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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解镖江宁周淳遇袭 逞凶密林毛太打劫
话说苏州东门外,三十里有座云霞山,山下一片村落,负山抱水,外人称之为隐贤村,全村共计七百八十户人家,也有两三千村民,当中一座大庄园,名曰五方归云庄,庄主乃是五位异姓结义兄弟,只因厌倦世俗,隐居于此已有十数年。
这大庄主名叫易周,山东蓬莱人氏,人称灵心妙手赛管辂,年已七旬,自幼受异人传授,精通奇门遁甲、削器埋伏,各种机关。二庄主,河南河内人氏,姓齐名良,字漱溟,乃是内家太极门长,人称文雅先生,师传一口宝剑,名曰秋风落叶削霜扫,十三式太极奇门剑术冠绝当世。三庄主姓李名宁,字清茗,苏州本地人氏,生得相貌雄伟,手中善使一口折铁刀,平生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江湖人称赛判儿南侠客,乃是嵩山白眉禅师的高足,身负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通晓各种暗器,擅长中食二指扣射弹丸,三四丈内见准,可说百发百中。四庄主四川乐山人氏,姓陆名敏,因是天生的老美,人送一个绰号为一轮明月,乃是文武全材,为人最为机智,素有智囊之称。五庄主姓孙双名同康,人称亚昆仑,膂力过人,一身硬功,是关外长白山人氏。这五位庄主各怀奇能,不是当时武术巨匠,便为蜚声一方的侠客,加之这五人交友极广,待人又谦和,从不仗势欺人,在江南绿林中无人不敬。
这一日清晨,隐贤村外驰来一匹高头黄花马,马鞍桥上端坐一人,看年纪四旬上下,细高挑,身穿便服,光头没戴帽,漆黑剪子股儿的小辫儿盘在脖颈上。往脸上观看,长方脸黄白净子,漆黑两道眉毛,直插鬓角,一双阔目,高鼻梁,通红嘴唇,掩口的黑胡须,大耳垂肩,真是相貌不俗,仪表堂堂。
马行至归云庄前,来人甩鞍下马,将马匹拴好迈步上台阶叫门,工夫不大,本庄的老管家李寿将角门开放,李寿观瞧来人,乃是三庄主李宁记名的弟子苏州城里镖头周淳,因轻身功夫卓越,故人称云中飞鹤,这周淳是带艺投师,拜入李三爷门下已有十余年,在苏州城内开了家飞腾镖局,仰仗五老的威名,自己手上功夫不弱,人又极为谨慎,保镖十余年来未出什么大的闪失。
周淳见是老管家李寿,脸上堆欢说道:“李大叔,您老身体可是越发的健朗!几位老人家可在庄上?”说着指指马匹又道:“马上是我带给五位老庄主的礼物,您叫人搬进去吧。”李寿笑着说道:“周镖主,您可来的不巧,大庄主和四庄主一直没回来过,二老爷和二奶奶去了福寿仙庄,前两天谢老禅师来访,三老爷陪着他师徒游苏杭去了,只有五老爷在家,您来的太早,老爷子这会多半还在用早茶呢!”周淳笑道:“着实不巧,那便先引去拜见五叔吧。”
李寿应了声,点手唤来几个家丁收拾礼品,自己在前引路,来至北院禀报一声,不时五爷孙同康笑呵呵的走出来,看这位孙五爷,年纪在五十七八岁,不足六旬,身高六尺有余,面如紫玉,雄眉阔目,身穿灰洋绉长衫,足登灰缎快靴。看见周淳笑着说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呀!”周淳笑道:“五叔埋怨的是,最近镖局子里忙,不得闲,少来拜望,您别挑理,这不,最近接了一趟大买卖要往江宁,本是要走水路的,不巧上游发水,只得改为旱路,保的是十万红货,事关重大,小侄需亲自押运,下月初五是师傅六十大寿,我归期不定,恐误了吉日,提前备了许多礼品前来探望,不巧四位老人家皆不在庄里。”
五爷说道:“你谢师伯来访,三哥陪着去游杭州,估摸着一半时是回不来,不过你说来的不巧,要我说,来的也巧,你不是要去江宁嘛,我这几日正要打发你弟弟孙南去江宁看望亲家风火道人吴元智呢,十万红货也不是小数目,谨慎点好,你起镖时让孙南陪你同行。”周淳闻言大喜过望,谢过五爷,五爷摆酒招待,二人叙谈至夜,周淳小醉而返。
书无闲言,第五日头上,到了定规走镖的日子,一早周淳挑选了十几名精壮的伙计,装了二十只骡子。较比寻常加重了一倍,平常每一只骡子驮一百斤,周淳恐怕骡子多,自己人手少,照顾不来,宁愿多破费,挑选健骡,一匹骡子装了近二百斤。预备下十余匹良驹,正准备押镖起程,刚迈出镖局子大门,猛一抬眼,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人,看此人年岁在二十七八岁,身穿米色绸子长衫,细腰窄背,面如白玉,白中透粉,目如朗星,眉似漆刷,鼻梁高耸,唇若丹霞,真是形如宋玉,貌似潘安,一脸的书生气,正在大门前迎风而站。
周淳紧走几步将书生的手拉住,笑道:“我正要派人去请你,你来了为何站在门外不进来。”来人非别,正是五爷孙同康的独子孙南,他是有功名的人,十五岁便中了县里的秀才,能文能武,平素喜着白衣,故人称白衣秀士。孙南笑道:“早晨才出的家门,赶了一路,身体燥热,在外边吹吹风。”周淳点手叫来趟子手,让出一匹马给孙南,趟子手换乘一骑,一马当前,怀中抱定镖旗,喊着镖趟子,“威武......达摩......”声音传出老远,弟兄二人一路寒暄出了西城门。
路途之上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走了两日,镖队已出离武进县管辖,在大道上行了二十里,在路边茶摊歇脚,周淳把孙南拉至一边,低声说道:“兄弟,只怕此趟买卖被人定上了。”孙南闻言一怔,连忙问道:“何以见得?”周淳用眼神向茶摊对面一领,说道:“树荫下那几个歇脚的小子,跟了我们一路,稍时我们绕至前边偏僻之处,捉住一个舌头问个清楚!”孙南闻言不仅面上一红,自己一路留心,也未觉察有异,心知这江湖阅历比起周淳还差的远,只得对周淳说道:“大哥拿主意,小弟给你打个下手!”
