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裁决这个世界》——河光星辰》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逸尘戮》——兴道同归。
碰瓷“孝子”
尘戮
云州城,车水马龙。
在市井繁华的闹事街头,小巷口岔口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探出脑袋鬼鬼祟祟的张望着,目光游离在人群之中,好似觅食的野兽在寻找着属于他的猎物。
忽然,自打南城门口来了一个过路旅客,背着行囊,一脸风尘的样子,此时正扶着一棵大柳树呼呼的喘着气。
“行走江湖,又无仆从,显然不是前呼后拥的达官贵人!
“表面上看虽是灰头土脸,衣着狼狈,但就体型上讲,有些发福,应当有那么些油水。”
“又无车辆马匹代步,又从云州城南而来,南方河网密布,不似北方平原一马平川,而云州地处北方,显然离南边河道稠密处相距甚远,想来应是从运河渡口而来无疑。”
“而渡口至云州城的马车大多被马车行高价垄断,因为垄断所以马车车资要比其他地方高出几倍,专宰人生地不熟的过路肥羊,而那这车资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负担的起的。”少年拖住下巴,独自思索道,终于一拍大腿,做出了最终判断。
“此人出身市井,自打富庶的南方来,不会骑马,气喘吁吁,若是习武之人应当不至于此,通过运河来北地云州城做些小本生意,人生地不熟,没搭车,还爱贪些小便宜……”
找好目标,旋即走出了小巷子,手里端着一个药罐,埋着脑袋,对着那个客旅方向一路小跑,迎头撞去。
“咣当”一声脆响,哭天抢地,接踵而至……
“啊,我的药罐子,这是我父亲救命的药啊,你赔我,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你个杀人凶手!”少年双臂一锁紧紧的搂抱住客旅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类的一股脑往客旅裤腿上“糊”。
那扶着大柳树喘气的客旅,冷不丁眼前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吓了一大跳,惊慌之语,一个身形不稳,一个屁蹲子便呱然坠地。
这胖客旅背上的行囊显然份量不轻,泰山压顶般纵然客旅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如上高坡翻了龟壳的老乌龟,四肢不断的翻蹬着空气,若搁在平时,既然能把这行囊稳稳当当背在肩上,那么对于这个胖客旅来讲,起身应当并不算难事,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身下还拖着一个拖油瓶,拖着自己的后腿……
“你个杀人凶手,你还我父亲……还我父亲。”随着少年杀猪一般的干嚎声,路人纷纷围凑上来在一旁议论纷纷,不一会便围得水泄不通,不多时流言便是漫天飞舞,越说越没个谱。
自感人言可畏,客旅便是心下打鼓,心下灵光一闪,自是明白对方来意,但出门在外,还是破财消灾吧。
客旅皮笑肉不笑的腆着脸,道:“这位小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凶手,不过小兄弟这般可怜,行走江湖,义字当头,也不能坐视不理,你看我给你这个数可好?”将话头撇向一旁,说罢,伸出两根粗短油腻的手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少年当即立止住了哭声,望了望四周众人,密不透风,也不怕他耍赖,便撤了手。
客旅慢吞吞的起了身,重新背上了行囊。
少年两手一摊,道:“才二两?连个药渣都不够,至少翻倍,十两!”
“什么名贵的药材竟要花十两银子?我手头上可没有那么多闲钱,纵然是侠义心肠也当量力而行,此番着实强人所难,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是爱莫能助,还请另请高明。”说着便是一拱手,背着行囊转身便走。
少年大急,急忙上前一步,扑跪在地,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腿。
那个客旅头也不回,不管不顾,拖泥带水一瘸一拐地沿着街道挪动着。
太阳渐渐西移,树影向东偷偷的爬行着……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的父亲,还我父亲。”少年与胖客旅僵持着,双方皆是咬着牙,鹬蚌相争般,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客旅黑着脸,转过粗短的脑袋,翻了个白眼,也不言语,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少年。
少年既憋屈又无奈,自己碰瓷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主,两人前前后后足足耗了有一个时辰,客旅拖着他负重前行起码走了一条街,少年有些后悔了,但这种事绝对不能松口,无论是哪一方率先松口,那对方无疑会狮子大开口。
这是少年行走江湖多年,碰瓷无数所总结下的经验,耗吧,耗吧,咱们有的是时间!
