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本纪》——周之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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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头与少年

初夏清晨，薄雾弥漫，红日微微露头。

秦国南方小村庄的一个院子里，东边房子的门被随意推开，一个少年伸着懒腰慢慢走出来。

只见那少年一身粗布衣裳，瘦瘦弱弱，头发略带蓬乱，面容却是清秀的紧。眼睛极其有神，似有星辰流转般，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名叫陆十一。

“谭大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全村就你家的那只老母鸡大半夜就在那里叫，还要不要人睡个安稳觉了，赶紧宰了算了！”

“彭师傅天亮了，今天雨停，该进城进货了，菜里都两天没盐巴啦！”

“你个小兔崽子，成天就惦记着我家的老母鸡，叫几声也招惹你了？”

“好勒好勒，马车已经收拾好了，就去就去，那可不能委屈着我十一。”

“嘻嘻，还是彭师傅好啊。对了，那老头别睡啦，是不是昨晚又偷看邻村刘寡妇去了，被人抓住腿都给你打断喽，别又让我去领人。赶紧起来，说好雨停就带我去山里打猎的。”

话音刚落，院子里西边的房门开了。一个糟老头走了出来，大约五十多岁，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挤得眼睛藏在掉落的头发下。微微有点驼背，满身酒气，也是一身粗布衣裳。

他走出房门，取下腰间别着的一个酒壶，低头抿了一口酒。抬起头，“啊……快活呀，这就是人生呀！”说罢仔细把壶盖拧好，小心的重新放回腰上，还拍了两下，就像对自己的小情人。

“你这小子大早上净瞎嚷嚷什么呢，早饭做了没？衣服洗了没？缸里的水灌满没？你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徒弟，还想着老了能有个依靠呢，迟早被你折磨死，今天起床有点背疼，打猎什么的就不去了。”

“哎呀，我的老祖宗啊，师傅！”

陆十一赶忙跑过去，把老头扶到旁边的木桩上坐着，给他捶着背。“师傅呀，想当年我陆十一家乡遭了洪水，与亲人走散，那时候我才十岁啊。跟着别人一路乞讨，本想去投奔一个远亲能讨口饭吃，学个手艺，谁知半路杀出一伙该死的强盗。”

陆十一清了下嗓子，“那伙强盗把人全杀了，只留下些女人，我陆十一为图将来，只得委曲求全，略施口舌，才求得一条小命。我在山寨里整天被他们呼来喝去，受尽了一年折磨才逃出生天。”

“最后终于流浪到这个小山村碰见了师傅，蒙师傅收留才没让我饿死，师傅啊，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怎么能让您孤独终老呢？”陆十一说完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老头。

老头撇头瞧着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十一，脸上毫无波动，“噢？我当年遇到你的时候，你可是白白胖胖的，哪里像是被折磨了一年的样子？”

“额……哈哈，那不是因为碰到师傅迎来了我的人生第一春么，人逢喜事精神爽，嘻嘻……”

“别给我贫嘴了，快去做饭，吃饱才有力气打猎。”

“诶！就去就去很快的，师傅坐这里等我啊！”

“慢点慢点，好不容易养大别给我摔死了！”

老头看着少年的背影，又抿了一口酒，笑了。

陆十一跟老头在这个小院子里已经住了六年，每天伺候着老头，农忙时帮着乡亲做些农活，最多的时候却是听老头讲故事。

老头虽然一无是处，但讲故事的本领可是实打实的。那些故事小到家长里短，蚂蚁打架；大到漫天仙佛，群魔乱舞。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世上难道真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总之，陆十一在小院子里是快乐的。虽然老头很穷，靠打猎挣点钱，偶尔还要乡亲们接济一下。

陆十一有时候也会想念那个最疼爱自己的母后，好像别人总欠了他钱的老师，什么都陪他玩的小李子。

不过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

老师带着自己从宫里逃出来，混进难民队伍，却遇到一伙悍匪。老师一个文弱书生拿根小木棍站自己前面，被匪徒首领一刀砍下去，惨叫都没有就直接倒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真的笨啊，一点都不知变通，死了也活该。

