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雄心》：第1章死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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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死人财

风，从西面高耸入云的回龙岭吹下来，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大雨滂沱，站在哪里都不能避免被浇透。清水河流下来的水红的耀人眼，夹杂着尸体和各种形状的残肢断臂，一沉一浮之间某只伸向天空的手臂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努力往上想要重新回到人间。

一群擎着长杆的后生，赤裸着上身只带着一顶斗笠站在河岸边，他们将手中的长杆伸到河里，利用杆子顶上的弯钩挂住一条胳膊或者一颗头颅，飞快的拉到自己面前，嘻嘻哈哈的将那手指上的戒指、嘴里的金牙扣下来，塞进胸前的布包里，有说有笑，忙的不亦乐乎。

“六子，你狗日的又捞到了什么好东西？”站在上游的一个半大小子想将一条胳膊上的镯子拽下来。那条手臂已经僵硬。没有任何犹豫，抽出背后的砍刀猛然一挥，本就不完整的手臂被砍成了两截，摘下镯子看都不看塞进布包。

下游，一个满脸麻子的小子使劲从一颗大脑袋上拽下一枚耳环。那只耳环很大，比麻子脸的拳头小不了多少。擦都不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这才一边吐唾沫一边回答：“娘的，原来是银的，镀了一层金，害的老子废了那么大的劲，呸呸呸……。”

“哈哈哈……”其他几个小子一阵大笑，最矮的小子看了一眼麻子脸：“南汉人就算再喜欢穿金戴银，也不会弄这么大一块金子挂在耳朵上，那还不把狗头坠的变成胡麻子那样？”

“哈哈哈……”

矮子的话还没说完，麻子脸扔下手里的长杆就扑了过去。矮子说的胡麻子是麻子脸他爹，年轻的时候伤了脖子，从那之后就只能歪着脑袋过活。矮子没跑几步被麻子脸追上，两个人在河堤上扭打起来。其他少年只是大笑，眼睛却始终瞄着河中。

这条河叫清水河，是大武与南汉的界河，发源于西面的回龙岭。清水河以前可是武国的内河，皆因二十年前回龙岭一战，南汉围歼武国五万大军，大将军叶伯骥生死不明，武国迫不得已割地求和，这才让清水河变成了界河。

也因为那场大战，大武与南汉再也没有了和平。二十年来，清水河两岸动不动就会发生战斗，不是武人杀了南汉人，就是南汉人杀了武人。双方的怨气积攒久了之后，便会派几万人厮杀一场，继而进入短暂的平静。周而复始，清水河两岸的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了。

矮子又瘦又小，被麻子脸摁在地上狠狠修理了一番，这才悻悻起身：“老子告诉你，再敢拿我爹取笑，等着狼崽子收拾你！”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谁和谁也没有隔夜仇，动手的时候自然留着分寸，听两人喊叫的凄惨，实际上就是摁在泥地里吃了两嘴泥而已。矮子也不计较，甩甩手嘿嘿笑道：“对了，狼崽子今天咋没来？以前干这事他最积极！”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今天似乎少了一个人。

站在上游的半大小子问麻子脸：“他不是经常往你家跑吗，知道他去哪了？”

麻子脸将被拉掉的裤子收拾了一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摇着脑袋：“不知道，昨夜就不见了。”

矮子立刻道：“会不会去了……”说着话，伸手指了指西面。

又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吹过来，呛的几个小子干呕不止。西面的回龙岭依然还是战场，多少年来无论是大武还是南汉都没有换个地方的意思，在一层层的尸体和鲜血滋润下，土地比别处肥沃，同样的野草长的也比别的地方高大、肥厚。

麻子脸一脸惊讶，狠狠的点了点头：“还真保不齐，这小子也怪，人家打仗管他什么事，只要一动手他就要去看，拦都拦不住！”

上游的小子冷笑了两声：“不一样，狼崽子可是喝狼血活下来的，你我谁喝过？哪一次打完仗，山里的狼不嚎叫半个月？说不定他是馋狼血了。”

