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荒墟》——一凌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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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马青衫

莽山茫茫，白云遮蔽，此地乃是千里莽荒山域，多是凡俗山民隐世长居。

站在半山腰往远处眺望，入眼即是山脚十里处的那一座古朴小镇，隐约可以看见从往返山林和小镇的樵夫。

早间，山风徐徐拂过枝叶，林中偶有飞鸟走兽的啼鸣在周边回荡。远处有山泉潺潺的水声回响，直顺着山势一路而下，泉溪浸润了沿路的草木花丛。

泉水凛冽，顺山势而下，径直流向那座青砖白瓦的古色小镇。若是有人人在山岭间，远观小镇，也会觉得这算是一方避世安乐的净土。

“叮！叮！叮！”

清脆的马铃儿声在镇外小道上响起，偱声望去，只见一匹俊气的白马驮着白衫少年郎悠游自在地缓缓向前。

与之同行的是樵夫模样的憨厚中年人，腰宽肩厚，倒是生得一副壮实身板，不过他浑身上下都有抹不去的浑厚气息缠绕，非是常人。

这樵夫貌相忠厚老实，家中排名老三，因而得一诨名，乡人唤他作赖三儿，至于其真名反倒是记不真切。

目光左移，白马上驮着的白衫少年，名叫木凌轩，乃镇外东郊木家直系嫡孙，乡间言说是少有见的才童。

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是眉清目秀，虽红唇白脸却未有小女儿作态，反而别有一番英气，尤其那双眸子颇含灵韵。

“嘿，小公子，你这是要去镇子里的书院行礼吗？”樵夫赖三儿肩挑一担红硬木柴，臂膀有力丝毫不见其喘气，咧着嘴朝木凌轩憨声问道。

“我在家中静修有一阵子了，得亏那王阿爹带来的老山参，里间蕴着几分山林灵气，很是滋补亏损的血气。”

“最近身体调养得不错，应当是无恙，算算时日，今日也是该是时候去书院里向老师行礼了。”

说到这里，木凌轩骑着白马侧过头，面向樵夫赖三儿柔声温润说道：“还有件小事。”

“倒是，劳烦老陈叔今日顺路代我去趟东山，给王阿爹问声好，谢过他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老山参。”

正说着，木凌轩坐在马背上却是不觉地有些出神，眼光越发涣散。

他现在已经十三岁了，按照民间俗礼来说，再过两年就是到了束发的年纪，要把两边的头发束起结在一起。

从他出生到如今，很早就显露出非同寻常同龄孩子的聪颖表现。在书院里研读道法时，更是尤为出色，早早就吐纳灵气积于经脉，灵台也辟出了二十五痕道气。

“未曾想到，当年我明明就是身死道消的死局，可是如今却阴差阳错重生到了中法时代，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木凌轩垂下头，自顾自地在嘴里嘀咕了几句，白扑的小脸蛋照常摆着看不出变化，但他心里却是百味陈杂。

十三年来木凌轩一直没有对他人说起过他的心事，即便是身处在道法证天的世界中，莫名跨越千年再度重生这种事情那也是闻所未闻的。

马铃儿晃荡几声后，停了下来，近处一片寂静，只听得远处林中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扑腾打闹。

这俊气的白马似有非同一般的灵性，马蹄尖在土路上轻触，稳稳地止住，也不见尘土扬起。

“顺道去东山谢过王老爹这点事就包在我阿三儿身上，小公子就放心先去镇里书院，给书院里的老爷儿们去行礼吧。”

赖三儿挺足了胸膛，脸上堆满笑意，高声说道：“我阿三就好着嘴舌皮子利索，到了王老爹那里肯定多说些小公子的好话。”

赖三儿他本就是此地世代的樵夫，注定了一辈子陷入凡俗不得脱身，只想着趁机会巴结豪族木家，又怎么会知晓木凌轩心里的困扰。

说罢，赖三儿微微偻着腰，麦黄色的脸上不见血气上涌，挪起横竹担子换个肩，他那大码的脚掌在土路上挪移几步，底下竟显露出深坑凹陷。

“等把这担红硬木柴送到北镇的杨家，我回路正好要从东山王老爹那里走，捎口信也方便。”

微风轻起，带来泥土芬芳扑鼻而来，昨日夜间下了小雨，空气里混着水汽，山林下的小路上还是湿漉漉的。

赖三儿还欲说话，刚开口，只听得肃穆的钟声从古镇方向响起。

“哐！哐！哐！”

钟声铿锵有力，清纯亮丽但又不失悠远肃穆的。

无形的玄妙气息像是层叠的波浪水纹一般，以古镇为中心，一波接着一波，余韵嗡嗡互相映衬。

一时间，赖三儿只觉得，在这片小天地里只剩下永恒的钟声，铺天盖地汇涌而来，所有的生灵在此刻都静默不言。

似乎，生活中所有的困顿迷离都在这悠扬的钟声里化作烟灶土烟，飘散纷飞。

冷风吹袭过来，陈三儿满额的汗水凝结成珠，啪嗒低落。

赖三儿受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顿时一阵清明，这时才发觉古镇钟声不知何时早就停下了。

