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世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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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龙微微睁开眼，从泥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看着无垠的星空，开始发愣。

他看到了些不好的东西，心里正翻腾着汹涌巨浪，浪头拍打着他脆弱的心灵，疼得发抖。看看黑夜，再看看自己在黑夜闪光的手表，已经九点了，但他并未感觉到吃惊。要是平时，九点钟还没回家，他肯定是要挨打的，他母亲那根巨棍可不是跟他的血肉开玩笑的。

可这是他提不起一点精神，也不担心母亲到底会不会打他，他已经无所谓了，似乎疼痛跟他看到的东西比起来，占据了他的全身。

那到底是些什么，他想。他们到底对我说了什么。他埋着这些问题缓缓走回到街上，看见些许行人，都觉得他们变了模样。

忽然他看见有人缓缓蹲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呆滞，面露狰狞。

小龙停下来看着他，想知道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有人走过去询问，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人突然腾起身，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血肉淋漓。

街上有人开始大叫。

“杀人啦！”

“快……快报警。”

抱头鼠窜的人开始惊慌，逃离那个凶手，离他远远的，躲在很远的地方回头观察着他。

小龙就在他的街对面，傻傻看着前面地上躺着的一副还在抽搐的尸体，还有露着诡异笑容看着他的凶手。

“孩子，快跑！”有人叫唤。但小龙好像听不见一样。

“完了，那个孩子有危险，谁去救一下他啊，你们这些男人，喂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有个女人在很远的地方说，气得原地打转，但他身边比凶手壮实的男人就是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小龙看着他缓缓的走过来，到了他的眼前。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小龙问。

凶手戏谑得看着他，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小龙不怕他，觉得他也只不过是个犯了错的人，他平时也喜欢犯错，只不过他的妈妈从不原谅他。而此刻，他就想原谅这个犯了罪了凶手。

“叔叔，你杀人了。”小龙面不改色，“不过我可以原谅你，谁都会犯错，犯错了只要改正，就是好人，对吧。”

凶手看着小龙天真的样子心里一惊，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眼神突然有了一丝丝哀楚。手不停的发抖，一下跪倒在地上，血淋淋的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开始啜泣。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凶手不停哭喊，在黑色里发出可怕的悲鸣。

“我杀人了……我怎么会杀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凶手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开始冲着大地泄愤，不停捶打着地面，一边哭号，一边祈求原谅。

“知错就改就是好人。”小龙说。凶手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孩，是他把自己从罪恶边缘拉了回来，可这一拉，他就成了罪犯，是要被枪毙的。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也有个漂亮的妻子，想着这些幸福的生活即将失去，他的头不受控制，精神崩溃，开始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胡言乱语。

小龙看看他，走了。他要回家，可能他的爸爸现在已经在外面来寻找他了。

“小龙？”有人在前面叫。

“真的是小龙，哎呀我的儿子，真的是你，快过来，你吓死我了。”小龙的母亲从人群里冲出来，紧紧抱着他，差点没哭出来。

“你怎么这么傻呢，那可是杀人犯，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该怎么活啊！”小龙的母亲泪眼婆娑，用手释泪，把他带出来了人群。

“小兔崽子，这么晚到处乱跑，回去我不打死你，快走！”小龙的母亲忽得变了模样，死死拽着他，在路上拖着。

他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了模样，忽得感觉她比那个面目狰狞的凶手还可怕，可怕得他的心不停乱缠，可怕得血已经流出来，吓得他全身发抖。

一根紧绷的弦几乎就要断裂，心底的防线被打乱，眼睛仿佛变成了无底深渊，吸干了他的全部。

“妈妈。”小龙说。

“叫什么也没用，看我不回家打死你！”他的母亲气得牙齿打缠，回头一看小龙，吓了一跳。

小龙的整个眼珠变成了黑色，深得可怕，好像要将整个黑夜吸进去一般。

“你怎么了！”他的母亲吼道。

“妈妈？是你么？”小龙说，歪着脖子鬼魅一笑，“是我的妈妈么？”

他的母亲惊得一哆嗦，吓得滚在地上，拿起手机赶忙打给了孩子他爸。

“小龙，你别吓妈妈，你怎么了，我的好孩子，妈妈不打你了，妈妈不打你。”她紧紧把小龙抱在怀里。

“妈妈，我今天睁眼看见了流星，我就许了个愿望。”小龙说。

“什么愿望？”她的母亲看着他。

小龙忽得把温和的脸耷拉下去，面目开始变得狰狞。“全部得死！”

