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风月祭》——白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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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章

蝴蝶流水潇湘默，风起。

剑指夕怜月长缺，缘劫。

白雪倾国，人不寐，无尽巍城不知寒。

红衣转逝，战未休，万古山河不见血。

奈何，草，木，皆，腥。

漫天飞雪的午夜，刀剑交鸣声响了半晚，却再无人来援。御书房前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辰战天刀锋所向，仅余一人。“胤天，三百虎卫尽殁，大局已定。”辰战天大刀直指前方，话语森然。

胤天皇袍破损多处，其上血液凝固，前胸以金丝缝绣的神龙图腾被一支精钢长箭射穿，只余箭羽，左臂弯折低垂，早已断裂。胤天双眸似隐了一条星河，向辰战天望来，话语平静。

“你来了。”

辰战天身后数百将士身着黑铁盔甲，此时整齐列阵，寂静中肃杀之意冲宵而上。胤天目光静默地扫过辰战天，扫过辰战天身后将士。却倏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欲将右手中长剑拄地以立身，那数百将士却浑身寒毛竖立，长矛斜指，盾牌横举。更有一支羽箭从远处惊鸿而至，射入胤天右肩，胤天手中剑再握不住，身体晃动，向后退了一步，却是没有倒下。嘴角勾起复杂的弧度，目光向南望去：“孤始终没料到，萧然也会来。”

辰战天将大刀往身后一背，双目竟然闭上了。过了些许，才缓缓睁开：“帝上泰山崩前而色不变，不愧为雨魂之皇。”又顿了良久，气氛缄默到仿佛听到了雪落的声音，直到辰战天虎喝一声：“众将听令！”没有人有动作，空气却仿佛瞬间凝固。

    “孤先说罢。”胤天话语已经显得虚弱无比，辰战天却意外地向数百将士作了个待命手势。胤天点点头，嘴角竟勾出笑意来：“很好……”胤天说着却是狠狠抽搐了两下，咳出大口鲜血，随后续道：“孤这御书房中，尚有两人不该死，辰爱卿，孤命你保得此二人性命，将其送出皇宫。”

辰战天眼底深处闪过复杂光芒，复又坚定，冷然笑道：“胤天，你还有什么资格，向我发号施令？”御书房门在此时被人从里缓缓推开，在这杀伐果断的寒夜，那漆金木门上竟未沾染到一丝血迹。从门中跨出的，是身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其双手各抱着一个襁褓婴孩。辰战天虎目圆睁，死死盯住白衣女子右手抱着的婴孩，而后右手握拳，放至左胸，单膝重重跪地，这是雨魂至高军礼。辰战天牙关紧咬，吐出几字：“臣，谨遵帝命。”

……

大雪已停，风却不止。叛军及虎卫的尸体被大雪掩埋，血迹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御书房前，胤天倚靠在雕龙柱一动不动，那白衣女子趴伏在胤天怀中将其紧紧抱住，后背血迹渐染，仿若绽开了一朵艳红海棠。

第一章 公仪府

雨魂帝国江南郡，是雨魂十二郡中地处最南的郡部，沧江横贯，毗邻自由都市香格里拉，由于自由都市在雷凌大陆上的特殊中立地位，故而远离战事，商贸发达。江南郡湘晚县南郊落霞镇，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阡陌相通，百十户农户木屋点坠山水之间。

竹林深处，嵌一四合院落，占地不广，好在依山傍水，称得上清雅。院落正门处，一老旧牌匾上书“公仪府”三字。镇民皆晓，住在这公仪府中的乃是一家落魄贵族。十八年前，雨魂帝国今皇辰氏夺胤氏帝权，雨魂帝都“蓝雅”有翻天覆地之变，故而，有大批曾经的贵族四处流亡，这公仪府亦是其中一支。

小镇暮色四合，公仪枫躺在庭院中的凉亭顶上，静看着夕阳安静落下，远处山头，火一般的红霞渐染。

“明天就要出发了。”公仪枫心中暗道。

“公子，吃晚饭了！”少女的脸颊在夕阳映照下，清秀明丽，站在凉亭旁仰着头朝着公仪枫奋力地挥着手，见公仪枫兀自发呆，少女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到嘴边，憋足了一口气：“公——子——！”

公仪枫转过头，起身跃下凉亭，冲着少女温和笑了笑，也不说话，沿着廊沿朝厅堂走去，少女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公仪枫身后两步处，不料听到公仪枫突然问道：“烟凝，十四年来，你是不是从没出过这落霞镇？”

