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风雨》——本本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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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到

等待毕业分配这段时间是漫长的、折磨人的。吴岩和大学同学们1990年5月份就回到大庆了，二年的大学生活一晃而过，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学校安排的毕业餐大家都没心思吃，就想着早点回家。快毕业时，大庆石油管理局干部处来人到校跟学生们座谈，主要谈的是大家所关心的毕业去向，原则上父母属于哪个单位就去哪个单位，另有意向的单位可以提出来，有谈对象想分到一起的也可以。考虑到家里人都在中区采油厂上班，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就在分配单位意向表上含糊地填了中区附近。时间在等待中悄悄逝去，这期间吴岩百无聊赖，靠到图书馆看看小说、睡懒觉来打发时间，每天中午接送刚上学的小外甥。吴岩平日里爱宅在家里，上学时也是早出晚归的，以至于小区里许多人不认识他，一些好事的老太太偷偷议论，这小伙子是谁家的孩子，看着挺精神的，年纪轻轻的是不是没工作，要不怎么天天接送孩子。一直到七月份才等到分配到xx公司的消息。早就按耐不住的他马上到单位干部科打听情况，被告知还要等等。到了8月份报道，告知去xx公司xx大队，那时候交通不方便，xx路线在修道，吴岩坐公交车再步行辗转到xx大队，组织干事答复说下礼拜有车去xx大队xx站办事，顺便送他去处于采油xx厂的xx站报到。站在xx站二层楼的队部门前，吴岩一阵的无语。“六四”风波后，所有分配的大学生要求必须到基层实习锻炼一年。送他报到的车早已经开走了，他还得等站长，听人说站长去深井泵房组织抢修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站里安排了空床，没有铺盖，天已经晚了不行就将就一宿！谢天谢地，下午4点多的时候站长回来了，站长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吴岩赶紧跟站长打了招呼，简单介绍自己，委婉谢绝站长的挽留，约好过两天站里派车到家取行李上班，留了家庭住址后，吴岩就急急地往家赶，终于在天擦黑前赶到家。整个下午心里闷闷的不开心。一直快到9月份，单位也没有派车来接，吴岩只得找当司机的姐夫开车送自己去。报到时站长还说小伙子你呀着什么急，过两天就去接你了，既然来了就算正式上班了。

本本无言说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独一无二的，弥足珍贵的，有痛苦，有欢笑，有无奈，有遗憾。往日时光如过眼云烟，时光一去不复返，采撷生命中二十年的时光纪念它。

实习期1990

站长姓魏，报到那天因为抢修造的挺狼狈，收拾一下就显得挺精神，有点当官的派头，先问了吴岩所学的专业，又问了家里的情况，说：“吴岩，你既然来了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工作，在这里锻炼几年，等我退休了你来当这个站长”。吴岩一听赶紧解释，家有老妈需要照料，想实习结束后找个离家近的地方，魏站长挺不高兴，显然是话不投机，板着脸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干，别老想着调走，我这里不同意你就走不了！”吴岩寻思自己刚报道可别跟站长闹僵了，就不再吱声。接着就交代保管员刘姐，让吴岩跟着她学习。

安排的寝室算上吴岩有三人，一位是司机赵晓伟，另一位是变电工黄栋。小赵是站里唯一的司机，公事、私事全指望他的金杯客货，平时牛的很，爱耍点小脾气，他个子不高，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头发总是像多年未洗似的，跟人说话爱瞪着他那双大眼珠子，像是随时要跟人吵架。黄栋比吴岩大两岁，也是小个不高，留着一头烫了的长发，配上他的长脸，感觉像徐悲鸿画里的奔马。那时候男的烫头的很少，这种打扮的一般是混社会的形象，平日里站上领导和老职工看不惯，流里流气的，不像好人。而吴岩报到那天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得知对方是新分来的大学生，老黄相当的热情，领着他到各处转，熟悉一下环境，认认人，这给当时有些郁闷的吴岩心里带来不少温暖，所以对黄栋的印象始终很好，烫个头算什么，就不是好人了，吴岩上大学时也小资一把烫过一回头。xx站设有队部、变电所、泵房、锅炉房，还有电工班和巡井班，食堂安排在队部一楼，宿舍安排在队部二楼，二楼宿舍没地方了，只得把吴岩安排在一楼倒出的房间里，随后小赵和老黄也跟着住了进来。站里住宿的都是年轻人，都是技校毕业分来的，大多数倒班，家离得远。晚上大家东屋串西屋的，挺热闹。吴岩每天跟着刘姐转转库房，认识一下库内的材料、工具，没事就在站里瞎转，跟倒班的小年轻聊天，或溜回寝室看看书。有时也去xx厂厂部附近转悠，xx厂厂部也算是这片地方的中心区了，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家国营商店，商店里营业员比顾客多，艰难地维持着。总之吴岩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无聊。最让吴岩不爽的是单位离家太远，交通又不便利，往返一趟需要不少时间，在家还没呆够就急着往回赶。

