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在异世界还要写书》: 魂穿》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鬼事神差》——乔不清。
第一章 一剑飞来人间变
大武朝,武孝三十四年夏,己未月,戊申日,宜祭祀、开光,忌出行。
芋头山上,细雨靡靡,古径清幽,游人三两并肩踏青嬉闹,好生散漫悠闲,其间有一年轻士子提壶擎伞缓缓下山而来,白衣如雪,步态悠然,腰间玲珑双鱼佩轻轻作响,若有非凡气度悄然流转,旁人观瞧竟有击节赞赏之感。
恰在此时,忽有一道响雷自山巅炸起,惊得白衣士子心神不宁,不由抬高油伞回首遥望,露出藏于伞下的俊逸面庞,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阴云涌起的青翠山顶。莽莽苍山间,一个梳着斜髻背负长剑的灰衣道童双袖遮头,有些滑稽的八字眉一抖一抖的,小胳膊小~腿~儿说不出的稚~嫩笨拙,一边呼喝一边踏着湿~滑的山路急急赶来,奈何山谷清幽却雨势渐大,这道童的声音听起来如同蚊鸣,惹得游人们纷纷莞尔。白衣士子细眉微挑笑意和煦,温润如玉的遥遥拱手,清朗道:“告于清风真人,书画尽兴,诗酒皆欢,自然不必再送。”言罢舍了纸伞,大袖翻转,仰天长笑,不留眷恋的快步离去,似是生怕与这青山写意的人间沾上些许因果便妄负了岁月才华一般,如此身姿惹得佳丽目露桃花,惹得旁人无不猜测这位与清风真人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到底是何身份。
只是盏茶的功夫后众人才听清那上气不接下气的“送客童子”喊的原来是:“丢雷楼谋,还我师父丹药来!”
那士子顶风冒雨越跑越快,转眼间一袭白衣已是布满泥水,索性一把扯下,露出一身黑衣短打,随手将银壶用白衣一裹,做个简易的包袱系在背上,他眼见山下又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公子佳人提鞋撑伞结伴上来,他当即脚下加力口中大喝:“统统滚开!”整个人宛如撕风裂雨的疾驰野马莽撞飞奔,顿时山径上可谓人仰马翻,这些折扇纸伞的公子佳人们如同落地葫芦一般滚成一团。
人群虽乱成一团,但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放浪之人,其中一位青衫公子立在人群中,眼见那贼人大步撞来,顷刻怒发冲冠,二指并诀,折扇如剑,以玄之又玄的轨迹轻灵刺出,急急袭向那贼人檀中穴。这白面飞贼细眉微挑,抿口吸气,竟发出如同蛟龙吸水一般的古怪响动,随即猛然一吐,那怪异气息宛如箭矢撞偏了折扇。青衫公子心知手段不如,却也胆识过人竟不退反进,折扇借势绕拇指一转,勉强泻去力道改刺为抹,势如雷霆。白面飞贼腰力骇人,顷刻间竟能脚下不停扭转上身,宛若游鱼一般从青衫公子身旁掠过,随即上肢骨骼脆响,那软~绵绵的左臂像是拉满的弓弦顺势击出,青衫公子措手不及回身收势欲挡,奈何招差半分。
山间众人听得一声脆响“啪”...只觉眼前一花如鬼影一闪,两人沾手便分,那青衫公子衣衫残破、满脸是血的摔入了山道旁的清水潭中。
白面贼人面露讥讽不屑轻笑:“呵呵,不自量力。”
可惜未待他猖狂就听耳畔一阵风响,白面贼人心下错愕,微微侧头瞄见一位须发皆白的干瘪老仆状若疯魔地挥出一片掌影,滔天怒意形同天罗地网,其掌力不分虚实,招招皆是不留退路的刚猛路数,偏偏不分先后迅捷无比,与此同时老仆身后不远处的茶面摊中一位黑衣女子左右开弓从袖中飞出连绵不绝的金镖袖箭,锋利无比的暗器泼水一般封住白面飞贼的退路。
恰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时,白面贼人眼神一凝,脚下毫不停留,一股磅礴之力涌上双臂,迎面击出,霎时间雨水受掌力牵引沿着古朴的气旋当头向老仆盖来,两人四掌相对响动却微乎其微,种种暗器无力落下,有诗云:“雨水飞溅迷人眼,不知神仙当面前”。
老仆双目忽地圆睁,七窍流血的尸首如同飞石一样撞入茶摊,竟将那黑衣女子也砸的鲜血狂喷奄奄一息。