虽然少年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眼前的显然不是等闲之辈,比以往的目标更加的难缠,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少年若是松手便是前功尽弃,行百里者半九十,坚持就是胜利!
眼看着胖客旅的脸越变越黑,双目闪着火苗,额头爆着青筋,将要发作的样子,煞是凶戾。
虽然心中有些畏惧,但是柳逸尘他也不是被吓大的,看这胖客旅应该也不敢动手打人,谅他也没这个胆子,当街斗殴若是引来官差,轻则破费一番,重则下狱,他一个微末商贾,又是孤身一人,第二天多个失踪人口,也是简简单单的事,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来言,他这样无权无势的外来人口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大肥羊”啊。
比起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吏来言,自己那可是极为仁慈,那些人可没有自己好说话,还可以讨价还价。想到这一层,少年自然有恃无恐。
耗吧,耗到你精疲力尽,反正我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最坏的下狱也能蹭几顿牢饭,自己是无所谓,到时候看看到底谁惨!
秉持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不了鱼死网破”的精神信仰,少年一记眼刀射了过去,眼神里仿佛是在说:小爷吃定你了!
黄昏中,二人一大一小,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老长,依旧干瞪着眼僵持着……
“他们闹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啊……”过往路人小声说道。
“谁说不是啊,都僵持了好半天了,我在这看得真真的!”另一个人接话道。
……
众人气嘴八舌的小声议论,有些不明就里人士打听了大概的情况纷纷对于少年的遭遇报以深切的同情。
“多么孝顺的孩子啊,为了父亲,孝心可嘉啊。”
……
虽然事有蹊跷,而且疑点重重,人们往往都是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有关孝子救父这种男默女泪的故事从来就不缺市场。
在人们的有意的引导下,舆论呈现为一边倒的架势,不知是谁表示此胖客旅并非本地人士,出于乡土情节,一致对外立场,众人无所顾忌,纷纷指着胖客旅谴责起胖客旅的不是。
一时间,千夫所指,好不热闹!
那胖客旅牙嚼的咯蹦咯蹦响,脸上的横肉不住的抽搐着,良久终于开口,怒道:“你这分明是在讹人!碰瓷!”
少年一听胖客旅的话,登时挤出两滴泪来,嘴里不住地说:“父亲命在旦夕,还指望着我抓药回去照顾,谁想得中途横生变故,突然冒出了这个家伙,药撒了,爹没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那言辞恳切,痛彻心扉,众人不约而同的对少年悲惨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
“我那可怜的爹爹啊!”少年一声哭嚎,响彻天际。
犹如点燃的火药引线,众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互相撺掇道:“走,拉他去见官去!”
“拉他去见官!老子最瞧不起为富不仁的南方人!欺负我云州城的孝子!老子第一个不答应!”一个云州城本地人士,高声呼喊着连连倒退数步,退出圈外。
“拉他去见官!”
圈外有人响应,人群里应外合,口径出人意料的统一:“拉他见官!”
……
群情激愤,愈演愈烈,一时间山呼连绵,喝声如雷,将一切杂音淹没在人声里。
心知众怒难触,胖客旅既憋屈又无奈,但谁叫他倒霉呢,碰上这么个扫把星。他又是个外地人,真要送去见官,衙门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死也得扒层皮,而如今众口一词,便是有利人证!
自己人生地不熟,哪个本地父母官会为了自己帮理不帮亲呢!
想到这一层,那虚汗从脑门子上突突的往外冒,眼神里多了几分顾忌,两腿腿肚子也是一阵肝颤。
二话不说,胖客旅从兜里摸出二两碎银子,挥手好似赶人一样,让他赶紧走。
少年一看只给这么点钱,不由得用力甩头,表示绝不答应。
“十两……不讲价,那是药钱!”
“你这是明抢啊!”胖客旅破口大骂,眉头都皱成了川字,旋即便被众口打断……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近人情,你难道就没有父亲吗?”
