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传》：（一）书生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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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书生 皇帝

书生

徐阶，松江华亭人，出生在浙江，父亲是当地的一名八品县丞，虽然官不大，但毕竟是做官嘛，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是古语，何况是在富庶的江浙地区，刚出生的小徐阶生活还算优渥，不过相比同龄人的无忧无虑，徐阶的童年倒是意外丛生。

小徐阶刚满周岁时，被人抱着在院子里玩，结果仆人一个看管不好，不慎将小少爷一头栽进了井里，还好是口枯井，不过不管有水没水，井底还是一样硬的，一个体质稍弱点的成年人掉进去，怕是搞不好都要落个残疾，何况是一个孩子，那禁得起这样的波折，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将小徐阶捞了出来，在众人的长于短叹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徐阶在昏迷了三天后，竟奇迹般的痊愈了，这可真是怪事，或许这只是老天的一个善意的玩笑，捉弄一下我们尚不知道玩笑二字作何解释的徐阶小少爷，不过看来老天爷有点贪玩了。

小徐阶好不容易长到了五岁，一家人大概也早已忘记了当时的那场意外，便由着小徐阶随着父亲去赶山路，结果一个懈怠，小徐阶又掉到了一个地方，山上怕是没有枯井给徐阶掉，所以徐阶这次掉到的地方有点特殊，悬崖。不知道悬崖下面有没有什么武林秘籍或是绝世高人等着徐阶，徐阶的父亲却是慌了神，不过估计是不抱什么念想了，毕竟这可不是那一眼望的到底的枯井，先不去想那生死，总之是活要见人，死了起码要收个尸身，当徐父带着人赶到山崖下时，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是传来了哭声，遍地搜寻的众人一抬头，望见了坠崖的小徐阶，正稳稳当当的挂在山腰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众人此时真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了，总之，小徐阶是再一次的安然无恙。

虽然刚出生就经历了两次事故，但是小徐阶还是顽强的长大了，至于当年的这两件奇事，在一个丁点小事都要传三天的乡里小县，也一度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或许不时还要逗弄一下似懂非懂的小徐阶。

正德八年，徐阶的父亲在任上退休，回到老家华亭县颐养天年，此时刚满九岁的小徐阶也和当时的众多同龄人一样，日日饱读圣贤之书，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搏个功名，再添个一官半职，不消说什么飞黄腾达，起码是个体面的安稳营生，也不算辱没了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幸运的是小徐阶没有在小时候摔坏脑子，天资聪颖还难得的努力，老天也仿佛忘记了当年这个被他捉弄过两次的孩子，四年后，这条康庄大道的第一扇门向徐阶打开，小徐阶成为了一名年轻的秀才。

不过，古人常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得前面便有一份大礼在等着小徐阶，不过要拿还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正德十四年，徐阶已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要赶赴南京参加乡试，可惜却是踌躇满志而去，失意落榜而归，或许徐阶选择的这条大道上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这些许的挫折算不得什么，年少人的年轻正是他们最大的本钱，在很多年之后，也将会有一位少年人，在乡试落榜，而在其后等着二人的都是一场难得的际遇，或许这便是为二人日后相遇所埋下的一点缘分，也或许只是我这个后来人的牵强附会。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遇到另一个人。启后的如果是学生的话，那么承前的便是老师。

正德十五年，新的华亭知县走马上任。聂豹，正德十二年新科进士，华亭知县是他被授予的第一个官职，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王学门人。自王阳明于龙场悟道，开创心学以来，讲学之风盛行，在整个大明王朝撒下了一批又一批的种子，而这些人便被称为王学门人，或许就连王阳明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些继承者在日后的斗争中将会发挥多么巨大的作用。聂豹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位继承者传道人，当年他在江西求学时，有人曾在此处讲学，当时的聂豹正年轻气盛，自幼所学的又都是儒家正统，而这个人所讲的简直是不知所云，心气颇高的聂豹当下便于其辩论了起来，反复争辩了几日后，聂豹却被辩的哑口无言，自此聂豹才算是彻底服了，而在他眼前也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他却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王阳明。

聂豹来到华亭县，在处理公务之余，也充分继承了王学门人讲学的风气，经常到县学中与贡生们讨论文史典籍，交流学识。

而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徐阶，一开口他便发现了这个少年的不凡，机智聪颖，言辞不凡，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不符合少年人的成熟稳重，内敛机芒。第一次见面，他便认定这是一个可造之材，调教得当必能堪以重任。