电光火石之间的几番激斗,让飞贼面色更加惨白,缓了一口气刚想继续前行,忽觉浑身汗毛炸起,顿时心生警觉顺势望去,只见茶面摊胡老板藏于桌下,双手抱头,屁~股翘~起,臀型曼妙...咳...只见一尊粗莽昂藏的大汉蹲在长凳上,一手抓着半张木桌挡住溅起的鲜血,一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嘴里咬着半截蒜头,紧绷绷的衣袍之下露出一双官靴来。
这大汉将半截蒜头咬碎,甩下木桌,声如雷吼般的呵斥:“他奶奶的,就说这群废物当不得鸟用!某乃青州捕头铁河,今日就要会会你玉~面狐梁小钗。”
玉~面狐梁小钗刚要回两句狠话,打打嘴炮借机恢复体力,可话音未落一道山岳般的身影猛然出现在眼前,蒲扇大小的巴掌横向扇来,俊俏的玉~面狐眼中精光爆~射,在这般威势之下竟不闪躲,双手一划两柄短刀闪烁而出架在对方来路之上,却不想对面这大个子捕头毫无廉耻的大嘴一张,满口的蒜臭奇袭而出,顿时让嗅觉若犬的大盗玉~面狐吃尽苦头,换气不及险些吐了出来。那青州捕头得势不饶人,一碗热面当头泼下。玉~面狐强忍难受抽刀一斩,刀如青光乍现而过,偌大的粗瓷碗整整齐齐的从中间破开,却听“当”的一声脆响,两根拇指粗细尺长的铁棍架住短刀,赫然是两根铁筷子。
山路上四处躲避的游人,听见阵阵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才回过神来,纷纷惊惧逃离,几位胆子稍大点的佩剑士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躲上山坡偷眼观瞧,见山路上的二人打的飞沙走石似有降龙伏虎之能,心底无不羡慕,一边低声斥责:“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待我等看准时机,助那捕头一场。“一边将腰间佩剑解下扔在远处,生怕被二位当成江湖中人殃及池鱼。
却说那小胳膊小~腿~儿的道童,一路跌跌撞撞追下山,几次险些被逃上山的人群挤出山道,不及弱冠的短小身材在半空中徒劳挣扎,若非旁人留有几分理智,恐怕早就与那位被打下清潭的青衫公子“鸳鸯戏水”...呸...“同病相怜”去了。
小道童面目稚~嫩,却异常成熟稳重,喘着粗气吟唱清心咒:“花Q,花Q,无量天尊保佑,花Q。”他拼命甩开自己的那双小短腿~儿维系平衡,好不容易追上贼人,但见山路上俩人打得难解难分,当即气沉丹田凝出万般气势,状似疯魔、身形若狂的高声怒斥道:“是谁让你们在富春得贵翠微山胡闹的!!!先问我小剑仙答不答应!速速将我师父丹药还来!”说罢左手握住身后斜背的长剑剑柄,几次欲拔都没成功,这柄四尺有余的古意长剑在少年背后显得格外“出众”,上高出发髻足有五寸,下抵小~腿过膝,能拔~出来才怪了。
大概...是“小剑仙”人小力拙气息不足,即便靠近两人三丈远,放声高呼,仍旧没能阻止这对官匪的生死之搏,倒是惹得趴在山坡上瑟瑟发抖的士子们笑出了鼻涕。这道童见自己威慑不成,反倒被那二人打斗间激起的雨滴拍的脸颊生疼,苦着脸回头看向山顶,那里乌云如墨雷光闪烁,似是有邪之又邪的万般污秽堕下凡间,道童银牙一咬做了万难的决定。于是,他面色一肃变得不悲不喜如有神助,猛然弯腰沉胯屁~股撅高同时后背上下用力,那柄困于浅滩的长剑顿时犹如咸鱼一般,一点一点的滑出剑鞘,期间还不断发出干涩摩擦的“悲鸣”,就这样剑柄倒着慢悠悠的斜杵向地面。
玉~面狐梁小钗背对道童自然没有什么感觉,可那青州捕头铁河本就是眼观六路的主儿,他早就听闻这***山清风真人种种坊间传说,虽说市井流言当不得真,但想必也有几分高人手段,其门下弟子定会些伎俩,纵然比不上名门大派,也能撑着门面,哪想到看这小娃娃欲~仙~欲死的作孽体~位,铁捕头一口丹田气鼓噪着刚吞下没多久的面条上涌而来,生死相搏之间哪容得走神,梁小钗原本技高一筹渐占上风苦于对方纠缠,忽见铁捕头面色变红、嘴角抽~搐、脏腑之间若有若无“气息”翻涌之音,像是运功行差走火入魔的征兆,心中暗喜,随即看准时机运足功力一掌印在铁捕头胸前,将其打得倒飞出去,但入掌生硬的手~感让玉~面狐警觉不妙,对方竟然卑鄙地穿了铁叶甲,隐约瞧见铁捕头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上竟有两条如同白蛇一般的事物缓缓窜出,玉~面狐生性多疑以为是奇门暗器,不由心里大惊高高跃起。
大雨渐起的山间,青翠混淆着阴暗,那一刻却如此漫长...
