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起茶未凉》——无扇白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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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渡口望大潮

渡口的风一年四季皆是呼啸不止，寒气凝成霜降在石板路上，蜷缩在一旁的工人无一不搓着手，呼热气。

“喝！”拉船的纤夫喊着号子，在冰床上吃力地挪动着。甲板上的老叟穿着厚厚的羊绒长袍，眯着眼打瞌睡，只是不时挑动那罗盘和大舵。估摸着半个时辰，大船才缓缓驶出，一群纤夫也才躲进附近的驿站或者酒馆。

北河渡口，是近百条大江涌入洋流的过道。春夏之际，霜寒严重，也少有旅客前来；而冬季，四面的山峰尽数冻结，山口尘封，仅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出入口。逢年时，严寒肆虐此处，只剩下少数的劳工会留下来。

而留下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贫穷，虽说冬季的工钱是往时的五倍，但也不过区区三百文，况且，能有多少人能活着领到这份工钱？

远处的酒馆点起了炊火，一些工人会靠在其下安然入睡，久了，或许一些人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儿的工人都是穷怕了的农民，在一起也就是喝喝不花钱的热水，说说话，少数较宽裕的则会叫一杯热酒。

一眼望去，都是啃着白面馒头的劳工，吃面的大都是货船上的水手或来往的商人。

酒馆的老板是一对夫妻，丈夫姓万，妻子姓春，故名万春楼。两人很是恩爱，男人原是战场退下来的士兵，领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娶了老婆，在这儿开了家酒馆，在春夏季较比其他餐馆算是好上许多，也比较人性，愿意在晚上将大厅借宿给露宿的工人。

一个戴着斗笠的怪异男子大步跨进大厅，穿着兽皮毛绒的长衫，提着一柄一尺半长的钝剑。

经过栈台时，停顿了一会“万老板，洒家想买一头鲜羊，订一间厢房。”

万禾大量了下男人，皱着眉说“客官，这可要六十多两银子啊。”心里有些恍惚，脸上却是笑嘻嘻。多年的行军途中，为了保命，万禾早已圆润无比。

笑了笑，男子抛去一个包裹“这是朝廷通缉犯——酒肉禅师—罗保，悬赏一百五十两，你拿去官府换就是了。多的钱我也不要，留着经营客栈吧，像你这样收留工人的老板不多喽。”

老板娘倒是被血淋淋的人头吓得不轻，周围的工人也无一不干呕几下，那万禾却镇定十分。心中悬着的石头没了，这男人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刃，便草草应下。抱住惊慌的老板娘，轻声安慰。

“对了，左前腿整只剁下来烤，剩下的全部煲汤，分下去吧。”仰天大笑，走进一间空旷的房间，扔下行囊。

“谢了啊，兄弟！”

“多谢兄台！”

“多谢大侠！”数名胆子大的苦力抱拳致敬，而阶梯上的男子只是点了点头。

剑立在地上，刺破了一层水泥，地面凿得坑坑洼洼。

要了一大桶热水，小二走后，脱光衣物，感受到一阵冰凉后，一跃而入。

溅起的水花扑腾坠地，蒸汽朦胧了大半个房间。

“呼~舒服。”头瘫在木盆边上，在木桶里瞌睡了一会。热气缓缓褪去，男子早已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端坐在靠墙的木桌旁，而钝剑始终没有离身超过半尺。

“小二，上酒！”大呼一声，揽过一只大羊腿，呼哧呼哧地啃了起来，牙尖儿撕扯着没有嚼断的羊肉，囫囵下肚。感到有些辣嘴，也不敢喝酒了，将老板赠送的小菜几筷子塞进嘴里。

“辣~啊哈，老板你是西蜀那边的川人吧。”眼里挤出泪水。

“我不是，贱内才是，她负责炊事。”笑了笑，眯着眼看向男子。

摘掉斗笠，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众人有些吃惊，能割掉那罗保人头的狠人竟是一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

“小兄弟，你来这北河渡口所谓何事？难道你不知此地凶险？”开口的老者说完便后了悔，能杀掉朝廷通缉犯的人，怎么会轻易在这渡口丢掉性命。

“老伯，我是来观潮看戏的。”

“观潮！”在座的所有人皆惊呼起来，脸上满是震撼。

“离，潮来确实不剩几天了，那时所有船只都得撤走，多年来，也无人敢前往。”万禾默默点了点头，手指和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算盘。

也没有人再敢议论，劝其打消念头的人都无功而返。

酒肉三旬后，少年回到厢房内睡下。

几天的时间里，他都没再出过客房，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

墙上多了不少剑痕，皆是刺剑所留下的，最浅的是半寸，最深的则三四寸。

“轰！”

