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诸天》——劫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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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六月飞雪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凉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陆游，《诉衷情》

晋国开明二十二年夏，沧州地界下了一场离奇的大雪。

六月飞雪！

来得毫无征兆，不过七天的时间，沧州地界数千山峦皆被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

以往的冬天也从没有遭遇过如此的大雪，本是穿着短袖薄衫，拖着撒脚裤的沧州城人，根本猝不及防，七天下来城里冻死的人不可胜计。

城中富贵人家尚且无法幸免于难，村外的穷苦百姓冻死则更多。

尤其是城外的一个小村落，此村落名为清水村，坐落在沧州城西边二十里处。

村里一共有五十多户人家，平时以在村外清水河打渔为生，近年来不知什么情况，清水河十里开外全部化作黑水，里面的鱼虾全被死了，如今又遇到这样的天灾，真可谓是雪上加霜。

暴雪将村里大多数房屋都已经压塌了，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接连被冻死，就像一场瘟疫在整个村子里蔓延开来。

村头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茅破茅屋的角落里，一个水晶瓶里插着一朵蓝色的莲花，这个季节里本是他最艳丽的时刻，可面对这一场暴雪也被冰封起来。

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被冻死，在冰封素裹之下泛发出的妖艳光泽更为熠熠生辉。

的确，有时候一个人的生命远不如一朵植物顽强，因为它活着，而养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哥哥，哥哥……”

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正趴在茅屋里用几根破稻草铺成的床铺上，呼唤着，“哥哥，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能死……”

少女一边抹泪，一边推搡着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是一个比她稍长的少年，只见他剑眉星目，五官端正，端的是一个俊俏少年郎。

可是他此刻脸上却毫无一丝血色，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哥哥，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怎么睡在床上不起来了，你快起来啊……”

少女继续摇晃着床上的死尸，声音哽咽道。

左邻右舍的人听到少女凄楚的哭声，纷纷都冒着鹅毛般的大风雪赶了过来。

“又有人死了？”

“是啊，这煞人的鬼天气！”

“村长来了，快让让！”

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拄着根拐杖走了进来。

老村长有些眼花，都已经看不清路了，他一边摸索着踏进门槛，一边问道，“死的是那个叫做冰莲的女娃子？”

旁边的一个妇人道，“村长啊，不是女娃子，是个男娃子。”

“什么？”村长皱了皱灰白的眉毛，问道，“怎么死的是男娃子？”

在他的印象中，这家里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比女孩要长几岁，先被冻死的肯定是柔弱的女孩子，怎么也不可能也不会是男孩。

妇人解释道，“这男娃子将自己的衣服都脱给妹妹穿了，自己被冻死了。”

老村长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踱着脚步来到床铺前，俯下身去，定睛一看，果然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少年穿着一件十分单薄的粗布衣服，简直衣不蔽体，就像是一块遮羞布。

老族长倒是丝毫不忌讳，又伸出已经有些干枯的手掌，摸到了那少年的鼻端。

妇人却道，“老村长啊，你就别摸了，已经断气儿了。”

老村长摸到少年的身体之时，叫了一声，“哎呦！”随后又道，“身子都僵硬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说完之后，又转身看向周围的左邻右舍，问道，“孩子的父母呢？”

妇人又道，“老族长真是健忘啊，这是陈二狗的孩子！”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陈二狗那个赌鬼，我都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

一个声音叹息道，“这俩孩子真够命苦的啊！”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他娘死的早，又摊上了那样一个赌鬼爹，真是可怜啊！”

妇人感慨道，“之前本来有一番机缘的，说是城里的张员外见这两位孩子生的美貌，要将这俩孩子收为养子，可是这俩孩子都不愿意叫不认识的人为爹。如果真是要真是去了张员外家，哪里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啊！”

群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老村长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却突现怒色，将拐杖往地上一搁，说道，“这孩子终究是陈二狗的种，去给我把陈二狗找回来，让他给儿子安葬。”

方才那粗犷的声音又道，“找了，城里的赌坊妓院都找遍了，就是没见这陈二狗的人影，估计怕也是被冻死了！”

“他要是冻死了最好，村里还少一个祸害！”村长微微一顿，又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将这孩子入土为安？”