一年后他砍掉首领脑袋，把他扔到自己偷偷给老师立的坟前。哈哈，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家伙如果还能站起来肯定又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最后逃避匪徒追赶的路上遇到现在的这个老头，硬要收我当徒弟，说要教我大本事。唉，自己还是太年轻，信了这老头的邪，这辈子怕是都没什么出息了。

不过想起来自己现在也只是知道老头姓周，搬到这个村子十几年了。除了讲故事，就只会上山打猎。不对，从没见他抓到过什么兔子山羊，每次都是背些草药回来换点钱。

幸好那个大山里寻常村民都不敢进，据说有大虫，让老头捡了漏子。

话说回来，这次终于能跟老头进山了，到时候回来也有了跟刘寡妇闺女小卢吹嘘的本钱。那个小妮子可是方圆三十里所有少年的梦中情人。

她最近老跟在李财主家孙子的屁股后面，不过等我这次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这老色鬼总是去勾搭刘寡妇，每次都引得人家骂，有次还跑到院子前插着腰骂嘞，真是只母老虎。

小卢可别跟着她学个坏脾气，下次我还是得过去多多帮那母老虎做些活，争取给未来丈母娘留个好印象。还要继续说那老头的坏话，一定要跟老头划清界限，这政治立场问题可不能模糊了！

陆十一把锅盖拿开，一阵热汽扑上脸，锅里面条翻腾挪转，思绪一下被拉扯回来。

“师傅，面好啦！”

第二章 两百年前的故事

两个穷困师徒吃完面就朝大山进发了。

望山跑死马，师徒两人足足走到中午才到达山脚。

“果然是老喽，先歇息一下，吃点干粮再进山。”

“好勒。师傅您哪里老了，我前两天还听谭大婶说师傅你来村里十几年了，到现在模样都没怎么变哩！村里人都说您能活一百岁。”

“是啊，老夫确实正当壮年，啥时候把刘寡妇娶回来给你做个师娘？”

“啊呸！你个老色鬼！她做了我师娘我还怎么娶小卢？不行，我不答应。你敢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我……我就离家出走！”

“哦呦，长大了翅膀硬了，跟你师傅我学了大本事还怕娶不到媳妇？城里的姑娘那可是白白嫩嫩的，包管比你的什么小卢好。”

“别别别，又来这一套，你说你什么时候教过我本事。娶漂亮姑娘不要好嫁妆啊？别说了师傅，吃完了没，我们快进山吧。”

陆十一享受现在的生活，抛开宫廷的残酷斗争，土匪窝里的狡诈斗狠，逃亡路上的惊心动魄……

他现在在小村庄活的单纯满足，淳朴的村民，陪伴了自己七年却还是一点也不靠谱的师傅。比如去大山采药这种事，真真是极为有趣的！

大山，没有名字，无边无际。据说里面凶兽横行，甚至还有成了精的妖怪。

一般凶兽暂且不谈，只说那妖怪乃是由白虎成精，来去如风，跑动间飞沙走石。力气也大，一颗碗口粗的大树挥爪即断。

两百年前经常跑下山抓人吃，端的是凶狠吓人！

村民去邻近的城里报了官，县令是个青天大老爷。当即带着一帮衙役、城防军，把附近二十几个村庄有胆量的青壮年也一并喊上，几个有经验的老猎人带路，上千人浩浩荡荡直奔大山。

到时候众人抬着妖怪尸体下山，然后县令升官，衙役得赏，百姓庆祝，皆大欢喜。

那天傍晚，在山脚等候的县令和百姓始终等不到回来的人。

天色将黑，县令只得遣散众人，留两个衙役在山脚守着随时探听消息，自己随百姓去附近一个村庄过夜。

话说那两个衙役，得了这么个苦差事也是烦恼的紧，上山的人到现在还没下来，大家心里都有不详的预感。

只有县太爷为了安抚众人，脸上一直堆着笑，让百姓安心回家。

两个衙役待在山脚心绪杂乱，却又不敢擅离职守，硬是熬了一夜没闭眼。

直到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两人正坐在那啃干粮。突然看见远处山上跑下来一个人，两人赶紧站起来向他挥手。