“人命关天啊,区区十两银子只有有点良心的人肯定眼都不眨一下,这位老兄,办事得凭良心,你不为高堂二老着想,也得为自己子孙后代积积阴德啊。”一个书生打扮的路人软言相劝,众人就是点头称是。
听到此言,胖客旅极为反常的面带笑意,恭谨的上千对着书生打躬作揖,道:“这位仁兄此言正合我意,只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全身家当万万凑不到十两纹银。我见这位仁兄也是宅心仁厚之辈,今日在下囊中羞涩,望仁兄慷慨解囊,全这位小兄弟的孝义贤名。”胖客旅反客为主,反将一军,书生登时哑口无言。
而一听要自己出资,书生脸色突变,愈发的阴沉了,说话语气登时有些不乐意了,缩着头道:“在下身无长物,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既然如此,那我便是无能为力了。”胖客旅露出无奈而又失望的神情,转过身子扫视了一眼四周众人,见众人俱是垂眸不语,略带鄙夷的“哼”了一声,而后又继续装做无奈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众所周知,这位小兄弟救父心切,亦是可怜,在下心底亦是过意不去。只是药价需得十两纹银,而在下这身家摆在此处,那可是万万凑不得十两白银。”胖客旅顿了顿,又说,“还需某位仁兄至少出资八两方可救得这位小兄弟那可怜父亲的性命,不知是哪位仁兄仗义疏财,解囊相助啊?”说到此处,胖客旅眼睛斜瞟一眼众人,说话的口气与语速也显得高亢几分,带有质问意味。
“有没有啊?”胖客旅又一次质问众人。他的声音响亮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众人耳中。而他那两眼几乎眯成了一道细缝,表情慵懒无比,撅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书生,与身底下的坐在在地上的啜泣的少年。
胖客旅自以为拿住众人的软肋,面容带着七分的得意,三分的惋惜,当众耍起了无赖,得寸进尺:“不是我吝啬那些许资产,只是区区二两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实在于事无补,若无义士挺身而出,纵然是我这二两尽交给这位小兄弟,那也是买不来药,救不得人命,此举无济于事啊。届时,人财两空,岂不可惜?事已至此,既然那二两银子救不了这位小兄弟的父亲,那么在下这二两银子就算全给这位小兄弟也并无意义……”言外之意,便是先前那二两都不想给,当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看得众人皆是心头愤懑,暗骂其无耻嘴脸,扎堆的人群里楞是没有敢于出头者,生怕被其牵连进纠葛中去。
“不过还请诸位放心,若是有义士补缺,这二两银子双手奉上,绝不含糊!”
“有没有啊?”胖客旅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这一次胖客旅的面容带着嘲讽与鄙夷,恨不得翘起尾巴当着旗子摇着来庆祝着自己指日可期的“胜利”!
与胖客旅的高亢情绪相对,人群之中,鸦雀无声,陷入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在万众瞩目,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柳逸尘拔地而起,矗立在场中央,厉声暴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休要牵连无辜,祸水东引!你自己闯得祸,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凭什么让云州城的百姓为你的恶行来买单?什么也不多说了!速速报官!“
少年环视四周,朝着书生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云州城的各位父老乡亲,小子斗胆烦请诸位登堂做个见证……”
话还未说完,刚才被胖客旅反将一军的书生双眸立马一亮,赶忙上前一步将半跪着的柳逸尘托起,道:“小兄弟何必行此大礼?此辈不义在前我等有目共睹,岂能任由此辈在此放肆!如蒙不弃,在下愿为小兄弟代写状纸,分文不取……”说着,便朝胖客旅挤弄了一下眉眼,胖客旅顿时面色一暗。
“秀才公所言甚是!我愿作人证与其对簿公堂!当庭对质。”一个青年人士,一脸愤慨的说道。
“如此甚好!”书生目光锁定在胖客旅身上,阴冷的眼神好似要将其心剜出来一般,瞬间变得狠辣无比,下巴高傲的抬起,居高临下的朝其冷冷的瞥了一眼,眼珠咕噜一转,不知心头盘算着什么。
胖客旅心头不由得一怵,见形势不妙,心中暗道不好,江湖有云:不怕刀兵加身,就怕书生诛心。书生这厮腹黑无比,刚才无形之间有多有得罪,若真要将自己添油加醋往死里整,待到本地官府处,还不是读书人一手操办,哪里有自己外行人说话辩解的余地,当下服软认栽道:“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小兄弟孝心可嘉,十两,就是十两,我给,我给!”
