是的。我的领主——努瓦雍伯爵,命令我指挥这场战事。否则,还真不想和这么一个强敌对抗啊。”他拍了拍年轻军官的肩膀。“这就是军人的宿命,即便知道下一刻可能会战死沙场,我们也不得不挺身而出。”
“情况没那么糟糕罢?”安东少尉的心情不觉有些忐忑。
科林将军严肃的脸,刹那间变成促狭的笑容。“服从命令,那是对低阶军官和士兵的要求。没有一个将军是以打败仗为目的而踏入战场的。我可不打算破坏我们这行的规矩。”看到年轻人脸上舒缓放松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深了。“我们毕竟是千年古国,历史积累要远远超过这个狂信徒组成的国家。军事素养和武器装备上我们要比他们强,一定程度上足以抵消军团兵在单兵实力上的优势。”
“你看。”他用手指向年轻军官描述今天的战术布局。“我抽调了少量常备兵充当士官,组织起若干民兵的队列。他们被部署在战线两侧,用于固守而非进攻。至于精锐的常备兵,则在中央布阵。”
安东少尉若有所悟。“您是打算中间突破吗?两百步兵加六十弓兵,对面至少是两到三个军团方阵,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啊。”他的目光扫过战场两侧。“哦!您在中军的左右各部署了两支弓弩手,是要形成交叉火力罢。”
“不得不承认,你天生具有敏锐的观察力。这点很像你的母亲。”
安东少尉垂着眼,对将军的夸奖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觉得尴尬。
科林将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继续充当导师的角色。“远程火力上,我们的弓弩优于考伊科的猎弓。用接近一半的兵力固守两翼,再加以射手巩固阵脚,则可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帝国兵法中最为传统的阵法。不过,这也就是对至圣联合的帝国部队。要是正规军,我就不推荐这个战法了。”
这似乎是要……求稳?
安东少尉随口赞扬了几句,心里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还以为是有必胜的办法呢,却原来不过是确保‘不输’。
科林将军哪里看不出对方眼中的敷衍。他也没在意,而是耸了耸肩。
“实际情况是,如果把那些懦弱胆怯的民兵放在阵列的第一线,如果没有远程武器的支持,他们绝对会在敌方第一轮进攻的时候就溃散给你看。弓弩的覆盖向两侧延伸,是要最大限度维持住左右两翼的战线。”
原来如此啊!安东少尉不觉对将军的苦衷有所理解。
“民兵队不至于那么差罢。我看他们中一些的装备并不比常备军的差。何况这次是保家卫国,民兵应该会出死力作战的,何况还有人数上的优势。
科林将军晒笑道:“保家卫国?我们这里可是新拓地,连皇帝都不敢承认毫无异议地据有这片领地,唯恐引起摇曳森林的尖耳朵们的不悦。那些装备精良的,是因为伯爵的恩赐,住在努瓦雍城里的市民,骨子里都是些油滑奸诈的痞子无赖。他们的家可是在厚重城墙后的城区,要不是运气不好被募兵官抽到了,才不会到这乡下野地里来呢。”
说着,他指了指右翼手持短矛样式长管武器的队伍。
“你看那个体格魁梧的杆炮手,护心镜磨得闪闪发亮的那个。前几天,我的管家在晚餐时请示我,说是有个身强力壮的面包匠不肯当枪戟兵,于是送了一笔钱想要调到杆炮队里去了。我们看到的,应该就是那烤面包的。”
“他们这是……私相贿赂。”安东恨恨地说。帝国军力涣散,就是这些贪身怕死之徒的拖累。
“这类事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而且,未必就是坏事。那笔钱数额不小,而募兵官又恰好是我的管家的妻弟。照管家的说法,他们愿意将其中八成的收入交给我,用于本次的战事,我自然是欣然接受了。懦弱的人损失了金钱而保住了性命,勇敢的士兵则有了更好的装备,岂不是两全其美?”科林准将当然不会承认,那八成中的一半直接进了他的小金库,剩下的才被用来购置军备物资。而他也不知道,管家和募兵官所称的八成,实则只是五成。
“您对那些懦夫太过宽容了。”安东有气无力地埋怨。
“宽容?把民兵队调到两翼,可不是纯粹用来充人数的。”科林将军冷哼道。“我估计考伊科军负责指挥的,应该是圣骑士哈木札。老对手了,他特别擅长侧翼突破,十次中有七次是全力攻击右翼。希望这次他不会给我来个惊喜,否则还真要打成不输不赢的平局了。”
惊喜!安东少尉不觉一个激灵——莫非……科林将军在两翼有特殊的部署。“可万一那些样子货迷惑了敌军将领,使他放弃了攻击侧翼呢?”他迟疑着问。
科林将军哈哈一笑。“哈木札参军作战的时间,可能比我都长,怎么可能看不穿其中的猫腻呢。以我的经验,有些家伙越是穿得光鲜,死得就越快。混在民兵团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贵族。杀了他们既不会惹上麻烦,还能扒下一身不错的战利品。这要的软柿子不捏,还真要和我的主力打对攻吗?”