“嘿！这里呢这里呢！其他人勒？妖怪怎么样了？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啦？”

哪料那个人像是没看见他们两个一样，理也不理，只是一个劲的往前面跑。

两个人跑过去截住他，只见他衣衫褴褛，一身是血，鞋子也跑掉一只。双目无神，两只手不停向上挥舞着，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什么。

两人把他制住，凑过去一听，“全死了，全死了，哈哈！全死了……”

听完两人如遭雷劈，全死了？上千人全死了？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那个跑下来的人突然一下不念了。

两人对视一眼转过身去……

传说终归是传说，总有个偏好的结局，据说后来仙人下凡，轻松制服妖怪，还了百姓一个太平。而且超度死去的一千多人，让他们安心投胎转世。最后飘然而去。

妖怪这种东西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更别说神仙。都过去两百多年了，那时候的人只剩下一副枯骨。

这个故事倒是口口相传到了现在，陆十一也是有次过年的晚上，跟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围坐在篝火旁听谭大婶说的。当时的少年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配上谭大婶让人身临其境的描绘，所有人怕的很，有个十岁的孩子都吓尿了。

唯独陆十一却是不同，那一丝恐惧的味道融入血液，催生出的是他骨子里的野性。对仙人除了崇拜，更多的是向往！

不过后来听老头说多了之后也就习惯了，随着慢慢长大，这些东西都被埋在心底。不管怎么说，以后给儿子、孙女讲故事的时候肚子里还是要有点东西的不是吗？

除此之外，这些故事，那些向往也没其他什么用处了。

“十一呀，明天你就十八了吧。”

“对啊，正好十八。”

“十八岁是个好年纪，想想都七年了，碰到你的时候，你刚好十一，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叫陆十一。”

陆十一翻了个白眼，“师傅不是我说你，你这取的也太随意了。”

“哈哈，确实随意了点。走吧，进山喽！十一你记住，仙山有路勤为径，魔海无涯苦作舟。”

“什么呀，又在那里胡言乱语，快赶路吧。”陆十一很无奈。

师徒俩终于进了山，转悠一下午，碰见几只兔子，采了两株草药。与来时的激动不同，陆十一现在只想躺着。

无聊也就算了，陆十一时不时回头就看见师傅‘慈祥’的对着自己笑，笑的人毛骨悚然。师傅可别犯了痴呆症，本来就穷，下半生还要带着个痴呆的老头，怕是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

老头摸了下陆十一的头，“十一，今天太晚了，就睡山里算了。”

这话正合陆十一心意，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走了一下午也没碰见什么所谓的妖怪，就连大点的野兽都没有。

两人随便找了个山洞，陆十一吃完干粮直接就躺下睡了。

当他梦里两只手各拿一个大鸡腿啃的正欢时候，突然感觉一阵金光直射过来。不舍的扔掉鸡腿用手去挡，却是毫无用处，金光穿过手掌，直接射入眉心。

陆十一感觉头脑一阵炸裂，瞬间从梦中惊醒。擦掉额头的冷汗，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陆十一还在回味刚才梦中的金光时，突然感觉有点不对。环顾四周，师傅呢？

腾的一下站起来，师傅果然不在洞中。陆十一赶忙跑出洞去，师傅似乎也不在洞外。

“师傅！师傅你人呢？死老头你别吓我啊！”

“师傅！”

……

除了回声没有人回应他。

洞外夜色依旧，明月高悬，清风微拂，远处树影摇晃，不知名的各种小兽飞虫窸窸窣窣，陆十一快要感到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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