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残戟》：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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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意

在大秦帝国西南边境上有一座边城。

边城是大秦所有城池中离都城最远的城，城池四周群山环绕森林连绵不绝。

“驾！”

此时，一位身穿云羽服的人正骑着马往边城赶来。

“真是倒了大霉了，一百个人抽三十六座城，偏偏让我抽到边城，已经星夜兼程跑了十天了还没到，哎呦，我的屁股哟！”

虽然牢骚满腹，可身处山林之间，他也只能对着飞鸟虫鱼抱怨，而这抱怨声也就化成了虫鸣鸟语。五天之后，当他到达边城城门口时，已是即不能鸣也不能语了。

“云羽服！是钦使！快，快去通知将军！”

一名军卒向城里跑去，有两名军卒迎上前去向钦使行了礼，之后便牵着缰绳也往城里去了。终于有了些许休息的时间，钦使无力的趴在马背上，马儿咔哒咔哒地跟在两名军卒后面，如果不是这身云羽服，说不定他会被百姓误以为是被擒的贼人吧，尽管边城百姓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贼匪了。

“吁——”

军卒唤停了驮着钦使的马，恭敬地立于马侧。

“钦使，将军府到了。”

钦使努力睁了睁那双眯着的眼，撑着马背翻身下马，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感让他险些摔了下去，好在那两名军卒眼疾手快，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钦使。

“多谢两位将士。”

钦使惭愧地笑了笑，这两名军卒也回以微笑。钦使抬起头看到将军府，不禁心生疑惑，堂堂将军府，府门口莫说是一对石狮子，就连一只石狮子都没有看到，几级台阶后的府门也不大，约莫只能容下四个人并排通过，门梁上那块质朴的牌匾上写着“白府”二字，如若是外人，定不会认为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一位将军，更何况是白臣，白将军！

在这两名军卒的搀扶下钦使颤巍巍地走进了白府。

“圣旨到，边城戍边将军白臣接旨！”

刚踏入府门，钦使便再也不能迈出半步，努力克制着发抖的双腿，可光是屁股的疼痛就已经让他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被搀扶着的双手，正了正衣冠，打开了已经在怀中揣了十五日的圣旨。

白府众人早已在前院等候，一见钦使手握圣旨便纷纷跪迎。

“秦皇三世政四年，太子秦赢承奉天诏，于一月十七日继位，谓秦皇四世，改年历为秦皇四世政元年，时当举国共贺，万民同喜！”

话音刚落，钦使整个人就要倒了下去，仍旧是多亏两旁军卒反应迅速将他架起，才避免了尴尬的情况发生。

“臣，白臣接旨！”

白臣刚接过圣旨，钦使便握住了他的手向他点头示意，白臣身体微倾，把头靠了过去。

“白……将军，再过两日……便是……”

“白某明白，请钦使放心，还望钦使保重身体。”

钦使无力地点了点头，之前还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此时已然合上了。

“快扶钦使下去休养，再找大夫来替他调理调理！”

“是！”

两日后，一声声嘹亮的鸡鸣唤醒了安眠一夜的边城，百姓们为了这普天同庆的日子纷纷忙碌了起来。白府上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侍女颜素和那位日上三竿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白家少爷白月。

“白月公子！白月公子！”

颜素清亮的声音穿过了白府忙碌的嘈杂声，穿过了白府的亭廊厅堂，却止步于白月的耳旁。颜素是白府管家颜叔的女儿，比白月小一岁，她不仅是白月的小侍女，也是白月要好的玩伴儿。

“公子！公子！”

颜素端着一盆水，一条毛巾搭在一条手臂上，笑盈盈地走进了白月的房间。看见还在睡觉的白月，她放下盆和毛巾便往床边走去。

“起床了，公子！快起来啦！”

颜素站在床边，看见白月和往日一样四仰八叉地睡着，被子斜盖在身上，还有一只手露在外边。

“啊，早点，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吧，让我再睡……会儿……”

白月嘟囔着，眼睛却没有睁开，他往里翻了一个身，侧着身子把被子抱在怀里又接着睡了。颜素抓着白月的一只手就往床外拉，白月又回到了四仰八叉的睡姿。

“我们早就已经吃过了。”

颜素还在拉着白月的胳膊，白月半个身子已经被拉出了床沿，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被颜素拉着的胳膊也没有挣脱，并不是他不想挣脱，而是没有力气去挣脱。

“别忘了，老爷可是说过以辰时七刻为限，公子晚到校场一刻钟就要绕着校场跑三圈。”

