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兽求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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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黎明，偌大的密林里，传来一声野兽的呜咽。

一只浑身挂彩的花豹失魂落魄地钻出了一丛灰败的灌木，脏乱得不堪入目的皮毛失去了往昔的金黄色，一串狼狈的足迹上还点缀了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

落败以后，数不清的内外伤让花豹的步伐变得绵软无力，纵使是行走这样缓慢的动作依旧引起了它粗重地喘息。

——此刻它极度疲倦，但却因为难掩心中的悲痛，情绪不停波动，迟迟不能定下心来养伤。而这里正是万兽大陆第一险地——亡者森林，谨慎如它，怎会在重伤时因为毫无意义的发泄再引来强敌？弱者，向来无处哭嚎。

就在一夜以前，它新生的两只仍在哺乳期的小豹夭折在了它死敌的手中。

它不强，但它也不弱。可是它原本能和死对头势均力敌的实力，在成为了一名母亲，亲眼目睹了乳儿的死亡时，彻底被杂乱的心境给粉碎了。这浑浑噩噩的一夜，花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它好像一直在逃，引以为傲的速度变成了三步一回头的游移不定，目送着逝去的两个孩子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与它越来越远。

那条黑斑玄蛇在吞食了自己孩子的尸体之后，一定会变得更强吧？会突破那层困扰它已久的血脉障碍晋级吧？

花豹疲惫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涌起越来越多凄凉的想法，它渐渐停下了脚步。

算了就到这里吧，没有意义了……

猛然间，似乎是它命不该绝，一股熟悉的气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悠悠飘来，钻入了花豹的鼻尖。

花豹的神情忽地一滞，懵懵懂懂地任由自己的步子再次向前，顺着空气中的、林地上的微弱的气味一步一个脚印地找了过去。

把有些破损的毛茸茸的脑袋探过了一蓬野草，花豹终于发现了草窝中间躺着的一个小生命，那是它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惊喜。

——

那是一个人类的孩子，除了挂在稚嫩白颈上的一块墨色晶石以外，就连襁褓都没有。

竟是人类？花豹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但是假装无事发生地回过头去后，它却发现自己的四只脚爪紧紧地扣在地上动不了了。再回过头来，那个小孩身上若隐若现的乳香味像最致命的刀子穿透了它的心……

一向以速度与果决闻名的花豹明显地陷入了一场挣扎里，甚至于它已经忘记了伤口汩汩冒血的疼痛，犹豫不已。

末了，它选择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这一回它的脚爪终于可以移动了，它成功地把自己温暖的脸颊贴上了孩子有些冰冷受凉的小身躯。

死去的心脏重新跳动，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涩红。

花豹静静地流起泪来。

恍惚间，它似是在这个人类小孩身上嗅到了同为豹类的气味，但并没有在意。

只当是命运的选择。

章一 驱逐

六年后。

人类帝国历，白帝六年。

大陆第一险地，亡者森林中层一区。

在一片林地间难得的空地上，高高密密的长草随着劲风“刷拉拉”地倾倒着，发出凌厉的声响。这片小草地土地肥沃，天地灵能充沛，中央处还有几块暗合天地风水的巨大石块镇压着。安然而静谧的一切皆昭示着这里必定物有所属。

巨大的石块像堆砌帐篷一样横七竖八地搭在一起，就成形了一个天然的小洞穴，而洞口前的一块平整石面上，正蹲坐着一只生物。

那是一只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花豹，此刻它长长的尾巴卷曲着松松地圈着后腿，两只前腿直直立着，眼睛好像没有聚焦，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如浪潮般拂动的草坪，好像在发呆。

如若不知它的来历，恐怕光看这一幕，会单纯地以为这只花豹是在享受着夏日午后的安静气氛。然而中层一区的土著魔物却没有这么蠢，在几乎每个主动挑衅的族群都遭受了一遍虐待以后，它们学会放低自己的身段了，乖乖地让出了这一带最好的地段给花豹栖居。

是的，这只足有黄金巅峰的一方领主，身世仅仅是万兽大陆上一种连兽能都没有的低等野兽——花豹。

但这只花豹却有普通野兽所没有的坚韧与勇气。它在种族濒临灭亡之时向亡者森林发起了冲击，在付出无数心血和伤痕以后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枚稀世灵果“金枝玉叶果”被它幸运地得到了，最终成就了它如今的黄金级巅峰，并且拥有了不低的灵智。