果然!所谓兵不厌诈,科林准将这是要拿那些民兵当诱饵啊。就是不知道两翼背后伏笔到底是什么。一支隐藏了身份的奇兵,还是某件威力巨大的魔法武器。听说战前的几天,领主府邸曾出现过术士的身影呢。安东少尉欣喜之余,对出钱卖命却没料到反而被丢出去卖命的面包匠之流产生了些许同情心。
将军一眼就识破安东眼中的不忍。这一代年轻人就是感情用事,刚才还对那些贱民深恶痛绝的,现在倒是惺惺作态起来了。“我习惯了那面包匠做的面包。能保他一命,也是乐观其成。谁也不希望打完仗却没了柔软的面包吃,只好与下役仆人们一起啃干巴巴的黑面包罢。”这算是一个没多大约束的承诺,也是种安慰。安东立刻就心安理得了。
正说话间,呜呜的牛角号声再次响起。这回,是短促的进军号。考伊科军,竟然率先进攻了。
第二章. 开战
努瓦雍领与考伊科主教区毗邻,双方将领基本摸透了对方的底细。
考伊科主教领排出了千人的军势,在战场东侧列阵。远远望去,前排是两百名散兵,使用投石器和短弓,排出前后三排绵延一弗隆的宽松队形。散兵线后是六个紧促的甲盾方阵,排成前三后三的整齐阵列。在号角的号令下,整支军队越过小溪,缓缓地向努瓦雍军占据的小丘逼近。若仔细看,散兵的速度略快,且在行进过程中相互拉开更大的距离。而军团方阵边走边整队,始终保持密集阵列,但速度就有些落后了。
至圣联合的散兵,与帝国的弓弩手类似,属于远程兵种。使用投石器和短弓,与帝国的弓弩手类似,属于远程兵种。至圣联合源自荒漠的放羊养牛的牧民,绝少使用弓箭的传统,反而是投石索用得非常娴熟。即使几百年后,擅长皮索投石器的散兵也是至圣联合地方部队的主要装备。只要进入射程,纷飞的鸡蛋大小的卵石,足以击溃临时招募、纪律溃散的低阶军队,考伊科的散兵应该来自各乡村招募的猎手,所以猎弓配置比例较高。就战场上的用途来说,散兵的射程和杀伤虽然不如弓弩,但利在射速快,势头吓人。特别是面对帝国的民兵的情况下,骚扰效果更好。
考伊科军这次列出的方阵战列,应该是六十编制的小百人队。六个方阵,总计三百六十人。作为占整支军队三分之一的主体,实力不容小觑。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帝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的方阵兵,成了至圣联合主力兵种。配备方盾、宽刃剑和投矛的军团,无论是步兵对抗亦或是抵御骑兵,都能快速变换而加以应对。但要帝国向联合方学习,重拾方阵的套路,却是让人丢不起这个脸——事实上,帝国内部并不是没有进行过类似的军事改革。毕竟轻步兵要比作为帝国主要战力的重步兵和骑兵便宜得多。只是,缺乏信仰和信任的民兵组成的所谓方阵,几乎是一击就溃的代名词。而要将正规士兵训练成完全放弃个人武力的军团兵,似乎又有些得不偿失。所以这些尝试,最后都是半途而废了。
科林将军略感诧异——这个数字比他预料的要少些。至圣军的军团,以百人队为基本单位。一个标准的百人队,兵员应该在八十到一百人之间。六十人的小百人队,只有在大型战事期间无法及时补充兵员损耗时才会出现。考伊科现在只和努瓦雍敌对,不可能是残兵的状况。难道是一种新的战法?
