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渺生录》——瘦肉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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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江弃子(上)

“哇~哇哇……”

三秋江面，早霜渐结，一声唳急的啼哭突然间打破平静的水面，惊飞一行栖于岸边草堆的白鹭。

跑船的鳏夫从船舱支出半个脑袋，不耐烦的往江水中吐了一口老痰，口中骂骂咧咧，“大清早的鬼哭狼嚎，哪个死了爹妈的，嚎丧不成？”

口中不休，却还是起身披好衣服，撑船往哭声处行去。

循着声音拨开草丛，果真见一木盆被江中蔓延的水草绑住，随着水波不住来回荡着。

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子躺在木盆里不安分的踢着腿，嘴巴咧着，小小的嗓门发出与身量不相符的哭声。许是感觉到有人，小奶娃忽的停住，黑葡萄般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来人。

鳏夫眯眯眼，眸子深处闪过一丝考量神色，最终从水中抽出篙竿，隔着一段距离掀开盆中娃娃裹在半身上的褥子，顺着竹竿低头瞥了一眼，眼中霎时流露出光彩：“哈~是个带把的，不错！不错！”

他接连说两个不错，弯腰俯身，单手一掬，娃子被他揪着褥子提起，如同货物一般放在船头，不再停留，撑着船快速离去。

离得远了，依稀能够听见他口中喃喃：“以后你就是我的娃子了，得跟着我姓。水火无情，以后再这大罗江中讨生活，得给你取个好养活的名字。

罗江水寒……也不知你是从哪里漂来的，不过这都没冻死你，也是命大。

以后……你就叫做三江吧，跟着我姓，李三江……哈哈哈……”

鳏夫很满意，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也能取出这么好听的名字，一路上都在念叨。

值得一提的是，他姓李，在大罗江中跑船送货，做这个营生已经几十年，认识的人都叫他一声老李头，日复一日，几十年光阴过去，他已经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除了记得自己姓什么之外，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已经尽数忘的差不多。

…………

…………

“三江~你这次送来的江货不新鲜呀，你家老头子呢？让他出来给我掰扯掰扯。”

一个面容粗犷，身高八尺，满身横肉的大胡子男人靠着江边的水墩上，指着地上一筐筐的江鱼嗡声嗡气地说道。

而他对面，一个皮肤黝黑，眼睛精亮，身板瘦小的少年吊儿郎当的靠在船上，双手抱着胸前，口中叼着一根水草，闻言，呸的一声吐掉口中的草杆，换上一副殷勤的笑容，“瞧您说的，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才从江里捞出来的，哪有不新鲜的道理。”

“啪~”

粗犷男子闻言，不悦的一巴掌拍在水墩上，放声吼道：“老子说不新鲜就是不新鲜，你看看这鱼，都发臭了！这他妈还能吃吗？”

李三江继续坐在船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岸上撒泼的男人，心中嘲笑：不就是不乐意给钱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而且这理由已经用了不止一次，就不能换个新鲜的吗？真当自己是小孩子不成？！

这种人李三江见得多了，自然有对付的方法。

他不动声色，脸上笑意盈盈，“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您看，这东西已经运过来了，该怎么处理呢？”

“咳咳……”

男人一见李三江让步，神情顿时缓和下来，摸着下巴咳嗽一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把东西带来了，那我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否则别人要说我欺负小孩子。

这样吧，东西我要了，给你一吊钱，也不枉你年纪轻轻自己辛苦跑这一趟。”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吊钱，施舍般扔进李三江的船舱。

李三江躬身捡起来，脸上笑容不变，“得嘞，一吊就一吊吧，那您忙，我先回去！”

“去吧去吧~”男人不耐烦，挥手，当即转身招呼人过来帮忙把放在板桥上的鱼框抬走。

一步，两步，三步。

“轰隆~”

脚下突然传来震动，紧接着一声巨响，那放着五六筐江鱼的板桥突然连板带筐整个塌陷进水中。

噗嗤~水花四溅，男人看直了眼。

“我的鱼！”

