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落日》：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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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

落日的余晖仍在辛勤的炙烤着大地。院中的青草经过长时间的暴晒，如朝拜君王一般匍匐在干裂的大地上。

青风镖局内，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一个明显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十来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中传了出来。

“嘘～～～小声点，来来来！买定离手！押的多赔的多！押的多赔的多！”

他们围蹲在院中屋檐下的角落里，中间围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脸上、手上以及衣服上斑斑驳驳的粘着一些黑灰，手里抓着一块木炭，一双细长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配合上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意，活像是一只从灶里头钻出来的小狐狸。

那少年正指着地上用木炭画的一个赌盘对那群大汉低声吆喝着让他们赶快下注。

“我赌半炷香！一两！”

“我说你是不是傻，不知道母老虎的厉害？我赌直接被踢出来！一两！”

“我也赌直接被踢出来！我赌二两！”

“我也是！”

“我也是！”

那群大汉虽是闹的热火朝天，却也都是和那少年一样，压低了声音在吆喝。

一群年轻汉子，或光着膀子，或挽着袖子，或卷着裤腿的围在一块儿鬼鬼祟祟的赌博，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猥琐。

在离那伙人东边不远处的长廊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约莫四十来岁，方面短髯，皮肤黝黑，一身的肌肉遒劲结实。

他像是没看见墙角那群蹲地上鬼鬼祟祟的家伙们一样，正拎着一个奇大无比的葫芦，在那儿自顾自的喝酒。

在他旁边站着个二十出头伙计模样的青年，正伸着脖子往那伙儿人那儿张望。

“小刀，你去……小刀！”

那中年汉子刚想叫他旁边那伙计模样的青年去做什么，却发现他正张着嘴盯着那边的赌局出神，便又抬高了声音叫了一声。

“在，在！进爷，您有什么吩咐？”那个叫“小刀”的伙计被这中年汉子一声给吓了一跳，赶忙答道。

“怎么？你也想过去给少爷送点银子？”那个被称为“进爷”的中年汉子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瞧您说的，进爷，常言道‘有赌未必输’嘛，怎么能说是送银子给少爷呢？”小刀一边答道，目光不自觉的又瞟了一眼那边。

“哼，你小子……算啦，你要是想下注，那就赶快去，下完了我再吩咐你去做事。”中年汉子看着小刀一脸赌瘾上头的样子摇头说道。

“真的？好勒！”小刀听到中年汉子允许他去下注，高兴的连拍了几下手，然后又突然鬼鬼祟祟的往四周偷偷望了望，那模样跟蹲在那儿那伙人一般的猥琐。

看到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凑到中年汉子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跟您说，进爷，‘母老虎’跑镖今天刚回来，正准备去洗澡。少爷他说他待会趁‘母老虎’洗澡的时候溜进去把她的“镇魂鞭”偷出来，让咱们赌他能否成功。直接被逮住踢出来是一赔二，半炷香才被逮住是一赔五，成功偷得并安然无恙出来是一赔十！”

小刀兴致勃勃地说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那中年汉子的脸上。“是‘母老虎’诶，进爷，少爷去捉弄她？您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快更直接的找死方法吗？”

“虎儿？你们招惹她干嘛？”中年汉子听了吓了一跳问道。

“所以我说这回是少爷送银子给我们花才对嘛，进爷，我这就去下注！不，是去收钱！哈哈！您要我也帮您下一注吗进爷？”

“你！……我不下。祝你赢个盆满钵满，你快滚去下注吧！”

看着小刀那既猥琐兴奋又带着一丝猴急的那副嘴脸，中年汉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说道。

“好勒！借您吉言，等我去拿了钱，请您喝一壶谪仙楼李老爹亲酿的老春酒，哈哈！”说完便一溜烟的往那伙人奔了过去。

“呵呵，少爷这个机灵鬼送银子给你们花？和他赌，这才是最快最直接的找死方法。”中年汉子心中暗道。

中年汉子抱着他那大葫芦，只是瞧了那蹲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少年一眼，便脖子不自觉的缩了一缩，抱着葫芦的手也跟着下意识的紧了紧。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真是个小煞星啊，以后就好久都见不着咯，咱们镖局往后得多无趣啊！呵呵！”中年汉子苦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

不一会儿，小刀便下完注，一脸满足的回来了。对着中年汉子打了个拱道：“进爷，您刚才有什么吩咐？”

“你小子又搭进去了几两？”中年汉子瞧着他那满面春光的样子道。

“嘿嘿，瞧您说的，进爷，怎么是‘搭进去’呢？我压少爷被直接踢出来的那三两银子，稳赚……”

“行了行了，小刀，老爷和夫人今天回来，我估计就要到了。我去前厅候着，你去吩咐厨房做饭，之后再来前厅找我。”中年汉子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打断了他，向他吩咐道。