老村长说完将目光扫向几个青壮的男子。

一个青壮男子却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们倒是想帮忙，可这女娃子死活不让啊！”

少女本是全身心都投入在哭泣之中，耳中已经没有别的声音，眼中除了床上躺着的少年也别无他物。

可当听到他们谈论要将自己的哥哥给葬了之时，她突然一下扭过头来，叫道，“我哥哥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不准你们咒他！”

老村长都被这少女吓了一跳，但随后却是劝慰道，“莲儿啊，你哥哥已经死了，人死了之后就不会再醒过来了，你若不将他葬了的话，再过几天他就会发臭了。”

少女瞪眼，泪如雨下，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坚毅，“胡说，我哥哥不会死的，他说过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

老村长看着少女脸上颇有些心疼，但入土为安乃是一直以来大晋帝国的习俗，这躺在床上可不是那一回事儿。

于是转过头对着两个壮汉道，“快动手！”

这两个壮汉本也极其同情这少女，但现在已经是这种局面，那也只好按照村长的意思。

于是两人一使眼色，分从床头两脚，准备直接将少年的尸身抬出去。

可就当他们要靠近少年的时候，少女更是做出了令人想不到的疯狂举动，她本是趴在床头的身体，突然立了起来，张大了嘴就朝着左边的汉子伸出的手臂咬了过去。

她这一咬下去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直痛的那汉子哇哇大叫了起来。

众人见状忙过来拉扯这少女，可少女始终不松口，众人几乎都将少女的整个身子都拔了起来，可她的嘴却像是一道钳子一样钳住了那壮汉的手臂。

汉子痛的龇牙咧嘴，嚎叫了起来，他慌忙叫道，“嗷呜，哎哟……我不葬你哥哥了行了吧，我不葬了……”

接连叫出了这句话之后，少女这才松了口，但发现那壮汉的手臂上的粗布衣服已经被她咬掉了一块，臂膀上一拍清晰的牙龈印在上面，特别是那两颗犬齿留下的牙印更是深不可测，里面鲜血直流，周围也红肿一片。

这壮汉乃是村子里的打铁的吴铁匠，手臂肌肉坚硬，自然与常人不俗，居然给他咬成这样，众人都一片唏嘘。

“好厉害的牙齿，要不是看在你俩可怜，我才懒得管你这闲事！”吴铁匠虽然无心与少女计较，但毕竟自己吃了不小苦头，于是抱着自己疼痛的手臂，便掀开人群气咻咻的走了。

另外一位壮汉见到这样，哪里还敢上前动手，也只愣在一边。

经过这么一闹，少女似乎定了定神，清醒了些许，站在床角，眼神迷离的望着床上躺着的少年，她忽然跪到在地，“哥哥……你……你不会真的就这样丢下我了吧，你答应过娘亲要照顾好我一辈子的。”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滚而下，仿佛有哭不完的泪水。

一滴眼泪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脚边水晶瓶里插着的那朵蓝莲花上，本已经被冰雪冻住的蓝莲花，碰到这一滴眼泪之后，上面的冰却立刻熔化了开来。

上面闪烁出一种蓝色的光芒，一丝丝一缕缕。

那一丝丝一缕缕，犹如幽灵般漂浮在空气之中，蜿蜒盘旋汇聚到了那破床的上空，最后突然一下子往下，全部窜入了躺在床上的少年的身体里。

这些光亮在大雪的白光映照之下，常人的目光并为能够觉察，但此刻少年身体里汇入的蓝光之时，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一颗狼牙饰品，也随之绽放出了一丝红芒。

就在这一刻他本已经冰冷的身体，突然有了一丝暖流，他白皙的面庞也已经热了起来。

少年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第002章 炎暖魄

“这是哪里？”

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众人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胆小的村民已经惊呼了起来，“鬼啊，鬼啊！”

然后一溜烟儿夺门而出，消失在了雪地里。

少年看着仓皇出逃的人们，眼里露出了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随后低下头去，又看了看自己略显幼稚的双手。