据说在六年前它被一条黑斑玄蛇重伤？没有魔物记得了，就算记得它们也不会感兴趣。

不远处，几片纤薄的草叶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瞬。

电光火石之间，花豹放松的后腿突然一挺，尾巴极具威胁意味地甩了起来，它压低前躯向那一处草丛低沉地吼了一声。

“吼呜~”

在一双眯成缝隙的晶黄色豹眼的注视下，那一片高高的草丛里突然站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大约六岁的人类小男孩，黑发未长，黑眸如点墨。

男孩脸上露出童真而无奈的笑容，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竟然发出了和兽吼类似的低沉吼声，真假莫辨。

“娘，还有十米就被你发现了，我是不是还很不合格？”

花豹凝视着他，钝圆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心中却泛起好大一阵复杂的情绪。

就在昨夜，它给男孩布置了一个测试任务，想要检验一下它这些年所传授的男孩都学到了多少。任务内容是在一天之内欺进它的身边。

结果出乎它意料。

耐心地潜伏直到最为炎热的下午；隐蔽得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的靠近；轻巧得把动作完全掩藏在了风声里……男孩几乎已经做到了没有运用能量下的极限了。若问他现在还缺乏什么，那无疑是生死实战下的磨砺。

他已经能不被发现地进入黄金巅峰周身十米了吗？更何况自己还是黄金巅峰中的精英？

花豹沉默了好久，就在男孩开始疑惑的时候，它突然冲着男孩发出了一声凶历的咆哮声——

“滚！”

声波中蕴含的能量波动压在男孩的胸口上，将他向后猛推了一把，男孩踉踉跄跄地找到了身体平衡，才没有倒下去。而这调整身体重心的方法也正是花豹亲自教会他的。

男孩怔愣了几秒，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不知所措。

花豹似乎很不满男孩还停在原地的举措，再度咆哮了一声：“吼——我让你滚！”

男孩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只喊了一声：“娘……”

但紧接着他就来不及再说什么了，一道金黄色的闪电掠过，花豹几乎在一刹那就来到了他的身前，右爪一抖弹出五根20cm长的淡金色能量趾爪，迅疾地挥向他的胸膛。

男孩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一瞬之间他果断地放松了自己的两只支撑脚，小身板向后直直地倒下去，才堪堪避过了这一爪。

他回想起花豹训练时教给他的叮嘱，男孩很快地一个翻滚爬了起来，“蹭蹭”连退了几步，才难以置信地看向花豹。

花豹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右爪，淡金色能量趾爪也被散掉了，还就那么充满威胁性地盯着男孩。

那毕竟是指向要害之处的一爪啊！被攻击时那尖利的淡金色趾爪逼近胸腔的那一幕还深深地刻在男孩的脑海中，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花豹留了力，但……

花豹森冷的晶黄色眼瞳仍正对着他。

耳边恍若还飘荡着那两声划破天空的兽吼：“滚！“，男孩攥紧了双拳，干净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身后是一声吼出来的兽语：

“给我趴在地上走，你是潜伏者！连兽能都没有的你根本就是我的累赘，不配呆在我身边！”

男孩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但还是咬牙切齿地趴下来，隐没在草丛里一步步地朝亡者森林外层爬了出去。

草逐渐变得稀疏，男孩最后一次停下来，亲吻身下的土地。

“我一定会回来。”男孩悄声说。

言罢，毅然而然地钻出草地，钻入崎岖不平，幽深莫测的森林中——那将是他要独自面对的，广阔无垠的险恶世界。

******

花豹久久地伫立在原地，目送着男孩离去的方向。

良久，它感到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感开始令它的心脏一阵刺痛地紧缩。

它晶黄色的瞳孔里开始盈溢了冰凉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无声地滑下脸颊，湿漉漉了它脖颈细小的绒毛。

既然小豹子已经长大，按照族规就该让他独立了。花豹这样想着，却又觉出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他是人类啊，我没有办法教会他觉醒兽能。

他既没有人类的灵能，又没有兽类的兽能，要怎么活下来？

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年纪会不会还太小？

……

暮色降临，花豹深深地凝望了男孩离去的方向，把心一横，转身也钻入林木中，朝亡者森林的更深处去了。

它相信自己会再次遇见自己的孩子，正因他曾是上天赐予它的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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