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回望》：一 夜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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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色下

这个总共只二三十户人家的自然村面南座北，前面约五里远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村后村东面却是一座十分钟就可爬到顶的黄土山，土山上原先是密布各色树木，有松树、木荷树、苦楝树、杉树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种，树大的要二人合抱，低层却是密织的懽木丛，这些林子亦是村子的风水林，后来发展果品经济几天之间把后山树木砍光，种上了桃树和山棕，只保留东面的风水林。

十月乡村的夜晚五点就暗了，山边错落的参差不一的各形农房偶有的洒出一抹昏黄的光，面背的则只能显现屋脊模糊的黑影，整个村子模模糊糊。天黑下来之前，在生产队收工之前，我们几个一起的玩伴：我、安之、雄仔和荣光就已藏匿于东面林子那棵老荷树下了。起因是白天趁大人上工，我们几个到上园（村民分得的私家菜地）扒了半垄的花生地，四人满载而归，此时的花生果肉饱满，一嘴一去浆汁清香带甜。不想花生主人才婶巡视发觉，黄昏时已在村子里开骂，说告状抓人赔偿，似是已有察觉，因为大人的打骂，一合计四人躲到林子。在漆黑一团的林子里，背靠背蹲在树下，这棵老树下的一块三尺见方的平地是冬闲时装林鼠时铲出的。陷约已听到村子的喧闹，不时传出大人的责骂声和才婶告诉的不满，一会又夹杂着大人的向才婶道歉的声音，到后传来大人们呼唤我们小名的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心内疑惧，后悔和慢慢爬上来的饥饿让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村路上已经显露了三三二二的火把子，并夹带了怒气和吓阻的话语，女人们开始大声说一些安抚和既往不咎的话。黑暗中生性胆小的安之怯怯地说：“我们出去吧？就挨几下子打就过去了！”年长二岁的雄子坚决不同意，他老爸雷叔非把他打个半死不可，每次犯错了无一幸免。而于我心里倒是也不愿那么快出去，怕责骂暂且不说，听着旁边偶尔传来的虫叫，墨黑的天际隐约的树影，既新奇又险峻的体验，忐忑不安的心在这样别致的情境中竞然生出一种释然和惬意感。随着夜的深入，大人们声息也越来越着急并加大了寻找力度，有二人甚至找到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想到被暴骂和皮肉之痛我们仍选择躲藏。大约到了九点十，随着大人们的抱怨声稀疏，他们都暂时回去吃晚饭。在树下挨坐二三个小时的我们，渐渐脚酸腰疼，我站起来活动麻木有脚，眼睛盯着四周的丛林，身后的大树下不知谁惊人叫一声，说手拂到圆圆滚滚的东西，我掏出家带出的火药盒，摸索抽一根火柴划着，“哧”火柴着了，随着移到荷树边的火光，刹那间看到粗糙不平的树皮上密匝匝爬满尾指粗的百足虫，这些褐色的大虫子一条挨一条甚是骇人，雄仔第一个反应过，嗷叫一声沿着黑暗中小路飞奔而下，其余三人亦飞窜而出，各人全跳落在林子边的一处平垄上。

一 夜色下

终于无处藏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摸回各自家中，接着是父亲狂怒的责骂，夹杂着夜晚狗叫声，接着听到住隔壁的井叔公责难安之的喧嚣。七八岁的小孩只有低头受罚，既害怕又无理由来辨驳。这样的夜注定无法平静，胡乱地吃几口剩饭剩菜，胡乱地洗一下手脚，在大人不停叨唠中赶紧躲上床，这样就算是离开了原先的担忧，开始远离无法掌控的大人世界。蒙上被子一切又属于自己的世界了，但是经历了这忙乱的一天，心绪却无法平静下来。漆黑一团的屋外又归于寂静，乡村的夜总是静的出奇，即使还能听到几只秋虫的叫声，也显得落寞。随着父亲的呼噜声渐起自己终于进入梦乡。

七十年代末的村子，仍是集体合作社，一起出工，一起收成，约一到二月可吃上顿肉。七八岁的年龄真是肚里无油馋的慌，屋前几十米有一个菜园子是本宗一个叫文叔公家的，园子边种有一颗早禾梨树，五六月份果子即已成熟，梨肉又嫩又甜，想偷摘几个又实是没有此胆，因是家里与文叔公家多年的茅盾，所谓茅盾就是在某处宅基地上有纠纷，自知此地此果决绝不可去碰，以免又可能激起纷争，但是诱惑大了，冒险也就自然而然。话说这年五月，果实累累，在园子边上路过总是不忍加看几眼，恨不能像鸟儿一样飞过去咬它几口。又是一个星期日，那晚隔壁的安之吃过晚饭早早就溜到我家，父母总是开着的玩笑，安之是我小学同班又是同岁，可谓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大大的脑门，额头处一个患脓疖留下的疤痕，说话很慢，其至觉得有些大舌音。吃过晚饭到了大人陆续开始睡了，我们二人却正处激动之时，因为白天就已垂涎晚上的梨子大餐了，等村子各家各户关灯入睡，我们悄无声息打开大门，就着模糊的夜色摸到园子门口，园门关扎的相当结实，许是防患使然，费了好大劲方得进入园子，一种即将获得感激起了很大的动能，我就着重树干往上爬，过度兴奋使手刮擦粗糙的树皮破皮产生痛疼却毫无感觉，夜色中摸到的摘几个放口袋，末了摇一下树干也听到果实落地的声音，安之则是在树底摘一些垂下手够得着的果子，而掉下地的，只能微光黑暗中摸索，好夏日的晚上，当目光适应了暗环境，总还看到一些影子，一会儿工夫口袋子满了和手上也拿不了，一和窃喜取代了疑惧，匆匆地撤离，关好园子门。趁着夜色摸回房，那个夜是记忆中美得心动的晚上，坐在床沿边大口大口吃着脆嫩的梨子，而此时大人早已经进入梦乡。而次日，文叔公也没有发现太大的异样，也许就当是晚风吹落了一些叶子和果实罢了。

乡村不宽裕生活，让儿时的自己吃欲旺盛，树果，晒谷场上的地瓜干都是最爱，而大人社会又让幼小的不能心想而为，夜色就成了很好的掩护。

乡村的夜总是暗而静，静而美。劳作一天的大人们总是沉睡，不用担心村道上总有人往来。

乡村的夜，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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