“隆！”

“潮来了！”

汹涌的海水和着江水翻腾着，大浪三丈余高，吞并了许多地面。客栈因为地势高耸，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不过是门前的地有些湿了。

过不了几天，这些水就会退去；最深处的结冰，其余的流向汪洋。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个飞身而起，提着重剑冲入大潮。

挥舞的剑锋不断掀开水浪，却没有太大的用处，借力踩在水花之上，望着那澎湃的潮水。

腰间别着一壶沸腾的开水，铜壶抛出，钝剑横扫而过。

劈碎了铜壶，开水四溅，化开了小块的寒冰。水浪如大蛇吐芯，猛地俯冲向少年，气势汹涌，天下难有如此凶险之势。如一片白色大漠，一头蛟龙扑腾而出。阳光折射下，彩色的水柱吸纳着潮水，暴风急骤，少年大半衣衫被撕扯开来，钝剑被拉扯而出，翻腾在水柱中。

少年被高高抛起，浑身被水压挤得疼痛，血痕不断涌现出来。

“啊！”

眼看少年要被撕扯破碎，下面的人都心中一紧。

“剑..剑.剑来！”钝剑呼啸而过，在水中开出一条缝隙，回到少年手中。

空隙很快就被水滴弥补起来，丝毫没有破绽。

感到手腕一沉，手臂紧绷着。

若平时全力挥剑不过一百五十斤，现在借助水压和气压，或许能挥动上万斤的巨力。

卸力沉入水柱中间，刺出压迫最为猛烈，正常人三息（三个呼吸的时间）就会支离破碎。

沉力一挥，只听“轰隆”一声，水柱拦腰截断，声势震天动地。少年顺势脚踩大浪，一跃而上，接连几个纵身回到客栈门前。

两截水柱接拢，砸在地上，百年的冰层被砸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江水。

少年大喝一声，水花四溅，钝剑在凭空挥动，大潮化为两段，停息过来。

“神了，神了！”

“哎呀，厉害呀！”

不顾身后的惊叹声，钝剑插入地面，半倚在门口，浑身脱力。

过了足足小半刻，大潮才重新涌起。

若不是在大潮初起，没有鼎盛时那么汹涌澎湃，这少年怎能斩断？

老地仙脚踏大鼋，陈苏并指破大潮（上）

在涨潮的几日里，纤夫和伙夫不用出工，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里，听驻扎二楼的白面小哥说书。

小哥是落榜的秀才，两年前移居至此，希望谋得一份轻松的差事。小哥的文采倒也不假，故事雅俗共赏，俗人虽说听不出那层深意，但也能听出个大概。往往听到动容处，就会叫上一碟花生米，和一壶浊茶。虽说一共就一文钱，但是人多啊！时间久了，对于酒馆也是笔不菲的收入。

万老板便收了穷书生，每日小酒小菜供着，付上一文钱一周的工钱。穷书生当然愿意，差事清闲，往时说书，可得不到报酬，如今也不用为了柴米油盐发愁，便欣然应下。

老板娘前倚在栈台上，翻着账册，咯咯地笑着。

万老板爱溺地望着，把玩着一对核桃。

整个大厅其乐融融。酒馆的杂费开销不大，那些被收留的工人也乐意充当小二，算是抵了住宿费。可若不是万老板夫妻善良，这些帮工费哪里够？少了工钱的开销，酒馆也算宽裕，炉火在冬季也不曾断过。

尽管酒馆在收留一些苦力，但在冬季累死，冻死的工人也不在少数。

少年在一段时间的疗养中，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咚！咚！咚！”一阵粗暴的敲门传来。

“哟，客官里面请。”小二嬉皮笑脸地迎进三人。

为首的是花鬓老者，颇有鹤发童颜的意思，个子不高，长得有些发福。

紧跟其后的两人，一人身材有些圆润，脸上笑嘻嘻的，举手投足都颇似那花鬓老者；而长得较高的那位，阴着脸，扛着一束三刃画戟，去栈台点了菜，便和老者坐在一起。

身材较圆润的少年在客栈里来回走动，绷着挺起的肚子来到少年跟前“少年哟，你知道前几日大潮涌起，谁截断了那一柱擎天吗？”

少年笑而不语，扬起眉头，弹了弹手指。

“正是在下。”唇间一抹得意油然而出。

胖子吓得连退几步，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师父，就是他！”

阴着脸的男子一把捂着脸，痛心疾首道“怎么带大哥来丢人现眼呢？”