对手是哈木札,一点放松不得啊。无论道德品质还是军事素养,这个敌人都让科林将军感到敬佩。其侧翼突破的狠辣,更是屡屡使努瓦雍军受挫。其本人也是武力超济的勇士,还擅长运用神恩强化自己或部下的属性。反正科林将军就算全副武装,而且带着整个卫队,也没有与对方‘单打独斗’的兴趣。
考伊科军的进军速度很快,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两弗隆,已能看清武器和装束的距离。又是一声长号,隆隆前进的队伍停下脚步,一时间气氛凝重到让人呼吸困难的程度。安东少尉从没像现在一样感受到死亡的迫近——不是自己的,而是前方成百上千的普通士兵。没错!从令行进止的表现来看,对方是精兵,至少比需要提前布阵的努瓦雍军精锐。但战争从来就是贵族的游戏,厮杀殒命的多数是附庸的平民。而作为将领的贵族,只要不是战死沙场,就算被俘虏了也能得到最好的医疗和看护,并在战后以一定金钱为代价就能获得释放。不过还是那句话——作为将军的,谁不想打胜仗呢,虽然安东还不是名将军,但他的保护人是啊。
略过那些穿着杂乱的轻皮甲乃至布衣的散兵,安东注意到那些号称以信仰武装起来的军团兵,装备并没有他帝国首都敏塔-阿玛多瑞斯(Mintha-Amatoris)上层社会的闲话流言中说得那么粗陋。或许由于金属冶炼和锻造能力的不足,至圣联合的军队缺乏大片钢铁编连而成的铠甲,但他们在另一个方向上将皮和铁的复合甲技术挖掘到了极致。作为军队主力的军团兵,统一配备了硬皮甲。那是一种以环形铁圈为肋,外罩硬化的兽皮的板状甲。一些较为富裕的士兵,还在胸口或下腹的部位附加了巴掌大小的铁片,很可能就来自以往与努瓦雍城粮食交换钢铁的边界贸易。这样的甲,一定程度上能够防护弓箭的射击以及刀剑的劈砍,对于枪矛的捅刺则略显不足。不过有胆量与性格坚韧的军团兵面对面互刺的,帝国方面至少也要是领主的私兵。可即便是拓垦地加边境领的努瓦雍,上万人的伯爵领地,能够支撑的半脱产的常备兵只有三百人而已。而人口仅五千的考伊科主教领,信奉战死既能进入至高神的神域的父神信徒中只抽取十五至五十岁受过军团军事训练的男丁,就能凑出两千多呢。安东不觉庆幸,这并不是一场生死存亡的灭国之战,双方都没有出动全部的兵力。
军团兵的主力武器是两到三支可充当短矛的标枪,以及一把约1厄尔长的宽刃剑。在两国多年的较量后,帝国方面有意识地增加了军队中长柄兵刃的比例,譬如长枪、超长枪,以及类似努瓦雍军队中编制的枪头带小型斧的枪戟兵。至圣联合的对应则是将军团兵的小型圆盾换成了带着弧面能够覆盖半身的方盾。考伊科军的方阵中,至少前两排都是这种中型盾牌。
两弗隆的距离,上千人的军队黑压压的一片。那屹立如山的雄姿,像是一只巨手,狠狠地抓住努瓦雍军的心脏。
一个穿着金丝绿底长袍,头戴高耸冠冕的父神教教士,从战阵中破群而出。身份高贵的指挥官,如孩童般谦卑地跟随在后。两人走到最前方,转身面对等待厮杀的官兵。与临战前往往狂躁不安的帝国军队不同,至圣联合的军队始终保持着冷漠的平静。就仿佛他们来收割的只是一片庄稼地,而不是一条条的生命。
敌方的指挥官,是个穿着厚实皮甲的高大男性。他举起双手,向着全军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呼!