说完便要往前厅去，正好又瞟到了蹲在那儿的一伙儿人。便又说道“让他们也快散了吧，待会老爷和夫人看见像什么话，捉弄谁不好，捉弄虎儿，你们这不是没事自己找罪受吗？”说完便拎起葫芦起身往前厅去了。

“得勒，我这就去！”小刀似乎觉得他那三两银子已经变成了六两揣怀里了，显得格外的兴奋，向着中年汉子的背影躬身答道。

说完便往这边的人群走来，来到人群边上，向着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年说道：“少爷，老爷夫人马上就要到家了，进爷让咱们散了……”

“只可以加注不能减……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那少年正在中间闹的兴致勃勃，被小刀这么一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耐烦地答道。

“少……哈哈！少爷你这是刚卖炭回来的吗……哈哈哈哈！”小刀瞧着那少年刚被黑乎乎的手抹过的脸跟块黑炭一样，忍不住失声笑道。

“哈哈哈哈……”

那些低头蹲在地上思考该押哪个的大汉们听到小刀的笑声，也抬头看向那少年，也被他这张花脸逗的大笑起来。

“你们笑……”

那少年被他们笑的有点懵了，刚要问他们笑什么，结果目光正好被自己抬起来的手吸引住了，旋即便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发笑，便扯着自己衣服的下摆胡乱在脸上抹了抹之后刚要开口，便听见旁边不远处一声娇斥传来。

“你们这些家伙蹲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坏东西

这群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训斥给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往声音处望了过来，便见到屋檐下，正叉腰站着一个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

那女孩一身暗红色劲装，将她那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材线条雕刻的恰到好处。

一根比她那身衣服更暗一点的黑红色长鞭盘成圈，挂在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之间。

双腿修长，脚上穿着一双镶着暗红色花边的黑色小靴。

头发像男性那样，在头顶束了个髻，略有不同的是，头发不是完全盘在头顶，发尾从头顶垂至颈后乌黑发亮。

皮肤光滑细腻，虽不是特别白皙，但却是那种由于经常活动所形成的那种白里透红，显得十分健康干练。

此刻她正双手叉腰，皱着娇鼻，睁着漆黑亮丽的大眼睛瞪着他们。长着两颗小虎牙的皓齿从小巧的朱唇中微微露出，洁白整齐，活像一只正在发怒的小雌虎。

“虎……虎……虎姊，我们……”

那群人见到她，像是需要寻求保护似的不由自主的都聚拢了一些。其实那女孩比这伙汉子要小的多，只不过她是夫人公孙青的干女儿兼关门弟子，是夫人走镖捡回来的孤儿，跟着夫人姓“公孙”，名叫“虎儿”，一手鞭法深得夫人的真传，十二岁便能独自带队走镖，加之性格泼辣，镖局上下的伙计们无不怕她，故此虽比她大，他们仍唤她作“虎姊”。

“喔……你们又趁着老爷夫人不在，偷偷在这儿赌钱，都不想活了，想挨鞭子了是不是？”公孙虎儿探头看见了地上的钱，便猜了个大概，一边说着，右手一边在腰间的鞭子上拍了拍。

“虎……虎……虎姊……是……是进爷吩……吩咐我过……过来叫……叫他们的，他……他还说……说老……老爷夫人马……马上就到家了，叫……叫我吩咐厨房去做……做饭，我……我现在就去。”人群边上的小刀被吓的脸都绿了，结结巴巴的说完，腿却丝毫不像他的嘴那样不顺畅，一溜烟的跑了。

“虎姊饶命！饶命啊虎姊！是少爷拉我们赌的，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饶了我们这一回吧……”这群汉子一瞧见公孙虎儿手在鞭子上拍了拍，登时便吓的魂飞魄散，有几个都吓的快要跪地上了。可见以往没少吃过她鞭子的苦头。

“你……你们太不仗义了！刚才下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窝囊……你们……”那少年听他们立刻把自己出卖了，立马截住他们的话说道。

“你闭嘴！不是你领着他们，谅他们也不敢，都把各自的银子拿回去，赶快滚！”公孙虎儿打断那少年的话喝道。

“多谢虎姊，多谢虎姊！”

那伙人如受大赦，慌忙收了各自的银子，如抱头鼠窜一般一哄而散了。瞬间，刚才还蹲满人的角落就只剩下了那少年和地上小刀的三两银子了。

“虎姊，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的嘛，你怎么现在出来捣乱啊？”那少年瞧着那伙人都跑没影了，这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埋怨道。

“哼！你说你从娘那儿拿到了‘平地风雷’的心法，要我帮着你设圈套去坑这群臭家伙。”