保管员刘姐身体不好，说话声音小，有气无力的，一般下午不上班，她爱人是站里的书记老李，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每次见到吴岩就唠叨，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得要求进步，赶紧把入党申请写了。不胜其烦的吴岩写了一篇申请了事。管食堂的孙姐将近四十的年纪，浑身透着一股泼辣劲，一句话不对付就吵吵扒火的，老公是站里的副站长厉易峰，他身材修长，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帅哥，孙姐见到老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温柔的很，看眼神就知道心里有多喜欢他，老厉喜欢喝酒，平时还好，一喝酒就不是他了，五马长枪的。这老哥站上值班有时候没有下酒菜，就去旁边二嘎子家的豆腐坊要块豆腐，愣是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更奇葩的是有次喝多了，骑自行车遇到一个栏杆，他觉得自己能飞过去，结果可想而知，那两天上班脸上涂的紫药水，人中也结了疤，感觉像日本鬼子。孙姐多次跟吴岩提，让他尽快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转过来，吴岩心里存了不想在这里长呆的打算，当然不肯就范。食堂的菜倒是大家一个价，主食一个馒头别人是五分钱，吴岩就得花三毛钱。无奈之下，吴岩趁回家之机带来电炉子和挂面自己做着吃，偶尔懒得做了再去食堂享受高价饭菜。食堂的菜肥肉多，瘦肉少，大家心里明镜，八成让孙姐偷偷整回家了。站里的技术员老张三十刚出头，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一双大眼睛乱转，一看就是心眼多，老婆周姐在站里管人事和劳资，两口子待人倒是和和气气的。

周末吴岩回家，一家早就断了走动的老乡找来了，原来今年中区采油厂招工，他家的小儿子初中毕业后就不再继续念书了，一直待业在家，他家那小子学习一直不好，去参加招工考试肯定考不上，想求昔日的大姐让儿子吴岩代替他家孩子参加考试，并许诺好处。家里虽然穷，但吴岩母亲不在意这些好处，尤其是昔日吴岩的父亲在世时两家相处还比较好，吴岩母亲是个念旧的人。老乡还说考场的监考老师都打点好了，替考没有问题，不会影响到吴岩。结果吴岩还没有表态，他母亲倒是先替他应承下来。到了日子吴岩如约应考，考题没什么难度，孩子如愿以偿参加了工作，老乡自然是感激的很。

第一个月开工资吴岩有点小激动，实习期没有奖金，干巴巴的61块钱，毕竟是自食其力挣钱了。母亲没要一分钱，说在外边花销大，可着他来。那时候xx厂荒凉的很，晚上大街上看不到人，夜里无聊宿舍三人隔三差五就凑份子卖罐头和白酒，有时再煮点挂面，经常混一屋子人蹭酒喝，闹闹哄哄的。泵房有个小伙子姓毕，没事就看算命的小黄书，据他说这套手艺是祖传的，爷爷会，父亲不学，他倒是捡起来了，戴着副眼镜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吴岩让他算一卦，他拿出铜钱让他摇，根据开出的卦象对照小黄书说吴岩有点官运，官窑动了，后面的话吴岩没记住，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兴致所致。

见识过几回站里班组长以上干部开会，无非是分奖金呀等一些吴岩看起来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老爷们们为了点奖金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没办法，那时候大家工资低，显得奖金就相当的诱人，能争取谁不争。吴岩实习期间前三个月没有奖金，开会也没他什么事，对站里的事也兴趣缺缺。