一千多人的军队,以他所在的位置为始,一波一波地跪倒下来。因为是战场上,所以采用的是半跪的姿势。即便敌方想要乘隙偷袭,他们也能迅速站起投入战斗。而且打断祈祷仪式,无疑是最招虔诚信徒仇恨的一种举动。那些曾经有过如此愚行的帝国将领,最后多半是落了个身死军灭的下场。科林准将又不是被逼入绝境,当然不至于犯这种过错。据说父神也是战神,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藐视其神圣信仰的家伙。
“万物-非主。”
威严有力的男中音,在广阔的战场上响起。那是被神恩放大了数十倍的声音,既能鼓舞信徒,也能震慑异教徒。
“唯我-真神。”
千百人整齐划一的回应声,丝毫不逊色于教士的声音
教士接下来的祈祷,带着慈悲的颤音。
“生者有福了,父赐我以每天的食物;逝者有福了,我必归于父的怀抱。”
考伊科军的指挥官带头回应。“我们这些将逝者有福了,为父神而战虽死犹荣。”
众人回答:“一切赞颂,归于父神。”
安东少尉那一刻有些错觉,似乎那些信徒不是在准备作战,而是在举行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他们自己的葬礼。他开始理解为何帝国偌大的领土,百万计的人口,为何在与田地匮乏、制度落后的至圣联合的延续几百年的战争中不进反退,甚至现在还到了畏敌如虎的地步。父神信徒是为了拥抱荣耀而投入战斗。而帝国一方发动战争,贵族领主们是为了权力,雇佣军的痞子是为了胜利后的战利品,数量最多的普通士兵则是因为不得不承担的封建义务。两相比较,高下立分啊!
父神教徒终于念出最后的祈语——“吾主慈悲,可令人生,亦可令死。”
那名配合祈祷的指挥官半跪下来,虔诚地向天发誓。“愿赴死。”
当他站起身,眼中已无一丝疑惑。锵!锋利的宽刃剑应声出鞘,坚定地指向山丘上布阵的敌军。
考伊科军队彻底沸腾了。“赴死,赴死,赴死……!”激昂的呼喊声,令天地都为之动容。等到士兵们的情绪高昂到极致,指挥官再次双手下压。随即一片安静,就连风似乎也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战斗,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考伊科军作为主攻的一方,首先出动的是上百的散兵。他们手里拿着弓箭和投石的皮索,缓缓地向努瓦雍军的阵地推进。丘顶瞭望台上的哨兵不断将位置、距离信息传达给科林准将。在宽达三弗隆的战线上,考伊科散兵像是平常打猎般拉开松散队形,几乎是对上了努瓦雍左中右三支部队。
五百、四百、三百、两百……,接近一百五十厄尔的距离,科林准将发出了‘射击’的命令。位于中军两侧的弓弩手,射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第一轮箭矢。安东这样的帝国贵族子弟,对弓箭这类远射武器其实并不陌生。在帝国中央省施特拉森(Stalsun)的时候,他每年都会参加过好几次郊野的狩猎,也曾射杀过狼、鬣狗之类的猛兽。不过上百人的齐射,和社交场的谈笑风生的比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那种箭支如马蜂般嗡嗡地飞出,一轮接着一轮好似永无止境的气势,让人有种汗毛林立的感觉。
“你能统计出射速吗?”将军好整以暇地指导自己的受保护人。
“嗯……,弓箭大约每分钟2到3轮,弩……大概一分到一分半钟才发射1轮罢。这是均速射击?”
