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渺之间》免费试读_岳莫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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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谢谢你帮我

信风甫起，掠过茫茫草海，元渺域上正是春去夏至时候，暑气初至，山谷的草场中清香浮动。山崖上的少年张臂迎风，吐纳此处醇厚的元气，感到周身舒泰。

元气散布于元渺域的全部所在，在一方世界中自成循环，常人呼吸吞吐，元气在体内转生为元力，运用元力，小能温养脏腑，大能施展无上功决，直达天人之境。

“李渺哥哥，昨天谢谢你帮我？”羞怯的童音自身后传来。

神游八方，吐纳元气之时，乍然有人自身后道谢，李渺不禁跳转过身子，举掌当胸。看清了来人，忍不住吐了口气，失笑道：“斯君，你走路做事成天不发出动静的。这里离村口远得很，让你娘知道了，非追着挠我不可。”

吴斯君低头望着脚尖，掰着衣角道：“是我自己找到这的，我妈妈怎会追着你不放？”

李渺笑道：“吴大娘怎舍得打你，但如果知道你到了离村子这么远的山坳来，恰好在我身旁，她还能饶过我？”

吴斯君红了眼睛，抬头倔强地问道：“你是不是也怕我妈妈？”

李渺道：“你娘神智正常的时候，我也是怕的，怕她以为我欺负了她女儿，来找我算账。我平白无故受了冤枉，还少不了白挨一顿打，可吃了大亏。”

吴斯君忍不住，眼泪笑容一起出现在脸上，欣喜道：“我就知道你因为这个怕我妈妈。不是怕她发疯，找你拼命。不过可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到这来了，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李渺道：“你这不是害我吗？我昨天看不过项炎这样欺负你，让他别太过分，这种小事，何必说谢谢。”

吴斯君急道：“这可不是小事，我听项晴说了，项炎因为你帮我，约你明天斗元力。他虽然讨厌，但已经修炼到了入室境大成，你…你和他相斗，可…可危险的很。”

李渺笑道：“你开始是不是想说，我可不是项炎的对手？”

吴斯君忙道：“不是，不是…”

李渺把手一挥，说道：“项炎到了入室境，确实不好对付。但他平白无故欺负了你，我可看不下去。”

吴斯君“啊”地一声，嫩脸发烫，急忙拿手捂住，背过声问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全然不顾惜自己。”说完，又忍不住转过头偷看李渺，见到他正望着层层草浪，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心头隐隐又有些失望。

李渺道：“我见不得他欺负你…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见不得别人受了欺负却还不了手，看着于心不忍，忍不住就想帮着你一把。”

吴斯君不由得有些失望，转过身道：“这么说其他人受了欺负，你也一样会帮着了？”

李渺道：“村里只有你这小妹妹常常受人欺负，我不帮你帮谁。咱们回去吧，再晚些，只怕你娘真得追着揍我了。”

吴斯君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妈妈我偷偷跟着你上山。她若问起来，我也决计不说我去哪了。”

李渺道：“就算你不说，你娘也决计得猜到。我送你回去，和你娘说明白就是。鬼鬼祟祟的，反而让她瞎起疑心。”

此时日头西斜，凉气渐起，山风骤然转急，吹得青草发出沙沙声响。一道碧绿的荧光忽而自草场中央冲天而起，浩瀚的元力在谷中迸发，浪潮般四散奔涌。元力震荡，发出轰隆巨响，在七峰环绕的山谷里不住回荡。

这股气浪尚未及身，李渺已觉气息窒塞，急急扯着吴斯君退向山背。但元力来的好快，霎时间红光大作，气浪已经冲至二人面门。吴斯君“啊”的惊叫，捂住了双眼。

眼见排山倒海的气浪要将二人推下山崖，但气浪冲至二人面前半尺时，却如狂潮拍大堤折返，回旋的气流冲的近处鲜草前后倒伏。

李渺惊魂稍定，不知谷中出了什么变故。回头望去，见到周边七座山峰的峰顶处，各自升起一道的符文，丝丝黑线自符文出伸出，或交缠，或蜷曲，或延展，或勾挑，在山谷上方织成一方精奥难解的图案。

图案气势雄壮，隐隐有龙吟虎啸自其中传出。看模样，有些像村长提起过的阵纹，但村长所说的阵纹，最大也不过丈许见方，平铺为面。但眼前的阵纹，罩住百丈方圆的山谷，自成一方世界。远比村长说的恢弘。