白月那双紧闭的双眼终于张开了一条小缝儿，惺忪地看着颜素。

“好——我知道了。替我把早点端来吧。”

“嗯，好的！”

颜素放下了白月的胳膊，转身往门外走去。就在颜素抬脚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白月缓缓地问了一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七刻。”

“啊？！你怎么不早说！早点就不用端过来了，拿着两个干粮在府门口等我。十万火急，快！”

白月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颜素笑盈盈地答应了一声便蹦跳着离开了。白月迅速的洗了洗脸，惺忪的双眼已经看不出任何困意，在草草的梳了梳头发之后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边城地处西南，终年难见白雪，虽然此时正值寒冬，但只要不是阴雨大风天气，就算得上是十分怡人了。今天是个晴天，清晨的阳光柔和地铺满了整座边城，照得人暖暖的。

“啊————”

白月不禁伸了个懒腰，脖子、肩膀、手臂、腰、臀、大腿、小腿，各处肌肉的酸痛感将他的哈欠硬生生地变成了呻吟。

来到府门口，颜素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白月接过干粮便转身要走。

“哎，公子，等等！看把你给急得，衣服都没穿好。”

颜素拉住了白月，把他衣服上系错的带子给重新系好，抬头又看见他头上飘着的几缕青丝。

“头发也好乱啊。”

说着颜素就想要替他整理好，却被白月挡下了她再次伸来的手。

“不用了，反正训练完后也是会乱的。走了。”

就这样，白月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往校场赶而去。

虽说是赶，其实顶多也只能算是快步走，并不是白月不怕受到这迟到的惩罚，而是他不能跑，哪怕只是小跑，都会让他更晚到达校场。

就像是边城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柳先生所说的那些奇幻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一样，白月在年幼时意外查出其体虚易损，因为体力消耗迅速，哪怕是稍微激烈一些的运动都无法承受。的确是相当俗套且让人无法理解的病症，不止是城中的大夫，就连白家军营中医术精湛的军医单福都束手无策。

自此，白臣便开始每天对白月进行体能训练，希望其病情得以改善。起初因为年纪太小，只是在府中训练，而颜素总是会在一旁练习着夫人教授的刺绣，绣累了就抬起头看看白月训练时的窘态，时间过得也算挺快，至少颜素是这么认为的。

从几年前开始，白月便到军营中与士卒们一起训练，因为不是正式的应征者，对他的要求也有所不同。

第二章 幼稚的把戏

白府位于边城城东，府门朝南，出了府门往西约行五六户人家，便是织女巷和白马街的交叉路口，这南北走向的是织女巷，而东西走向的就是白马街了。这织女巷和白马街都与白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从路口往南沿着织女巷一直走便是白将军的夫人黄氏的娘家黄府。

多年来，黄家一直经营着布匹生意，他们家所织染的布十分精美细腻，每一匹皆可谓是巧夺天工之作。二十年前秦皇二世继位之时，白臣献以黄家绸缎，二世爱不释手，连连惊叹道：此唯有天上织女方能为之。自此，黄家名声大震，而黄家门前的这条巷子也更名为了织女巷。

白马街是边城最大的街，始于织女巷止于西城门口，沿街两侧尽是酒楼商铺，商贩们的吆喝声、孩童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谈笑声尤如山川溪涧，随街延绵。

居住在白马街两旁的百姓每天清晨都能听到两次晨铃，第一次是每当夜幕自东方天际被撕裂泛白时响起的鸡鸣声，第二次则是辰时三刻沿街传来的清脆马蹄声。随季节的变化，鸡鸣声响起的时间会有所不同，但是不管冬夏晴雨，白将军总是在辰时三刻骑着一匹白马穿过这条长街出西城门口前往军营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百姓们便把这条街称作白马街。

白月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沿着白马街走着，然而今天的街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街道两旁也有很多家商铺还没开门。

「起床的时候颜素那丫头说已经是辰时七刻了，那么现在也差不多是巳时了吧，一锦坊竟然还没开门，若是放在平时，黄绫姐早就在店里等着从门口经过的我，嘲笑我今天又得被罚绕着校场跑多少圈儿了吧。」

白月有些疑惑却没有心思去细想这是为什么，虽说他已经迟到了，但是哪怕是能少跑一圈儿，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

「也许是大家昨晚为今天的庆典准备得太晚，现在还在休息吧。」

沿着白马街一直走到西城门口，出了城再继续走一刻钟，于树林之间见到营帐隐约，每一顶营帐都夹在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中，利用树枝草叶进行伪装，不到近前绝不可能发现在这密林之中还藏有一支戍边之师，营地外围并没有设置栅栏或是围墙，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便安排一位军卒站岗，这便是白家军营。

