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风云影》： 书生与采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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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生与采药郎

白玉川，又叫玉川河。起始于极北之地，穿梭于万山之间。由冰雪而化的河水，清澈非常，每当天气转寒，河面上便会披上一层云雾，再加上河岸两旁多是山林，倒映间，仿如一条白翠玉带飘落在这片大地之上，此河也因此得名。

初冬的清晨，玉川河上雾气缭绕，因地势不同时浓时薄。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撑着一只竹筏顺流而下，穿梭于云雾间时隐时现。

撑筏书生随流而进，手中竹篙只做导向之用，不过三刻钟，已行百里之远。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山间云雾稍散。书生抬头望远，见远方山峦上云雾已退到山腰，露出一栋栋房屋，零零碎碎落于山峦上，有的一半藏在云雾中，有的则只露出檐角，半遮半掩间尤显仙家气派。

“好一处仙家妙境，不愧这仙云之名。”书生感叹一声，顿觉胸怀大畅，一天一夜赶路的疲倦稍缓，又觉河水越加湍急，哗哗声越响，怕竹筏经不住，便寻了处地势较平缓的地方上岸。

所谓望山跑死马，书生行至山脚，已过午时，见前方一条盘山而上，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又累又饿下便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取出干粮和水。

“看来这路还有的走嘞，天黑前不知道赶不赶的到……”

书生边吃边估摸着路程，突然身子一抖，脸色瞬间血色尽褪，身子一歪差点就摔倒在地上，极力支撑着身子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黄皮葫芦，打开塞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才缓过气来。

“发作时间越来越短，得尽快把事情办成才行。”书生刚刚恢复的脸色显得阴沉，急匆匆的收拾起东西，刚没走几步，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歌声。

书生回首望去，只见远处行来一人，身材高大，背着一个竹篓，腰际别着一把匕首。那人见前方有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身材消瘦，小脸煞白，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心中不由的一凝。止了歌声，手也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匕首，脚下速度不变。

世道艰险，这山野之地多有虎豹豺狼，山贼流寇出没，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白脸书生出现在这里，怎能不引起怀疑。

“这位壮士，在下张源。于玉川河上乘舟而来，往山中求医问药。闻得仙云城乃医药之乡，方才在河上还见着，谁知一入山中便没了准头。不知这里到城中还有多少里路，天黑前可到否？”书生见那壮汉一脸警惕，便先通报一声，再问去路。

“原来小兄弟行的是河道，刚才失礼了。”那壮汉听到是从玉川河上来的，神色一动，握着匕首的手一松，拱手作揖道：“在下陈林，就住在前方不远的小村里。这里到仙云城却还要大半天的路程，恐怕天黑前是到不了的。小兄弟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家休息一晚。明天早上你我同去，如何？”

张源见那名叫陈林的汉子，样貌粗犷，说话瓮声瓮气。然举止语调却不似寻常山野村夫那般粗鄙，不由的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一些散碎的银子，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些许银两就做留宿的费用，如若不够以后定当补上。”

当今天下纷乱，诸国之间各有战事。因而各国的货币皆不相同，若是用错了货币，买不买得到等价的货物还是两说，甚至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因而那些周游各国的商旅、游士，皆以金银为货币。

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10000~8000文，各国的金银兑换大抵都是如此，差别不大。

张源掏出来的银子虽然散碎，掂量着也有七八两之多。这么些个银两在这荒山野岭中够买下一间不错地木屋，却被书生只是用来做留宿之用。

然世道便是如此。

天下已乱、群雄并起。那些有点家底的听闻了风声，则纷纷将家产换成银两，去往一些战祸无法波及到的地方，大多都是凶山恶水之地。

有准备的则早就置办了房屋田地，没有准备的就只能先租个房子将就。都是富贵人家出手自然阔绰，那些山民尝到了甜头；心思纯的则感激涕零，心思杂的则借机敲诈。

书生见这汉子上来便邀自己去他家中，却是把他当做了那敲诈勒索的小人了。

“小兄弟却不用如此，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区区小事怎能收人钱财，还请快快收回。”那汉子见书生掏出银子，忙摆手推拒。

见这长相粗野的汉子竟然推手拒绝，张源不由的一愣，眼睛也眯了起来，不过只是一瞬便换上一张笑脸，并拱手一拜。

“兄台高义，小弟佩服。想不到在这山野之地竟能结交兄台这样的人杰，真叫小弟欢喜非常......”