安东少尉学过心算计速法,掐着手指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科林准将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的局势,一边对安东的结论表示赞同。“没错,开弓放箭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一名弓箭手,最快能达到每分钟发射3到4箭,乃至5箭的极速。但射击二十次后就要休息三十分钟以上,整场战斗至多也就能发射三十多支箭。这一仗刚开始,还有得打呢,没必要现在就把小伙子们的臂力耗尽。”
根据帝国传统军事理论,一个好的将领,就是要将自己手头军队的杀伤力计算到最小单位,也就是弓箭发射几次、刀剑劈砍几次,枪矛捅刺几次,然后最有效率地运用这些力量,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话虽那么说,战场的实际情况可不是容易推算的。否则就不需要经验丰富、能随机应变的将领了,找几个数学家过来不就百战百胜了。就像这回,努瓦雍军的射击效果就极其有限。考伊科派出了两百名散兵,而努瓦雍也是接近两百的弓弩手,整整五轮射击,射中目标的却是零星可数。安东少尉当然可以用距离远、敌方队列松散来替己方解释,不过这些弓弩手的精准度未免也太低了罢。何况其中还有六十多名弩手,使用的是帝国北方军事重镇哈尔姆希卡德省(Halmsikad)的军械厂制造的军用弩呢。安东少尉知道这个是因为一个多月前,他和运送这批弩商队同路来到努瓦雍的。
科林将军倒是没太多在意。“战线的第一次接触,双方都有试探的意思,战果一般也是正常。”说着,他略皱了皱眉。“这批军用弩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不过看起来效果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那个雇佣军首领或许说对了——弩这种武器,只有在近距离才最可靠。”
就在将军和他的军官们还在评估战果之际,右翼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好似发生了激战。可惜,此时离右翼最近的敌人,也至少在一百厄尔之外呢。
科林准将看了一眼,不禁手扶住额头。“差点忘了杆炮手,那是比弩弓更不靠谱的远程武器啊。”
杆炮,是约百多年来前才在帝国出现的一种‘新式武器’。说它新式,完全是一种抬举。它的结构极其简单,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简单说,就是一根一厄尔长的矛杆,顶段镶了臂长的一根铁管。看着更像农具而非杀人的利器。别看结构简单,使用却极其繁琐。先要做准备工作,士兵将一种点火就燃的爆发粉末倒入铁管,用木棍夯实,然后再放入用毛皮包裹的若干铁块、石块。到了发射的时候,士兵用胳膊夹着炮杆,左手托着杆的中部,右手将一根缠着浸过醋的麻绳的细铁钎插入铁管尾部的孔眼。麻绳的一头始终阴燃着,加热铁管孔眼的同时有很大概率可以点着爆发粉末。于是剧烈的爆炸,就能将管口的铁块、石块弹射出去。
听着就非常恐怖的一种武器——不是对敌人,因为它的射程只有三、四十厄尔还毫无准头可言,而是对它的使用者。不过只要扛过最初的种种不适,譬如燃放后耳鸣目眩,或者点着了就直接丢出去的本能,据说大部分受训的杆炮手都能接受自己的新武器。相比于弓箭或更繁琐的弩弓,杆炮手的训练竟然被实际验证为是非常简单的,惊呆了不少老资格的军官。不刻意追求速度的话,一名农夫在一天的教授和一天的实习后,就能一板一眼地以五到十分钟一次的频率发射这种武器。前提是他没有忘记最后的湿布清理步骤,将爆燃粉末直接填充到刚发射后滚烫的铁管里,以至于烧着了自己的手。
面对五十厄尔外奔跑而来的敌人,手里只有一根铁头无锋的杆子,还能镇定自若地点火发射的,只有真正的勇士。而这样的勇士,在任何一个领主的军队中都配得上亲卫级的待遇,可不能浪费在试验杆炮的杀伤效果上了。所以非常现实地,杆炮就被用来装备最愚钝、最羸弱、最无价值,那群募兵中简称炮灰的战渣五们了。至少这种炼金武器的声音足够响,能给他们壮个胆,纷飞的铁渣、石屑说不定还能崩死几个倒霉的敌人呢。