而身骑白马的小公子也不见了身影，低头一看，却发现马蹄脚印已经沿路走了很远。

踮起脚，眯眼顺着土路远望，隐隐看见前面有白马碎步的身影。

“木家的小公子还是那么怪，说走就走，也不打声招呼的。”赖三儿直起腰杆子，动了动略有酸痛的肩膀，佯作发怒自顾自说道：“怪不得是仙人家的后裔，行事就是和咱寻常百姓不一样。”

不过赖三儿也就是这么说着玩，刚才被冷风一激回过神来，他就发觉自己应当是听了钟声出了神。

“嘿！这也真是玄乎，我赖三儿每隔几天都要走一趟镇里，逢着早间就有钟声响，怎地今日听了钟声，人却就变钝了？”

“镇子里书院修道的老爷儿们就是喜欢时不时弄些玄乎的事，搞得我们这些蛮夫迷迷糊糊的。”

这方圆百里内都是山林丘壑环围，留下正中一座古色小镇，旧名叫做莽山古镇，周边零散分布了几十座村落。而早间能有钟声鸣响的只有镇子里的书院。

林间鸟语，风拂枝桠，依稀幽然愔愔。

赖三儿一个人摇晃着脑袋，肩挑柴火担子，也不再小声嘀咕，稳步顺着前头马蹄脚印走去。

重重的两大捆红硬柴火压在肩上，赖三儿却好似身轻如燕，脚掌着地猛地一蹬，顿时就朝着前面迸射而去。

身形有如疾风相随，强盛气血的气血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声势陡然拔高，似是猛兽出笼扑击，一身的横炼功夫也是不错。

千里的莽山域里虽然常年有凶兽出没，但是里间倒是有不少异果药草，附近山民世代采食身体自然有如炼体打熬。

临近小镇，是泉溪相积汇聚，早先年间乡民掘沟造渠，引流水利。

土路渐宽，约是六尺左右，路边就是乡民挖掘修筑的水利沟渠，渠里水质清澈，引的是东山上的山泉水。

只见，一匹俊气白马踢着轻碎步子，马蹄落地，溅起些许残泥，马铃儿晃动又是几声长嘶，呼出白茫雾气。

“昨夜春雨过后，空气果真清新不少，今天还真是一个出游的好时日。”温润而又不乏稚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里响起。

骑着白马，木凌轩眯起双眼，仰起头感受迎面吹来的微风，衣摆飘飘，明明只是十三岁孩童的模样，偏偏一时显出成名儒士的气质。

前些日子他一直蜗居在老宅里疗养，只顾得看些书卷，闲来被自家祖爷讨骂几句没出息的东西，也没怎么出游散心。

“前世只知道拼命练习道法，可到头来还不是经脉寸断、走火入魔，现在想来那时候倒不如游历四方、稳固心境。”

“吐纳、灵台、蕴气、神魂……到头来究竟是逆天改命还是顺天而行，这千万年来又有谁说得清呢？”

今日木凌轩恰好随了进镇去书院行师礼，一路上四处远望，青绿山林连成一片，不时有清风徐来，心神确实舒展不少。

“吾说清净心可有无？铭文上言都！”

轻咳一声，木凌轩掩袖遮住口鼻，脸色稍显白乎，抬起头定神看向不远处的微青山林，眸光闪烁却不知心里在计量些什么。

莽山薄雾冥冥隐现不清，初阳高升抛洒大地，枝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第二章 镇集猎户

踏马前行，又走了三里地远，青砖白瓦的古色小镇出现在木凌轩的视线里。

“童子满十五岁即是束发，满二十岁是弱冠。”

木凌轩烟波流动，不知怎的又叹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说道：“还有两年，我就到了该束发成髻的年纪了。”

自从他满十岁去书院傅学以来，这四年半以来，木凌轩一直在修读古册道法，虽然炼化了道气却没有机缘蕴气丹田，但是对于法诀通意的领悟却到了较高的境界。

这里是中法时代，天地灵气和他前世所处的有所不同，而且传授修炼的功法更是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前世所注重的灵根道法，逆天改命；而在这里完全没有人在意，反而关注道法根基，走的是灵气神魂的路子。

“童子之节也，缁布衣，锦缘，锦绅并纽，锦束发。”

到了可以束发的年纪后，童子就可以在书院里接受教习道法的灌输，如果最后能够成功把灵台辟出的道气蕴于丹田，达成筑基之效，就代表今后有了神魂游天的潜质。

神魂游天，这不是一种修炼境界，而是修士入道修炼小成后具有的一种鬼神威能，据说能白日神魂出游天宙，寻访仙神。

抿住双唇，木凌轩昂起头远远观望小镇轮廓，右手轻轻一拂，无形的气浪在空中鼓动，掸去衣角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尘土。

刚才白马扬蹄溅起不少泥水，在土路上留下一连串的马蹄印。

这条路是顺着古镇方向，笔直延伸进莽山坳里。越是临近古镇，这土路就越是窄小，到最后只有两马并行的宽度。

木凌轩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矮不同的小镇建筑轮廓，人在马背上双腿微微用力一夹，白马吃痛，昂起马首长吁几声后扬蹄疾奔。