呆了三秒钟，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叫一声，一步跳进水中手忙脚乱的捞鱼。

……

“嘿嘿～老小子，让你扣我鱼钱～”

渐行渐远的小渔舟上，没人注意到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水中爬起，一脸坏笑的靠在船尾看着远处的一出闹剧。

不错，正是李三江干的好事，从小在江中长大，其他的不说，单水性这一样，他能做到在水中闭气一刻钟。人小鬼大，前脚刚刚转身离开，后脚他就跳进江水，从水里潜回去，用刀撬断了木板，深藏功与名。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苹果，脱掉湿答答的衣服，李三江惬意的躺在船尾，一手枕着头，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当年的李三江还是个只能喝稀饭糊糊的奶娃，如今被李老头带着在江面上讨生活，走南闯北，但凡是这条大罗江所涉及到的水域，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论年纪，今年才十二而已，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比那男人难缠的多的是，可他从没在那些人手上吃过亏，

就好比今日，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怕明面上掰不过，背地里也一定要出这口气。

……

“老头儿，老头儿……我回来啦！”

撑着小鱼船在江面上划过，涟漪圈圈，隔着老远李三江就冲湖水中一艘大货船喊到，拴好小船，李三江爬上大船，灵活的像只猴子，轻车熟路到了船尾厨房。

“饿死了，有没有吃的啊！？”

“锅里有剩饭，自己将就一下，卖鱼的钱呢？拿出来～”

李老头蹲在灶头后面，闻声，懒洋洋的探出头来。

“钱～嘿！别提了！说起来就让人气！”

李三江老气横秋的说到。

“怎么了？莫不是那老小子想吃霸王餐，又找茬了？”

一头坐直，李老头手指头在锅盖上敲了敲。

“可不是嘛，要我说，那些人做生意，连个诚信都顾不得，简直没个人样！”

“你跟一群贩夫走卒讲什么诚信？”虽说亏了六筐江鱼，但李老头看起来也并没想象中那么心痛，“人没事就好，没吃亏吧？”

“我办事，你放心，我像是吃亏的人嘛？”李三江拍拍胸脯，义正言辞，“放心吧，我没让他讨了好处，不算丢人！”

第二章 寒江弃子(下)

“呵～”

李老头冷笑一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迟早会吃亏的，逞一时英雄算什么，要是被人知道是你在背后使绊子，我看这片地方今后也容不下你了，早点收拾东西滚蛋吧！”

“容不下就容不下呗，大不了换个地方。

小爷我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会怕他一个买鱼的地头蛇！？”

李三江不以为意，手里捧个馍馍，津津有味的吃着咸菜。

“没出息的东西！”李老头板着脸，重重拍在身下板凳，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想一辈子在这大罗江上打鱼？”

“打鱼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呀！”

“好个屁！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人家大罗江畔的李员外家，大公子上个月刚刚通过选拔，鱼跃龙门进入了点星阁，好家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再看看你，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带老头子过几天好日子吗？”

“嘿～老头，不是我看不起自己，你觉得我是那块料吗？

人家点星阁可是仙门，哪怕是烧柴的伙夫，拉扯出来一个个都是长的仙风道骨，你再看看我这样的……来来来……你觉得就冲我这副德行，能跟仙人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李三江咋咋呼呼，展开双手在原地转了几圈。他确实长得又瘦又黑，再加上过早的出去讨生活，一言一行都与市井小民无异，活脱脱的就一小泼皮无赖。

李老头气的哆嗦，抬腿一脚踹在李三江屁股上，“给老子滚出去！白养你这么多年。”

“哎呦～滚就滚！”

李三江吃痛，口中依旧说着胡话，往怀里塞了两个馍馍，麻溜的跳出船舱。

这就是他和李老头之间相处的模式，话说不上几句一定会吵起来，而且每次都以李三江脚底抹油结尾。

“砰……”

然而这一次，李三江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得前方货船甲板上有什么重物忽的从天而降，整艘船都晃动起来。

