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剑侠录》： 劫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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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劫后之子

公元688年二月，蜀中的天气潮寒刺骨，梓州城城郊的一处房院门口，来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衣的中年道人。

这位道人身高七尺有余，发髻高挽头戴荷叶巾，腰系混元板带，脚穿一双步云履。

其面如晚霞鼻直口方，一双利剑浓眉下有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眼，斜挎着一个褡裢背挂长剑，一身的纯阳正气自是与众不同。

道人轻轻地叩打门环，房主人听到敲门声立刻将他迎进房舍内。

开门的是一位身形伟岸的青年男子，蜂腰宽背面如淡金。

青年一见到道人难掩喜悦之色，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常仪啊，你可算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我好想你啊!听说你避难做了道士，我开始还不相信呢!”

常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子昂贤弟，这几年麻烦你了，多亏了你和朝中的几位大臣，才偷偷保住了咱们殿下的骨血啊。”说着便望向睡在床上的李允成。

常仪小心地凑到床边细细打量着这个孩子，李允成大约有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如银盆一双一字眉下有一对又弯又长的睫毛，高鼻梁唇方口正，一张鹅蛋脸更显得俊秀非凡，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左鼻翼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常仪不禁欣然说：“不愧是我太子殿下之后，眉目清俊气宇不凡!”

此时陈子昂正要向常仪诉说近日朝中发生之事，常仪赶忙伸手示意他小心隔墙有耳，陈子昂会意后压低声音私语道：

“武后现正准备登基计划，长孙大人不顾个人安危，在朝堂上公开反对，力柬武后早立李氏储君，不得继续干政，依武则天的脾气这位三朝老臣怕是凶多吉少啊!”

常仪眉头紧锁沉思了半晌说：“这个消息待我回剑阁时定向师傅禀告，让他拿个主意。”说罢二人离开屋内坐到庭院中的石凳上。

陈子昂告知常仪朝廷几日前得到幽州密报说北突厥有异动，为了严加防范于是任命他去幽州做行军司马。

陈子昂叹口气道：“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所以我才飞鸽传信拜托你来照顾这个孩子。”

“贤弟放心，即使你不飞信与我，家师也有意将允成带到我们剑阁山照顾，孩子一点点长大了，也该让他习得些本领了”常仪回道。

陈子昂大喜：“如此甚好啊，剑阁山在江湖的地位自不必多说，孩子在那里也安全啊，再有掌教老师傅的点播，这孩子将来复我李唐有望啊!”

常仪点头道:“贤弟说的正是我们的想法，当年殿下待我们亲如兄弟，如今我们要尽全力护住这个孩子，哪怕献出生命!”

陈子昂此时眼圈一红，他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些一起共议天下局势同有一腔报国热血的袍泽兄弟，短短几年的光景却死的死散的散杳无音信，不禁哽咽。

“四年前那场浩劫，我当时只能眼看着你们受到迫害，却帮不到你们......”

“子昂，你说的这是何话，当年如若不是你们明折保身，殿下的孩子焉有命在?”常仪见状赶忙劝慰。

此时睡在屋内的李允成已经醒来，见院中有人谈话便跑了出来，来到陈子昂跟前问候：“叔父，早;道长，您早。”

陈子昂摸了摸允成的头说：“允成啊，叔父要去塞北幽州一段时日，暂时不能回来，以后叔父不在你身边要听话，功课要每天温习万万不可丢下......”子昂一面说着一面帮李允成端正衣服。

李允成急道：“叔父要去塞北那么远的地方？允成这几年承蒙叔父细心照顾，我还未来得及报答您......”