一，2

2

刘院长刚从睡梦中醒来，不自觉向窗户外面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伴有一些雾气，还有看不太清的远方。

他的妻子也刚从外面买好了早餐回来，叫醒了她那五岁的女儿。女儿刚上小学，什么事连皮毛都不知晓。她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推开卧室门，叫着刘院长也该起床出门上班了。

“阿惠，今天几号？”

“四月三号，怎么了，星期二。”

刘院长把窗户打开，一股寒风吹进来，让他裸露的身体一颤。

“冬天都回去了，怎么还吹这种冷风？”刘院长问着。

“这种事谁说得上呢，现在的天气呀总是很怪异，我给你找一件大衣带上，小心感冒了。”说着小惠就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大衣放在床上。他们五岁的女儿起床站在他们的卧室门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小希希，昨天上课还好吗？”刘院长穿好衣服抱起他可爱的女儿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都很好呢，我昨天有把妈妈给我的糖果分给同学吃，他们都可开心啦。”女儿用温柔的小手摸着她父亲满脸的胡渣。

刘院长满意的看着他聪明的女儿。他工作的时候看多那种疯里疯气的人，也有那种永远长不大的老小孩，还有总是呆愣的。但他女儿同他们比起来，都是那么的天真无邪，无可挑剔。没有什么事是下班回家跟女儿一起玩耍是最开心不过的了。

小惠给希希整理好衣物就下楼送她上学去了，刘院长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目送她们离去。刘院长突然发现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发生过一样。是做过梦，还是经常如此，但他都不怎么在意。

他正要拿起烟，但又放下了。他答应过他的女儿一定要把烟戒掉，就一定得说到做到，把烟扔进了垃圾桶，就出了门。

他开着车一路向着上班的地方驶去，一路上看着路边熙熙攘攘，车来车往，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欣慰。这样繁华喧闹的世界虽然每天看起来都那么世俗，却也有它的魅力。

他将车停进车库，拿上他妻子给他准备的大衣，绕进电梯里，正遇上他的助理。

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刘院长就稍微问了问情况。

助理回答说：“昨天又送来了几个人，好像是五个，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其中有两家人，几乎是患的是同一种病，间歇性精神分裂。他们以前都未有这种情况，家里也没有病史，就是突然间在公共场所爆发，被送了过来。”

“两个小孩儿呢？”刘院长问。

“都像是受到了惊吓，跟他们的家人一起送来的。”

“被家人的病情爆发影响到的？”

“有可能，其中有一个叫小龙的小男孩嘴里一直念叨着不会再说了，而他的父亲执意要杀了他。”

“我们院好像以前并未遇到这种情况吧，就是家里人同时送进来的。”

助理轻微的摇了摇头。说着他们进了院长的办公室，整理了一番，刘院长决定亲自去看看昨天刚送过来的这些人，总让他感到不安。

他们被分开安置在同一个区域，每人一间小小的闭室。刘院长分别打量了下五个人。第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等个子，相貌平平，眼睛一只盯着前面的房间。在他前面的房间里安置着一个小男孩，也就是他的孩子小龙。他面露杀意，而小龙蜷缩在房间的一角，把脑袋深深的埋在膝盖里。第三个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容憔悴，傻傻的坐在床上，头发非常凌乱。在她旁边是她几岁的女儿，五六岁的样子，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得紧紧的。第五个是个老人，刘院长走过来的时候他正把他的手伸出来找他要烟抽，刘院长摆了摆手，他就怒火冲天的吼着，说什么不给烟抽他就将这个鬼地方烧得一干二净。

他的助理极其冷静的站在一旁，这些病人在刘院长之前他已经交涉过一遍了，他已经习惯面对各种奇怪的人，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样。

“院长，你怎么看他们，有救吗？”他说。

刘院长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说了句：“中午吃过午饭后，把他带到诊室里来，我一个一个亲自问问情况，一家人同时送进来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是同社会性质有关，我们得向政府反应一下了。”

助理非常钦佩的就是院长这一点，自从他来到这家神经病院，院长都是以神圣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他认为所有人都是社会原因而导致精神崩溃，所以要咎其根本进行诊断，这样发病的人才会越来越少。