“还是挺有气势的。”安东少尉心口不一地安慰道。第一次战场的新兵,临战的时候总有些会无缘无故的产生恐慌。而少数人的慌张,又可能引起整支部队的躁动。这是每个领兵作战的军官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当然,安东少尉对自己的镇定自若暗自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我本来就没对这些杆炮手有什么期望。”科林将军摇了摇头。“不过这么一来,就会让哈木札提前识破右翼的空虚了。我本来还指望他派军团方阵顶着我中军的弓弩冲锋几轮,耗耗考伊科军的锐气的。”
安东少尉听了目瞪口呆——右翼空虚?将军,你是知道你的对手以侧翼攻击且屡屡得手而著称的罢。
高手的想法往往是一致的。右翼杆炮手的胡乱射击,果然引起了考伊科军指挥官的注意。六支缓缓前进的方阵中有两支略停顿了一下,随即偏转了方向,朝着延坡布阵的努瓦雍军右翼加速袭来。
考伊科军中配备了会初阶神恩术的教士或虔信徒,使用某种特殊的技能可以瞬间传送信息。帝国的皇家军队通过术士或术士制造的魔法器械,也能实现类似的效果。然而努瓦雍是边境领,绝少有术士原意关顾,领主本人也没富裕到为基层部队配备魔法器械的地步。所以,科林准将指挥军队,基本是靠螺角、旗帜,以及传令官的吼叫了。当然,神恩术和魔法也不是万能的,要消耗教士的精神或术士的魔力,无法频繁使用。否则大家拼超能者的数量和等级就够了,还打什么仗啊。
此刻,努瓦雍军的右翼根本没考虑到敌军的突袭,自己内部反而有点乱了。
杆炮队的队副在队伍里乱窜,嘴巴上还不干不净地咒骂。“谁先射的?谁的胆子那么大啊!知道这叫什么——违令不遵,擅自枉为,知道这是要砍脑袋的嘛。谁?给我站出来。”
老乔按着本的脑袋,不让满脸通红的他跳出去承认。最不靠谱的就是这个农夫之子,看着己方的弓弩手万箭齐发,一时手痒就把杆炮给点燃了。幸好他的炮口是对着外面的,否则站在他前面的士兵的后脑勺可就遭殃了,说不定就成了这场战争的第一个牺牲者(没毛病,努瓦雍军弓弩手迄今为止只有杀伤,没有杀死)。接下来的事大家都能理解,整个杆炮队四十号人,三十九个都发射了。没发射的那个是老兵油子,而不是那个正在找替罪羊的队副。还好,杆炮发射后一阵烟雾缭绕,就是将军本人过来都查不出真相了。
右翼的副将骑着马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重新装填,重新装填。”
领主夫人的老师的私生子队副听了命令,也顾不得找罪魁祸首了,连忙让辅兵把水桶提上了,供杆炮手用布浸了水擦拭炮管。有经验的杆炮手除了冷却铁管,还拿了夯炼金粉末的木棍子清理管子的内部。虽然爆裂粉末是炼金产物,燃烧后绝少残留,但包裹弹子的毛皮灼烧后可能粘连在管壁上,需要清理后倒出去。
乔纳斯和本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也开始重新装填。这批杆炮手只有少数几个是经历过以往与考伊科的边界冲突,或是曾随常备军到领地周边清理日渐猖獗的猛兽、魔物的,整个装填过程多数人手忙脚乱地持续了三、四分钟。等不到他们再次表现,考伊科的散兵已经逼进约五、六十厄尔的距离了。
“嗡——嗡——!”正满头大汗的杆炮手们,听到上方传来一阵马蜂飞过似的声响。随即,大大小小的卵石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牧民、山民组成的散兵挥舞着抛石索,短时间内朝着考伊科军投出了大量的石块,覆盖到整个战线上。他们的射程并不远,但耐不住石头的威力强劲啊。农夫之子本只听到头上‘嘣’地一声,疼痛顿时从脑门心闪电般扩散到整个脑袋。他被打中了,而那个祖传了三代的头盔显然根本没起作用,一个趔趄,本觉得整个人不对劲了。用力地晃动脑袋,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才稍稍退却。此时,能感到一股热呼呼的液体从他的脑袋顺着额头一路淌了下来。
本用空闲着的右手捂住头,大声惨叫道:“啊!啊!啊!流血了,脑袋破了,我要死了!”