“什么鬼？！”

李三江一顿，货船是空的，船上除了自己与李老头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李三江吐掉嘴里的面饼，拔腿就往船头甲板方向跑去。

“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李老头也听到了动静，以为是李三江在外面做了什么。他平时最宝贝这条船，顾不得其他，站起来就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

“怎么回事？”

当李老头到地方时，李三江已经蹲在那里好一会儿，他面前有一个人形窟窿，两寸厚的木板被砸的深深塌陷。

闻言，李三江僵硬的转回脖子，冲李老头指了指脚下那个大窟窿，“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一个人……砰～从天上掉下来砸烂了你的船，诺～人还卡在里面呢！”

他僵硬的比划着，很难想象一个人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还能喘气。在李三江的认知中，恐怕也只有那些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仙人才能做到如此。

李老头顺着李三江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道人影被卡在断裂的木板中间。

穿一身白衣，不过衣服上都是血迹，脸朝下，看不清长相，满头苍苍，看样子年纪应该不会小。

“呀……这……”李老头顿时间变得手足无措，良久，才一拍脑门儿：“快快快……把人托出来，哎呦喂……我的船啊！这个杀千刀的，周围一片都是水，他落哪里不好，偏偏要落在我的船上！”

“诶～”

李三江忍着笑，低头沉闷的答了一声。李老头最宝贝他的船，这下好了，突然多出个大窟窿来，李三江不厚道的想着，伸手去托那人。

“啪～”

却不想他的手才刚刚抓住那人的胳膊，手腕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往窟窿倒去。定眼去看，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那倒在窟窿里的白衣人已经恢复了意识，正是他出手扣住自己手腕。

“哎呦我去～”

李三江惨叫一声，毫无悬念的摔下去。

……

“你是……什么人？”白衣人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口中断断续续。

原是一个老头，鹤发童颜，虽然头发白了，不过一张脸上却看不到丁点皱纹，而且衣着华贵，看样子就价值不菲。这副打扮与李三江想象中的仙人如出一辙，不过前提是李三江现在有心思去看这人长什么模样。

“什么人？，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

骨头都要断了，你快放开！”李三江惨叫着，李老头却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他站在坑边，好奇的盯着下面的白衣老头。

“请问……您是仙人吗？”

按照李三江的描述，此人从天而降，而且看模样打扮，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

稀罕啊！传说中飞天遁地的仙人，这些年很少在世间见到，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了个活的，虽说这模样是惨了一点，但聊胜于无，日后跑船李老头也能拍着胸脯向人吹肆一番今日际遇。

“你们……”

感觉到周围并没有威胁，白衣老头稍微放下警戒，“请问这位老人家，我这是在哪里？”

“你……这是在我的船上啊！你从天上掉下来，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李三江见机，快速把手抽回来，“好心拉你出来，差点被你捏断骨头，真是倒霉！”

“这位小哥，实在对不住！”

白衣老头颤颤巍巍的坐起来，“老夫被人追杀一路，身受重伤。

路过此地，却不想体力不支一头昏迷过去。”

“被人追杀？你得罪什么人了？对方比你还厉害？”李三江眨眼，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仙人，竟然也有被人追杀，身受重伤的时候，看来仙人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厉害。

“臭小子，问东问西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李老头蹙眉，李三江实在是没大没小，地上坐着的可是仙人，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仙人讲话！？

揪着李三江的耳朵把人从坑里提出来，李老头大手一挥，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去，赶紧给仙人抓药，这伤可不的了，得赶紧治！”

“咳咳……不必了，”白衣老头咳嗽两声，“我这身伤用凡人的药是治不好的，只是还得劳烦，借宝地调息一阵。”

“好好好……没问题！”李老头一口答应，转头冲正揉着耳朵的李三江吩咐到，“臭小子，你快上岸去买些好酒菜。”

“哦……”

李三江闷闷不乐的站起身，一抬头，却突然看见天际线上出现几个黑点，速度极快，笔直往这个方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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