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之城》——花间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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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日

“咔擦——”

一道电光划破漆黑的天际，骤然亮起的光芒映出云团中那个雄伟身影的轮廓，那之下有一座巨城，宛若一座雄山。偌大的城中此时却只有零零散散十几处火光，对这座巨城来说如同萤火之光一般。

但那已是这方天地间唯一的光了。

黑暗中，人们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他们只能用沙子下落来计时。黑暗在这里已经持续了四天，当四天前的太阳落山后，便再也每人能看到曦和和他那六条无角的龙——太阳再也没能升起，星和月也逐渐消失，只余下这纯粹的黑暗。那个身影是不久前出现的，伴随着紫色的闪电降临，他的身影就像这座城一样巨大。但他只是静静的在巨城之上漂浮，无声无息，只有偶尔的闪电映出的身影提醒着人们他的存在。

在没有闪电时，天空是纯净的黑暗或者说是纯净的虚无，仿佛与原本的天地失去联系。头顶的那处虚无仿佛有着夺人心神的魔力，已经有一些人在黑暗和虚无的侵蚀以及如魔神般的身影带来的压力下心神崩溃，但人们知道那不是魔神，魔神在遥远的东方，这是魔神的将——第五魔将魇——唯一拥有这种体型的魔将。少数人的崩溃并没有引起城中太大的骚乱，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与魔族战斗，然后死在战场上。

风都，风神殿。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此时却只燃着两根火把，微弱的火光隐约映出大殿中的那个男子的身影，他一身青袍，长发用一根丝带简单的束起，垂落在腰间。

“笠相，风都的消息送出去了吗？”

悦耳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出，如同春风拂面。

他身旁立着一个一袭白衣，须发皆白，面部却年轻英俊的男子，白衣男子微微躬身，沉默了片刻，沙哑刺耳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吾王......“青衣男子抬手打断：“不必说了，我知道了。”话语间透出几分疲惫。白衣男子直起身，又再次躬身，却不再言语。青衣男子也未再言语，大殿内气氛却越来越沉重。

笠在等风王，风王也在等笠相。

终究笠先说话了：“王，请决断。”

沙的流逝显示又一天的过去，城上空的魔影更加凝实，刚出现时只是一个轮廓，这时已隐约可看出铠甲的影子。在看向那个身影时，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感到恐惧，但他们那是他们必将面对的恐惧，因为这是魔世七日蚀，用巨大的代价换来魔族的世界短暂降临。然后魔将便可以直接从魔界越过神的探知和阻拦，直接来到风都，将风都拖入阴影，然后在阴影层次将风都覆灭。风都的人们必将面对，所以他们纷纷取出封存多年的酒，来到校场，开始为即将开始的战斗壮行。

风神殿偏殿，这里是风王的寝室，一位女子正躺在床榻上，旁边放着一个襁褓，她面色苍白，目中却是喜悦与悲伤混杂的复杂情绪，风王正坐在榻边，他抚摸着女子的脸庞，看到了她目中的复杂。襁褓中是个男孩，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风王，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便要在此结束。风王的眼中同样露出复杂的神色，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坚毅与睿智。他是风王，是风都的王。

第六日，所有人都聚集在风神殿前的校场上，看向站在最高处的那个男子，那是他们的王。校场四周亮着十二只火把，昏暗的火光下，气氛显得有些凄凉，人们沉默着，等待着。

风王看着校场上的人山人海，想着即将到来的死战，几乎必败的死战，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他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战！”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战！战！战！”一声高过一声，直冲向天上那无尽的黑暗。

风王抬手虚按，待到怒吼平息，他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左臂划了一刀，淡金色的血液流出，滴落在地，校场上所有风族之人纷纷如风王一般做法，将左臂割破，滴血在地。与风王不同，他们的血液是红色。

一时间，校场上血腥之气弥漫。

“我们是风族，我们是世界的呼吸，我们为自由而战，只要生命尚存，我们将永不停息。”这是风族的战歌，自数千年前的圣战之后，又一次响彻在天际。

“风祭。”