“这位小友，敢问贵姓哟，贵庚几岁了？”花鬓老者慢步走来，手中拂尘轻放。

“在下姓孟，名策，今年十六了。”双手抱拳，眼里有些狡黠。

老者踱步几周，拂尘甩向门外，掀起一阵大风，尖锐凶猛，斩断了好几处冰棱。

孟策眼里显露出震撼，前几日他能斩断大浪，全靠借力，这空穴来风就如此强悍，老者的实力可不一般。

“在下孟策，今年十六了。”

“老叟不才，仅地仙榜七十四位，柳风道人是也。这是小徒陈苏和聂天（原型自己取的名字，别怪我了...）”

孟策暗暗想道：能列身进入地仙榜，这老头不简单啊！

“不知先生此行所谓何事？”想着这话怎么有些耳熟，但没去计较。

“收你为徒！”

“啊！”孟策一个步子跨上二楼，捂着嘴，有些惊讶。

聂天紧握画戟，眼里冒出寒光。

“休得无礼，聂天！”

“我也知道这很唐突，也知道你不愿意。”老者显得温文尔雅，翘起的肚子还显得有些可爱，胡子撅起，拂尘搭在手上，颇似好好先生的样子。

“我十岁离家，练就了一身武艺，也没有什么牵挂，若是你徒弟中任何一人能胜过我，我便应了你这声徒儿。”摇了摇头，有些锈迹的钝剑握在手中。

“天儿，你去试一试小师弟喽。”

聂天执画戟而上，片刻便刺碎木檐，惹得孟策摔下。

孟策一个机灵，双掌拍在聂天画戟上，一个跟头跃出门外。他深知酒馆劳工太多，既不想伤了他们，钝剑在人群中也不宜发挥出实力。

聂天一步便袭来，画戟力道蛮横，身法却灵活十分。劈、砍、刺、甩、四字戟法使得出神入化。孟策无近身之力，方才钝剑仅是碰上了一两个回合，整条手臂便麻木了起来。但虽聂天实力强压一头，却奈何不了孟策柔韧到极限的身躯，聂天身法在小一辈中也算不错，力量更是数一数二，若不是和陈苏打斗时遭内力压制，基本难逢敌手。可现在的速度，也只能随着孟策的节奏，一击一闪。但看似聂天久久不能触碰到对方，但落下风的依旧是孟策。

对于躲闪的消耗，比聂天出画戟的消耗多上许多。

一百三十个回合后，孟策猛地跃上一块岩石“我不行了，你赢了。哎~”浑身乏力，但不至于前几日脱力得那么严重。在严寒中汗水干的很快，有些冰凉。

“小子，老子知道你不会服我，但若是连大哥出手，你就无话可说了。”聂天仅是出了一层毛毛汗，连三层气力都没消耗够。

“什么意思？”

“大哥的内力深不见底，当年我和他一战，撼动了大半个徐州武林。我尽力而战，斗了三百个回合，最后无力而败。他却云淡风轻。回去后，我心有不干，使出了家传的杀招，杀了五十个回合，也只是平手而已。”心有余悸，握住画戟的手有些颤抖。

远处活泼的陈苏寂静下来“师父，我想试一试，那大潮究竟有几分？”

声音很浑厚，回声响彻了小半个渡口，让孟策有些吃惊。

老头高高跃起，眼下聂天拖着孟策急急忙忙回到酒馆中，如脱缰的野狗，显得十分狼狈。

拂尘探入水中，衣袖搅动起来，颇有乾坤。

内力若浩瀚星河，深不可测，肆意在冰层下的江水中横行。

“轰！隆！”大浪涌起，比之前孟策斩断的更为恐怖。若之前那次比作蛟龙，这次，便是一条真龙！

多亏河流冰层因为那日的大潮而破裂，大部分船只都驶出许久，才没有造成凡人的伤亡。

陈苏望向那如恶兽饕餮的大潮，嘴角一笑，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

大潮借拂尘之势，大风卷起，眼看便扑腾过来。陈苏有力地指向大浪，那翻腾的潮水有些停缓，但丝毫不减汹涌的气概。翻腾声若千百头猛虎齐齐咆哮，许多人都捂上了耳朵。大浪内部旋转不止，所掀起的力道更为恐怖，所经过的冰层尽数碎裂，全都沉入水底。

“破！”

大潮中间的漩涡变得缓慢，直到停止，随即附着其上的冰块开始剥落，浪花溅起，千百条水柱脱离而出。

“嘭！嘭！嘭！”整条大潮开始炸裂，飞溅的水珠力道蛮横，不输于聂天的画戟，星星点点地砸在山上，留下了指头深的坑穴。

过了许久，众人都歇息，那大潮也没再闹腾了。

天空寒气遍布，几块天空下起了一阵凌厉的寒雨。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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