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收割》： 废城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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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废城将雨

旭日升起，阳光爬过残破的高楼地基，穿过堆叠的坍圮石墙，从地下室幽暗的通风天窗里钻了进来，落到了一张黑乎乎的脸上，总算停下了脚步。

陆北张开眼睛，带着清晨特有温和气息的阳光润在脸上，让他有种还躺在三河区小庇护所那张小床上的错觉。头顶黑漆剥落留下的粗糙斑痕和细密的裂纹将他拉回现实，陆北努力拉回涣散的瞳孔，紧张的眯起了眼，粗长的眉像极了两把飞刀。

后末世的世界，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柔的环境会突然展现狰狞。

四周很静谧，呼吸带起的灰尘在方条阳光里飞舞。陆北撑起身子，扯下脸上的布条，向远离天窗的角落望去，那里有张用压扁了的齿草铺成的小床，小床上卧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陆北松了口气，齿草锋利的锯齿已经刮去，富有弹性的肉叶互相叠放了好几层，即使有层厚实的皮毛毯盖覆，微陷入床内的少女依然有些干瘪。

昨夜找到一个临时的庇护所后，竟然深睡了过去。大城市遗址危机四伏，辐射让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变得即单调乏味又光怪陆离，陆北揉了揉眼睛，这样太危险，但是昨晚太累了。

舒适的人造床上，少女面容憔悴，黑色挡风布条映衬下有些苍白。她的五官轻巧，面部棱角因为细密的汗珠显得有些柔顺，让她看起来像易碎的瓷瓶。鬓角的发丝黏在脸上，眉头紧皱在一起，像是在经历噩梦，像是......在忍受痛苦。

陆北带着她从遥远的三河区出发，一直找到这里，想要找到一个大型的聚居地安定，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危险不少，人烟却依旧飘渺难寻。

他知道她很痛苦，过去了整整两年，也许是忍耐力渐渐提升，自己的疼痛已经减轻不少，而她却愈演愈烈，陆北很担心她撑不下去。

昨晚最后一块肉干已经吃完了，这两年一直这么紧巴巴。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长海的土著生物好不好猎杀。陆北收起心思，轻轻起身。

自从疼痛和能力伴生后，他就再也无法尽情使用它，狩猎成了最大的难题。一旦使用那个能力，剧烈的痛感会让他失去分寸，再坚韧的神经，也经不起那样的撕裂感。

陆北拎起身旁的细长包裹，小心的钻出天窗，按着昨晚的记忆，脚步踢踏，轻盈的跃出废墟，像一只敏捷的岩地羚羊。

长海大区经历过一次千万吨当量核弹的余波冲击，差点毁了这片土地的一切。三百年过去，除了被时间冲刷成废石堆的高楼大厦，就只剩下寂静了。这里曾是繁华的大都会，从那些残存密集的巨大楼基，和断裂塌卧的立交高架，仿佛依稀能听到当初的纷乱嘈杂。

陆北将几只破烂的铁罐藏在暗处，连接几根纤细而坚韧的跳蛛蛛丝，拉直放置在洞口，一旦有东西靠近，铁罐的撞击足以将她惊醒，或者让那些东西忌惮甚至离开。

长海的清晨不太优雅，头顶漂浮的厚厚阴云开始遮挡起大部分旭日光辉，但这片角落仍在第一时间就享受到了朝阳的气息。后末世流落在外，选一个环境有利的庇护所，是一门必修课。

细微的风声在断楼空洞的缺口呜咽，原本澄澈的废墟飘起细小的灰尘，高处坐落的石块边缘簌簌掉下碎块，像是在被魔法解离，这里好久没下雨了吧。

陆北烦躁的皱起眉来，头顶浓厚的阴云预示着一场大降雨就要到来，猎物的痕迹会被冲散干净，时间真紧。这里昼夜温差极大，降雨间隔周期想必极长，有一场降雨能够带来水源也是好事，陆北松开眉，自我乐观很重要。