青州神捕--铁河,正倒飞在半空中,离地一米有余,上肢处处创痕,身形萧索,胸口的铁叶甲深深凹陷,撞碎层层雨幕,几缕鲜血沿着鼻孔中舞动的面条随风轻逝,他安宁的注视着天空,像是想起那年荒诞不经的约定,那场不肯妥协的私奔,那段永不逝去的青春,和那句“打完这次就回家结婚”。
玉~面狐--梁小钗,正衣衫飘舞高高跃起,风雨臣服,大地难抵,掌可握天,足踏玄机,自此龙游四野无人可缚,凤栖梧桐百鸟皆朝。他怆然野望那迷蒙的山外楼宇,像是杏花楼的苟合...采风处,春风楼的采风处,怡红院的采风处,三十三里红袖招,小钗何处不逍遥,总会有那么几天会采风到失联。
茶面无敌--胡老板,正双~腿颤抖躲在桌下,胡茬稀疏,面沉似水,双眼呆滞的凝望着手旁血泊中渐渐干涩的半碗面,像是想起了泼皮牛二辛勤鞭策时那片凄迷的棍影,想起了官爷捏手印恐吓给他看的那五两无辜的银子,想起了今天晚上日落前不滚回家不给饭的那句娇妻嘱托。
无剑人屠--方书岳,正长大嘴巴双眼上翻,两道冷风自鼻孔灌入,缓缓酝酿成一个巨大的喷嚏,将一腔饥寒交迫与愤懑喷向那位正在琢磨拿回佩剑的好友。
忠勇差役--何三宝,正将昏迷不醒的青衣公子拽出~水潭,同时将他的镶金玉佩装向怀中,忽明忽暗的眼神闪烁着,差一步美满,差一步走散。
。。。
小剑仙--史蒂芬·马,原名马梦归,正撅着屁~股用最后一次努力将长剑甩出剑鞘,口中猛然高喝:“性命交修一口剑,疾!”那柄软啪啪的长剑滑向泥水洼里的瞬间忽然直立而起,分天破云一般飞出。
迅疾,超脱肉~眼的绝伦之快,以至于长剑割下梁小钗头颅的时候,他还在呼吸,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凛冽,雨幕中隐隐能看见一道隔绝水滴的空旷隧道,一缕如同幻觉的光影从铁捕头眼底映过,他那头歪七扭八的虬结乱发被剑风劈出了标准的中分。
惨烈,那柄卓尔不凡的古意长剑,斜斜地逆风飞出十余丈,悄然碎裂,手指长的剑骸纷纷落下,电光中恰似繁星如雨。
铁捕头错愕落地,分成两半的无头尸血洒当空,胡老板迷茫回望,方书岳打出了喷嚏,何三宝收下了馈赠,一切瞬息而至瞬息而过。
一场波折下来,当真是合围困兽死,不如一剑来。
随后几日,此事于小民中流传编排渐渐沦为山精野怪一般的传说,深知其中不凡的鉄捕头却连上数道密折直奏内廷,在内廷里掀起轩然大~波,武朝武孝帝心慕长生却常年苦于求丹无方,忽闻仙人现世,顿时大喜过望,连~发十道金符派出各路高手前往“富春得贵翠微山——芋头山”搜寻真迹,奈何数日前一阵巨响过后的诡异山洪石流将清风真人的居所尽数毁去,但泥土中挖出的数件古怪器具,通过内廷高手检视逐现种种非凡,只是越发神秘的清风真人和八字眉的小道童早已不见踪迹。
身体老迈的武孝帝心有不甘,封鉄河为三品寻仙使,设“宗闻司”寻访各处仙迹祥瑞,之后十年屡次遣其使北上,消耗金银无数在富春得贵翠微山山腰处建起一座金碧辉煌的真仙观欲迎仙人返还,一时间真仙观香火鼎盛,道门昌隆。