胖客旅看着兜里的一张十张的银票,面带万般的不舍,一脸肉痛的样子,闭着眼,狠心往地上一丢,道:“就这么多了,真是晦气!”说罢快步离去。
柳逸尘手里攥着银票,对着众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现场……
众人一见,天色已然不早,曲终人散,自是没了戏看,各自心道无趣异常,遂打道回府,街头一切如平常光景,只是来往行人脸上或多或少沾了些伸张正义过后的满足感。
“老碰瓷”遇上“小碰瓷”
自己今天真是走运,柳逸尘心中暗道,居然一下子收了十两纹银。
之前自己运气最好时不过才一两顶天,而且大多数还只是零碎铜钱……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不知所措啊!
望着手中十两面额的银票,柳逸尘神情有些恍惚,受其影响动作也带着几分忐忑,面色更是有些复杂好似是做梦一般,明知是梦又因美梦苦短,不愿苏醒。
但是……
人总归是要回归现实的!
犹豫了片刻,用力的扯了自己的半边脸皮,清晰的痛觉使得柳逸尘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双目怔怔的再次确认眼前的景物,那十两面额的银票分文不少!
哈哈,不是梦!小爷也有今天啊!
柳逸尘心下一喜,美滋滋的乐着,而后忽的眉头一折,将手中的银票紧了紧,似防贼一般戒备打量了下四周,将银票收了起来。
十两已然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如果省点花或许在云州城不够,但在一些偏远的小县城那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年之需,甚至还有富余。
心中盘算着,如何充分的利用这笔横财自此脱离碰瓷乞讨阶层……
一边想着,柳逸尘脚步不由得变得轻快了些许,拐进巷子,穿插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各位云州城的父老乡亲们啊,贫道云游在外,途经此处,盘缠用尽,所幸自幼习得一些硬功,借贵地一用,赚些过路差旅……”人群之中,但闻一个老道士向众人卖力的吆喝着:“贫道……咳咳,任人击锤棒打,拳脚相加亦是无妨,咱们有言在先,一拳不多不少,共计二十文,我若倒退一步,倒赔二十文,若倒退两步,倒赔四十文,以此类推……大家有钱捧个钱场,咳咳!没钱捧个人场,咳咳!什么都没有的还请拼命的鼓掌,掌声在哪里?”
老道士老当益壮,一通开场白说得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引得过路行人纷纷驻足,极为卖座的鼓掌壮壮场面,一时间,声势非凡,热闹无比!
柳逸尘挤进看着热闹的人群里,只见一个瘦如竹竿般的老道士撑着一件道袍,走路都好似打着飘飘,脸色亦是铁青,好似身有隐疾病,还不时的小声咳嗽几声!
此赚钱的大好时机,小爷岂能错过?柳逸尘觉得机不可失,虽然已然赚足了甜头,手里已经有了十两,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绝对不能放过!
虽然是个糟老头,但人江湖上混,没有交情,还想让人手下留情?
有病还来硬撑着,小爷手里砂钵般的拳头可不认你这个病人!有病又如何!
趁你病,要你命,你那钱,小爷我要定了!
“且慢!”
柳逸尘振臂一呼,将人群推向一旁,分出一条道路。
只见一个少年,虽是一身褴褛,一个起跳进了圈子,慢悠悠地走到老道士跟前,笑问道:“老道士,打退一步可是二十文?”柳逸尘明知故问,语气里透着一股不信任。
那老道面带笑意,眼底闪过几分失望之色,转瞬即逝,不为人所觉,回道:“不错!正是如此!”
“贫道王重明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颗钉,小娃娃年岁不高还是下去吧,贫道硬功颇有火候,若不小心运功过猛,震坏了小子身子,贫道可是概不负责!”老道士虽是一脸慈祥,规劝话语之中却隐含着讥讽之意,似是嘲弄着柳逸尘不够资格一般。
自觉被人小瞧,柳逸尘少年心性哪里肯依?