风王仰天长啸，于是天边出现一缕轻风，吹向风王，带着校场上的血气，吹进了风王的身体，风王的气势骤然攀升，气势直冲上方无尽的黑暗，天地间又凭空出现了几缕清风，到风王身前已经强盛了好几倍，风尽数涌进风王的身体，让风王的气势再次攀升，同时，有更多的风自天边吹来，好似，万风朝拜。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风神。这就是风祭，以风族之血祭祀，使风王获得风神的力量。

此时的风王，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风王抬起头，一声长啸：“杀——”磅礴的力量随着这个字释放出来，直上天空，驱散了云团，向着那个黑影攻去，自出现以来就沉默不动的黑影终于有了反应，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相反，风王心中却是一沉，黑影动了，这表示“七日蚀”已然完成。

第七日！

“终究不能逆转么。”风王有些苦涩，转身对站在一旁的笠说：“笠相，我有一事相求。”笠躬身：“王不必如此。”

“笠，我可将一人送出此绝境，我是风王，我要与风族共存亡，”风王顿了顿，“我可送你出去，笠，我要你护他周全。”笠身体一震：“王，你真的......”风王点点头，将一枚玉佩递给笠，随后伸手虚空一抓，便有无数清风出现，在风王的手中化为一柄青色的剑，风王握住剑柄，一跃向空中的黑暗，只在笠耳旁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

“不要告诉他任何事情，让他走自己的路。”

笠看到风王冲入黑暗，看到风的族人拿起武器向黑暗而去，黑暗中有无数的魔族。风的子民，他们没有援军，他们将孤军奋战，如同他们的战歌，若生命尚存，将永不停息。

笠转身走入殿中，抱起尚在熟睡的婴儿，风王给的玉佩正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变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正与魔将魇战在一起的风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回首看了风神殿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心中的负担，他长啸一声，手中的剑挥舞，舞出了一阵清风。

这一刻，清风如歌。

第二章 九黎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扭曲且不真实，奇异的扭曲的色彩充斥着整个空间。它的扭曲不只是光影的效果，这里的空间都是扭曲的。

这是七日蚀与神州的排斥，魔族造出的阴影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冲突。秩序与混乱在这里交织在一起，庞大的力量使得空间有些不稳定，时而有细若发丝的空间裂缝显现，能量风暴从未停歇过一刻。但这里却极其安静，甚至能听到血液的流淌声。

在狂暴的风暴中，此时正有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立在那里，被普通人只要略微靠近便会尸骨无存的空间裂缝包围着。

所以他自然不是普通人。

笠从七日蚀中逃出后，便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不是逃，他一脸淡然之色，无一丝狼狈之感。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秩序与混乱，在他的周围却有一种难言的协调感。

笠怀中抱着婴儿，婴儿很安静，此时竟已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风暴与裂缝显示着空间的不稳，似乎一个动作便会使空间崩溃，于是笠挥了挥手，一道黑色的裂缝出现在身前，这裂缝比那些发丝般的裂缝大了许多，刚好可容下一个婴儿。

一缕黑白二色的气在婴儿身上缭绕着，将婴儿带起，进入了裂缝。

“风王，百年前你救我一命，百年后我放你后人一条生路，从此，你我便两不相欠。”

笠横掌如刀，在身前一划，仿佛隔断一段岁月，而后身形一幻，便在此空间消失不见。笠离开了，秩序与混乱似乎失去了某个平衡，绞碎了整个空间。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显示着这里不再是那个黑暗的空间，但熟悉的景象，尤其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却昭示着这里究竟为何地。

风都。

神州大地上，那个沐浴在神圣光芒下的风都。

但空无一人，甚至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没有任何生机。这座城已经失去了灵魂，如今它只剩一具空壳，它的魂将永远留在那个永不见天日的黑暗领域。笠此时正负手站在风神殿的门口，他眯着眼，微微扬起头，不知在看向何处，白色的衣角在荒凉的风中缓缓飘动。

“神圣，呵呵。”笠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却不知是何意。然后他转过身。

“好久不见。”

空无一人的风都里，笠在对谁说话？

一片黑雾突然在笠身前涌动，很快变得凝实，一个身着盔甲的身影出现，与七日蚀中笼罩在风都上空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只是身形小了很多，只有两人高，但站在那里却依然庞大。