二人打定主意,不多时,周淳打了个呼哨,镖队继续向前行,走了多半个时辰,面前横着一片密林,周淳一马当先,引着镖队进了树林,正想与孙南下马设伏,忽听前边密林乱草深处一阵嘈杂,闯出来二十几条身形魁梧的大汉,手中各持刀枪把前路封住。当头趟子手赶紧将手中的镖旗卷住,驱马将骡车圈成一个圈儿,众镖行伙计各擎兵刃保护骡车,静候周镖师上前答话。
后面的周淳早已提马上前,离着来人三四丈翻身下马,由打马鞍桥上摘宝剑,往肋下一挂,迈步来至前面,抬头一看,对面为首三个人,一字排开,上垂首一个大汉,年在三旬,身穿紫花布褂裤,面皮微紫,紫中透黑,粗眉圆眼,手中擎着一口金背鬼头刀。下垂首是个出家的道人,身材又瘦又高,年在四十以外,身上罩着一件鹅黄色的道服,肋下悬挂着宝剑。长方脸,面色焦黄,两颊内瘪,一双大三角眼,薄片子嘴,三绺稀稀落落的胡须。正当中簇拥着一个陀头和尚,年近四十,披散发髻,一道金箔拢罩,身穿蓝布僧衣,打着裹腿,脚下穿僧鞋,面如紫酱,紫中透亮,两道英雄眉,斜飞人鬓,一双虎目圆睁,颔下连鬓落腮胡子,四方口,肋下佩着一对镔铁雪花戒刀。这僧道俗身后跟随的党羽,一个个相貌凶恶,手中都擎着兵刃,看样式来势不善。
周淳心中一沉,心道:“没想到他们安排的如此紧密,多半已让人家识破自己的心思,正主立刻现身,看为首几人的相貌气宇,只怕不好对付。”心中寻思表面丝毫未露,上前一拱手,来了个罗圈揖说道:“几位绿林朋友多辛苦,高高手儿吧,在下是苏州南城飞腾镖局的周淳,这厢有礼,途经贵地。是我们不知合字的垛子窑设在何处,未能投帖拜山。周某这里赔礼了,镖局绿林全是朋友,咱们有话好讲。”
为首的和尚闻言,拿眼瞅了瞅周淳,又往周淳身后瞧了瞧,那态度似乎没把周淳看在眼里。把嘴一撇,啐了一口,骂道:“什么朋友,周淳,你难道不认得洒家了么?睁开你的狗眼看个清楚,十年的光阴,你就把洒家忘记了不成!”周淳听他这一骂,心中有气。这才仔细打量和尚,心中不由一怔,暗道:“莫非是此人!”
周淳想起的这个人姓毛名太,江湖人称多臂熊,十年前周淳保镖往通州如皋县,离城还有四十里路,天色渐晚,只得在县城外寻了个招商旅店住下,深夜,手下的伙计俱睡下,周淳久历江湖,为人小心谨慎,一个人带着宝剑出离店房,要围着旅店巡查一圈。此时满天星斗,微风徐徐,夜深人静,倒也不见什么异样。等绕到北院外,似乎房上有黑影闪动,周淳料定有贼,垫步拧腰越过院墙,跟在后面,他号称云中飞鹤,轻身功夫自然了得,脚下一点声音皆无。
只见前边一条高大的人影,背后背着一口钢刀,来到北房前,上台阶,手指顶住碰簧,把刀轻轻拉出来,用刀尖拨开门插棍。蹲下身,一手拿刀一只手托着门,轻轻把门推开。闪身进了屋,又将门带上。周淳一个箭步,飞身过来,贴在门外,只听屋内有女子声音叫道:“夤夜之间,大胆的贼人竟敢闯入妇人的房内!”只听那贼人哑着声说道:“小点声,识相的将金银拿出来,不然我一刀宰了你!”女子颤音说道:“钱在包袱里,你拿了快走吧,不然的话,店里的伙计觉察出来,你可走不了!”那贼人笑道道:“小妇人,我这次来你房中,一为劫你的金银,二为了你的人,白日里我见你相貌不错,惹得我难耐。想和你做个露水夫妻!”女子说道:“妇人是知廉耻的人,你拿了钱快走,不然我要呼救了,大不了命不要了!”