少女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仪枫的背影，似触电般又赶紧低下头回应道：“嗯……烟凝就在府中照顾好公子就好了。”

公仪枫没有回头，步伐稳定。院落不大，廊沿几转，已可看到厅堂大门，公仪枫突然停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转过身来面对少女时复又温和笑起：“若是我离开了公仪府，离开了落霞镇呢？”

少女虽不太明白公仪枫语意，倒也毫不迟疑：“公子到哪，烟凝自然是跟到哪。”

公仪枫视线落在少女身上，少女仍是那付深低着头的样子，没有正视公仪枫，公仪枫轻声说：“烟凝，如你这般温婉的姑娘，实在很适合在这与世无争的小镇中一世长安。”

少女不知自家公子何意，公仪枫嘴角扬起，笑意渐浓，却也不再多言，转身朝厅堂而去。

厅堂之上，红木长桌上已摆上各色菜肴，一慈眉老者立在大门处，看到公仪枫走来，神色恭敬：“少爷。”公仪枫看着这位头发花白，十八年来主管公仪府上下大小事宜的老管家，苦笑不已：“爷爷，那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将您当做我的爷爷，您却一直这般……”

白愚却是一丝不苟，一直身居公仪枫右后侧半步，待得公仪枫落于主座，这才在次席正襟而坐：“老爷昔年待我白家恩重如山，纵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白愚亦不敢逾矩分毫。”

公仪枫心中轻轻一叹，嘴上吩咐了一句开餐，边上众人这才各自落座。公仪枫看着白愚长子遗孀慕容月、次子白无忌、次儿媳慕容星、长孙女白烟凝一一落座，知道自己实在是欠这一家子太多。至于白愚长子白无悔，已在十八年前那场变故中身受重伤，虽捡回一条命，可是在之后数年，伤病复发，辞世而去，幸而留下一个女儿。

晚宴一如往常那般祥和温馨，只是当席将散时，一股沉重气氛却是弥漫开来，公仪枫目光看过白愚花白头发与满面皱纹，看过慕容月朝着白烟凝问着今天是否照顾好自家公子，看过慕容星为白无忌夹菜时碰到白无忌空空左袖。公仪枫轻轻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却是看向白烟凝，先是朝着少女说了句：“烟凝，该喂‘玲珑’了。”少女心中雾气浓重，只觉得有气氛怪异，但还是轻声应好，出门去了。公仪枫这才深深叹出一口气：“白爷爷、无忌叔、月娘、星娘……”顿了许久，才复缓缓开口：“昔年羽扇纶巾，谈笑指点雨魂江山的白玉丞相……三军统帅白无悔、血衣修罗白无忌……‘何处黄金遍地洒，且看雨魂慕容家’的两位绝世佳人……胤家着实欠你们太多了。”白愚语气肃穆：“老爷……先帝于我白家恩德，白家自上至下不敢忘却一丝一毫，奈何如今愚臣只是一个糟老头子，无忌更是无法再为胤家鞍前马后，实在愧疚万分。”

公仪枫眉间皱起：“那么多年了，你们待我如何，待胤家如何，我自是清楚明白，我也早就将白家当是自家了。可你们却总拿君臣之道来说事，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如今是公仪枫，却也不是胤枫不是？”

沉默片刻，公仪枫目光转到白愚身上：“爷爷，我明天就要出发了，去讨债。”公仪枫眼底闪过杀意：“血债！”叹了口气，又才继续话头：“此去前途难料，之前与您商议此事时您说让烟凝跟着我，我倒是觉得应该让她留在湘晚，陪着爷爷你们，就此安度此生。”

慕容月开口道：“殿下，阿凝能有幸服侍殿下，是阿凝的福份，想当年……”慕容月眼中弥漫开哀愁，续道：“先夫虽是三军统帅，天下豪杰，却也是不会打理家中内务的，男儿冲锋陷阵在前，身后总要有个女人。”

公仪枫摇了摇头：“十八年前，我尚是襁褓婴孩，并不记事。十八年来，我们虽然一直通过各方渠道打探当年之事，但是说到底如今实在没有什么资本与辰氏对抗，纵有父亲旧部隐藏朝堂之中，然其一，十八年过去，人心难测，熟知那些旧部至今仍有几人还值得信任？其二，十八年风水轮转，纵隐藏再好，也不知至今还剩余多少，总之——”公仪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续道：“指不定哪天，我的头就被野狗叼了去了。”