陈子昂听孩子这么说心里一暖，眼眶不禁一热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与你父亲生前是挚友，既然他不在了我们照顾你亦是理所应当之事，你有此心，足矣。”

陈子昂于是起身转向身后的常仪，向允成介绍：“这位道长来自蜀山剑阁名唤常仪，他和我都是你父亲生前的挚交，今后常仪道长负责照顾你，平日要多向前辈学习。”

“成儿记住了，请叔父放心。”说罢李允成向常仪再次鞠躬问候。

三人在庭院中又谈论了一阵，此时天光已大亮，陈子昂向常仪允成说:“时候不早了，兵部的信票让我即早启程。”说罢子昂三人转身进房内收拾细软。

晨光透过沉沉夜色撒将在屋顶上，此时一位白衣老者驻足在屋外不远的一颗树下。

收拾已毕陈子昂背好行囊从马厩里将一匹枣红马牵至门口，回身从怀中摸出一件小巧精致的长命金锁，然后俯身将金锁带在李允成的身上。

“这把小金锁是家母留给我的，今天我把它交与成儿保管，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可要完璧归赵呦。”李允成手握金锁坚定地点了点头。

“常仪兄今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保重!”

说完陈子昂便起身上马，拨转马头背对着二人感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说罢策马一鞭，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梓州城内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商贩在巷内准备货物，守城的城防兵腰悬战刀伫立在城门口，城门墙上贴着几张叛匪的告示。

常仪把李允成打扮成一个小道童的模样牵着他躲过了城防兵的检查离开了梓州城。二人保险起见并未走官道，李允成随着他边走问道：“常仪叔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我们啊~最终的目的地是剑阁山，现在我们要前往益州城，到了益州休息半日后再出发就可以到剑阁了。”常仪低头和蔼的回答。“剑阁，那里是什么地方？”李允成不禁好奇起来。

常仪向他解释：如今在这江湖中，分佛，道，儒三个教派”称为上三门，被世人公认为尊。而剑阁派是如今在道门中的翘楚。

但如今这位身在长安皇城中的皇后陛下宠信佛教，现在佛教在大唐可是如日中天，道教和儒家自然稍许逊色些。

李允成听后对这江湖之事很是有兴趣，又问了常仪诸多问题，一路上长了不少见闻。

这一点在常仪的心中更加笃信，他和当年的章怀太子殿下一样，喜好江湖生性坦荡。

第二章 一道一童

二人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于来到了益州城下。

益州城是蜀地第一大城池，正东、南、西、北各有一扇约一丈四尺高的金钉朱漆铁门，城墙高约十丈厚近一丈皆由青灰色方砖砌成可谓固若金汤。

主城门的门额上有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刻着“益州城”三个大字，益州城北依蜀山西邻泯水气势宏大令人叹服。

且说常仪他们在主街道上边走边寻找客栈打间，李允成见前方的拐角处飘摆着一个幌子，上面写着“蜀家客店”几个字。

“常仪叔伯，你看！前面有家客栈。”李允成朝手指向的方向说道。

“还是孩子眼神机敏啊，走吧允成我们今夜就到那家客店投宿。”说罢二人便走进了蜀家客店。

店小二见有客人进来赶忙笑脸相迎：“这位道爷您里面请！”说着他从肩上把长手巾抽了下来麻利地擦拭了桌面示意二人坐下。

常仪说道：“小二，烦请给我们二人一大一小两碗热面，再上盘可口的咸菜。”“好嘞，二位稍等。”店小二说着便朝后厨走去。

因为已过午时店内的客人并不多，稍倾两碗热气腾腾的细面和两盘可口的咸菜便端了上来。

“二位吃完后若想住店休息可到柜台前登记入账，要是有什么别的吩咐，道爷您再唤我。”常仪点了点头，店小二便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二人赶了很长的路，常仪和李允成肚中早已空空，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两碗热面如风卷残云般被吃个一干二净，常仪到柜前要了一间僻静的屋子带着允成上楼休息。

掌灯过后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店铺都陆续关张上门了。

常仪趁李允成熟睡来到客店的后厨门口敲门说：“店家~贫道腹中饥饿，可否拿些剩菜出来充充饥？”

开门的还是白天的那个店小二：“道爷，您屋里请。”店小二一面把常仪迎进去一面关上了房门。

二人进屋并未答话而是很有默契的走到一个储物柜前，店小二伸手转动了柜子上的一个瓷罐，只听“哗啦”一声柜子随即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侧移开，一座布置精巧的密室映入二人眼前。