凶徒闻言说道:“好,我便成全你!”周淳身为中六门的弟子,师傅号称南侠客,平时打抱不平,少不了侠义之举,闻听妇人言语,知是个节妇烈女,岂能见死不救?忙从台阶上下来,喝道:“贼人给我滚出来。”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忽然屋门一开,从里边飞出一把椅子,跟着纵出一条大汉,低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搅你家毛太爷爷的好事,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说罢挥刀砍来。
周淳闻言心中一怔,最近江南北出了个独脚大盗,名叫多臂熊毛太,武艺了得,但行径颇让人不齿,绿林中的规矩,路上遇见买卖,或是到人家偷抢,只要事主不抵抗,或者没有仇怨,绝不肯轻易杀人,谁想这个毛太心狠手辣,无论到哪里,抢完主家必定杀个鸡犬不留。如今让自己撞见,不寻机离去反要持刀行凶,当下不由动了杀心,也不再言,以宝剑接架,剑来刀往,二人施展平生武艺,战了二十几个回合,周淳剑术欺着大汉一头,一招‘拨云见日’刺将过去,大汉一时不备,将握刀的食指削去一截。
大汉吃疼不住,登时将刀掉在地上,翻身跃上房,用伤手指着周淳说道:“朋友,好武艺,在下不是对手,报个万吧。”周淳撇头往屋内喊道:“屋内的妇人,可曾受伤?”屋中女子大着胆子说道:“多谢英雄相救,小妇人只是受了惊吓,钱财也没被他拿去!”周淳见没有伤亡,便未上房去追。院里打得这般的热闹,店里的伙计岂能不闻,有几个胆子大的手持木棒、门闩冲进院子来,毛太见势把脚一跺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说罢跳下房去了。
周淳让伙计唤来掌柜,告诉掌柜以往的经过,掌柜吓得面无人色,周淳要他好生提防,忙乱好一阵,这才回到自己的院中,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天还没亮便将镖行人等唤起,收拾停当离去,原想途中毛太必要报复,谁知一路太平。时隔多年也未听说这毛太半点消息,周淳只当此人死了,渐渐便把当年之事忘却,怎料十年后与他在此地相遇。
再说毛太,一心要报断指之仇,自持不是周淳对手,打听清楚周淳的名姓,发下重誓,不杀周淳誓不为人。后来因积案累累被官府发兵缉拿,无处投奔只得出家为僧,法号妙通,隐匿在金坛县城外古刹慈云寺中,拜莲花门金身罗汉法元为师苦练武艺,不出数年便得了乃师的真传。
一日,法元和尚的师侄飞天蜉蝣秦朗来访,妙通俗家便与他相识,拜在法元门下也是此人的指引,秦朗对妙通僧毛太说道:“我在江南结识了两位朋友,一位是出家的道士,叫金光鼎,善打毒药暗器,江湖人称插翅蜈蚣多宝道人,老道收了几个徒弟,和我们一个癖好。另一位是本门中的大美人九尾妖狐柳燕娘,她在苏杭一带,专做倒采花的买卖,最近这二人被归云庄大公子李善教训了一顿,想寻几位帮手找苏州归云庄的晦气。他们听说师兄和五老弟子周淳有断指之仇,想托我请师兄助他二人一臂之力!”毛太正念念不忘断指之仇,闻听之下,一拍即合。毛太让秦朗将金光鼎和柳燕娘请来,密谋一番,几人素知五老的厉害,不敢直接上门寻仇,合计先拿镖头周淳出气,派出几个弟子混入苏州城内监视,等镖行押镖刚一出城,便通知毛太等人准备,在路途上伏击镖队。
周淳认出是仇人毛太,略微定了定心神,再次拱手说道:“原来是毛师傅,如今你已放下屠刀,归入佛门,十年前的事是兄弟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等过去吧,日后我去你落脚的庙宇,多捐庙资,助您修成正果!”妙通僧毛太闻言,哈哈怪笑道:“我十载苦练武艺,只为杀你报仇,旁的话不说,你若是能胜了俺手中的这一对戒刀,俺就放你几人过去,此仇终身再也不提了。”