他将大弓背好，腿上别起一把短刃。晶莹的弓身来自一条搁浅的刺脊鱼骨，难得的是那条泛着幽光的弓弦，三河区的小庇护所精英们废了大力气才猎杀到材料，放在远古时代，应该算是真正的六钧弓了。

陆北小心翼翼的在钢铁丛林里穿行，得益于这里残酷的气候，难得的没有被大自然掩盖。脚印、粪便、毛发、啃食的齿痕、鸣叫，跟随了陆叔多年，对于如何捕猎有着十足的经验，能准确的分辨脚印的时间和主人，对粪便和咬痕更是明了于心，只不过这片废墟似乎不太讨喜，除了稀疏的齿草，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太阳渐渐消失在翻滚的乌云里，云层压向地面，像给城市改了层厚棉被，城市仿佛不愿苏醒，依然静悄悄的，像是废弃在宇宙的太空船。

陆北在废墟里寻觅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昨晚咽下的粗糙肉干已经被胃液消磨干净，长期休息不良与搏斗累积的伤痕痛楚时刻折磨着他，但是陆北依旧那样，小心翼翼，认真的耐心的寻觅着，两把飞刀一样的眉毛没有颤动一丝一毫。

“哗啦啦。”乱石堆里冒出了违和的声响，声音不远，方位由于四面倾塌的巨石回音而辨不真切，应该是个小东西，但对陆北来说就像夏日里久违的清凉。

他蹲下身来，面颊贴近地面，一动不动。

“哗啦啦！”声响再次传来，陆北绷紧身子，直起身来，一步步循着声响摸去。

轻巧的越过一块大石，长身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陆北望向声音传来的不远处，一块怪石“缩头缩脑”，顺着风向不停的抽动鼻尖，陆北正处下风口，否则多日来不曾清洁积累的浓烈汗味......

这是只穿山甲，只不过与末世前的不太一样。它的盔甲更加厚实，身材偏于短小，全身如花岗岩般坚硬光滑，只留拳头大的头部在外。看似柔软的头部更加可怕，尖锐的鼻端能轻而易举的破开石面，对其他生物的躯体更是针扎豆腐。

陆北很是头疼，这种变异物种生性胆小，反应极快，唯一的弱点就是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珠。此处有它活动，代表这有另一种生物可怕的生物，铁蚁。这种昆虫成群出动，身形不大却能凿山开石，还带有一定的毒性，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怪不得此地生机全无，陆北决定这次捕猎过后立即动身离开，除了体质坚硬的特殊物种，没东西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只还在幼年期的穿山甲勘测过周围，放下心来，正在平整的大石上做短暂的休憩，机会难得，转瞬即逝。

陆北从背后取下大弓，抽出箭矢，搭箭张弓。鱼骨和弓弦强大的张力和延展性让这把大弓拉的毫无声息，直如满月。体内来自心脏泵动的血液开始奔流，手臂和背部强劲的肌肉纤维收缩拉合，陆北小心的控制着身体，尽量不去动用能力，否则随之而来的疼痛造成的每一丝颤抖都将让猎物逃脱。

箭矢激射而出，经过特殊处理的箭头在高速穿行下依然发出了尖啸声，在穿山甲还未反应过来前钉入了它的眼珠，将它带翻到了大石边缘，瞬间毙命。

“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陆北刚刚放松的身体骤然紧绷，手臂上细小的绒毛直挺挺立了起来，他的身后有东西！

弓弦正在震颤嗡鸣，极大程度干扰了陆北的敏锐听力，成功射杀猎物的兴奋感升起，钝化了他的直觉，不管是什么在他身后，这种把握机会的能力都在彰显可怕的智慧。

陆北体内肾上腺素激增，交织有序的神经元信号在0.01秒内完成了指令，心脏在极短的时间以比平时快数倍的速度泵动了一下，心房内的血液被压缩，超高的压强将血液推送出出去，沿着坚韧的动脉，迅速传递着某种力量感。