白家军营的校场并不是一块空旷的平地，而只是一片没有营帐的林地。

「校场上果然没人，看来连早训也结束了，不知道要跑多少圈啊！」

还在自我抱怨的白月没有注意到从营外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声音来到校场边的时候，白月才反应过来，正打算回头时，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一股暖流从肩膀化为千缕细丝传至全身，随即全身各处的酸痛感和疲惫感像是被系在这根根细丝上随着它们向后脑风府穴汇集抽出。

“白小月，难得今天这么早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在这发呆吗？”

“啊，梁参军，你怎么在这，早训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现在早训才正要开始呢！你小子走了一路还没睡醒吗？不要勉强自己哦。”

“嗯，那个，参军，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辰时七刻啊。”

梁参军的话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地敲在白月的脑袋上。

「起床的时候明明听见小颜说那时已经是辰时七刻了，而梁参军说此刻是辰时七刻，而且看样子士卒们是刚刚才晨练回来，军中纪律严明，梁参军不会也没必要说谎……对了，来时白马街的两侧也有很多商铺还没开门，嗯……」

一锦坊中，两位年轻俊俏的姑娘正忙着整理店中的布匹绸缎。

“哎，小绫姐，街上挂满了花灯彩条，好喜庆啊。”

其中一位姑娘开口道。这位姑娘名叫黄罗，在家中年轻一辈的四人里排行第二。

“嗯。”

“哎，小绫姐，今晚还有灯会噢，一定会很热闹吧。”

“嗯。”

“哎，小绫姐……”

小绫姐就是黄绫，是黄家年轻一辈中的老大，也是这一锦坊的大掌柜，而黄罗是二掌柜，一锦坊由她们二人一同掌管。

黄绫将怀中的一匹布放在架子上又转身整理另一边的布匹。

“小绫姐……”

“嗯？”

黄罗的手紧紧地抓着怀中的布匹，看了一眼黄绫，又瞥了瞥一旁的布匹，头又微微低下看着脚下的地面，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黄绫开口了。

“你再不说，那匹布就要被你抓坏咯。”

“嗯……小绫姐，今天……能不能早点关门休息啊？”

话音刚落，黄绫便转过身看着黄罗，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一双清澈眼眸中甚至带着些许笑意，她身后的布匹都已经整理好，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货架之上。黄罗看到黄绫皱眉的瞬间便知道这个“提议”不会通过了，却摸不透大掌柜笑意背后暗藏着什么玄机，原本就紧张的她把怀中的那匹布抱得更紧了。

此时，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拍在黄罗的左肩上，把她从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中救了出来，她自然的从左边回头，就在这时感觉手中一滑，她怀里的那匹布被抽走了。

“小绫姐早啊！”

颜素把从黄罗手中接过来的布匹交给黄绫，转过头冲黄罗露出了一个笑脸。

“小罗姐早！”

“已经不早了，幼稚鬼。”

黄罗默默地走到一旁把最后几匹布摆放好。

“哎，对了，小颜，今天还没见到白月从店门口过诶，他又要偷懒不去训练了吗？”

黄绫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被黄罗抓皱的那匹布。

“公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到校场了呢。”

“哈？！”

黄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的回过头看着颜素，黄绫也不禁一怔。

从白府到西城门，走白马街是最快的，而且这么多年来，除了白月为数不多的几次“偷懒”外，绫罗两姐妹每天都能看到白月懒洋洋地从一锦坊前经过。

黄绫回头放好整理好的匹布后走到颜素面前笑着用双手使劲地在颜素的脸上搓揉着。

“你这小机灵鬼。”

“是幼稚鬼才对吧。”

黄罗翻了一个白眼，而颜素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摆脱黄绫的“魔爪”。

“呐，小绫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出发？你们要去哪儿啊？”

黄罗已经坐在柜台后，用手支着下巴，缓缓地问道。

“逛街呀，今天街上挂满了花灯彩条，好喜庆啊！”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黄罗嘀咕着。

“而且我还要为府里买些东西呢。”

“可是小绫姐为什么也要一起去啊？”

“老爷和爹爹都说过女孩子家的不能一个人出门，嗯……夫人和娘也说过。”

“要是小绫姐走了就剩我一个人看店了啊！”

“二掌柜，你今天不是想早点关门回去休息吗？”

黄罗看着黄绫的笑脸，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妥协了。

“好——你们快去吧。”

“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哦，二掌柜。”

“小罗姐，我会给你买松糕的。”

“还有蜜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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