周淳闻言心知今日难免一场血战,侧身对孙南说道:“贤弟,你在这别动,看好骡车,我与和尚分个胜负,了结个人恩怨。”孙南答应了一声,周淳从肋下抽出宝剑,来至毛太面前,妙通僧抽出一对镔铁雪花戒刀,挽了个刀花,口中一声大喝,搂头便是一刀,刀光起处,霍霍风生,光华闪烁,周淳撤步闪身躲过这一刀,右手宝剑一招‘斗柄东指’刺向毛太面门,二人十载未见,能为均有进境,战了二十余合不见胜负,彼此各自佩服,周淳眼见毛太苦练十年,刀法愈加高明,预料自己未必能嬴。毛太则心中也暗暗揣测,自己苦练十年,本想足可胜过仇人,不想敌人剑术比起十年前又高出甚多,自己施展出浑身解数依然难以取胜。二人互有顾及,争锋多时不分高下。
一旁的飞天蜉蝣秦朗看得仔细,二人武艺相当,一半时分不出输赢,此地虽说是密林,终究是青天白日,工夫一长,恐有行人经过,多为不便,当下打定主意,先将骡车给劫掠下来。他见看押骡车的是一个青年书生,哪里放在心上,大步流星冲至孙南面前,一挥手中厚背鬼头刀,搂头剁来,孙南用手中的翘尖雁翎刀往上招架,喝道:“说好是个人恩怨,你等却不讲信义,恶贼休走,看刀!”两人捉斗一处,秦朗这一动上手大吃一惊,这白衣秀才武艺不在周、毛二人之下,实非自己能敌。
要说这孙南的本领,深得乃父孙同康的传授,自幼拜神刀虬髯侠李元化为师,近年又受岳父风火道人吴元智的指点,三位侠客传他一人艺业,别看他年纪虽轻,武艺在后辈之中倒算是一流,十七八个回合,杀得秦朗堪堪不敌,刀招舞的越来越慢。
一旁的多宝道人金光鼎眼见秦朗不是对手,立即抽出长剑与秦朗双战孙南,孙南倒也不畏惧,招架相还,金光鼎本领可说平常无奇,但有一技傍身,便是善施各种暗器。他与秦朗一个心思,要速战速决,冷不防,将长剑还鞘,双手一扬,各打出一支袖箭,孙南力战二人本已十分吃力,金光鼎发的袖箭又疾又准,孙南躲避不及,避过打向面门的一支,另一支袖箭正中肩头。孙南疼痛难忍,一分心神,被秦朗在后腰重重踢了一脚,孙南哎呦一声,扑到在地,秦朗赶上,一脚踩在孙南的背上,二指搓唇,打了一声呼哨,随行的一干党羽一哄而上,捆人的捆人,抢车的抢车,一时间一片混乱。
这边周淳正与毛太斗得正酣,用眼角余光一扫,孙南已被贼人捆了个结实,镖行伙计也被砍翻几人,心知大势已去,但他久经大敌,临危不乱,知道镖银失去还可寻回,至多赔上家私,但人命可不是金钱能换回的,遂即大喝一声道:“丢下镖车,四散分逃。”镖行的众伙计闻听镖主发话,也是无心恋战,相互照应着,四散飞奔逃散。
周淳也急于脱身,可妙通僧紧咬不放,心道:“旁人走得,你却不能。”刀法加紧,把周淳困在当中,周淳无奈,又与他斗了数合,倏地左手手腕一扬,大喝一声:“呔,着镖。”毛太素闻周淳善打暗器,本处处提防,听周淳如此一喊,不由向旁一闪身,周淳立时脱离了刀圈,他有飞鹤之称,轻身功夫何等了得,几个起落没入树丛,秦朗与金光鼎俱是善于提纵的飞贼,随后追赶,毛太则命人押解孙南,收拾镖银骡车,隐迹潜踪而去。这正是:心怀昔日断指仇,引得正邪起争斗。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仙鹤飞空扑捉花蝶 妖狐锦帕迷惑书生
且说云中飞鹤周淳,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地,将身形隐在树丛后,见身后无人赶来,不由长吁短叹,后悔当年为何不痛下杀手,将那毛太结果以除后患,心道:“这次在镖行是立不住了,镖银还不打紧,孙南是师门子弟,失落于贼手,若是有什么闪失,自己有何脸面去见五位师长。”等稍平复一阵,收拢心神暗道:“自己在此胡思乱想也是与事无补,不管如何也得想个办法先将孙南贤弟救出来才是,这里人生地不熟,报官是白浪费时间,只能独自打探贼人行踪,再请朋友前来帮忙夺镖。”
主意打定,周淳顺着原路回转密林,查看四周,满地皆是血迹,但不见一具尸体,骡车的车辙也被人扫去,大致看得出是往西北方向去了,只能顺迹而寻,走出十余里地,再也难寻蛛丝马迹,抬头远眺,前边不出三五里就是金坛县城,猛地抬手在脸上打了一掌,暗骂糊涂,自己的亲娘舅陈补道人就在金坛县西城外的玉清观出家,一时急晕了头未曾想起,亲人就在眼前,哪有不求之理,此时日已西落,急忙动身进城。
