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王国记》——紫燕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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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坑囚牢-之一

黑坑囚牢之一

神皇帝“显隆”二十一年

五月十日-清晨。

在漫无边际的黑色大地上，一个少年弯着身躯，手持短镐在奋力挖掘着什么。可被他使足全力敲砸着的地面，如同墨水结成的坚冰般于晨光中微弱闪耀着黝黝光泽，可在尖锐刺耳的声响过后，留下的却仅是几个淡淡白点而已。

“尸鸟听到这种声响，会飞过来等着的。”少年身后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冷冷说道：“它们已经吃惯你这种把自己枉然累死的新人了……”

少年回过头，大口喘息着用厌恶目光盯视眼前干瘪肮脏的老者，他乱蓬蓬的须发几乎遮盖住了整个头部，唯独泛着绿光的双眼在阴森的对视中滚动闪烁着。

老人冷哼一声，随后缓缓移开目光慵懒的坐到地上，充满无奈与疲倦的低声自语着：“千里黑坑，每天能吃饱的唯独只有这些尸鸟……”

“你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我，想必是要在临死前也吃顿饱饭，只不过我是很难消化的那种！不知敲碎你这把老骨头的声音，会不会更快把鸟引来！”少年打断老者，神情警惕双手紧握铁镐，挑衅的晃动着。

一阵全身抽搐的嗤嗤怪笑之后，老人扬声道：“蠢材！你看看这四周，凭你朝任何一方走到死，遍地都只是这坚不可摧的乌萤晶石，连苔藓都不生一丝更别说草木，若像尸鸟那样生食血肉，会死的比你还快……吃人要是行得通，还会轮到我这糟老头活到现在吗？”

少年待要回话，老者却突然举手示意他住口禁声，喊道：“且住！”随后一气呵成口若悬河的连声说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还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你若认为我提议的办法不妥，那我绝不纠缠，但如果觉得合作办法可行……我虽然不能保证你能在这里吃上饱饭，但起码绝不会饿死！当然，我这么说是因为毫无经验却有精神体力的你，和知道如何活下去却实在老迈虚弱的我，能够取长补短的合作求生，简单说，你我搭档完成两个人的工作定额，每天能去牢头那里用乌萤石换糊口维生的干豆饼和薯浆……”

看着少年神情慢慢变得缓和，身体略微放下警戒的姿态，眉头微皱的犹疑不决，老人接着嗤嗤笑道：“我这边确实是想利用你不假，可你也确实不算吃亏，比起自己蛮干胡来，得到他人经验指导只会增加活下去的可能……你年纪不大却被送来深入黑坑的重罪区，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小角色，这里日常来的可都是些各种程度上危险的家伙，所以我这边也有相应的觉悟和风险，绝不敢狂妄的轻视你而当成小孩或者傻子去耍弄！而且……嗯，当然你不是我首个选择合作的人，之前也有过想着学会足够经验就把我甩到一边，或者干脆暴力逼迫我去指导如何挖采之类的聪明人，但是……”老人面容凝重一字一句的接到：“他们现在都已经死掉了！每一个人，我都是在事先警告过的哦，然而不幸的是，大体上却都会小看这黑坑深区和在这里苟延残喘活了十多年的我，虽然听起来像是从我的立场上危言耸听的谎话……在这里每个存活下来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单纯依靠自己头脑和体力是行不通的……”

老人停顿了下，看着默然聆听的少年，语气和缓仿佛长辈在说教般：“这世上没有人能靠自己活下去，孤身能完美做到的，只有自我毁灭这一件事而已！”

随后突然间，两个人似乎都在开始各自考虑着其他什么事般，陷入莫名的沉默，少年虽仍面带不满与无奈，但已显然消却了敌意和戒备。老者似乎也在一边调息自己大段唇舌游说之后的疲乏，一边颇为自信的等待着如他所愿的答复。

最终，少年轻叹一声，耸了耸肩言道：“好吧，合作就……”

“且住！”老者突然再次从中喝断，姿势夸张的以手示意少年住口：“既然你愿意合作，那作为合作基础，我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需要满足。但如果这条谈不拢，那么余下的也就没有再说的必要！其实是十分简单便可做到，但还请务必慎重严谨对待……这唯独的条件就是，你，不能向我，提问！”

不等少年做任何反应，老者又提高声调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不论任何情况，任何原由，唯独这一点请牢记在心，不能向我提出任何质问和怀疑！不论你听到别人说了什么，看到了我什么奇怪的举动，或是对我所说有任何的不解之处，首先还是要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如果你认为自己无法做到，又或者今后违背此约而怀疑我的用意……那么咱们之间的合作立时终止，之前所谈全部作废！如若应允，请点头示意！”

少年眉头紧皱双眼上翻不耐烦的小声抱怨着什么，但随后，似乎终于是索性放弃了情绪纠结，面带怒色瞪着老者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老人语气颇为得意，撵须点头朗声言道：“需要你知晓的信息和技能，我会全数告知不留隐瞒，这点你尽可放心，但若是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咱们还是保持互相不做任何沟通毫无关系的样子，毕竟我需始终做个又聋又哑且随时可能饿死的糟老头样子，当然，其他常年苟活于此的那些人，就算察觉了也不会来拆穿，你需晓得，在这里存活，第一要做到，就是保持低调……”