在众人散去后，他单独留下了徐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学习吗。”徐阶虽然年少，却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聂豹，或许在聂豹观察徐阶的同时，徐阶也在偷偷的打量着这位新科进士。

事实证明徐阶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聂豹所讲的并不是他之前所学的儒家经典，而是一门全新的学问，所包含的不仅仅是空泛的到的理论，而是治世之学，这两年中徐阶所学的一切，将对他日后的所为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但现在的徐阶所理解的还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已，剩下的便不是可以言传口授的了，而是需要生活的打磨和熬炼，唯有现实才能教会他剩下的一切。

两年后，二十岁的徐阶再次踏上了赶考的路途，而就在一年前，一位少年也离开了自己的家，来到了紫禁皇城，一场场风暴汇集的中心，一位位的曾经少年终将被命运的丝线拉扯，向这里靠拢。那年正德十六年，而这一年已是嘉靖元年。

皇帝

公元1521年，史称正德十六年，是年三月，正德皇帝于豹房之内驾崩，享年三十一岁，正德皇帝不满十四岁便登临大统，但没人敢小瞧朱家的子孙，这位帝王和他的先祖一样充满着不可驯服的桀骜，旺盛的精力之中又多出了一点妄诞，登极未逾两年便已烦腻了紫禁城中的生活，而是在皇城中另建了一座行宫，取名为“豹房”。这里面不只有殿宇姬妾，还有由宦官组建的军队、猎房和虎豹。这位皇帝很喜欢舞刀弄枪，甚至还曾亲征鞑靼小王子，斩杀了十数人后班师回朝，一次的亲征已经不能满足正德皇帝的愿望，他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屡次下旨派遣自己巡视边防，这当然是胡闹之举，至于大臣，大臣哪里管的住朱家的皇帝，正德皇帝的确是声色犬马，贪玩享乐，但却绝不昏聩更不无能，荒淫无道与昏庸无能之间的因果联系只是后世人们的一厢情愿，正德五年八月，“八虎”之首刘瑾被凌迟处死，同年四月安化王之反平定，正德十五年，宁王叛乱被平定，当然还有正德皇帝亲征的应州大捷，前面几事后世人习惯于将功劳全部包揽到大臣手中，但千绕万绕也绕不开手中紧紧攥着权力的正德皇帝，绝对权力的掌握本身便是能力，无论后世功过成败如何，随着那一声哀乐的响起，于正德皇帝自己早已盖棺定论。

但这一切，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不免仓促，正值壮年的正德皇帝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来不及留下丁点香火，来继承这份偌大的家业。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好中华王朝从漫长的岁月中走来，此事并非没有先例，“兄终弟及”乃是祖训，时任内阁首辅的杨廷和的目光注意到了幼有慧名的朱厚璁，事实上，早在正德皇帝逝世前五天，杨廷和便以皇帝名颁布敕令，令还在服丧期间的朱厚璁承袭兴王爵位，国丧当天，杨廷和更是安排司礼监请太后懿旨，宣告天下令兴献王朱厚璁继承大统。

此时的朱厚璁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年幼却不懵懂，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来到这座皇城是为了什么，等着他的是这世界上最令人垂涎的东西，权力，既然来到这里，他所准备的只是接受和运用，而不是妥协。

是的他从没想过要妥协，他自安陆兴王府入京，众大臣在城郊良乡相迎，迎奉嘉靖由东华门入，居文华殿。东华门是偏门，而这条进京路线依制是为皇太子嗣位准备，少年听完路线后，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给人做儿子的。”说完不顾一干大臣的留谏，调转马头就要回安陆。走自是不能，但双方却都是寸步不让，一场奇怪的对峙在皇郊僵持，最终在少年近乎执拗的目光下，朝廷做出了退步。由大明门入，居奉天殿，依皇帝制。由大明门入京的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味道，但他一生中与大臣的斗争只是刚刚开始。

正德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朱厚璁正式即皇帝位，次年改元嘉靖，史称嘉靖帝。

（二）入京 贬谪

入京

嘉靖元年，再次参加乡试的徐阶成功中的，但徐阶或许是命格不好，人生注定要几多波折，在这中的的背后，也另有一番故事。

只差一点，徐阶就要接受与上次相同的落榜命运，考官对徐阶的试卷很是不以为然，顺手还加了个批注:不知所云。这无疑是给徐阶的这次考试宣判了死刑，如果事情止步于此，或许之后的事情一切都不不同，但那样的历史不免有些无聊，命运的丝线悄悄拨动。徐阶的试卷被主考官无意中看到，在经过一番思虑后，主考官说了这样一句话，“当为解元。”解元，便是乡试第一。这时候轮到那位考官不干了，毕竟自己认定落榜的考卷，竟然要被点为第一，这如何也不能令人信服。在一番争执后，双方各退了一步，录取徐阶但不点解元。