可惜直至武孝四十四年秋----武孝帝驾崩也再未听闻任何确凿的仙音,无数金银人力寻回的是些胆大包天的狂徒骗子,留下的却是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的江山黎民,心怨父皇昏聩的三皇子登临大宝,雄才大略的文景帝欲挽大厦于将倾,剔除腐弊,削僧抑道,独尊儒家,铸就出“文景盛世”,帝王心术下的文臣能吏自然不肯放过迷惑先帝、为祸江山的一干仙道,在武帝宾天一年后,也就是文景元年便发起了连绵近十二年的正心变法,以当朝首辅韩仪为矛头,对大武朝的诸子百家展开围剿,无论僧佛道法皆成天下之敌,或杀,或圈禁,或围剿,或行狱,命官府差役砸毁焚烧道观寺庙,以功臣善人祠替代受百姓香火礼拜。
真仙观自然无法幸免,一干道士道童杂役皆数斩首,因此观乃先帝亲题玉命,崇尚礼孝的文景帝无法将其焚毁,便命人建四面四丈高墙围观而封,后挖山屯水,硬生生将真仙沉在了雨水堆积的人工湖中,以天地之力缓缓蚕食。
相比于真仙观的不幸,宗闻司的处理却尤为宽大,仅仅是封了一年衙署,便更名“秘闻司”并入六扇门,寻仙使鉄河以贪墨善银入罪被囚钦天监再无音讯。。。
时间一直延续到文景十二年。。。
第二章 同在江湖或生死
文景十二年春。
三月塞外,方兴未艾,山野荒凉,难见人烟。
寒风凛冽裹着冰冷的雨水将斗笠蓑衣吹击的有些歪斜,青州总捕头马兴风尘仆仆,身形晃荡虚浮筋疲力竭,只是那双陷于泥水当中的破旧官靴却踩的如此坚实不虞,就像不远处那柄插入大树足有半尺的长刀,他眯着眼四下扫视,见烟雨迷蒙的青山老林中幽深诡异,便不着急上前,他知道奇峘山六路悍匪之首陈良终究被自己逼入了绝境,插刀于树便是决心将这片林子视作生死之地。
自庆阳县二人交手十五招后,陈良自知不敌夺路而逃,原本打算仗着精湛的轻功逃出生天,奈何马兴的追击手段十分了得且韧劲极强,一众捕快衙役武功低微不久便被甩下,只余这一官一匪在莽莽山林野地间追逃了足足七日,期间少有停歇,纵然二人皆是轻功高绝之辈,却都已经累到步履维艰的地步。
马捕头一身正气尽是果敢,冷哼一声将长枪插入泥地,摘下腰间的旧水囊狠狠喝了一大口腥气扑鼻的生猪血,他这几日就靠从屠户家灌的生猪血维系体力,尽管如此他也已是强弩之末,腹饥难忍。马兴解下蓑衣,扯下斜捆在背上的长条布包,露出里边的一对精铁短刀,经验老道的捕头自然知道林中枝杈纵横,长兵器无法施展,只有短且迅捷的武器才易在茂密的树林间施展,马捕头顺势舞了个刀花,嘴角抿出一丝讥笑,心道:“陈良啊陈良!任你奸滑似鬼也想不到我马某人最擅长的是缠手刀!今日~你定然难逃一死!”想罢他身影一矮宛若狸猫一般窜入林中,几个闪纵腾挪间便似雨落江湖隐没无声。
随即,林中许久没了动静,这般静谧在滚滚雷霆下,在风雨交织中蜿蜒出细密的诡异不详。
忽地一层层的青烟自密林间迅速升腾而起,似电如影的蓝光一闪而过,一声断喝传出,一阵劲驽乱响,马总捕头身影乍现,一边将双刀舞的密不透风一边飞退出林,可他只退出十余步,便脚步踉跄的陡然停下,往日如封似闭的马家缠手刀架僵持一顿,整个人已直~挺~挺的仰面摔入水洼之中,飞溅起的泥水像是乍被疾风吹散的花朵,缱绻激荡又缓缓平复,淹没耳廓的殷~红泥水如同不肯停歇的浪潮层层叠叠模糊着他那渐渐浑浊的听觉。