伏在床头的少女见到少年突然坐了起来，心情激动万分，一头扎紧了少年的怀里，声音泣诉道，“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她滚烫的泪珠滑落脸颊，但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少年看了看扑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讶然问道，“你叫我哥哥？”

少女听他这么问，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对啊，哥哥，我是冰莲啊！”

“冰莲？”

似乎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却又无法想起来。

脑海中接连闪烁记忆的碎片，水蓝色星球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望情崖边上白衣飘飘的剑客，再到今生衣衫褴褛的少年。

脑海中如梦幻般闪烁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景象，但这些景象都十分的模糊，他越想要看得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

片刻之后，他的头忽然万只虫蚁在脑海中啃噬般疼痛，他“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虽然并没有完全想起，但少年已经明白，自己穿越了。

少年三世为人，第一世为地球上的精英人物，上一世为修真界的高手，这一世似乎最为平淡无奇，只是乡村里的一个平凡少年，名字叫做陈清，而面前的这个少女则是他的妹妹冰莲。

妹妹冰莲见陈清忽然痛苦难忍，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陈清收回思绪，苦笑了一下，道，“没事，睡了一觉，好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起来了。”

妇人道，“醒是醒来了，不会冻坏了脑子吧？”

那村长也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苦命的孩子啊……”

冰莲听了这话，突然从床上站起来，骂道，“谁废了，我哥哥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他怎么可能是个废人……”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双眼一抹黑，柔软的身子一歪，便也倒了下去。

少女这几天来陪伴着少年，身子本就虚弱的很，近日来又未曾进食，都是靠着一口气的的意志支撑，如今少年一朝觉醒，心中松懈，怎么再能坚持得住。

老村长看着这穿着一声男儿装的小姑娘，又看瞪了一眼妇人，说道，“不会说话，你可别再激她了！”

“哎哟喂……”那妇人忙叫道，“你怎么也倒了。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赖着我啊！”

陈清见状忙从床头支起身体，可他刚刚苏醒身子虚弱的很，哪里有力气。

少女的身子一下子砸在了坚硬的木板床上，老村长走上前去，扶住少女的身子，将之靠在自己的怀里，探了探她的鼻息、

陈清忙问道，“村长爷爷，我妹妹怎么样了？”

老村长叹了一口气道，“她浑身冰凉，气息微弱，看来离死也不远了……”

陈清挣扎着挪动了下身子，靠了过来，摸了摸少女的手，果然感觉到少女的手已经如冰般刺骨寒冷。

妇人叹息道，“没想到刚救活一个，又倒下去一个，真是苦命的孩子……”

陈清挣扎着起身，随后又伏地跪倒道，“村长爷爷，你可要想想法子，救救我妹妹。”

老村长长叹一声，摇头道，“哎，并非爷爷见死不救，只因爷爷也无能无力啊，孩子……”

这些天来，老村长看见死去的孩子不再少数，他当然也是痛心疾首。

正说话间，忽然听闻外面健马嘶鸣，村长闻声，往外张望，却见雪地上一行健马正往西边而去，个个锦帽貂裘，显然是富贵人家。

村长见多识广，立刻说道，“我认得这队人马，是从中原来的采药商队，必是去往大雪山采药的，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陈清听见此话，也忙不迭的冲出了屋子，踉跄着脚步挡在那马队前，直接跪到在雪地上，“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仆人，面目慈祥，见雪地中少年衣不蔽体，眼中露出了关切的眼神，随即转头向着身后马车中的人问道，“公子，有少年求助。”

车中的人闻言，轻轻掀开了帘子，慢慢走了出来，却是一个穿着白衫，身披貂皮大衣的秀士。

他走过来，将陈清从雪地中扶了起来，“小弟弟，你有何难处，尽管说来！”

“请救我妹妹！”陈清急切的讲出如今之境况。

白衫秀士闻言动容，当下不在多说，前往小屋之中，为妹妹把脉诊断，良久之后，却也黯然神伤起来。

陈清忙问道，“我妹妹究竟怎么样，公子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白衫修士叹了一口气道，随后说出的话却与方才郎中所言如出一辙，“如今冰气入骨，寒毒攻心，已伤及五脏六腑，

，无药石可医！”

陈清道，“你们商队走南闯北，寻遍世间名药，怎么会没有办法？”