这一瞬间，陆北的世界仿佛慢了下来，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握紧的弓身被拉出一道幽光，随着陆北转身高速向后摆去，像一把弯刀，狠狠地劈在身后前扑的身影上。

啪！爆裂的声响在耳边炸开，这让陆北想到了小时候玩耍用的柳条，结结实实的抽击在了它的腰上。这只从早上就跟随陆北的石斑豹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已经扑到陆北跟前的身躯急速抽动，将陆北撞翻在了碎石堆里。

尖锐石块刺穿陆北的皮衣，两把飞刀一样的眉没有颤动一丝，坚硬的面颊碰了些灰，像一块石头。

陆北迅速爬起，抄起一块大石举过头顶，向着石斑豹头顶狠狠地砸了下去，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空气中散发出馊人的尿骚味，石斑豹的生机开始流逝，至少腰部以下是这样。

力量渐渐消退，陆北扶住颤抖的大腿，沿着一块竖立的石头坐下。他用手掌紧紧的按住心口，剧烈的喘息起来，鼻梁上方拧出一个深刻的川字，夹住川字的两把飞刀像中了铁锤一样歪七八钮。

第二章 朝夕

长海废墟雷声隐隐响起，风声在楼间呼啸，空气中湿意渐浓。

陆北抿着嘴唇，靠在石块上一声不吭，黑瘦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冲刷出的湿痕。

面前的石斑豹彻底没了生气，砸碎它头颅的石头底溅出些血迹，干巴巴的变成了黑色，更多的应该渗进了干燥的地底，这是一座吸血的废墟。

陆北吸了口气撑起身子，剧痛还没有完全消散，时间不等人，血腥味已经扩散，他需要尽快处理好尸体离开，剥下皮毛，割下有用的肉块和内脏，再加上收集它身上有用的材料，需要不少时间。

在跟随陆叔的岁月里，他只听闻过这种生物，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后末世猫科类猎食种和他说的一样，很聪明，很耐心，如果不是养成随时留出一份清明的习惯，很有可能倒下的是自己。

陆北抽出匕首，顺着它的腹部准备切割，随后他的脸色难看起来，因为锋利的刀刃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划痕，坚硬的质感像在划着金属。

“我知道你硬，但是为什么么你要硬成这样？”陆北咒骂了一句，一把推开压着的石头，从它血肉模糊的嘴里剜出两颗牙齿扔进随身包里，这是制作箭头的好材料。

腹部是所有猎食种最柔软的地方，如果这里都划不开，那就不用想了。

其实陆北早就有心理准备，后末世大部分猎物都需要特殊的工具处理，除非他有足够的耐心，或者动用能力，放在两年前他不会放过这具一身是宝的尸体，现在就是自寻死路。

陆北擦干净匕首，一脸心痛，好在还有一头穿山甲，总算不用饿着肚子。

两个小时过去，陆北有些担心，这片荒芜的废城，像这样可怕的生物还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空气中的湿意越来越浓，陆北还未赶到庇护所，就落起了雨。

硕大的雨滴砸在乱石堆上，印出一个个淡浅的圆，像一只只瞪圆的大眼，直愣愣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里的石块很干燥，仿佛落多少雨水都能吸干净。等到了地下室门口，已经大雨滂沱，天地昏暗，远处破落的高楼大厦残基隐隐卓卓，哗啦啦的雨声响彻天地。

陆北快速的钻进留好的孔洞，在头顶搭起两块大石板，让雨水顺着石板流走，不至于从洞口淌进地下室里。

地下室光线暗淡，好在不漏雨，长期干燥让地下室四周的蓄水能力大大提高，雨水顺着外墙渗入更加干涸的地底，只有少许湿迹透过墙来，选一个良好的容身之所这门必修课陆北学的很好。

草床上人儿不出意外已经爬坐起来，正蜷缩着双腿靠在角落。

陆北笑笑，将穿山甲尸体往地上一扔，拍去皮衣上的雨水，将后腰几处渗着血的破洞掖进破烂的皮毛裤里。

“你知道我能看见，藏来藏去有意思吗？况且你的包里还多了两颗牙齿。”这个削瘦的少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