“小兄弟客气了，我那算什么人杰啊！充其量只是个药农罢了。”陈林闻书生夸耀，摇头一笑，看了看时辰，便催促书生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我还是早早上路吧。”

没了初始那赶路的急躁，一路上又奇石秀水无数，奇珍异兽也时有出没。张源只觉的疲惫尽消，说不出的畅快，话也多了起来。

那壮汉形貌粗鄙却颇有见识，两人一边欣赏山色一边则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仿佛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情谊。

“陈兄的言行举止不似山野之人，不知怎地做了这山中采药郎？”

“唉，兄弟我本是江湖中人，凭着一手快刀闯出了点名气。五年前被仇家重伤，幸得一朋友相助，请的神医杨百仁救治，这性命才得以保住，但一身武功却废去。也是神医仁德，不弃我这废人，便留下来打打下手。”

“杨百仁？莫非是那号称针丹双绝的杨百仁！”书生惊呼，若有所思的自语：“此人在外可是好大的名头！不知道是否可以帮到我。”

张源说话声音并未放低，陈林自是听到，一脸忧伤的叹道：“可惜他老人家已两年前仙逝，临终前将其千金许配给我，家妻得其父真传，想必对兄弟的病应该有所帮助。”

“那小弟先在这里谢过了。”张源笑着说道，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

“倒是陈兄你洪福齐天。虽然失去武功，但远离了江湖纷扰，又娶得贤妻，叫人好不羡慕。”

“呵呵，我家娘子却是这世上最贤淑良德的……”说起自家婆娘，那满脸自得的大汉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接着便没完没了地述说，把她说的似天仙下凡，观音转世一般。

见着这得意的大汉，书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不打断，只是偶然接上一两句。

……………………………

晓霞村，依山而建，只有十几口的散户组成，多数是以采药打猎为生。

村中房屋多以木石建造，样式朴素。分做三层，如阶梯般镶嵌在山腰之间。青石小道，绿树成荫，有几颗还挂坠着不知名的果子，娇艳欲滴。

太阳西坠，霞光万道皆被山峦挡去。村民们纷纷收起晒在自家院内的药材，唤回在外玩耍的孩童，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温婉的烛光从每家每户中透出，袅袅炊烟升起。一间由木头建造的小屋中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径直向村口而去。此时的晓霞村在山荫地遮挡下已如夜晚，唯有村口处还残留了几缕晚霞。

那人影走出山荫，曝露在霞光下。

那是个秀丽的女人，素色的粗布长裙，头戴木制发髻，穿着甚是朴素。她轻依着村口门坊的木柱上，秋水似的眼睛紧盯着远处蜿蜒的山道，盼望着丈夫平安归来。

第二章 道士与丹方

陈林、张源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山路攀爬，穿过密林再几个起落后，眼前豁然开朗。见前方不远处炊烟袅袅，灯火隐现，一个窈窕的身影立于村口，似是见到二人出现，正提着裙子疾步而来。

思家心切，又见娇妻来迎，陈林脚下也不由的快了几分。

张源见此摇头微笑，脚下步伐缓了缓，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相聚。

“你回来了……一走就是六七天，可知道每天我在家里苦等，你……”素衣丽人一上来便扬起玉手轻打陈林胸膛，似嗔带怨，说话间泪已婆娑。

“娘子莫打……娘子莫打……，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还采了不少老药。”陈林连连讨饶，在娇滴滴的妻子面前没了半点硬汉形象，取下竹篓献宝似的奉上。

“哼，去了那么长时间，如果不过关，看我怎么收拾你！”

丽人骄横的说着，接过竹篓时入手沉淀，知道丈夫眼界高，其内宝药必定不少。正待清点收获时，见一人立于不远处。那人书生打扮，脸色苍白。见自己望向他，便露出一个微笑。

此人正是张源。

“咦！？这位是……”

“在下张源，见过陈大嫂。”书生恭敬行礼道。

“哈哈……娘子，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路上刚认识朋友，来此寻医求药的。这是我家娘子，本名杨敏；正是杨神医之女……”陈林笑着介绍，一手搂着自己妻子的细腰，不顾那嗔怪的眼神，神情说不出的得意。

看着这夫妇之间亲密的举动，张源有点哭笑不得。这粗鲁的汉子是不懂礼数呢！还是不拘小节？

“张先生有礼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先进屋在聊吧。”与那汉子相比杨敏就显得恬静淡雅，屈膝一礼之间无不显现出名门闺秀的气质。

夫妻二人在前，书生在后。三人来到一座院门前。

“大嫂真是心灵手巧，此院中景色，清雅别致，闻之令人心情舒畅，却是疗养休息之所啊……”

张源见这小院，以竹藤织篱，院门由实木制成，门框上书写着‘清雅小居’四个大字。院内则是青草铺地，被一条由房间至院门的青石小道分做两边，一边种着枣树，一边则是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还有那看上去不大的小木屋。给人一种恬静舒适，如有清泉入心之感，不得不令人赞叹。

“先生夸奖了。”

院中景致皆由杨敏布置，见有人称赞，心下自然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更是灿烂。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木屋之中，开门而入的是客厅，其内摆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及四条长凳，桌上只有一盏油灯，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由布帘遮挡。

一入客厅，书生便被招呼着坐下，而杨敏则带着药篓转入右室，待得出来时药篓已换做了茶水。

“寒舍简陋，先生莫要嫌弃才好！”杨敏缓步走至桌边，递上茶水，谦声道。

“客气了，屋内桌椅都干净如新，岂有嫌弃之理。而我与陈兄脾气相投，大嫂也莫以先生称呼，叫我张源就可以了。”书生忙起身接过茶碗。

“却是我的不是，那以后我也如夫君这般叫你张兄弟，可好！？”