“大言不惭!看小爷砂钵般大的拳头教你做人!”
老道士莫名来了一句,话里带刺:“既然如此,你若见血,勿谓贫道言之不预!”
“少说废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老道士挑衅,让他见血?笑话,他一个打人的能见血?当自己刀枪不入,金刚护体的刺猬吗?闻所未闻!柳逸尘完全被其激怒了。
柳逸尘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破碗里的二十文钱,眉头戏谑的一挑,思绪蹁跹飞舞着。
啊!真是天助我也,今天真是走运,先是意外获得十两银票,又是白捡二十文钱,真是造化!柳逸尘眉开眼笑,洋洋自得起来。
柳逸尘又瞥了一眼地上碗中之物,似是已然易主,成了柳逸尘的囊中之物,对着众人宣示着主权,朗声道:“大家都在场作为见证,道长可别反悔啊。”目光炯炯地望着碗里的二十文,像是生怕道士临场变卦一般。
那自称王重明的老道士,哈哈一乐,两腿一分,大踏一步,沉腰落马,收拳紧腹,摆出一副放马过来的架势:“来吧!”说着话头却带着一股颤音。
风儿调皮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摇摆,给天地带来一股不可言说的萧瑟,透着凉意。
柳逸尘见老道的马步虽然标准,宽松的道袍,被微风掀起一角,明显可见其双腿不住的打着颤,看得围观众人连连摇头。
柳逸尘心下大喜,已然胜券在握,憋足了气劲,悠着胳膊,便往老道身子心口用力一砸。
“这钱我赢定了!”随着少年一声轻喝,老道士被当即吐血,身子踉跄向前栽去。
然而这拳的触感并未打实,或者说拳头压根没挨道那老道的身上,那老道便抢先一步,突然到底大叫道:“少侠好内力,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似是逮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不顾长辈体面,似破皮无赖般两只手牢牢的钳住柳逸尘的脚脖子,死都不撒手。
“哎呀!打死人啦。”人群中发出不少惊呼之音。
“啥情况?”柳逸尘将脑袋一低,心道此情此景,颇有些熟悉啊,一时脑子也变得不灵光了。
碰瓷!一个极为熟悉的念头在柳逸尘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的天,这云州城地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宗师级别的碰瓷高手?还带吐血的,真是有声有“色”,与其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碰瓷胖客旅的拙劣演技当真是不值一提。
在感慨遇到同行高人的同时,同时也一阵自责,真是天天打鹰反倒被鹰啄了眼,今天自己怎么瞎了眼碰上这货?当初就不该贪这点小便宜,柳逸尘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懊悔。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个专门碰瓷的被人“碰瓷”了,真是……
自己真是太年轻了,柳逸尘不知所错的楞了半天,心下又是一阵感慨。见老道仍在吐血,不像装的,不会真受伤了吧。
没那么夸张吧,然而情形不容乐观。心慌之下,拖着抱着大腿的老道士走了一条街,终于拖着这个累赘扶到了医馆。
柳逸尘扶着一棵大柳树,吁吁地喘着气,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被碰瓷是何等的憋屈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都是自己造下的孽啊!
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自有一山高,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现在柳逸尘对这一句老话那是刻入骨髓的记忆,亲身体会,今日栽在老道手里,也不算冤,算是“死”得其所吧。
心中忐忑不安愈发的凝重,柳逸尘小心的站在一旁询问道:“大夫,这人伤势如何?”
大夫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顺手拿起袖子一把抹去:“莫急,待我细诊一番……”便又埋头,为其切脉,一番的望闻听切般的流程下来,看得一旁的柳逸尘颇为眼热,急得直跳脚。
本想拂袖而去,却不料刚一动念,天色风云突变,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炸雷从柳逸尘耳旁响起,吓得柳逸尘急忙断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自己此次算是为之前还债吧,之前坑蒙碰瓷害了不少人,就当是做点好事给自己积德吧,免得走路给雷劈。
将目光转移到老道士身上,此时的他与砧板上的鱼肉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是多了一口气罢了。
大夫急忙起了身,催促道:“他身受颇重内伤……右侧肋骨还断了三根……”
柳逸尘傻眼了,纳着闷问道:“我打的是他左胸,连他的左边都没碰到,怎么右边肋骨还断了三根?”