刘院长在查询完毕之后，就将妻子给他准备的大衣套在了里面。吩咐后勤的人给每个病人分发衣物，叮嘱每一个病人都穿上外套。这样的天气就连身体很好的他都感到不适，病人更是不敢怠慢。他拉开窗帘让微弱的光射进房间里来，看看院子里茂盛的树木和那些玩耍的病人，心里不寒而栗。

“院长，又送来了两个病人！”助理站在门口叫着。

“怎么回事？”刘院长不可思议的看着助理。

“病人性情有点暴躁，您快来随我看看。”

助理带着刘院长火速赶到了诊室，还没多远就听见一个男人在疯狂的咆哮，还有许多医护人员着急的声音。院长一边跑心里一直隐隐作痛，他感到了莫名的恐慌，让他脆弱的心措手不及。

当刘院长感到的时候，几个人正忙着把病人按倒在病床上。

“快，给他绑上！”刘院长吼了一声，众人纷纷像打了鸡血似得一把将病人死死的按在床上，绳子脚铐瞬间将病人擒住。可发狂的病人全身弹跳着，企图挣脱枷锁。

“你们全他妈给老子去死！”病人无情的谩骂着。

“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的警察累得精疲力竭，从病床边挤出来。

“您就是院长吧。这是个刚从别的病院转过来的，前几天杀了人，被诊断精神失常，所以送到你们这来了，你们特殊看护室在哪里，赶紧将他关进去，以免他再伤及无辜。”警察还来不及喝口水，又跑回去制止病人了。

“小陈，把他带到黑房间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出来，等到他冷静下来了，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刘院长看着一行人将病人推了出去，又把助理叫了回来。

“不是还有个病人吗？”院长问。

小陈低下了头，缓缓转过身去，指着另一个病床上。

病床上躺着人，一动不动，用被子掩盖着。被子的一角还有些许血迹。刘院长越看越不对劲，要是病人还有气息的话，他怎么看上去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死了吗？”院长问。

助理小陈轻轻点头。

刘院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怒发冲冠的样子是病院里所有人都害怕的。他作为神经病院院长最气愤的一件事就是那些精神问题的杀人犯都被送来了这里。他认为即便是精神问题也不可能被原谅，每一个都是无辜的生命，都该绳之以法，千刀万剐。

“怎么死的？”他问。

“你没看到刚才那个病人的嘴吗？全是血，就是他。他们同时被送进这间诊室，一时间没拉住，他就冲了过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您是知道的，人失常的时候，牙齿的咬合力大的惊人，就给他咬破了动脉，失血死了。”小陈的口气略微颤抖，不敢同院长对视。

“我这才进办公室一个小时，就给我闹这么大的事来！有什么是好瞒着的，我不问难道这里死了个人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吗？通知他家里人了没？”刘院长愤怒地看着小陈，小陈只是摇摇头。

“那你还不赶快通知病人家属？刚刚凡是没拉住病人的，这个月工资全都给我扣一半！你知道死了人需要多大的赔偿吗？现在这些人，即便把这种负担送进来了，来的时候跟客客气气，要是死了，他会反咬你一口。叫人给我清理干净，要是再出现这种事，你们全都给我滚蛋！”

小陈立马跑出了诊室，她们虽都是护理学校毕业的学生，即便踏入社会已久，在他眼里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什么都需要去教，不责备的话，什么也记不住。

刘院长一个人静静的在诊室看着那具躺着一动不动的尸体，背后的寒毛树起。他还是走过去看了看，翻开被子的一角，发现死人还睁着眼睛绝望的凝视着前方。

“造孽啊......”他给死人合上眼皮，重新盖好被子，回到办公室里，一下瘫倒在座椅上。

看着窗外，天色忽明忽暗。他把今天早上的事仔细想了一遍，从他去看那五个人再到另一个发狂的病人，除了他从未见过一家人进神经病院外，也没见过两天就接手七个人的。这难道是一个巧合吗？他在想，他很想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愿这也只是一个巧合。可他总觉得这件事不让他感觉到意外，似乎冥冥之中他就知道了似得，到底是在哪知道的，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等他快要想通的时候，已时至中午，小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站在门口精神未定的看着他时，又发生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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