李渺凝神分辨阵纹走势，会觉得其中丝线忽焉在左，忽尔在右，去路难辨。恍然不觉间，自己的意识随着其中一条线，渐渐深入万道黑丝。眼前渐渐现出一片苍翠绵延的山脉，峰峦叠嶂，草木佳茂。群山深处，有烟霞若隐若现，不似人间。

李渺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似乎要离地飞升，只是右臂像被人拉扯，怎么也无法飞起。心中隐隐有声音说：“跟我走，跟我走。”声音又轻又柔，仿佛爱侣在枕边低吟，带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李渺虽未经人事，却也忍不住面红耳赤，右手甩脱拉扯，便要随风而去。

忽然耳边想起“啊”地一声痛呼，声音娇嫩，却如平地惊雷，炸了李渺一身冷颤。

李渺一缓神间，耳旁低吟，眼前胜景同时消融，放眼四顾，周身是无穷无尽的阵纹。阵纹深处浓云密布，阵阵闷雷滚出。

李渺恍然记起，自己的意识似乎是随着一丝黑线进入阵纹深处，心中惊骇，回头想要寻觅出路。但身后千万道黑线相互交织，哪里看得清来路。

阵纹深处忽的涌出百道丝线，缠住李渺，往云中拖去。李渺如中梦魇，想挣脱，却无处借力。

眼见便要被带入无尽黑暗中，耳边突然听到有人急呼：“李渺哥哥，李渺哥哥。”

呼声入耳，身上的细丝力道登减，李渺意识尽力往呼声来处靠去，忽的听到一声巨响，眼前环境尽数退散。李渺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先前山头，吴斯君脸色煞白，惊惧地望着自己。

李渺一时间头痛欲裂，只觉先前阵纹似乎在自己的意识里留下无数烙印，一时有些恍惚，直愣愣地望着吴斯君。过了半响，吴斯君惧色稍减，忍不住“哇”地一声，痛哭出声。

李渺被她的哭声所慑，回过神来，拉起吴斯君的手问道：“斯君，怎么了。”

吴斯君缓了缓，才呜咽地说道：“你刚才看着天上的图案，忽然发了疯似得要跳下山谷，我差些拉你不住。”

李渺心中惊惑不解，心想：“这些阵纹邪门得很，竟然能把人的意识吸入其中。若非斯君的喊声唤醒了我，后果可不堪设想。”

望着谷中鸟雀群飞，纷纷扎入阵纹深处，但过不多时便不再扑翅，复又坠入山谷，显然在半空中送了性命。李渺心知此处绝非善地，暗自盘算，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第二章 你也是入室境大成

危处不可久居，李渺拉起吴斯君，往山阴一侧行去。还未走出两丈，心中横生疑窦。山阳异变突起，草木皆残，宛若天崩地裂一般，按说为此异响惊扰，山阴该当鸟兽四散，仓皇逃窜。但此时山阴却草木清幽，乳燕长啼，漫山幽寂气象，浑然不知山阳已经天翻地覆。

李渺回头望去，只见阵纹有如一块巨大的盖子，牢牢罩住身后深谷。但只消越过山头，到山阴一侧，则任山谷中电闪雷鸣，元力爆射，此处也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李渺心想：“是了，适才谷中的气浪本该将我两推下山坡，幸得我无意间带着斯君退入山坡阴侧，才免遭气浪波及。”想到此处，登时放宽了心，站在山阴，远远地张望阳侧山谷中的情境。

其时夕阳尚高，微微发出红光，透过半空的阵纹，为碧绿的山谷铺上一层黄光。山谷被阵纹的影子切成了东南西北正正中央五块。

李渺瞧去，周边四块山谷中的影子似呈现出猛兽的形状，但模模糊糊，分不清种类。猛兽张牙舞爪，被阵纹的影子牢牢困在一方山谷，任凭它们如何针扎，也无法逃出。

“是谁困住了他们？”李渺看着四兽苦苦挣扎，不由生出恻隐之心，有心救他们脱困，苦于无计可施。

“李渺哥哥，你看。”吴斯君指着空中阵纹正中。李渺未及细想，转眼往天上望去。总算生性警觉，察觉此举不妥，急忙闭上眼睛，将头转了开去。但余光终究瞥了眼空中阵纹，便觉得脑中烙印立时蠢蠢欲动，不禁一阵头昏眼花。

李渺见吴斯君望着天空，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黄黄的阳光洒在她雪白的脸上，带着细碎的汗珠，发出淡淡的光辉，说不出的明媚可人。心中一呆，暗想：“斯君妹妹长得可爱得很啊，为什么项炎会想着欺负她。”