然而,大夫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又意犹未尽的冒出一句:“右肾处亦有内损,有道是:肾为先天之本,此番纵然有治,但亦是元气大伤……”
柳逸尘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般大小,更加纳闷道:“怎么可能肾也坏了?不可能啊!还有得治吗?”
听到少年的话语好似对自己的医术透着几分怀疑,大夫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冒犯,紧皱眉头:“当然有得治,老夫在云州行医三十余载,岂是浪得虚名的,实话跟你讲,就算是死人半脚迈进棺材,老夫也能从阎王殿把他叫回来!”
柳逸尘一听老大夫满口打着包票,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心中已然哇凉一片……
这死人只需要一口破棺材合计也没多少铜钱,省一点可以拿个草席子卷卷,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可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那可是无底洞啊!
自己刚得了十两银票,还没捂热就转手交代进去了?这莫非真是天意?
没准还能留点,只要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应该还有剩余。柳逸尘抱着一抹侥幸心想。
然而,老大夫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再一次出现在柳逸尘耳边:“元气大伤,当固本培元,固本培元,一曰山参,二曰灵芝,若是补肾气当首推灵芝,不过还是人参续命为先,灵芝日后再做打算。宁儿,先去拿我的银针,再将那枝百年老参请出……”
虽然柳逸尘不通医术,但是对于名贵药材也是略知一二,听到“百年老参”,当即两眼一黑,吓得“啪嗒”一下跌坐在地上,内心流着泪,肉痛无比,那先前的胖客旅掏钱是什么表情,柳逸尘就是什么表情!脊背一凉,好似结了一层霜,柳逸尘的心里某处好似碎裂一般,噼啪作响。
完了!完了!全完了!柳逸尘万念俱灰。
百年老参,这还得了?那么名贵的药材要是用上,十两银票想剩一文都是万幸,闹了半天,自己辛苦一天又是碰瓷,又是抱大腿巡街,白忙活了。
过道的药童一路小跑,烟尘滚滚,待尘埃落定,唯剩柳逸尘瘫在地面上,双目涣散,眼窝子里突突的冒着泪,只是光是泪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说何是好。
大夫没等柳逸尘思绪转过弯来,便自顾自地说道:“你爹爹伤势极重,须尽快医治,看在你是云州城的有名的孝子份上,给你些折扣,快去交钱吧!”
“哈!”柳逸尘大吃一惊,自己与老道士非亲非故,怎么突然变成自己的爹爹了呢?
柳逸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衣衫褴褛不堪,宛如一个街头乞丐,与老道士的身上的装扮有些神似,走在一起说他们两是父子,还真不奇怪!
但自己可不愿莫名奇妙多了个爹爹,柳逸尘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爹怎么能随便认呢!连忙开口解释道:“他不是我爹,家父早已不在人世。”
“什么?此话当真?莫非传闻有误?老夫认错人了?”老大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抓着胸前的五绺长髯,眉宇间透着一抹思量。
“宁儿?怎么回事?这位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城南孝子吗?老大夫叫住一个抱着药罐子的药童,不解的问道。
“是啊!他就是那个南街城门口处那个大孝子,之前孩儿亲眼所见。是他没错。”那个药童不假思索的说道,“爹爹,他就是那个城南抱腿大孝子!为父求药,抱人大腿,自南门大街一直抱到北门半道,真是虔诚啊。”
柳逸尘哑然失笑,简直是欲哭无泪啊,近乎奔溃。
报应,报应,都是报应,一报还一报!