大雨如瀑,四野如洪。马总捕头仰躺在一片冰寒中,面色青紫,双目渗血,被数枝弩箭穿身而过,胸口小腹一片血肉模糊,他嘴角扯出一丝疯狂的笑意,呢喃道“竟动了。。。毒烟和军弩,那群狗贼。。。好埋伏。。。好心计!!!”无边怒意似乎搅着云中的连绵雷鸣化成炸裂天空的嘶吼,他手中紧握的断刃在泥里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终究还是缓缓没了生息,自此青州官府第一高手,青州府总捕头铁手无情马兴丧命于无名荒野,尸首不知所踪,三个月后马总捕头那柄成名的寒铁枪“如龙”挑着暗红色腰牌被人硬生生插到了青州府城头,沦为江湖百姓谈资,正所谓“青山埋忠骨,不知是何人”。
(全书完)。。。
当然是假的,本书的主角还在路上,准确的说是躺在路上。
文景十二年初秋,日上三竿,浮躁渐起,庆阳县与青州城相通的官道上,行人稀疏。
油腻腻的竹杆上挑着一面快要看不出颜色的旧布幡,上边写着几个大字“测字知天命,观相破玄机”,虽说字体苍劲有力,却不难看出书写之人当时应该醉的厉害,明明两行字偏偏写成了三行,歪七扭八大小不一。这破幡斜杵在地上抵着官道旁的大树上,一个穿着破道袍腰间鼓鼓囊囊的道人裹着草席躺在下边,乍一看像是忽然倒毙路边、草席做棺的“富足”无名士,不足一个时辰已经有三伙人试图为他收尸,也不知是想洗劫余财,还是想拉去黑店剁成肉馅。这道人分明气息微弱近乎全无,捡便宜的不良人见此顿时心神大定,如今青州府不太平,官匪两道异常紧张,小贼小盗自然不想在官道旁惹麻烦,可“老乡倒毙,替其收尸”的说法还是行得通的,不良人们放心大胆的在他腰间探摸财务,往往只会搜出两样东西——一封盖着青州府衙门官印的信和一块青州府衙役房的通关牙牌,当贼的都长几分眼色,或许不识字瞧不出那封信中的玄机,可若说不认识缉拿私娼流寇山匪的衙役房牙牌那就纯属找死了。人家差役亮明身份,你上去给两个嘴巴,估计后半生也就没有烦恼了。恰在不良人踟蹰不决、呆立当场、欲逃未逃之际,地上原本了无生息的道人宛如诈尸一般突然坐起身来大吼一声:“来者何人?”就问你能忍住尿~意吗?
这不,岭那边儿山岗下的黑店伙计小六子穿着湿乎乎的裤子,一脸委屈的侧坐在地上,蜷缩的双~腿硬生生扭捏出无力反抗的凄苦,他半咬嘴唇,颤抖下巴,幽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拿腔作调狗屁不通的道人,道人三十余岁的年纪,瘦高身材,面目和善,肤色微黑,一对典型的八字眉,细长眼儿,鼻头有肉,山羊胡,薄嘴唇,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一两酒能陪你吹到天亮临走时还偷偷摸~摸带走半斤花生米的主儿,不讨人嫌却从骨子里流露出了油滑,想必找他算命的人大多是图个心理安慰,大抵等同捐香火钱碰到了肥和尚,明知道他定然偷吃,捐了愤懑,不捐白来,细一琢磨咬牙给了说不定能让满天神佛感动一二。小六子身陷囹圄不由想起了在黑店干活的自在岁月,悔恨啊!委屈啊!郁闷啊!