徐阶自然是不会知道这其中的许多，现在的他正志得意满，为即将到来的会试做准备，若这一步成了，那他的人生中便即将打开一条全新的道路，仕途。而这也是他这寒窗数年的目的所在，宦海沉浮，这条路将更为凶险，现在的他还不够，他还没有学会那最为重要的东西，路还有很远。

会试，在皇城举行。嘉靖二年，徐阶来到了天子脚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暴风眼的中心，不知道他感到的是平静还是肆虐。

会试很顺利，成绩中游，顺利进入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这也是绝大多数考生初次一睹天颜。事实证明，徐阶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初次见到这位掌握着天下权力的人，也并没有太紧张，从容的答完了他的考题。

殿试结束，内阁大臣审阅答卷，见到徐阶的试卷，都是称赞又加，一致认为当为状元，如果不出意外，新科状元就此产生，但徐阶的生命中从来都不缺少意外，就在大家准备点徐阶为状元时，有一个人来到了阅卷处。

林俊，时任刑部尚书，一品大员，估计是闲的没事，遛弯溜着溜着就溜到了这里，顺手拿过了徐阶的试卷，他到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反而是十分欣赏，也认为当评第一。

这评价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林俊身上，林俊与当时的内阁大臣费宏等人有些过节，平时也互看不顺眼，现在他说好，那他们就一定要说不好，而且你一个刑部尚书，没事到这儿瞎溜达，还点了个状元，这很难不让人多想，谁知道这个徐阶会不会和你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到时候要是辛辛苦苦扶植了一个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费宏他们还算是厚道，虽然没有点为状元，但也点了个探花。一甲第三，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不过要么说徐阶生命中不缺少意外呢，这件事到了这里竟还没有完全结束。徐阶金榜题名，按惯例去见考官，认领导。在这里他见到了当时真正的大人物，时任内阁首辅的三朝老臣，杨廷和。杨廷和见到这位二十岁的青年后，当即做出了自己的评判，“此子将来的成就必不在我等之下。”同时公报私仇的费宏等人也受到了杨廷和的批评，不得不承认杨廷和在官场中混了几十年，眼光何等独到老辣。

徐阶这次真的是衣锦还乡了，年轻的探花郎，还深受领导赏识，即将进入翰林院就职，他日后的去处仿佛也极为清晰，入阁。从此之后可以说便是平步青云了。

喜悦之余，难免会有一些略显伤感的插曲，功成之日也便是离别之时，聂豹华亭县令任期已满，即将升任福建巡按御史，二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布艺之恩却不因时间而有半分减少，更何况其教授的乃是经济治世之学，聂豹是个好老师，徐阶也是一个好学生，在二人最后的谈话中，聂豹最后教授了徐阶四个字，所有王学门人所秉承的四个字，“格物致知”，这四个字的分量徐阶现在或许并不能完全体会，但终有一日，徐阶会明白，虽然这过程有一些残忍。我想，在送别聂豹时，徐阶是执弟子礼。

嘉靖三年，徐阶走马上任，进入翰林院任七品编修，也是这一年，徐阶大婚，取了一个漂亮老婆，所谓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此刻的徐阶可谓是志得意满，或许这个年轻人也不时会对未来憧憬，不时幻想和期待，但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在夜幕下也会显露出阴森和獠牙，在权力的中心人人都只是风暴中的孤舟，既然选择了在宦海中沉浮，就不会再有安稳。

贬谪

嘉靖三年八月，新任翰林院编修徐阶，可能连和同事都还没有混个脸熟，就又收拾起行囊，踏上了回乡之路。

徐阶的父亲去世了，按古制，丁父忧，官员辞去官身回到祖籍为父亲守孝三年，期间头不剃衣不更，更不要说交游娱乐，丁忧制度自建立以来，就颇为让人头疼，因为父母至亲去世，无论是于私情还是于天理，都应为父母守制，但让人头疼的是他的时间和约束，中国自古就是人情社会，官场之上更是如此，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回家守孝三年以后，再回来早已是故人不在，物是人非，一切人际关系都要重新来过，多年的钻营顷刻之间就要付之一炬，这也是许多官员不愿丁忧甚至隐瞒不报的原因。

