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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有两个影子一直跟着我。
无论晴天还是下雨,他们都一直随我而行。
有时,他们喊我的名字:
一个说:“安语沫,街角的冰淇淋出新品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一个说:“语沫,把这道数学题做完,我就陪你去吃甜品。”
有时,他们对我评头论足:
一个说:“安语沫,你怎么又穿那么老土的的裙子,书包的颜色也好丑哦!”
一个说:“语沫,你不要刻意去打扮自己,我喜欢你冰清玉洁的单纯。”
甚至,他们还撺掇我去探险:
一个说:“安语沫,我们去山上玩吧,我知道哪里有整片整片的蒲公英!”
一个说:“语沫,周末游乐场举办嘉年华,我去闯鬼屋,你敢不敢跟着我一起?”
我快被他们烦死了,他们一个雷厉风行,一个温柔似水,更糟糕的是,他们每次说话都一起开口,喋喋不休,比蚊子还要吵闹。
我试图过甩掉他们,但每次都被他们找到。
于是,我转过身对他们大吼,很愤怒地瞪着他们,可吼完之后我又纳闷,影子怎么能听见呢?
是啊,好奇怪,影子怎么会说话呢?
这时,我就低下头,悻悻地开始小跑起来。
然后,他们就在我耳边咯咯地笑。
像呜咽声。有泪水慢慢浸湿了我的心脏。
――安语沫
第一章 忆境静澜(01)
灯光,被静置在书桌上的日记本封面反刍成晃眼的一弧。
雨夜,窗外淅淅沥沥。晚间的氛围敛去白天的嘈杂,除了远处的车鸣,一切都归于静谧。
她倚靠在玻璃窗上,斜睨楼下的雨景。
道路上打伞行走的人接连不断,那些被撑在半空中的伞犹如盛开的繁花。美丽静默一片。只是,所有雨伞都随路人自雨中而去,没有任何一把稍作停留。
她合上了双眼。
耳际雨声依旧,房间里充斥的钢琴声也仍然在耳边缭绕,但闭眼后终究是不见了色彩,原本斑斓的世界被黑暗取代也只在瞬间。
没有美好会一直根深蒂固。
就像所有的旧时光,纵使它再美好,纵使再舍不得它流逝,它也终究会成为过去。
一阵沉默后睁眼,楼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天蓝色。一把精致的伞悄然在雨里映现,撑伞人的脸被遮挡在伞下,伞色是无云如洗的天空蓝,伞面上有几只彩色的气球作点缀。
她心里猛地一震!
蓝天伞!哲生!
她错愕地望着激起无数细小水珠的蓝色雨伞,靠窗的身体倏地站直,呼吸逐渐变重,她急促地转身冲向门外。
雨似乎大了些,雨声透过厚厚的墙壁撞进她的耳膜。
咚!咚!咚!木质的楼板被踩出沉重的响音,她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旋即慌张拉开房门的把手。
然后怔在原地。蓝色伞下是那张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脸,一样的容颜,一样的双眸,明明白白之中却有悲凉突出心头。
伫立雨中的路灯用光影照亮夜色。她眼眶中氤氲的水汽渐渐晶莹,有风吹过脸庞,湿湿地,冷冷地。
“哲生……哲生……”是细声的呢喃。她站在屋檐下,和他之间只有他影子的距离。恍惚一下,心骤然痛了起来,好像心房那里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所有记忆要倾泄而出。
突然,撑蓝色雨伞的人转身,垂直在地面上的影子从她脚边抽离。
“哲生!”她出声,须臾间跑进雨里。雨点有些猛烈,她的头发马上被打湿。待走至他后背,他身影微微一滞。
而后他蓦然回头,清隽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忧郁。
她和他面对面对视,泪水不知不觉和雨水混淆。
“语沫,我要走了。”他开口。
她却是被泪水迷蒙了眼睛,双脚像是深陷泥淖,怎么也挣脱不开。周边有隐隐的喧嚣,她意识昏沉,仿佛忘记身处的世界。
风吹树颤,头顶扑簌掉落大片悬挂在香樟树叶上的水滴,她脖颈一凉,头脑清醒过来。
蓝色的伞已然被撑到了马路上。
她亦步亦趋地朝着马路走去。她想起在她心里住过的少年,想起他熟悉却又模糊的脸庞。嘴角牵动了一下,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
她看到他的背影在明晃晃的光线中高挑刺眼。往来的车辆诸多,他从马路上穿插而过。然而鬼使神差,他走到马路中间时,却硬生生地停住,下一秒,一辆货车从他右侧驶来,他的身躯被橘黄色车灯笼罩。
雨大到能砸疼人。响彻的喇叭声像是诅咒在她耳边轰鸣,她发疯般冲上马路,但终究来不及,刺耳的刹车声把混乱凝固,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撞出去五米之外,蓝色的雨伞从他手中脱落,自空中升起又坠落后倒止在了掺有鲜血的雨水里,景象触目惊心。
“哲生――”
“啊!”
啪!房间里的黑暗被灯光驱散。
安语沫惊出一身的汗,大口地喘着气,然后靠着床头坐起来。
扭头看一眼床边桌子上的闹钟,凌晨两点半。
原来是梦。
有梦的夜,又静又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但那梦好真实,恐惧和凄凉都真真切切,梦中人的样子一如六年前的他,还有蓝天伞,那分明就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那约定曾是她平静心湖上唯一泛起的一丝涟漪,而向湖面上掷下一颗石子激起波澜的少年曾是她青春的全部,他于她的青春,友情和爱情都曾囊括其中。
只是,给过她无尽向往和期待的约定早已支离破碎,然后,她又用六年的时间埋葬了它。
那么多美好,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被风消逝。
安语沫抬手抹一把汗,重又躺下。
然却辗转难眠。白炽灯光晃得眼睛酸涩,莫名有空虚随着光蔓延。
不知为何会突然梦起往事,那段不愿记起的往事,明明粉碎得连尘埃都不见的往事。
像往复的噩耗,飘浮的火薪在茂林中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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