等进了金坛县城,准备着由东向西穿城够奔玉清观,正在大街上急行,迎面走来一人,但看来人,年有十七八岁,白净面皮,顶平项圆,玉面朱唇,眉清目秀,背背包袱,俊美是俊美,只是面有不正之色。周镖头一看来人,十分面善,略微一思量,又惊又喜。立即将身形转过,佯装用衣袖擦拭汗水,将面庞遮住,那人双眼盯视前方,也未注意。周镖头心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小子便是跟踪我们一路那几个探子之一,我正恐找寻不见你们,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见此人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周淳错身而过,往身后看去,瞧见那人前边走着两个女子,一个丫头打扮,十五六岁,一个小姐模样,长得十分秀美。周淳久历江湖,心中暗骂道:“此人只怕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采花淫贼。”周淳跟随三人出离大街,来至一家府邸前,小姐丫头一同进去,贼子围着院子转了几圈,停留在后院围墙之下,掏出一物在墙壁上拍了几拍,遂即一步一顾恋恋不舍而去。周淳并未惊动,尾随于后,看贼人进了大街的一家客店,上楼进屋,再也未见动静。
周淳也走上楼,在贼人隔壁要了一间客房,打发走了店小二,贴着墙壁,窃听隔壁的动静,就听墙后有人说道:“小二,一会你将吃食放在门口,我赶路十分劳乏,要好好休息,不许有人进来搅扰,如果柜上有人来寻一个叫‘冯丹’的客人,你就把我叫醒,如果没有切莫进来打扰。”周淳暗道:“且等等,等他睡醒看他的去向,或是看他伙伴的去向,顺藤摸瓜,切莫打草惊蛇。”
周淳背靠着墙壁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静等身后动作。等至夜色垂暮,忽闻隔壁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不一时楼窗轻响,周淳遂即轻轻将窗户支开,见前边一个黑衣夜行人,看身形正是贼人,等贼人离得远了,周淳纵身下楼,随贼子身影一路奔走,来至白日到过的府邸前,绕到府后,在留下粉记的地方,贼子拧身上墙,纵进院内,周淳跟着进去,随着贼子蹿房越脊,滚脊爬坡,来至了一座二层小楼前,楼上还亮着灯光,贼子来至窗下,捅破窗棂纸,睁一目眇一目向屋内窥视,遂即喜形于色,探手入百宝囊中取出一物,乃是四四方方一个小盒,周淳久历江湖,知此物乃是下五门的熏香盒子,本不想惊动贼子,尾随着去寻毛太的踪迹,可眼见贼子要坏良家妇人,不由得袖手旁观,脱口喝道:“好淫贼,竟敢夜闯民宅,还不给我下来受死。”那贼子听了,浑身一凛,叫道:“何人大胆,敢破你家小太爷的美事。”说罢回身将单刀抽出擎在手中。周淳也将剑拨出,贼人借月光看清周淳,便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刀砍来,周淳招架相还,宝剑舞起一团剑花,将那贼子紧紧裹住,交手不过五七合,那淫贼武艺稀松,哪里是周淳的敌手。
偏偏这家主人也是一个练武之人,被喊杀之声惊动带家人赶来,起初看见两个人在动手,估量其中必有一个好人,但也分不清谁好谁坏,只得把紧自己的院门,不便上前相助,那贼见不是路,抽空纵身一跃,跳上墙去。周淳喝道:“贼人哪里走!”连人带剑,飞将起来,一式‘白鹤掠翅’,轻轻一挥,刺中淫贼左腿,淫贼吃痛倒栽下来。家人连忙一拥而上将贼人捆好,主家请周淳到前院上房坐定,拜谢相救之恩,问起周淳名姓,周淳犹豫一阵说道:“在下是苏州保镖的达官,姓周名淳,保镖路过此地,巧遇此人在此行凶,此贼虽然擒住,尊驾千万不可声张,他尚有许多党羽,皆是绿林强盗,若被他等知晓,尊驾全家性命难保。”
这家主人听闻周淳之言,不禁呼道:“原来是周镖头,久闻恩公大名,在下姓陶名钧,表字孟仁,我家大伯父乃是江南七侠中的二侠乾坤神掌陶元曜,在下也是上三门的门人弟子,大伯出外未归,如他老人家在,料贼党再如何厉害,也不能相欺。在下还有个拜兄,在我家宅中做武教师,乃是少林剑客的门徒,我有事烦劳他外出,要是他回来,以他火爆的脾气,这贼人早死几回了!”周淳闻言喜道:“原来阁下是二爷陶元曜的侄男,在下和老侠客倒有数面之识,算来是一家人,在下正有事相求!”遂即将自己保镖的遭遇叙述一遍,陶钧听罢说道:“孙师兄我在江宁见过一面,不想今日落难,在下能帮些什么请周镖头示下!”周淳说道:“先将贼子审问一番,探出他等的落脚之地再做道理!