但徐阶是一个孝顺儿子，父亲过世，内心的伤痛还来不及平复，哪里会去计较这许多利益勾结，当下便收拾行囊，启程回乡。

徐阶回家为父守孝去了，但官场上却是风云变幻，就是在徐阶这来而又返的嘉靖三年，浩浩荡荡的大议礼事件，落下了帷幕，随着杨廷和的致仕回乡，再到杨慎一派的一败涂地，嘉靖皇帝终于建立起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班底，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位的更迭向来都是一次次的重新洗牌，杨廷和的退隐已经注定了旧有势力的分崩离析，大臣与皇权之间的冲突，是对官场的冲击，同时也是一个机会，飞黄腾达的机会。

把握住这次机会的是张璁，在整个大议礼事件中，张璁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嘉靖皇帝的身边，无疑张璁是一个投机者，当然这只关乎道德无关能力，攀上了皇帝这棵大树，自然是一路平步青云，不消说是一步登天却也差不多了，自其入仕以来，到入阁参政，不过短短六年。

三年后，徐阶再次回到了这里，面对物是人非的疏离感，徐阶没有急于上下攀附，打通关系，而是认认真真的干起了文员工作，整日抄抄写写，过手的虽然都是实打实的中央文件，但这里面的风云激荡却都和这个旁观者无缘，知道徐阶看到了那份上书。

自大议礼以来，嘉靖皇帝便显露出了对当前礼制的强烈不满，立志要革旧除弊，身为皇帝的头马，张璁自然是引以为己任，很自然的张璁将目光移到了孔圣人身上，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孔子的地位被不断提高，到了明朝，孔子不仅被天下供奉，祭祀礼仪极为繁琐，而且被加尊王号。而那份上书便是张璁上言欲去孔子王号，易像为木主，而且大减祭祀的礼乐规制，这一做法在如今看来还是有其一定的道理，但放在当世来看，却未必会被理解，况且天下仕子多是儒生，这番改革可谓是触之逆鳞，但张璁却不以为意，显然这背后未必没有嘉靖皇帝的授意，在权力面前，一众平日里自诩为儒的大臣选择了沉默。

就在胜券在握的张璁志得意满之时，还是传来了反对的声音，曾为自己在大议礼中力辩群臣而自鸣得意的张璁，在这个不显名声的年轻人面前受挫了，当那张因羞愤交加而扭曲的面孔喊出：“你竟敢背叛我时。”徐阶却是一脸的平静，不疾不徐的说到：“我从未依附过你，哪里来的背叛呢。”

我想，在张璁愤怒的面孔背后，还有着震惊和不解，他想不到一个这般的微末之官赶来忤逆如日中天的自己，同样想不到的应该还有在场的所有官员。或许就连徐阶自己也不是完全清楚，这里面当然没有哗众取宠的成分，这里面固然有对自己理的执着，却也有着少年人的冲动，书生的意气，他的做法当然是对的，无愧于心更无愧于理，但正确就一定妥当吗?就一定有用吗？冲动的少年人总是妄想着以自己的一腔热血来击退自己眼中的黑暗，但他们从没想过弱小人手中的正确是多么的渺小而又可笑，可惜，能够想明白这一点的大多数人，不是被黑暗吞噬就是变成了这黑暗。少年人总是需要成长的，尽管这成长不一定正确，甚至有些残忍。

在黑暗侵袭之前，家中的变故已首先打倒了徐阶，结发妻子撒手而去的痛苦如一把尖刀一般狠狠扎在了徐阶心头，尽管此前已有消息传出，在张璁的授意之下都察院已经给徐阶宣判了死刑，但对于亲眼看着二十几年来获得的一切刹那间被摧毁的丝毫不剩的徐阶来说，或许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徐阶在向好友托孤之后，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阶已经伸出了脖子，刀却迟迟没有砍下，一腔热血虽然换不来力量但却可以赢得同情和感动，当判决由都察院转交到刑部时，徐阶的几个在刑部中任职不小的同乡合力将这件事压力下来，最终的诏令下来了，斥为延平府推官。

徐阶是不幸的，在人生充满希望之时坠入了谷底，但同时他也是幸运的，起码在享受完一时冲动的痛快后，他，还活着。还活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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