众人皆尽沉默，倒是这时，白烟凝从屋外走来，慕容月看向女儿，心中一番争斗之后，朝着公枫仪说道：“殿下，不若就问问阿凝自己的想法吧。”白烟凝抬头看着母亲，小嘴微张，心中嘀咕：“公子？殿下？”

不等公仪枫说话，白愚便抢先开口，朝着白烟凝招了招手，白烟凝走到白愚面前，甜甜叫了声爷爷。白愚慈爱抚着白烟凝的长发，眼神复杂：“阿凝，有些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想让你无忧无虑地成长。然而，先皇大仇，不得不雪，先皇基业，不得不复，先皇浩恩，不得不报。殿下本名胤枫，是为——”白愚庄重一字一顿开口：“前朝太子！”白烟凝小嘴张圆，一只小手捂住嘴巴，不知作何反应。

公仪枫不想少女为难，接过话头：“爷爷，虽然我们流亡至此，但十八年来，您暗中掌控自由都市“琉璃”佣兵团，更借此与自由都市“暗之女皇”攀得联系，明明可享足富贵，却是甘居幕后，隐在这小小落霞镇，待我如亲孙儿，全家还以臣子自居，你们总说难报先皇浩恩，实际上，倒是白家恩情，我无以为报。我那死鬼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白愚却是眉毛一横，语气严肃道：“殿下慎言，先皇万不可辱！”公仪枫也自知失言，还是慕容月站了出来，转开话题：“阿凝，如今殿下决定远行，一查当年之事，你……可愿一路陪伴，如十四年来这般，照顾殿下日常起居？”慕容月怎不知此行艰难，又有哪一个母亲乐意自家女儿涉险？公仪枫哪里看不出来，正要出言决定就此让白烟凝留在公仪府，留在落霞镇，不料一向不敢正视公仪枫的白烟凝正自目光灼灼地看着公仪枫，拳头紧握着，还是那一句：“公子到哪，烟凝自然跟到哪！”

公仪枫欲言又止，终是不再言语。沉默了片许，白愚走上前来，将一张绢纸呈到公仪枫面前：“殿下，通过琉璃那边的打探调查，这名单上的，是当年先帝暗棋，人数虽然寥寥无几，却是足可信任之人。”公仪枫慎重接过，打开一看，用心记下，少倾，将绢纸递给白烟凝，道了句：“烟凝，拿去焚了。”少女接过绢纸时，依然垂着头，但却坚定的说了一句：“公子，若是你丢下烟凝，烟凝也定会前去找你。”说罢才接过绢纸，拿到蜡烛上烧掉了。

白无忌这时走上前来，递过一柄剑，张口“呃啊”一声，原来白无忌却是少了半截舌头。公仪枫白无忌递来之剑，眉头深皱起来，朝白愚问道：“一直以来，我自觉没有资格问起无忌叔之事，如今既然决定一查当年之事……倒不知到底是谁割了无忌叔的舌头，断了无忌叔的手臂，挑了无忌叔脚筋。”

慕容星在一旁搀扶着白无忌，与白愚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开口道：“夫君昔年被俘，不愿透露情报，咬舌自尽而未死，后来被清公子救出，两人逃出地牢时身受重伤落下残疾，此中作佣者，是昔年与慕容家齐名的王家，如今的丞相一族。”公仪枫看着慕容星眼中渐浓的怨恨。

清公子，公仪清，舅舅当年失踪不见，那么多年过去音信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公仪枫深深点点头，没头没脑道了句：“我明白了。”

宴散之后，公仪枫房中。少女整理着行李衣物，公仪枫将长剑从鞘中拔出，剑鞘凡凡，内中剑却是寒光闪烁，剑柄处，一颗“胤”笔走龙蛇。公仪枫却是向白烟凝要了一卷丝线，一圈一圈将剑柄绑住，将这胤字隐了起来。

“烟凝。”公仪枫看着少女忙前忙后收拾行装，唤了一声。少女停下手中活计，站起身来，看着少女微红的眼眶，公仪枫自是知道少女自知远行，难舍亲人，却也明了少女心中决意，不再多言。此时，一只雪白小兽“咻”一声钻到少女怀中，少女抱起小兽，小兽抬起头颅，却是一只雪白小狐狸，少女一边抚着小狐狸柔顺长毛，一边问道：“公子，我们能带上‘玲珑’吗？”

公仪枫朝着小狐狸招招手，玲珑几下跳到公仪枫腿上，亲昵无比，公仪枫点点头：“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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