其余几个全都摇头。矮子浑身打了个激灵：“还记得我第一次见狼崽子的时候差点吓尿了，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和恶鬼一模一样！”

“你那是真尿了！当时我就在你旁边，看的清清楚楚，那尿骚味可不一般，估计屎都被吓出来了，哈哈哈……”麻子脸终于抓住了一个打击矮子的机会，大笑着将当年的糗事再一次进行了宣扬。

“没尿！说了多少遍了，真没尿！”矮子连忙反驳，可越反驳在其他人心中越认为他尿了。

他们年纪太小，并不是他们不敢去战场，而是家里的大人不允许他们去，整个村中只有他们口中的狼崽子是个例外。

西面战场发财的机会更多，大战之后两国都不收尸，任凭尸体腐烂或者被狼虫虎豹吃掉，这已经成了一种传统。当年回龙岭之战，两国十几万兵卒命丧于此，尸体漫山遍野根本分不清那块是武人那块是南汉人，两国在谈判的时候谁都没提将士遗体的事情，就连大将军叶伯骥是否也在其中都不敢肯定。从此之后在回龙岭战死的军卒便不再收殓。

去不了战场，只能在河边捞。比起武人兵卒，南汉人真有钱，几乎每个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油水，不是一个戒指就是一条项链，无论是金子还是银子，卖了就是钱。而武人就穷酸的多，最好的就是一块碎玉，还只有都尉以上的将官身上才可能有。大多数人什么都没有，徒费力气劳而无功。

麻子脸眼睛好手也快，虽然站在下游战利品倒也不少。刚刚摸过两个抱在一起的尸体，找到了一个香囊、一把银鞘匕首，还有一个雕刻了一半的木头小马。一脚将尸体踢进河里，随手将香囊和木马也扔了，只留下那柄银鞘匕首：“奶奶的，都他妈是穷鬼，明天咱们去上面吧？我可以让狼崽子给咱们带路。”

矮子连忙摇头：“我爹不让，去了会被打断腿的！”

麻子脸鄙视的看着矮子：“没和你说，就你这德性想去也不带你，七哥，你觉得呢？”

上游的小子没有急着回答，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三人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样，全都是渴望和兴奋。七哥想了想：“狼崽子真的愿意带路？”

麻子脸一拍胸脯：“带路没问题，关键是……”

“都知道那家伙爱钱，只要他说个数咱们几个凑凑。”

“行勒！有七哥这句话，我晚上就找他，保证让他给咱们带路。”

第2章银鞘匕首

一个时辰后，清水河的水位上升了两尺，河里的尸体少了，河水也在变清。几个小子扛着长杆，背着鼓鼓囔囔的布包往回走。

雨还在下，风中依然有血腥味。按照以往的经验，没有半个月空气中的味道散不干净，这一次需要的时间恐怕更长。

村口，发死人财的黑心老肖正坐在崔寡妇家的堂屋里喝烧酒。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一长溜的长条桌将院子隔成两块，十几个伙计站在桌子后面检视百姓们弄回来的东西。靠墙的地方搭了一个棚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衣服、手帕、鞋子、盔甲、兵器等等，只要是战场上的东西，除了死尸之外什么都有。

老肖不是本地人，具体从什么地方来的没人知道，只要一有战争他就会出现在崔寡妇家，收购附近百姓从死尸身上淘换回来的东西。在村民们看来老肖人还不错，从不挑肥拣瘦，给的价钱也算公道。

麻子脸仗着自己的好身板当先开路，硬是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到那张大桌子前。摘下布包提着两角，叮叮当当一股脑全倒出来。

验货的伙计呵呵一笑：“收成不错呀！全都是金银。”

“那是！我胡六子什么时候送的不是硬货？”麻子脸仰首挺胸得意洋洋。

伙计不动声色的从一堆东西里抓过那柄银鞘匕首，略微看了看，说了声等着，便拿着匕首转身去找老肖。匕首不长顶多一尺，模样也一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站住！”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胡六子身后传出来，带着森森的寒气。