刚上班没几天，家那边和单位就有介绍对象的。家那边介绍的是吴岩以前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在乙烯上班。单位这边是站里食堂做饭的钱姐介绍的，说的是魏站长家的大女儿，在钻井xx公司器材站上班。吴岩觉得自己刚上班，岁数还小，实习完后再分配到哪里都不知道，想着等工作稳定了再说，所以两个都回绝了。晚上宿舍闲聊聊起这事，司机小赵八卦起来，他说站长家有两个姑娘，大姑娘长得也就是一般人，二姑娘好看，可惜还在上学。开玩笑说吴岩要不再等等，等他二姑娘上班了再说，一阵嘻嘻哈哈这事也就过去了。

平日上班魏站长对吴岩态度很正常，全然没有这回事一般。一天晚上吴岩和刚分来的两个技校生去附近单位看电影，是张艺谋的“古今大战兵俑情”，回来就看到站长坐在宿舍床上，一身的酒气，三人的欢笑声仿佛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没了动静，站长瞥了一眼吴岩，说：“大学生，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吴岩一见不好，赶紧陪笑道：“大学生是没啥了不起的”。本来就在门口的他赶紧抽身钻到别的宿舍，过了挺长一阵才回去。

站长过了两天就不来上班了，听大家议论说是调走了。随后，公司纪检监察部门的人来了，找不少人谈话。听说是上面领导一直不得意魏站长，每次开会他都挨训，工作关系一调走，就跑到公司去跟领导闹，还骂了领导。领导很恼火，派纪检监察部门查他，看他有没有问题，有就收拾他。纪检监察部门连着来好几天，查来查去的，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把他提拔的材料员拿下了事。这期间新疆那边招人，去的干部提半级，站里的技术员老张心动了，没几天就报名走了。于是乎主管后勤的副站长老厉代理了站长，厉站长走马上任后，马上变得拿腔拿调的，以前跟人勾肩搭背的，见人笑嘻嘻的，现在小脸也板起来了。有次还和站里1位职工（以前经常勾肩搭背的）因为一点小事吵吵起来。结果没几天老厉的办公室就丢了东西。

这期间xx公司搞了一个人员情况普查，站里把这个活推给了吴岩，吴岩昏天黑地地忙了二个礼拜，调查终于有了结果，经统计站里职工有70多号人，很多平日里都见不着人影，最让吴岩意想不到的是，职工自述的简历里上过高中的不少，上过中专的有好几个，小小的xx站真是藏龙卧虎呀！等吴岩把人员情况调查表送到xx大队人事员肖师傅的手里，肖师傅随便翻了几页就丢在一边，跟吴岩说：“这帮人真敢编，还高中、中专毕业，就说这老钱，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还有钱读书！。那个老冯都56岁了，还填写自己不到50岁，胡整！”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吴岩，肖师傅又说：“这调查表不能采用，好在我比较了解人员情况，没你事了，回去吧。”通过这件事吴岩可真是长了见识。

过了两天，人事员肖师傅给站里打电话找吴岩，要给他介绍对象。吴岩周末与肖师傅见面才知道介绍的是xx公司经理的外甥女，双方见面后，吴岩没有太多感觉，女孩倒是挺满意。见作为介绍人的肖师傅和xx公司xx科的周科长那么热心，吴岩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同意处处看，那个女孩工作单位挺远，吴岩又在偏远的xx站，平时根本没有见面机会。双方利用周末又见了两次面，吴岩始终没有热恋的感觉，加上在xx站上班没心情。就通过肖师傅回绝了那个女孩。

吴岩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在11月份的某一天戛然而止。xx公司新站要投产，从各站抽运行人员。因站里的小青年被抽走大半，老厉就把吴岩打发到泵房值班。吴岩刚上了两周副岗，老厉就让他单独上主岗。吴岩虽说知道怎么操作，但自己在实习期不想担这么大干系，就打预防针：“厉站长，这可是你让我干的，出了事算你的！”老厉也不含糊，一口应承下来。

泵房倒班一来人手不够，二来不想让1人顶岗，否则奖金不好分，就让职工在家待业的子女跟着倒班。跟吴岩一个班的是二嘎子家的姑娘，16岁，初中毕业，什么也不会，每次值班吴岩都把她攆回家。没办法，值班室就一个长条凳，半夜吴岩自己还能睡会儿，多个人不方便。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渐渐临近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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