“宁儿,不可胡说。你是不是认错了?”老大夫怀疑地瞥了一眼柳逸尘,又看了一眼老道士,似是从面容上寻找着二人的相似之处。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药童,表情极为严肃“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爹爹,我没说谎啊!”药童急道。
“还没说谎?这是那个所谓的孝子,那他的父亲呢?被你吃了?之前就偷家里的糖吃,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真家门不幸,我回头收拾你,新账老账一块算!”老大夫将脸一板,目光愈发的严厉起来。
名焕作宁儿的小药童两眼一红,拼命得想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然而父亲却是一副不愿搭理他的表情,病急乱投医,这个小药童也算是急中生智!为了博得父亲的信任,证明自己并没说谎,居然从路边拉来了一个当场的见证人来。
柳逸尘:……
“你干什么啊!”
“哎呦!真巧啊!这不是城南那个孝子吗?”来人正是那个书生,那书生眼角一扫,见医馆处医馆老道士奄奄一息,心下似有所悟得便是一咂嘴。
自感被人误会了,柳逸尘面色大囧,急忙开口想和老道士撇清干系:“他其实不是我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什么叫做不是你父亲,也是你父亲?”老大夫更加蒙了。
“就是……就是……不是父亲的父亲?”柳逸尘刚说完就傻了眼,什么叫做不是父亲的父亲?这是人话吗?
自己情急之下说出这段话他自己都觉得在道理上站不住脚。
在一旁的书生也在一旁向小童问清了原由,听完之后这下那个书生也是一头雾水,问道:“这位小兄弟刚才可在城南当街求药救父?”
“啊……是,对对对!没错!”柳逸尘如蒙大赦的接过话头,试图转移话题。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他并不是你的父亲,那你求药金救父,是何道理?这在情理上说不通啊……”
“这是……这是……”柳逸尘的大脑陷入了停车之中,他已然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书生的诘问。
古往今来,从来就不缺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随着驻足的人越来越多,两旁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柳逸尘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当柳逸尘下不来台,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一跃而出,众人如芒刺一般的视线,随即循着声源转移到老道士方向。
“他是……我……徒弟!我……是……他师父王重……明!”躺在架子上的老道士气息微弱,断断续续的说道,此言虽说不多,却无异于醍醐灌顶,一语点醒柳逸尘,恰好比久旱逢甘霖,立马给他解了围。
柳逸尘颇为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只见那老不正经的道士狡黠的朝他眨了眨眼,见柳逸尘正朝这边望来,立即又咳了一口血来,不断呻吟着。
柳逸尘一阵无语!
“原来如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情理上便也说得通了。既然如此,如若无事,晚生告辞!”书生道了三言两语,与老大夫示意告辞,便径自离去。
而于此同时,一边是老大夫一家父子误会消除,老少冰释前嫌,父子相依其乐融融,一边是自己便宜师父在一旁不停吐血,我这作徒弟的若是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实在是不像话。
既然当徒弟,就得做出点身为徒弟的样子,当即上前跪在老道士身边,两手掩面,嚎啕大哭,好似叫丧一般,顿时整个医馆被那极具感染力的哭声震得鸦雀无声。
“师父啊,你别死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啊。”柳逸尘语言煞是恳切,动情,眼泪更似不要钱一般顺着脸颊哗哗直往下落,说得老道士已经入土了一般。
眼泪是不要钱,柳逸尘是有苦难言,自食恶果,谁叫自己挖坑却把自己坑了?
“哇”
虽然百般不乐意,但无形之中柳逸尘憋屈的内心也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口,揣着哭死老道士的念头,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内心不断的咒骂着那个老道士尽早去死,本着实用的角度来看,老道士若是驾鹤西去,正好不用花钱买药了。
回顾自己不断的碰瓷抱大腿的艰辛岁月,再想起遇上老道士这离奇遭遇,瞬间戳中了心中的泪点,鼻头发酸,那哭得声势简直是比死了亲爹一般还要凶啊!
过往的行人纷纷都是评头论足,交头接耳一番感慨:生字当如此子,真是人中孝子啊!
但凡是有爹的行人看了柳逸尘的表演,那是一脸惭愧,匆匆过去,似是不忍打扰他一般;有的是路过此处放缓了脚步,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总而言之,人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其发自内心的尊敬。
虽然孝子当得莫名奇妙,但是旁人在旁观了他的演技,没人任何人带有质疑,演的比真的还要真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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