坐于小马扎高高在上的道人满脸正气怒喝道:“大胆!差。。。道爷我不辞劳苦为你参大道窥天机、顶替报应,你竟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罢高举手掌欲拍大~腿,一琢磨拍自己的太疼,又看了看小六子尿湿的裤子,只得悻悻作罢,重拿轻放间改拍为抚,还顺势挠了挠痒处。小六子能说什么?一面讨饶一面心说您都叨咕小半个时辰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几个字了,每个字拖的比腰带还长,无非是在等店里送卦钱来,没错!足有五两纹银的卦钱,别的先生算命一签最多只要十个大子儿,您这倒也公道,可谁见过摇个签整壶往外掉的,掌柜的肯赎人回去无非是价格恰到好处,倘若再贵上几两直接收尸就行,没有哪个开黑店的主儿会为了一个伙计伤筋动骨,可道爷您偷懒耍滑戏不做全套还得人家尽力配合这就不对了。
道人不理小六子委屈猥琐的神态,又等。。。又算了盏茶的功夫,有人一脸谄媚的送来了卦钱,还顺带着赞不绝口,说什么小六子自幼命不好,先生帮着改改命,以后定能日行一善、拾金不昧、驷马难追等等狗屁不通的成语接龙,道人老怀欣慰的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以示鼓舞,激动的小六子窜出去一丈有余,生怕再来个摸骨断命,这钱要是再花自己可真就断命了。
道人坦然将银锭塞到藏于胯下的小皮袋中,掸了掸破道袍,竟一脸磊落的又往那张破草席躺去,小六子看得脸色一抽一抽的,实在忍不住多嘴道:“道爷,您这是。。。又要?”
道人以大梦谁先觉的草庐式潇洒卧姿,声音剔透的缓缓答:“贫道几日前龟息功偶有所得,改道号为梦龟,自然要勤加练习”言罢又没了生息,那张被其半压身下的破草席似被风吹起自然而然的盖了上去,偌大官道旁竟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小六子等人目瞪口呆之余,不由慨叹:“不说这诈死绝技,单论脸皮我等只可望其项背。”
不良人是好人吗?当然不是,即便他们拉帮结派号称义气当先自诩游侠,却屈居江湖底层,大多做着一些偷盗私掠、敲诈恐吓的种种阴损勾当;不良人是坏人吗?或许也并不纯粹,往往这种看起来恶声恶气的人最有底线,他们谨小慎微的作恶,事事都有凭依,要么是帮规,要么借据,要么是义气,当然最常见的处事角度是要符合当权者的利益,他们会因聚众闹事而被打板子,但绝对不会因当众造反杀人之类而被砍脑袋,他们还用各种理由缴纳衙门所需的税银,甚至每年都有不良人领着一些还不起债的懦弱百姓主动承担劳役,官府衙门留存他们的案底,但从不会赶尽杀绝。
而超出不良人这个特殊群体尺度的恶人们则会被官府定义为盗,不单单张贴榜文搜寻,各州府还会派出高手缉拿,若是州府无力继续抓捕,则会上报六扇门,自有更厉害的缉盗捕头出头,一波接一波连绵不断的夺命追索,一段又一段煮豆下酒的江湖故事,让“盗”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蝇蛇鼠,他们只得抱团结寨对抗官府,只有个别手段极强的大盗恶人才会独来独往,四十年前大武朝西南一场滔天而起的“刀狂”匪患以绿林为基让山河崩碎,人间沉沦搅碎道道兵锋,百姓流离哭出万里浮屠,君王忧死叹于血流漂杵,偌大的武朝几百载繁华险些在那段苍莽岁月里亡国断代,自此官府六扇门对大盗极其重视,该杀的不该杀的统统要死,但这世间人能杀尽,恶念不绝。