陶钧吩咐将贼人押进上房,家人将贼子踢倒按在地上,周淳喝道:“贼子报通名姓,你与毛太什么关系?将实情托出,如有隐瞒,我可要用些手段了!”贼子年少并无多少阅历,左腿又受了剑伤,本就疼痛难忍,又被家人按在地上,几乎就要疼晕过去,闻听周淳要施手段,直吓得哀声连连道:“我说,我叫张亮,外号叫小粉蝶,我十五岁拜在妙通僧门下,学艺已有三年!”周淳问道:“那个黑脸大汉与老道又是何人?”张亮说道:“那黑脸大汉是我师叔,叫飞天蜉蝣秦朗,老道叫插翅蜈蚣多宝道人金光鼎,是个独脚大盗。”周淳又问道:“你们在密林中杀了多少人?在何处安窑?”张亮不敢隐瞒,说道:“那秦朗砍死了两个趟子手,两具尸身被抛入土坑埋了,其余的人都跑了,对了,我师傅还活捉了一个书生,师傅说那人是什么归云庄的少庄主,留着有用,连人带镖银押至离此二十里外的慈云寺去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求你饶我性命。”周淳听罢心安不少,心道:“是我无能,几位趟子手跟了我也有好多年,不想在此死于非命,日后只能多多体恤家属。好在贼人惧怕苏州五老,不敢轻易加害,孙贤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慈云寺我听人说起过,离着玉清观不算远,是个很大的禅林古刹,不想变成贼人的巢穴。”想罢口中说道:“你到人家采花,饶你性命,不在于我,主家要你性命我只能求他让你死的痛快些。”
遂即对陶钧说道:“公子帮在下个忙,等陶老侠回来时,请他务必去城外玉清观,明早你将这人装在口袋内,悄悄的送到官府,叫官府秘密收监,等在下擒到毛太等贼人,再行发落。我乘着夜色,速速赶去慈云寺,就此别过。”陶钧知挽留不住,只得照他吩咐行事不提,这陶钧后文还有故事,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云中飞鹤周淳告别陶钧飞身出城,借月色辨别慈云寺方向,一路疾行,跑出十余里路,山林后隐隐约约有寺院坐落,周淳来至近前,小心翼翼跃入院墙,寻灯光穿过二道院子,前面有说话声,周镖头连忙将身形隐在高墙的阴影下,慢移脚步向院内观瞧,只见一个大和尚坐在当院,面貌凶恶,身材魁伟,赤裸着上身,正是妙通僧毛太,毛太怀中搂定一个女子,这女子有二十多岁,长得十分美艳,眉眼带着一团风流。院中央地上栽着几根木桩,上面绑着四个人,当中绑的是孙南,其余三个人都是书生打扮的青年,这几人衣衫不整,浑身皆是鞭打过的血痕。
只听那女子指着孙南笑道:“毛师傅,你看看这人的眼睛,像是两把刀子似得,盯得奴家浑身不自在,你不将他致死留着何用,难道你是惧怕苏州五老不成?”只听毛太哈哈大笑道:“小美人,你有所不知,我不是怕,而是给自己留张保命符,杀他就如探囊取物。你且看着,我先杀鸡给猴看,吓他一吓。”说着手中抄起柄单刀,走到近孙南身旁一个书生面前,猛地举刀向下一劈,将书生脖颈砍断,鲜血奔流,书生双脚蹬了几下便不动了。旁边的孙南大声骂道:“你这个凶僧,倘若让我得脱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毛太笑道:“让你得脱?呵,我先让你来个有眼无珠,到时认不得我。”说罢晃着尖刀向孙南走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有人一声大喝道:“凶僧休要伤人,俺来也。”话到人到剑也刺到,一道寒光,直往和尚当胸刺去,和尚未加防备吃了一惊,慌忙躲避闪身,晃动戒刀急架相还。战了几个回合,毛太怪笑道:“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你,你的鼻子可真灵,能跟到这里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说着一口戒刀如车轮般舞将过来,来人正是云中飞鹤周淳,他见孙南有性命之忧,只得立即现身相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施展平生武艺,杀了个难解难分。周淳见毛太越杀越勇,果然不是当年阿蒙。又恐他帮手赶来,自己腹背受敌,忽地起身一纵,将长剑一舞,形成丈许方圆的一团剑花。毛太又疑心他使用暗器,稍一凝神,周淳乘机回身便走,毛太见仇人逃走,如何肯善罢甘休,急忙紧紧在后头追赶。
周淳一面向前逃,一面悄悄将一物取在手中。毛太见周淳脚步渐慢,正待纵身飞扑。周淳猛地回头,左手一扬,口中叫道:“着!”只见几点寒光,直望毛太面门飞去。毛太见势一怔,料定是厉害的暗器,急忙飞身纵起,避将过去。谁想周淳的暗器乃是师傅李南侠所赠,叫梅花穿云弩,一发就是三枝,不到危险之际,轻易不取出使用,任你多高的武艺,也难以躲避。上盘一枝取头颅,中盘一枝取咽喉,下盘一枝取肚腹,顾头难顾腿,例无虚发。毛太一个疏忽,躲开中下两盘,射向头颅的一枝躲的稍慢,正中左眼之中,立刻血流如注。