胡六子连忙回头，一脸惊讶：“诶！老大回来了……”立刻有一群小伙伴拥过来。

所谓的老大，看上去比胡六子还要小一点，一张脸长的还算俊俏，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红眼睛，血红血红的，看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瘦瘦弱弱的身体，包裹在薄薄的衣服中，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全身上下透着凉气，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往外挪了两步。

这小子没有理会胡六子，红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伙计。伙计看了看堂屋里的老肖，眼神里露出一丝不甘。老肖放下酒杯，挪动胖大的身体从凳子上站起来，笑呵呵的出来：“原来是楚公子，失礼失礼！”

“那匕首我要了！开个价吧！”红眼少年这才转过身对胡六子说。

胡六子愣了那么一小会，感觉到有人捅了捅自己的屁股，急忙伸手对拿着匕首的伙计道：“拿来，这东西我不卖了！”

伙计有些不舍，扭头望着老肖。老肖微微一笑，从伙计手里接过匕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匕首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柄上有一个龙型印记。因为使用的时间太长了，印记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楚公子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普普通通一柄匕首而已，别说杀人连鸡都杀不了！”老肖的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若是能将这柄匕首交回死者的亲人手中，多少也是个安慰。”

那位楚公子没理老肖，七哥给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半大小子一拥而上，将匕首硬生生从老肖手里夺了过来，双手递给红眼小子，眼神中各种复杂的信号一股脑的释放过去。红眼小子接过匕首，不等说话就被一群小子的簇拥着嚎叫着出了院子。

老肖和伙计对望一眼，满脸带着失望色。

楚天，就是这个红眼小子的名字。两年前胡麻子上山打猎的时候无意间碰见，当时楚天露出两只红眼睛，正趴在一头狼的脖颈间吸允，吓的胡麻子以为碰见了妖怪，手里的弓箭都忘了，转身就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胡麻子不但救了楚天还留他在家中一住就是好几年。

因为楚天的红色眼睛，整个村子除了胡麻子一家之外人人都认为他是个灾星。刚开始那几年有人提议将其赶出去，免得给村子里的人招来灾祸。然而，胡麻子始终不同意，哪怕被迫将家安置在村外都要留住楚天。

旁人不待见楚天，楚天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平时行事古怪，做事狠辣。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在一群小子中间颇有威信，甚至于崇拜。

胡六子看着楚天将匕首抽出来又塞进去，一下一下非常感兴趣，便笑呵呵的凑上来：“老大，你中午去哪了？”

楚天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说吧，这个匕首你准备要多少钱？”

“嘿嘿嘿……”胡六子笑了笑，挤到楚天身旁：“咱们兄弟谁跟谁，谈钱就见外了，只是有个小事想求老大帮帮忙，只要老大答应，不但匕首相送，今晚咱们去村口张老头的店里喝点酒如何？”

楚天抽出匕首，轻轻一挥，左手边那株拇指粗细小树应声而断，切口光滑，没有一丝毛刺。不由的赞叹一声：“好东西！说好了相送的？有什么事直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忙。”

“能办到，绝对能办到！”胡六子几个人也见识了那柄匕首的锋利，不过谁也没在意，只是一把匕首而已，就算再锋利也不能吃不能喝。连忙拍着胸脯笑的更甜：“老大出马有什么事办不成的？远的不说，那一次若不是你拖住那个伤兵，我们几个全都会被砍死。”

“少拍马屁！说，到底什么事？”

“嘿嘿嘿……”胡六子的笑容猥琐起来：“以前碰见的都是游骑间的对打，顶多死个把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一次是大战，十几年才有一回，所以，我们……！”

楚天将匕首还鞘，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想去回龙岭？”

几个人连忙点头，全都带着讨好般的微笑。

楚天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去回龙岭没问题，不过，咱们还是得按老规矩来！”

“明白！绝不会告诉其他人！”胡六子大喜，连忙保证：“还有，无论带出来多少东西两成归老大！”

不再理会众人，楚天将匕首插在腰间，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明日一早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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