原本身体瘦弱的十三四岁的孩子骑在马背上就是很不易了，不过木凌轩单手抓住缰绳，在手腕上缠绕几圈，身子好似有胶水粘住了马背，丝毫不见有颠晃。

“这白马血脉里有稀薄的蛮龙血脉，在中法时代却只是寻常代步的马兽，若是等它有机缘将来吞服龙晶彻底激活了血脉后，只怕可以媲美那些上古神兽了。”

木凌轩当年在宗门藏书阁里曾无意翻一本古册，里面记载了中法时代的辉煌盛世，蛮荒凶兽遍地横走，仙人动辄御气蔽天。

他现在重生所处的地方是天域内陆腹地，而且道法传习的力度也不大，多数人都是一些吞食天地灵果后血气强盛的凡俗莽夫。

马踏青草，溅起泥水草屑，速度也是越发迅捷。

未待一盏茶的功夫，木凌轩已经纵马疾驰了两里地。

古镇周边都是林木成片，离开镇子三里远的地方却是有稀疏的几处水田，现在正是农人下田的时节，不过大清早的一路上都没有人影。

右手挽住缰绳微微用劲，白马好似通灵一般迈起小碎步，止住了前进步势。

这时，木凌轩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鼓风袭来，伴随着音爆声。

“嘿，小公子！我可追上你了，这白马驹跑得还真是快，不愧是大户人家马场里的世代培育出了良马。”

林木里传来粗狂的声音，不过听起来鼻息很重，有种气喘吁吁的感觉。

木凌轩坐在马背上，循声回过头去，定睛一看随即说道：“赖老叔，怎么是你？我还原以为你得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到镇上。”

来人正是方才在山路上和木凌轩同行的樵夫赖三儿。

赖三儿肩上挑着两担红硬柴木，这些都是他今天赶早从山里现砍运过来的，每截红硬柴木都重逾二十斤。

莽山里的红木树大多都是扎根了数百年，这种木质吸纳山林里的天地灵气，用来做火炉燃料是最好不过的。

虽然在木凌轩前世时，能够用得起这般灵木的人家都是一些世代仙门豪族，但是在中法时代灵木却只是寻常百姓家堆放的燃料。

“小公子，你家是仙人后裔，自然生来就是去书院里治学道法，胯下白马驹也不是凡马，可是你却是小瞧了我赖三儿。”

赖三儿喘着粗气，络腮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密布，嘴上还在逞强说道：“我这一身横炼功夫，自幼就在山林里用异果打熬。”

“虽然在打斗方面比不上武院里的那些蛮夫，但是论赶路的血气脚力，这南山一带还没人比得过我。”

这话倒也是不赖，中法时代修炼既有修道、修神，还有不少武修。

郡城里有武殿，统属下域各处武院，走的是横炼血气，修炼到极处，也是有搬山裂海的威能，出师后多是投身军伍、募为私兵护院、

木凌轩轻掩嘴角，在心里忍不住偷笑，不过还是顿头回应道：“赖老叔自然是厉害，别说南山一带，就算是莽山远近那些山民都听说过你的名头。”

赖三儿老眼瞪得通圆，心里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能够被木凌轩嘴上夸耀一番，在他看来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事了。

两人又互相打趣了几句后，木凌轩见距离镇子口还有百米远，索性就下马步行过去。

他翻身一跃，从马背上灵活地双腿蹬到地上，偏过头对着赖三儿柔声说道：“光顾着打趣了，前面就是镇子口，还是先进镇吧。”

赖三儿憨憨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话，就低头跟在木凌轩身后朝着小镇方向走去。

小镇口，有一棵三人合围的老槐树，枝丫繁茂。据说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种下了，期间有段时间遭逢天雷劈罚差点枯死，但没过几年又抽芽返青了。

此时，老槐树底下正聚集着十几号人，个个都是猎户打扮的模样，腰间系了把砍山刀，还有长弓箭筒绑在背上。

最中间的是一个面貌凶悍的壮年，余下人围成一圈，不知在商议什么事。

木凌轩见状，心生好奇于是牵着马缰绳，缓步走上前去，挂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站老槐树底下正中的那个面貌凶悍的壮年最先发现了木凌轩，眼睛微眯，轻咳一声，走出人圈，抱拳说道：“来人可是东郊木家的小公子？”

这人生得高大魁梧，说话间还隐隐有肃杀之意，声音洪亮宽广。

一身血气都掩在筋骨之中，毛发细孔中隐隐散出山野猎户特有的杀意狠气，论横炼血气的本事这就远比赖三儿强横，显然是横炼入了门道。

赖三儿跟在一旁，抬起头瞅瞅，轻声附在木凌轩耳边说道：“那大老粗的汉子名叫赵勇子，是北山有名的猎户，常年在莽山里猎杀一些虎豹狼狗，平日子也不怎么来南山镇子，不知他今日是有什么事。”

莽山就是小镇正对的成片群山，里面的到处都是参天古树，不时还有虫兽鸟禽出没，要是寻常凡俗人误入进去，十有八九就是命丧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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