白衫秀士微微皱眉，似乎被面前的这个少年感动，向站在一旁的那中年仆人道，“将火魄丹拿来。”

旁边那仆人却面露为难之色，“这……火魄丹，澹台家也仅存一颗……”

白衫修士摆了摆手，“老李啊，不要多言，身外之物何必眷恋。”

中年仆人皱了皱眉，但终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来，递给了那白衫秀士。

白衫秀士接过，从瓷瓶里取出一个火红色的药丸来，说道，“这是澹台世家秘制的火魄丹，快给你妹妹服下！”

陈清赶紧接过，然后掰开少女发白的嘴唇，然后放入她的口中。

这药丸入口即化，果然见到少女身上，隐隐有红芒闪烁。

陈清问道，“我妹妹怎么还没醒来？”

白衫秀士道，“这药虽然是根据仙家秘术炼制的灵药，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只能保证你妹妹三日无恙……”

“三日……可三日之后，那又该如何？”陈清急忙问道。

白衫修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道，“若真想救你妹妹，只得驱除心中寒气，在下曾听闻，沧州城中有一修仙世家，其中便有这炎暖魄之术，乃是寒毒的天敌，你若是求得这修仙世家与你妹打通经脉，或可一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白衫秀士说完之后，便拱了拱手，“祝你好运！”

陈清幼时曾去过几次沧州，也听说过这个修仙世家。

陈清神思恍惚，将身子上唯一的一件衣服都拔了下来，盖在了妹妹的身上，然后才匆匆的奔了出去。

风未停，雪未住。

陈清浑身已经失去了知觉，恍惚已经不知道了寒冷。

沧州的这个修仙世家不难打听，便是大名鼎鼎的晋国四大世家之一的欧阳世家。

如今欧阳老爷欧阳旬正为白云城城主。

陈清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感动了白云城主，白云城主才答应见他一面。

见到他之时，他浑身几乎冻成了冰块。

谁也不明白他如何会能撑过去的。

见到白云城主之后，陈清将自己的来意禀明之后，白云城主却并没有答应。

白云城主道，“法不可轻传，火暖魄乃是我欧阳世家的秘术向来只传给欧阳世家的男丁，绝无例外！”

陈清道，“早听闻白云城主乐善好施，镇守边陲，保境安民五十载，怎可见自己境内的子民被活活冻死，而不肯出手相救？”

白云城主不为所动，只道，“白云城主上千人被冻死，皆是无辜之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我欧阳家能管的过来的，孩子你听天由命吧！”

陈清道，“如果城主肯出手相救，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城主之大恩大德。”

“你真的为了你妹妹，什么也愿意做？”

陈清道，“我愿意！”

“让你去死，你也愿意？”

“在所不惜！”陈清毫无犹豫，亦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老夫可以为你破例一次！”白云城主道，“不过你得答应帮我办一件事！”

“但凭城主吩咐，必定全力以赴！”

白云城城主眼睛里豁然出现了一丝光芒，回头打量着少年，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家现在有几口人？”

陈清如实答道，“父亲欠了赌债，早年便因为躲债离开家乡不知所踪，母亲在去年那一场暴雨中，被洪水淹死了，如今家中就剩下一个妹妹。”

白云城主一愣，要知道像他这样一般大的孩子，如果面临这样的局面，绝不会有他这样淡定从容，仿佛他说出的这些悲惨命运，根本就无关痛痒一样。

“母死，父逃，你小子还能这么镇定，真也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白云城主抚须感慨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别的多余的意思，“这么说来，现在家里只剩下一个妹妹了。”

“没错！”陈清道。

“不错，不错！”白云城主抚须接连说了两个不错。

陈清问道，“城主这是何意？”

白云城主道，“哦……我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问一下你的情况，只因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白云城主道，“你答应帮我去死亡之漠取一种叫做绛珠草的东西！”

“绛珠草？”陈清的记忆中，母亲小时候便给他看过一本《奇异录》描述过这种草，这种草吸收天地精华所生，长伴着玉石而生是一种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草，是极其珍贵的药引。

“这种草我听说过，千年才长得出一两株，这世上真有这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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