“嘘～～你小声点，被他们听了去，以后再也不会跟我玩了。再说，我要是赢了，肯定少不了分你一份嘛虎姊，而且……还有‘平地风雷’的心法哦……。”

那少年见公孙虎儿说得如此大声，赶忙跑过来扯住她的的袖子，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公孙虎儿哼了一声，扯回被那少年抓住的袖子答道：“他们能有多少钱让你骗，还分给我，我才不像你那么财迷呢。”

说完，便坐到了屋檐下的栏杆上。

那少年也走过了来在她旁边坐下，又接着陪笑道：“虎姊当然不财迷啦，但是这‘平地风雷’……。”

公孙虎儿听他说到这儿，不甘心的噘了噘她那可爱的小嘴，把刚顺手在旁边的小树上揪下来的树叶砸在她旁边的少年头上，晃着秀腿嘟囔道：“我后来问过娘，娘说以我现在的内力修为，还不足以使出“惊雷十鞭”的最后三鞭。”

那少年抹掉头上的树叶吃惊道：“真的假的？连你的内力都使不出来？这后三鞭有这么消耗内力吗虎姊？”

“当然是真的啦，所以就算现在你有这第八鞭“平地风雷”心法，对我现在也没什么用。不过也好，要不然我又上你这坏东西的恶当了。”说着，便又皱起小鼻子，对这那少年做了个呲牙的动作。

“好虎姊……我可是真心想着帮你的，我又不会武功，我怎么会知道你现在练不了嘛？”那少年见到公孙虎儿又露出了她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赶忙再次扯住她的袖子，晃着她的手讨好道。

“哼！少来，鬼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咱们镖局里里外外，就你最坏了，坏东西，人家高叔叔的葫芦，就是让你骗去了。你说你要来干嘛？”公孙虎儿再次扯回袖子，翻手拧着少年的耳朵说道。

“哎……痛……痛，我真没骗你，而且葫芦我已经还给高叔叔啦，虎姊，痛，哎哟，轻点儿虎姊！耳朵要掉了啦！”那少年顺着公孙虎儿的手弯下腰叫道。

“哼！坏东西，你看你的脸，脏成什么样了，爹娘马上就要回来了，快把这儿收拾干净了滚去洗脸！”公孙虎儿又骂了他几句便松开了拧着他耳朵的手，指着地上他们刚才赌钱的地方说道。

“是是是，遵命虎姊，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

那少年等公孙虎儿刚一松手，立马便恢复了他那一脸的狡猾样，往后跳了一步脱离她坐在那儿能够着的范围，揉着耳朵哈腰笑道。

那少年说完，不等公孙虎儿答话，便抓起地上小刀所留的那三两银子揣到怀里，然后用脚蹭掉赌盘，往后宅方向溜去。

那少年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眼珠一转，突然回头对仍坐在栏杆上的公孙虎儿唱道：“嘿嘿，有个公孙虎，样子很威武，既不会做饭，衣也不会补，成天凶巴巴，像只母老……哎哟！”

他还没唱完，便只听见“啪”的一声清响，那少年便已坐在地上，刚擦的脸上，额头到鼻梁处又黑了一块。公孙虎儿却仍然坐在那儿，只是此刻，挂在腰上的鞭子已经握在了手中，而那少年面前的地上却多了块木炭。

“坏东西，你再唱一遍试试？”公孙虎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晃了晃手上的鞭子说道。

“哇！你……嘿嘿嘿嘿，虎姊，我和你闹着玩……闹着玩的，嘿嘿嘿嘿！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那少年像是被一下打懵了，呆了一下，然后迅速翻身起来往后院跑去。

“坏东西，你别跑那么快！”

听见公孙虎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跑的更快了。

“这么远都能打中，还那么快，这么厉害都使不出后三鞭？练武真那么难么？唉……”

那少年一边跑心里一边正嘀咕着，刚穿过前院跑到后院门口，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接着，便听那人说道：“哎哟，少……少爷？你可不能跑那么快啊，你当心……”

“哎哟，是……是你啊，什……什么能不能的，我……我不跑快点，站……站那儿挨母老虎的鞭子啊？”那少年抬头看见来人正是刚才落跑的小刀，揉着被撞痛的肩膀喘着气说道。

“少爷你……没事儿吧？”小刀看着那男孩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问道。

“我……我溜的那么快，我………”话还没说完，那少年便毫无征兆的突然往前倒去。

小刀见状先是一惊，然后便迅速的的在那少年扑倒前接住了他。

小刀将他翻过身来，只见那少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更为称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丝呼吸，脉搏此刻也已然停了，宛如死尸一般。

“少爷！……唉……果然不能跑那么快吧。唉……”小刀看着那少年紧闭双眼的脸叹道。接着便抱起他，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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