“师兄，请！”店小二一改白天一脸圆滑的样子，显得格外严肃且恭敬。

两人进入密室关好暗门坐到屋内的一侧，常仪问道：“怎么？这几日都是你在这里当值？”

“嗯，师傅他特意让我们出来接应下，怕出什么岔子。”“那师傅现可在山上？”常仪又问道。

店小二簇了一下眉头说：“在大师兄您离开剑阁山后，师傅便交待我们沿途接应，然后他也下山了至于去了哪里他并未告知。”

“看来只好先斩后奏了，你带一个飞雁房中头脑机灵轻功一流的弟子尽快随我赶往长安打探长孙无忌的情况，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与官府交手，更不要暴露身份，之后我们把那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给掌教师傅！”常仪吩咐道。

店小二一听长孙无忌四个字急得忙问常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常仪把从陈子昂口中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既然如此我立即去办，但是此事也需要掌教师傅拿个主意啊，如若长孙一族蒙难我们是救还是不救啊！”店小二担心说。

常仪安抚说：“师傅那边我定会想办法把事情告诉他，你现在就下去安排吧，明天一早我带着孩子回剑阁。”

一夜无话，拂晓鸡鸣后天色逐渐转亮，常仪和李允成二人收拾停当吃过早饭后穿过益州城直奔蜀山剑阁。

一路上城镇的痕迹逐渐褪去，映在他们眼前的是挺拔的群山和潺潺的溪水，山谷中的树丛时不时会有猿猴出没，一阵阵猿鸣在谷中回荡。

剑阁山属蜀山山脉山势峥嵘险峻，大小剑山间有栈道七十里，其山削壁断，两崖相嵌，如门之辟，如剑之植。

常仪时而牵着李允成的手时而背着他，二人就这样在古蜀道间行走，山中树茂林密水汽弥漫，不消一会儿两人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允成啊~再走过这几级石阶就到山门了，我们一鼓作气把这最后一程走完，进了山门好好地休息下！”常仪俯身帮允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儿说道。

“叔伯，我们走吧！允成一点也不累。”说完李允成笑着率先跑上了石阶。常仪笑着摇头说：“小心点儿，台阶潮湿小心滑倒受伤了~”

山门前的平台两侧各立着一尊高大的石制香炉，也许因为年代久远都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山门上有一张黑色的匾额，上面用极其刚劲有力的笔锋刻着“蜀山剑阁门”五个大字。

常仪上前叩打门环，只听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大门一开，二人随着开门的小童进入了剑阁门中。

门内一方由青石板铺砌而成的宽大庭院映入眼前，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幅阴阳太极图的图案，一座老子骑青牛的雕像立于其上，雕刻可谓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三人正准备前往剑阁门正殿，忽然一道白影从几人面前闪过身法极快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李允成定睛一看，来者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穿一袭白衣，腰系丝绦，头戴方便逍遥巾，脚穿白色快靴，浑身上下一身白显得格外干净利索，一张微圆的脸蛋白里泛红。

少年随即笑嘻嘻地走到常仪的跟前说：“大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这次去长安前看不到你了呢。”

常仪伸手轻轻地拧了下他的耳朵说：“怎么，这次出门你常羲师兄带上你了吗？”

“可不是吗！在山里练了好几年了，总得让我出去表现下啊，再不让我出去走走，我~我都要憋出病来啦！”白衣少年撒娇道。

“此次出行，可不是游山玩水所有行动全听我和你常羲师兄的安排，切记不要惹出事端。”常仪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常大人~那这位俊秀的小兄弟就是师兄亲自去接的人吗？”说罢一脸好奇的打量起李允成来。

“年纪也不小了，说话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给你介绍下他叫李允成，以后就要一起在山中生活了。你比他年长几岁要做出一个当兄长的样子，明白吗。”常仪说道。

白衣少年赶忙点头高兴地说：“允成弟弟！等我从长安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哦，以后我就是你大哥啦！”

常仪拍了下少年的头，嗔道：“毛毛躁躁的，半天也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白衣少年听后立即挺直了腰板，双手抱拳一本正经道：“在下复姓宇文单字泰，是蜀山剑阁门飞雁房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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