“难怪这么啰嗦，原来是憋的！”少年冷不防也突然抢断话头，发泄般的调侃道：“喂！这位低调的哑巴，你要我做什么，简-单-些！直说就是，如果我想做，自然会照做，但如是我不想做的事……最不过就是死掉变成鸟粪而已！然而在下这条贱命的活法，是有自己底线的！人若活的还不如一泡新鲜的鸟粪，那就干脆还是去喂鸟好了！”

老者不无警惕的等待少年把话说完，语气和缓的言道：“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啊，但是骨气这种东西呢，不活下去，还是跟没有一样哦……”他略作迟疑后又接道：“说起来，你言谈虽然有些恶劣，但从腔调语气上看显然也曾受过些文言教化，怕不是一般农家出身吧……”

“我什么出身和你没关系！在这鬼地方，你不过是个絮嘴乏力的老囚，而我也不过是就是个因为不想那么快就变鸟粪，不得已被絮嘴老囚蒙拐用利的新手犯人而已！而且也轮不到你来说我口恶，明明你自己口气臭的跟吃过鸟屎一样，还要对着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除非你真有天天靠吃屎活下去的技术，不如抓紧时间告诉我怎么去挖那些换口粮的鬼石头！趁我没被你臭死，或者干脆饿死之前！”少年语气冰冷的接话后，眼神有些怨怒的盯着对方。

老者无奈的长呼口气，边缓缓站起身来边念叨着：“是了，是了，上了年岁，我这也越来越糊涂越来越多嘴了。”随后稍微辨别了下方向，挥手对少年道：“随我来吧，这里只靠敲凿是挖不到任何东西的。”

第二章 黑坑囚牢-之二

黑坑囚牢-之二

老者前面带路的脚步虽不算急促，但身体行动却颇为轻盈矫健，着实又走了一段路后，天色已近中午，黑坑内开始渐渐变得燥热，地面的乌莹晶石也越发炙烫散出腾腾热气，才只片刻，两人身上的粗布囚服已被汗浸透。

“每天中午的至热和半夜的苦寒，再加上晨昏两次的狂风，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必你已领教过了。”老人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个皮质水袋，对嘴喝了几口后转身递给少年：“水每天只配给一次，要尽量节省些，这个你留着用，我身上还有。”

少年伸手接过，眼神充满厌恶的盯着袋口沾染老者唾液之处，随后奋力用身上衣物反复擦拭，犹豫之下却又实在耐不住干渴，皱眉闭目勉强向自己嘴里倒了些水。

“就是这里！”老者在前面突然停住，转身招手示意：“过来看好，我教你基础步骤。”随后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递给了跟过来的少年。

轻薄如纸的乌莹晶石，而其中只有一片如同利刃的边部却都切磨成了锯齿形状，老者指着地面上略有凹陷的地方说道：“只有在正午最热的这段时间才行，用这个锯片沿着原有的剖面锯开差不多相同厚度的豁口，超过锯片一半深浅后，把普通的石片夹嵌进去再用锤镐之类重物砸严压实，等到午夜最冷的时段过后，外边就自然会崩落大小差不多的一块碎片。”

少年默默跪在滚烫的晶石地面尝试按照指导的方法锯切着，涔涔不断的汗水自他外露的脸颊和手臂不断滴落，而呼吸也随之渐渐变得粗重，但锯着的晶石却只才刚划开浅浅一道印痕……

“这个方法并不需要多少力量，但却要求耐受和毅力……”老者蹲在一旁缓缓说着，他身上也同样是汗滴流淌，声音较之前亦稍为虚弱，“第一天不用勉强硬撑，待等稍为适应这个环境和熟悉了手法，速度自然就会提高，能换几天将就口粮的晶石存货我手头倒还有……”

“别害怕……”少年动作却毫无松懈，边喘息着边断断续续的答道：“我是没那么……容易就……累死的。”

老者“哦……”的轻轻应答之后，便默默无语的闭上双目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午间的几个时辰，少年除了在老者的示意下喝了几次水，毫无停歇的一直在继续着劳作，直到热气渐渐退却，老者擦擦头上残汗，长吁口气大声说道：“可以了！过了这个时段，再锯也是白白浪费体力。”随后检视着少年的成果颇为赞许的说道：“第一天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是超过我的预料……”

嘴唇干裂流血，囚服和脸上布满汗水蒸发后残留的盐渍，目光却仍是僵冷厌烦的少年看自己燎泡层生的双手，语气轻蔑带着无聊，可却又难掩乏力疲惫的接到：“什么啊，不过如此，比我想的……还是容易得多。”

老者嗤嗤笑道：“那是因为难的还在后面，从这里走回牢营驻地的路你可还记得么？”