“正应如此。”

“哈哈哈，这才爽快，方才一套虚礼客套，看着就够难受的，如今这般多好……咳咳咳……”陈林拊掌大笑着说道，却被自家娘子的眇目瞪得好不尴尬，自得以咳嗽收场。

“你们慢聊，妾身去准备饭菜。”许是受不得自家丈夫的憨相，杨敏转身欲走，却被陈林叫住，道：“娘子慢来，张兄弟来此求医问药，你且帮他看看……我则去小狄那弄些酒肉来，为张兄弟接风洗尘……哈哈哈”

“陈兄不必如此……”张源就要起身阻止，却被那汉子一把按在凳子上。

“哈哈哈，兄弟莫要多说，这是礼数，不可推辞，否则便是看不起我等……”

“既然如此，却是让兄嫂费心了……”张源见盛情难却，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哈哈……那便这么定下了，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相公若是见到小狄，便叫他一同过来……”杨敏说道，只是话音落时陈林已出院外，只能依稀听到“哎”的一声。

杨敏得其父亲真传，不但医术精湛，且有一颗慈悲心肠，知病患之疾苦。见丈夫刚回来又出门，心中一阵难舍，只是睁睁的看着门口一会儿，便马上收拾心情，转入内室之中取出一个木制的老旧药箱，于张源对面坐下。

旦见她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个脉枕放于桌上，道：“张兄弟请将手伸出来，我且先为你号号脉。”

张源依言，卷起袖口手心向天附于脉枕上，只见那陈家娘子三指并拢按在张源腕口，兰花微微翘起，秀目眯起，极有医家风范。

时间过得很快，已一柱香有余，陈家娘子娇首微摇，满脸疑惑道：“张兄弟你脸色苍白、气促，显然是气血亏损，然方才听你脉相四平八稳，不似有病，真是奇怪……”

“大嫂却是不知我这病的来历啊……”张源满面苦涩的叹道。

“哦！？愿闻其详。”

张源也不隐瞒，将自己如何得这怪病的经过，如故事般的一一道出。

话说张源乃是宋国首都燕京城中的一个富家子弟，父母早亡，平身只爱读些神鬼、游记之类杂书。那天晚上张源正在书房中秉烛夜读，忽然一阵怪风刮开了窗户，将屋内的烛火一并吹灭，桌上的书籍卷纸也是满天乱飞，而张源只得见一道绿光闪过，随即便晕了过去，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得第二天早上醒来，睁眼得见屋内完好如初，昨天被怪风吹乱了的书籍正整齐的摆放在书桌上，蜡烛也已烧了大半，纤弱的烛火正随风摇曳。

这一切让张源只若怪梦一场，并不在意。

哪知三天后突然怪病临身，只觉的全身无力、头晕目眩，请便名医皆言无策，这才明白自己怕是中了邪，又请来道士和尚驱邪，还是没用！

一来二去，这事却在城中传扬开了，皆道书生犯了忌讳，招惹了鬼邪来索命，一时间弄的人心惶惶，行人路遇张府皆绕道，府中下人逃的逃，散的散，只留下老管家一人照看已下不了地的病书生，只叫好大一片庄园落得个萧索破败。

岁月匆匆，已过一年有余。

张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如今已昏厥在床，月余未曾醒来，老管家看着自己带大的少爷如此模样那是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天天上山进香，望菩萨保佑。

终归上天怜悯，竟真叫他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声称能治百病的老道，老管家见这老道颇有仙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便将他请到家中。哪知老道确有本事，不过一刻便将张源救醒，且可下地走路。

老管家见到少爷前一刻还似弥留浮萍，下一刻便能走会跳，真乃神迹，当场喜极而涕，对着老道纳头便拜，口中直呼“仙人慈悲”，又取出黄金白银无数相赠，然那老道却不收，只言自己好嘴，只需一顿饱食便可。

是夜，张源便在燕京最大的酒楼中宴请老道。

那老道的胃口也端是大，十二人围坐的酒席硬是让他吃了十遍，又一口气喝下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方才道一声“爽快”

老道吃得痛快，又见那主仆二人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顿时不依，对着二人频频举杯，只把他二人灌得是不分东西南北，倒头便睡。待得第二天醒来时，那老道已不知去向。

故事到此，杨敏心生一问，道：“张兄弟竟能得见仙道中人，真叫人羡慕，只是那道长竟然已治好你的病，现下又为何来此？”

“大嫂却是不知啊......那老道走前曾留下一封书信，请看。”说到这里，张源从包裹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杨敏。

杨敏接过书信打开一看，顿知前因后果。

原来那老道只是为张源续命，并未完全根除怪病。又道自己有一纸丹方，乃仙人流传下来，或可救你性命。只是苦无药材，自己又不曾研习炼丹之术，因无现成的丹药，只得以药方相赠。

“莫不是遇到了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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