在官道上黑吃黑整整半月有余的梦龟道人终于触动了不良人们的脆弱神经,他们对官差保有敬畏不假,但绝不迂腐,众多上当者们起先以为官道边儿这位是蹲点缉盗的巡捕顺手收点外捞,好汉们全当走路倒霉撞见了鬼,可你蹲点归蹲点,也不能换着花样引诱别人上当啊!什么流民倒毙手边还撒碎银子,什么有一张残破的银票角漏在衣襟外边,更过分的是这货还主动到黑店吃素面,付账的时候突然没了声息,若不是道上规矩素面中不放蒙~汗~药,掌柜差点以为错手伤了同行,当时多是感慨生意越来越好做了!于是,顺理成章以救助殓葬之名搜刮一番,顺理成章的被抓贼抓脏,顺理成章的赔钱了事。。。待到同道相聚,唯有蓦然回首,互诉衷肠,尽是一曲肝肠断,青州处处是知音,种种往事随风去,斑斑血泪流下来。
话说,龟息术这门绝技会用者不多,相传乃是绝境逢生中保命的压箱底手段,遍数江湖传闻用于进攻的恐怕只此一家,可梦王八你还能不能给青州绿林保留点江湖人必备的好奇和冲动了?倒不是没有不良人想过悄悄灭口私吞,未敢施展主要碍于三~点:首先,此地距离青州府城不足百里,最近六扇门几位高手恰在城中探查一桩大案;其次,那枚通关腰牌经第一百二十三位受害者“陈掌眼儿”的辨认确实是真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试问一个将龟息术练到如此境界的人能不是高手吗?十成把握做的干净利索还好,若是让其跑了或失手反被擒那就是破财送命的路数了。一群涵盖了黑店、盐贩子、泼皮、无赖等等的不良人群体发动了集体智慧,创造了一系列针对梦王八的卑劣手段,单以面饼的蒙~汗~药涂法就多达十三种,有涂中间的,有各涂两边的,有一会儿涂成~人字的,有一会儿涂成一字的。。。不胜枚举。。。可他们收获的只有一堆被刀切割成奇形怪状的大饼,梦龟这货竟然过雁拔毛丝的避开了所有涂毒处。。。鸡贼啊!水泼不进的鸡贼啊!不良人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绝望啊!一时间青州府官道上风声鹤唳,路不拾遗者多如牛毛,古道热肠者如履薄冰。
恰巧这段时间,因大武朝与匈奴人初开互市,路过青州府的北上的官员商旅众多,督左御史姜大人的小妾在官道上丢了个金镯子,待到半日后发觉忙派人沿路搜寻,竟硬生生在官道旁找到了,来人错愕之余隐约听闻此路有官差蹲守如何如何,此事通过丫鬟婢女贴耳私言流如民间,成了“恨不能恰在那处”的醋溜话题,事事当先、嗅觉敏锐的姜大人顿时来了灵感,挑灯夜战,竟上书详述了一下青州府路不拾遗的良好治安,顺带佐史考据用几千言来说明此乃武朝的民心所向,此乃陛下的人治盛世,这篇大武朝官员版的“一件小事”,为文人所不齿之余,确实将苦于天下匪患的皇帝龙臀拍得十分舒爽,不由当庭感慨,一干臣子皆是见风使舵的能人,政务机要之余这种不担干系又能哄得龙颜大悦的理由怎会错过,顺势吹捧必不可少,欲扬先抑五花八门,隆恩独断,赐下福泽一番鼓励,上任五年难见寸功的青州知府许常许大人在听宣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因此。。。即便不良人们报了官,即便他们选择了一个很文艺很意味深长的报官方式,派了一位貌似百姓实有案底的人去青州府衙门报官,称疑似有人在官道上冒充差役讹诈百姓,用这种模棱两可看似很蠢的妥协方式来迎合上~位者的口味,即便他们卖弄人情善使金银的四下打点,即便府衙早已暗自核实却无此人当差,但想通了其中关节的青州府还是要将此事做模糊处理,淡化影响,圣上才下旨褒奖,那位善于吹毛求疵的六扇门捕头此时就在青州查案,官府自然不易调动高手节外生枝,万一人家兴致来了真要查出是非曲直,无论作伪与否那篇奏折都会成欺君的罪证。于是,许知府特意私下叮嘱了一番,衙役房一琢磨,仅仅联络巡检司派了两位兵丁协同府衙内最油滑的三等捕快前往,指明此事以闹事行骗为由处理,丝毫不提冒充官差这个可大可小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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