少年环视四周漫无边际的乌黑荒原，没有任何地标和路径的痕迹，皱眉思索了片刻，冷哼道：“只看太阳，方向基本上还是能分辨出来……”随后指向老者左后方：“从这边过来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但你带路时显是刻意的未走直线，这种路程长度在方向上的偏差……”随后嘴角轻撇似有不甘的说：“凭我自己肯定走不回去的，不过既是你自信满满的带路走来，我自然也不会担心怎么回去的问题……”

“然而接下来的难处，并不只是辨别方向的问题。”老者得意的笑道：“咱们先向回走，黄昏狂风起来之前必须赶回牢营……”随后在前面引着道路边走边说：“白天依靠阳光，夜间依靠星辰确实可以分辨大致方向，但在这黑坑深处能走出这么远，不论日夜还能走回，最后精确找到这么小一块坑洼的人……只有我一个。”

“哦……了不起！”少年语带讥讽，显然并不怎么信服的在身后低声说：“能在这里遇到你老人家，我还真是走运了呢！”

老者并不理会少年继续自说自话：“就算是有精确的指向器具和足够的补给，带你进来这里，为囚营运送犯人和物资的车队也是一样危险，之前就发生过因为迷失方向晚了十多天的事情，几乎是在快要饿死大半犯人的极限上，才终于找到这里……然而我的方法却完全不同且绝无差错，因为我是彻底将一切都牢牢的记住，不只是朝哪个方向走了多少步转了多少度，就连路上晶石的起伏规律、表面痕迹和纹路……嗯，毕竟经过数百年风吹日晒，再坚硬的东西，表面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侵蚀变化，但也正因为这样坚实，细节之处并非几天时间就能被改变的，所以最后只要强行牢记这些看似毫无规律而又庞大繁琐的细节……”老者得意满满的回头看了眼半信半疑的少年接着说：“就算是把眼睛蒙住，我也能找到回去的路。”

少年不屑的嘘了一声：“哦！也不过是把这点路途记熟，就好像在说自己练了十多年终于学会如何靠吃屎活下去一样，真的不值夸耀哦！难得你倒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看来真是在这里吃上瘾打算养老了，这种耗了这么久也没想过要怎样出去的人，还请不要这么骄傲，我会替你羞耻！在这鬼地方挖个地缝钻进去反省是很难的你不是不知道……”

“你这个贱嘴的娃儿，又知道些什么！我如果想出去的话，那还……”说道一半似乎觉察到什么，老者本来有些急躁语气又突然硬生生的放缓：“进这黑坑荒牢之前，你就该知道的，从这里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挖到和自己罪卷重量相等的……血瑰珀……也叫神之元髓的东西。”

少年得意一笑：“对哦，好像是有谁提到过，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是在这里由犯人挖出来的，不过以我罪卷的重量……小子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能托你老人家福挖些乌莹晶石换口牢饭就已经知足了。”

老者忽然止步转身盯着身后少年，冷声言道：“那岂不是巧了，老头子我也是这个心思，不过就算真是挖到，又或者……嘿嘿，用其他手段能弄到血瑰珀，想拿它来脱罪也不过是做梦一般……说什么等重换罪卷，真等你交上去，最后也定然是被牢头狱卒们私吞，重罪区这里挖了上百年，只怕一个活着出去的都不曾有过……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来头，叫个什么名字，又是犯了什么罪这些事……原本我是不在乎的，不过现在，你说自己罪卷重到连想用血瑰珀脱罪的希望都没有……我这却是实在越来越好奇了，你自己也知道再也出不去这荒牢，还是不妨和我说说自家身世，免得老头子我胡乱猜忌……”

“你老人家的规矩可真是讲道理啊！最难得是能有这种决定彻底不要脸的气势和觉悟，了不起！”少年撇嘴鄙夷道：“不许我问任何问题的，是你，追根问底来审我的，也是你，咱们之间合作不过是权宜利用，相互之间信不过对方也是正常，不过说起来，做出来凡事不留隐瞒许诺的，却还是你，虽说现在看来确实言行一致，所以拣我想说的告诉你也不妨事，不过在盘问我底细之前，还是该你老人家无论真假先自报家门的才对……”

“无论真假……”老者冷笑着摇摇头声音带些无奈：“倒真是用了心思来跟我诈哄骗话，既没违背承诺又能绕着圈来问我，嘿嘿也罢……老夫名叫丰觉，因为误闯中州神庙禁地，罪至铜卷已被囚十七年零九十三天，而出身么，就是这千里黑坑两百年前原来的所在，虞渊国……”

少年听罢略为一怔，低声道：“你只是迷个路而已，就能被判这么重刑，简直千古奇冤啊……不过竟然也是灭国遗族，都完蛋这么久了，一个个的还把它挂在嘴上当故国，你们还真是祖传的固执。”随后他猛吸口气抬头朗声说：也罢，既然不吃亏，把底细告诉你就是了，在下我是嘉澍国出身，名字么，姑且叫做秀源……至于罪卷，倒不是在重量和价值上故意贬低你，我的罪名，是金券无赦的，刺杀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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