毛太疼痛难忍,伸手将箭拔出,甩在地上,回身便跑。周淳并不追赶,抢步去救被捆住的孙南,忽听身后有破风之声,纵身躲避,回身一瞧,偷袭之人竟然是那个妖艳女子,在女子身后还站着飞天蜉蝣秦朗,周淳心道不好,纵身上了院墙,只听身后毛太叫道:“小的们,休要跑了贼人,给我追。”周淳哪还敢多做停留,如飞一般向东北方向逃去,慌不择路,跑出十五六里地,身后已没了追赶之声,这才安心,自思慈云寺人多势众,非是自己一人可敌,此刻已打草惊蛇,再要回转只怕凶多吉少,还是去玉清观请舅父单鹗出头相助,想罢辨别道路朝玉清观方向而去。
等行至玉清观前,拍打观门,工夫不大,观里有人问道:“谁呀?夜半三更的,别敲了。”周淳低声道:“我是周淳,速来开门!”观里悉索响了一阵便有人将门打开,点点火光,闪出两个手打灯笼的道童来,看二人年纪也就十七八岁,高挽发髻,身穿蓝布的道袍,青布的大领,脚底下青布云鞋,高腰白裤子,往脸上观看,皆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周淳认得两个童儿,乃是舅舅单鹗近年新收的两个徒弟,一个叫铁角韩鹿,一个叫插翅赵鹤,二道童借月色将周淳看清,说道:“是周大哥,怎么深夜到此?”周淳道:“进观再说,道长呢?”二道童说道:“师傅不在观中,到崇明访酒友去了。”周淳道:“去了多长时间,几时回来?”两道童回道:“去了半月有余,按理说该回来了。”周淳叹道:“这该如何是好,万一孙南兄弟有个三长两短,我岂能苟活于世!”言还未尽,只听鹤轩内有人呼道:“周大哥,休要担惊,小弟在这里。”周淳闻听忙寻声望去,只见鹤轩内走出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少侠孙南。
各位看官要问这孙南不是被凶僧押在慈云寺中,怎么又会在玉清观现身呢?书中交代,孙南在密林被人打倒在地生擒活拿,周淳逃去后,秦朗领人去追,毛太来至孙南面前喝道:“你乃何人,功夫不错,必是高人传授,不说洒家便杀了你。”孙南哼声道:“贼子,在下是苏州归云庄孙南,我和周淳是师兄弟。”毛太道:“你姓孙,孙同康是你何人,江湖上白衣秀士可是你么?”孙南怒道:“孙同康是我天伦,既知我父的威名还不放了我。”毛太沉吟片刻吩咐手下道:“这个先别杀,留他一个活口,把此人放到骡车上一并带回寺院,地上的两具尸身抛入土坑内埋了,赶紧打扫,余者随洒家回寺。”
不提旁人单说孙南,被人绑在车上,蒙着双眼,嘴里塞了块布,一路颠簸,回到贼人老巢慈云寺,被推搡进了一间空屋,孙南浑身酸痛,不多时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被叫嚷声惊醒,屋门一开,推进几个人来,此时孙南面罩已被揭去,看清进来的几人和自己一般打扮,像是念书的公子。询问之下方知,这几人乃是金坛县城内的举子,为首一人名叫宋时,这日纠集两个同窗好友出城野游,这慈云寺原是本地有名的禅林,非常雅静,庙产甚多,三人早有耳闻,决定来寺中游玩一番。
三人到了寺前,由知客僧招待,端过素点清茶,周旋了一阵,便引三人往佛殿禅房中去游览。知客僧招待殷勤,很合三人脾气。游了半日,知客僧将三人领进一间禅房之中歇脚。这间禅房,布置得非常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文具非常整齐,三人意欲请方丈出来攀谈。知客僧说道:“家师有事外出不在寺中,三位檀越,改日有缘再会吧。”三人闻言,只得作罢。
等知客僧离去后,宋时坐在禅床上,回头看见床头矮几上横着一个磬锤,随手取来把玩,宋公子一时欢喜,随手击了佛龛上的磬,只听当的一声,清脆之极。于是又连击了两下。倏地一阵咯吱咯吱之声。同时墙上现出一个小门,门后站着一个艳装女子,见了三人,“呀”的一声,连忙退了进去。
宋时见状说道:“原来这里有暗门,还藏着女子,那方丈一定不是好人。我们何不进去骂那秃驴一顿,大大地敲他一笔。”同来的书生说道:“年兄且慢。朋友对小弟说过,无论庵观寺院,进去随喜,如无庙中人指引,千万不可随意走动。皆因有许多出家人,表面上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清净寂灭,一尘不染,暗地里奸盗邪淫,无恶不作的也很多。平时不看破他行藏还好,倘或无意中看破行藏,他便起了杀机。这庙中既是清修福地,为何室中设有机关,藏有妇女?我们最好不要乱动,倘或他们羞恼成怒,我们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讨不着好处的。”
宋时不以为然说道:“年兄,依我之见,我们既未损坏他的东西,又是过路的人,虽然看破秘密,也决不会与他传扬出去。我想难道他就有那样大的胆子,将我们一齐害死,我等怕他们作甚!”