然而此刻没有人理睬他。队副和每排临时抽调来的常备兵大吼着:“发射,发射,把他们打回去。”
嘭,队列终于有人击发了杆炮。接着,是不断的一连串闷爆声,从众的本能起到了绝好的效果。不过实际上,这些常备兵的决定也是错的。杆炮的有效杀伤距离只有三、四十厄尔,而考伊科人依靠一条简单的皮索就能把拳头大的卵石丢出六十厄尔开外。这种对轰,除了壮胆之外根本毫无意义。而且一次齐射后再次装填前,这些杆炮手就成了只能近战的肉搏兵,而他们对面的投石手却能好整以暇地从腰间的皮袋里甚至直接从地上捡起石块继续发射。杆炮的缺陷一览无遗。
杆炮队硬撑着又发射了一轮。这次砰砰的射击声稀疏了不少,很多杆炮手没来得及完成装填步骤。本听到前面老乔的身上叮当地响了好几下。老乔纳斯身材高大,铠甲又是锃亮的,显然成了最受关注的目标。本咬了咬牙,摸索着抓起杆炮。还好火绳没熄,一头阴燃的火头时影时现的。他举起杆炮,把火绳往尾部的喇叭管口里一塞。嗞……,杆炮嘭的一声闷响,炮口喷出一团耀眼的火花。一团黑影应声而出,随即分裂成几个手指头大小的东西,瞬间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浓厚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右翼。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看不清前方的状况。杆炮队的队副对战术战法可谓一窍不通,倒是几个常备兵以及老兵油子那样的还有些经验。他们用吼叫和鞭子命令杆炮手停止发射。对面依旧紧一阵松一阵地投来卵石,不过因为浓烟的遮蔽,准头也大大的降低了。杆炮手们的心态渐渐稳定下来,有些甚至忐忑而又兴奋的紧盯着前方。
浓烟逐渐弥散开来。
考伊科军的散兵在杆炮射击下根本没有畏惧停顿,而是一直进军,迫近到了四、五十厄尔的距离上。双方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面孔,甚至那瞪大了充满愤怒、恐惧、慌张的眼睛。行进路线后方的地面上姿势各异地趴着两、三具人体,其中好几个捂住脸在地上翻滚,忍不住发出痛苦呻吟——这就是两轮杆炮射击的成果。被纷飞了五十多厄尔的铁渣、碎石崩到的颜面部位,或许是这几个人出门前祈祷不够虔诚,没能得到至高神的庇护罢。
“弓箭手——!”老兵油子的瞳孔瞬时缩紧,不由自主地大吼。
果然,投石手后方晃动的是持短弓的身影。五十厄尔,足够短弓进行标靶射击了。
“呼——!”像是平地起了一阵旋风,几十支箭几乎同时射出。箭支略向上偏飞行了一段,铁制箭尖的重量就将其拽了下来,箭在箭羽的帮助下推着箭头向前快速滑行。
“笃,笃,笃……。”密集的羽箭攒射在杆炮手的队伍中。
身边前后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摔落到地上。本的脸都白了,上下的牙齿不断磕碰着打战,两腿不由自主地要向下滑。他偷眼看看老乔纳斯,发现他的情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硕大的身躯拼命向下缩,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来让人看不到似的。本没什么想法,只是有样学样地低下头,收紧身躯。
短弓的射程比军用弓箭都要短,但射速极快。还没等这一波射击过去,考伊科人的弓上又搭上了箭,仰起头再次发射。投石手也在配合弓箭手,继续向敌方队伍抛射石块。
面对冰雹般袭来的卵石,以及时不时抽冷射来的箭支,杆炮手中终于有人撑不住了。站在队尾的一个杆炮手,看到前方鲜血淋漓的场面,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丢下手里的杆炮扭头就逃。跑也就算算了,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大叫:“败了,败了,逃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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