陆北身子一僵，讪讪道：“运气不太好，碰上了一只中级的猎食种，用了会儿能力。”陆北知道她在生气，她的语气越平淡，往往怨气越重。

少女垮下肩膀，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哥......这样新的地方，不管你去做什么，一定要带上我，一个人太危险了，这里又不是你整天摸来摸去的三河区，自从进入了东区，大大小小的事多少次了？”

“我知道，朝夕，虽然能力被限制，但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陆北绽开笑脸，挠了挠头，知道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前几天那场不期而遇的战斗太过激烈，两人都筋疲力竭，而且她受了不轻的伤，陆北实在不想她过多的动用能力。

他抽出短刀刃，把地上的尸体拎起，刀锋刺进甲胄缝隙，用力一撬，穿山甲内里鲜艳的肉色就显露出来。比起石斑豹密质的皮肤，这样带有明显缺点的防御要容易处理的多。

陆朝夕看向陆北用力剥壳的手臂，眼睫微颤:“明天继续走？”

“继续走，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能吃的太少。”陆北继续忙活手里的猎物，想到铁蚁，说不定这个能避风雨的地下室地底，就有它们穿梭，便有些心寒。

“如果那人说得不错，我们离聚集区还有百公里，”陆北扯出尸体内脏，继续道：“最后的百公里，一个月我们就能赶到。”

战争前，百公里一辆小汽车只需短短的一个小时，后末世，百公里显得遥不可及。

“外面还在下雨。”陆朝夕有些担心，自己的感知会被雨水冲淡，大雨容易迷失方向。

“也走，别把大雨想的那么可怕，二十二年前我就是在大雨里被陆......”陆北突然顿了顿，随即道：“你看，我到现在也没事。”

陆朝夕脸色微白，那些挥之不去的景象，那些漂浮着，旋转着的鲜红和断肢，总是会伴随着某些字眼出现。两年过去，自己依然如此敏感。

她有些僵硬的递过取火工具，渐渐把痛苦压下去。

陆北暗自叹了口气，很快生起火来，要不是提前收集的干枯齿草，这顿只能吃生肉了。如若不是大雨，陆北自然不会这么随便，熟肉的甜美香气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亮的烟火更是夜里的靶子。

地下室一时沉默下来，齿草燃起的火焰忽明忽暗，印在四周斑驳的墙上。天地间大雨倾泻而下，屋内湿气不多，鲜肉渐渐散出独有的香味，有些温暖。

陆朝夕收拾好情绪，把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白皙的脖颈像早春新剥的杨柳枝：“既然这雨没事，你应该去洗洗，脏得像只猴子。”

陆北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关于两年前那场意外，两人都不愿提起。

不多久，肉熟了，散着浓郁的香味，陆北用齿草垫住一块，递给朝夕。对于他们而言，也许一天中或是几天中最幸福的就是吃东西的时光了，没有什么比得上食物在嘴中融化有充实感。

陆北和朝夕在吃东西时从不说话，这是在三河那个小小的聚居区从小开始养成的习惯，对那里的人来说，说话就是对食物的亵渎。想起第一次吃饭被揍得满地找牙的情景，陆北禁不住笑起来。

陆朝夕望着他，这个头发凌乱，瘦瘦黑黑的年轻人，再苦的日子也能笑意温和，像儿时喝过一次的大麦茶，像父亲点起烟的那根小柴火，陆朝夕觉得很温暖。

二十二年前，三河一个小小的聚居地，仅二十余人。一个大雨的日子，聚居地北面的小河上飘来一只木盆，早已被水灌满，内里一个小小的婴儿浮着大哭。陆意捡到他，正好妻子刚生下一个女儿，便觉是天意，一起抚养，从此三河聚居地多了一位顽皮的小男孩，多了一位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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