“黎，好久不见。”

“魇，圣战时你还只是个小兵，如今竟已成将。”

魇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在泛着红光的双眼衬托下，显得有些狰狞。魇用两只眼盯视着笠，似乎想用血红色的双眼看出些什么。

“这些年，我在圣光下修行，才拥有如今这些神力，而你远离圣都，今日我却依然看不透你，你是怎样做到的呢？”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与神州的法则冲突，笠的境界却依然在进步，所以魇在怀疑。

“你，对圣皇，是否已经不忠。”

笠感到一股杀机若有若无的锁定着自己，似乎自己只要一有所异动，魇便要杀向自己。

但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是皇在问，还是你在问？”

魇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于是笠又道：“魇，将要服从皇，将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你却有。”

笠淡淡的语气让魇很愤怒，他那云淡风轻的姿态更让魇愤怒，但魇没有发作，因为他突然感到有些恐惧，因为笠有句话说的很对。

“将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你却有。”

魇有些虚幻的身形有些波动，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魇的左手抬起，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卷轴正在他的左手之中，魇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只能来完成此行的主要任务。

“九黎，神旨在此，还不快快拜见！”

笠没有立刻下拜，他深深的看着魇，直到把后者看得有些慌神，才单膝跪地。

“黎，参见圣皇。”

“传圣皇口谕：此次风都，九黎大功，赐皇城东都，族人受皇族庇佑。”

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金色卷轴躬身：“谢圣皇。”然后他转过身，对魇说做了个口型，便消失不见。

魇看到了那个口型，自然明白笠想要说什么。

那个口型是一个字。

将。

于是他很愤怒，但笠已走远。

......

千山万水之外，如果要用方向来说的话，那就是东。这里的天空泛着血色，方圆万里，寸草不生，荒凉的大地被一道深渊隔开，横贯南北，仿佛被人一刀劈开。神州的人把这个深渊称作魔渊，因为深渊的东岸便是魔域。

这里原本不是如此，但很多年前，魔族带着他们的世界突然降临，战争将天空染成了血色，绵延万里的山脉成了生命无法存活的死域。

此时却有一人出现在深渊边缘，他一身白衣，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笠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风都的方向，而后抬脚一迈，便跨过深渊，到了神州人所说的魔域，继续向东走去，那里是神都，是皇居住的地方。

“九黎，在那边那么久，不知还认不认识路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但笠继续走着，没有理会，那人却并不罢休，“哎呀，你不在，那黎族我可是里里外外都玩了个遍啊......”

但这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有一只手掌正放在他的勃颈上。手掌洁白如玉，散发着微微白光，像一件艺术品，却有无尽杀机蕴藏其内。

那人飞身向后退去，但手掌却一直轻轻搭在他的脖颈上，将他抵在第五神柱上。手掌微微触在劲上，有些冰凉，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只手一样。

“黎，这么多年，我还是赢不了你。”血妖说。

笠不知何时来到了血妖身前，白色的衣角微微飘荡，远处有一个白色身影渐渐消散，像是从未存在过。

“大祭司在这里钉死了初代鬼方，魔帅在这里用斧头砍了十二个蛮子，”笠对血妖轻轻说道，“第五神柱这里死过很多人，但好像没有过血妖。”但他放开了血妖，转身继续向神都走去。

血妖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摸了摸脖子，似乎想将寒冷的感觉抹去。但他不甘心，于是对着已经有些远的笠喊到：“九黎，你现在什么境界？”

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我是笠，不是九黎。”

九黎族的人当然有名字，但族长没有，族长就叫九黎。但笠想要叫做笠而不是九黎，或许是想纪念些什么？笠的心情忽然有些烦躁，这当然不是因为血妖。

血妖并没有影响到笠的心情，就像人从来不会因为被蝼蚁挡住了路而烦恼。

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对自己的影响还真是大啊，以前的他遇到血妖会直接将他钉到第五神柱上。

想到那个人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活着，或许还要这样活许多年，笠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和血妖一样的话。

“这么多年，我还是赢不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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