李渺忍不住开口问道：“斯君，你知道项炎为什么欺负你么？”

吴斯君一呆，开朗的脸上笑意登敛，低头道：“因为他觉得我妈妈是个时常发疯的疯子，就想着欺负我寻开心，想看我妈妈为了我神志失常。”

李渺的心忽的揪了一下。

吴斯君又道：“李渺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怕旁人欺负我，但就害怕看见妈妈发起狂来。原来十分疼爱我的妈妈，拿了刀子，发了狂的追着旁人，弄得自己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我很是害怕，怕我妈妈回转不过来，就这么疯了。那我在世上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吴斯君将眼中的泪水吞了吞，接着说道：“每次妈妈发疯过后，就一个人在椅子上发呆，然后抱着我流眼泪。村里的孩子哭起来，都特别响亮，于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就会来哄着他们。”

李渺心想：“孩子哭的不响，怎会有人来哄。”

吴斯君又说道：“妈妈哭的时候，却不停地流泪，没有半点声音。因为没人听见妈妈在哭，所以也没人来哄妈妈。”

李渺听到此处，似乎也感受到了吴斯君母亲心里的凄苦与无奈，忍不住心头发酸。

吴斯君又道：“我看得心里难受，就待想在妈妈身边。但又有些害怕，怕她会发疯，妈妈每当知道我受人欺负，哭的时候，她就要找人算账，我怕妈妈发疯，所以旁人欺负了我，我从来不敢告诉妈妈，我哭的时候，也不敢发声，因为我怕妈妈过来哄我。”

吴斯君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说道：“我从来不敢问她爸爸在哪儿，每次只要提到和爸爸有关的事，她就要发疯或者大哭。这时候，我都怕妈妈打我，却又希望她打我，打着打着。告诉我爸爸的事。”

李渺听着吴斯君说起家中琐事，感受着他越来越低落的语气，只觉得喉头像是梗住一般，心中猛然对项炎生出深深的鄙夷与气愤，暗暗想道：“我原先只知道斯君小妹妹生世可怜，今日才知道，她心里原来也苦的很。”

想到此处，对吴斯君生出深深的爱怜之心，原先他不过是看不惯同村孩子欺负旁人，单纯为了胸中义愤。但此时心中对吴斯君爱恋交加，不禁心中想道：“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保护这小妹妹。”

不由拉起她的手道：“小妹妹，我明天就和项炎交代清楚，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了你，日后还有谁敢欺负你，我也一定为你出头。”

吴斯君本在哭泣，听到李渺的话，不由地笑了出来，道：“当然了，你也晋入入室境圆满了，一定能打赢项炎。”

李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到了入室境？”

吴斯君却“啊”地一声，满脸通红，要把手抽回，却被李渺一把拉住。李渺往她手心看去，见得她左手手心有道三寸来长伤口，虽只有半寸深，却已经鲜血淋漓。忍不住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吴斯君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李渺喝道：“到底是谁做的？”

吴斯君做错事般，低头道：“方才…方才你想跳下山谷，我拉着你，你…你掌心凝出了元力了…这才…”

李渺登时明白过来，适才自己困于幻境，调动了体内元力，这才误伤了吴斯君，一时又是自责，又是尴尬，讪讪道：“这可抱歉了，可还疼么。”

吴斯君拿手按着衣角，缓缓说道：“开始的时候好疼，适才好了许多。”

李渺心疼之余，又有些奇怪，问道：“斯君妹妹，你看着阵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么？”

吴斯君道：“你说的是天上的图案叫么？原来她叫阵纹啊。怎么了。”

吴斯君不过十一岁，体内经脉未曾长开，修为绝不可能超过登堂境，但看着天山阵纹，却能安然无恙，极是奇怪。李渺自知一时半会觉难弄清缘由，便不去多想。说道：“这天上的阵纹，我看不得，你刚才让我看那阵纹，为什么？”

吴斯君道：“地上发出的绿光，照在阵纹上，变成了两个红圈，像眼睛一样，好看的很。”

李渺心下惊奇，又因为不能细看阵纹，有些遗憾。心念忽动，暗暗想到：“我虽然不能看天上阵纹，但阵纹映在山谷中，我看其阴影，应当无碍。”

李渺往山谷正中望去，果见谷中光柱下方，有一对闪亮的红圈。在一片翠绿的山谷中，极是显眼。过不多时，绿光收敛，化成一个三尺径长的碧茧。碧茧成型后，立时像心脏般勃勃跳动起来。红圈在碧茧内忽闪忽烁，像是眨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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