说罢不及二人回应当先钻入暗门,两个书生只得在后跟随,一齐进去。三人走进小门后,下了十余级台阶,便是一条很长的甬道,非常黑暗,好似在夹皮墙中行走。每隔三五十步,各有一盏油灯,依稀辨出路径。走了约有数百步,前面向上十余级台阶,不远处微微显出亮光。三人踏阶而升,面前乃是一座假山。由这假山洞穿出去,豁然开朗,两旁尽是奇花异卉,布置得非常雅妙。三人由黑暗处走向明地,不禁有些眼花。
三人正待向前迈步,忽听嘻嘻一声怪笑道:“三位小哥兴致不小,跟到这来了!”把三人吓了一跳,朝前看时,原来前面是一座大殿。石台阶上,站定正是刚才墙内那个女子,年约二十几岁,满面脂粉。宋时说道:“小姐,,学生有礼了,此处出家人的庙宇,如何在庙中暗设机关,匿藏妇女,我等出去,定要禀官治你们不法之罪。”
本想那女子闻言定然害怕,谁知那女子一阵冷笑,说道:“你们三个寒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待我好好招呼于你们。”三人听了此言,便知不妙,但见她终是一女流之辈,方又升起三分胆气,三人彼此使了一个眼色,准备一拥而上前,夺门而走。那女子见了此情景,脸上浮起一阵轻蔑的笑容,从袖内取出一条香帕,迎风在三人面前一抖,三人顿觉头晕眼花,片刻人事不知。再醒来时,已被人捆住,和孙南关在一处,三人全是书生,哪里见到过这副阵势,暗自埋怨宋时自投死路,想到生死未卜不由低头垂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小和尚进屋将几人押解至寺院当中,地上栽着几颗木桩,将这四人绑在木桩上,孙南拢目观瞧,面前数丈外横着一张禅床,上座之人正是凶僧毛太,身旁倚着一个妖艳女子,只听毛太对女子说道:“这就是你抓的人呀,你想怎么处置?”女子说道:“这三个穷酸瞎了眼,还想讹你大和尚,毛师傅,我听说你这次可是大捞了一笔,十万两雪花白银,够再盖好几座慈云寺了,你可不能忘记小妹平时对你的好处。”毛太一把搂过女子说道:“好说,等师傅回寺后,便将这笔飞来横财分了。我抓了一个,你抓了三个,还是你本事大。我先给你介绍介绍,此位公子是苏州老侠孙同康的儿子名叫孙南,武艺了不起,连秦朗贤弟都不是他的对手。今晚,我俩在此饮酒高歌,来,了缘,吩咐下去给为师端上美酒佳肴,你挑一条蟒鞭,蘸上辣油,给我每人打二十鞭,我与美人在此看着,谁先挨不住,我就先送谁去阎王殿报到去。”
话音未落,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和尚,他是毛太的小弟子,法名了缘,他领了师傅的法令,找来着一条蟒鞭,沾了辣油,先打了孙南二十鞭,孙南骂声不绝于口,二十鞭打完,直打得孙南皮开肉绽,鲜血凌凌。第二个便轮到宋时,宋时哀鸣连连如同杀猪一般,他一介书生如何挨得住,打了六七鞭就晕死过去。待到毛太提单刀杀了宋时,返身要对付孙南,暗中藏身的周淳立刻现身,用梅花弩打伤毛太,惊扰到前寺毛太的众党羽,众贼随着毛太追赶周淳,只留下了缘小和尚一人看守孙南,孙南叫道:“快些将我放了,如若不然,后悔晚矣。”了缘从小跟随师傅,凶残刁钻,闻言狞笑道:“叫你骂,先替家师剜你一只眼睛。”抄刀向前,正要行凶,猛然觉得后颈一凉,一颗秃头滚落在地。
孙南瞧得了缘要抄刀行凶,心中一凉,暗道:“不想我孙南今日死在此地!”正要闭眼等死,眼前人影一闪,只见一个夜行人,手持一口宝剑,轻手轻脚来到了缘背后,一剑将了缘砍翻在地,快步走到孙南身前轻挥一剑将绳索割断,低声道:“在下是醉侠的弟子,快随我逃离此地!”说罢一手搀扶起孙南,便往外便走,孙南一身本领,不过受了些外伤,虽然疼痛但无大碍,随来人逃出禅院,直奔玉清观而去。
来至玉清观门前,夜行人叩打门环,口中叫道:“鹤、鹿二位师弟,快开门来。”少时观门打开,现出二童儿,那人跨步扶着孙南进了道观,口中吩咐道:“快闭门,任何人叫门都别开,再取些清水、刀伤药来。”说着话走进鹤轩,孙南跌坐在椅子上,鹤、鹿童子取来一盆清水和刀伤金创药给孙南擦洗伤口、抹上创药,一切事毕,孙南这才仔细打量那夜行人,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紫红的一张娃娃脸,暗红的眼眶,眼珠儿发黄。黑剪子股小辫,一身蓝煞着绒绳,脚底下薄底儿的靴子,显得十分精明。孙南站起身形,一躬到地说道:“不知恩公姓名,救孙南于水火,在下不知该如何报答!”
那人将身一闪,让过孙南这一躬,双手相扶,答道:“孙贤弟万万不可如此大礼,在下是醉侠门下大弟子,姓邱名林,人称神眼。一年前奉师命混入慈云寺,隐迹在菜园做工,探听监视庙中凶僧的动静。五年前,你我在周淳大哥的镖局见过一面,我得知贤弟落难,找了个机会将你带出险地,贤弟在此好生休息,幸得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贼人胆子再大,也不敢私闯家师的道观,我得立马就走,以免身份暴露。”孙南千恩万谢送走邱林,正与二童子攀谈,忽听周淳在外叩门,方才迎了出来。这正是:财色催人命,到死方觉迟。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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