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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草
“那么,许宸阳先生,你确定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么?”
“我十分确定。”
他突然惊醒,看了眼手表。时间是下午3点半,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被惊醒。他在这列慢悠悠前进着的火车上已经坐了10个小时,长途奔波下的疲倦早就把他折磨的不成样子,一路上还总是做着同样的梦。不过这一切也都将成为过去,因为总算是到站了。
阳光撒在火车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上,温暖但并不刺眼。他把背上的画板紧了紧,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这个地方变了,而且变化很大。柳都虽说还是个不怎么知名的小城市,可是相比于他离开时,还是繁华了不少。
许多高大的楼房盖起来了,马路也是最新才翻修的样子,原本连块平整的地面都没有的广场如今也是焕然一新,各种各样的充满文艺和城市特色的雕塑,一排排显得拥挤的商店和小吃店,正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古典欧式的大型喷泉。
但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变。比如去市中心的那条路还是堵的让人心烦,那座小时候经常跑去玩耍的剧院依然健在,再比如他现在坐的这辆有些破旧的公交车,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位子。
于是他开始回忆一些往事。曾经追着这辆公交车,挤在人堆里上学。在某个巷子里的某个饭店,和朋友们一起过的生日。公园边的草坪上他曾经坐着画了一天的画。回忆的越多,有些细节也就越来越清晰。直到记忆中浮现的那张脸开始出现,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断了思绪。
卢文豪半个小时接的第10个电话,来电显示还是同一个人。他强行忍住说脏话的冲动,调整了一下情绪,轻轻的点开接听。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么?”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点,好让对方听不出他此时此刻内心刻意压制的愤怒。
“首先,你应该尊称我为亲爱的林女士,这是对顾客的基本尊重,然后你应该询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而不是问我有什么事,这是基本的服务原则。最后,你的普通话让我有些别扭,你可以不用强求的。”
强行吸了一口气,他把已经崩溃的表情再度化为笑脸,用充满殷勤的语气回答“那么亲爱的林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有,当然有。”对面的女士回答的坚定且快速。“我家楼下的小区门口,有一家超市,里面有我暂时放着的几个快递,你路过的时候顺便带一下。”
“……不是一共三个快递么?”电话前的卢文豪有些无语。
“好像是哦,我来看一下……呀,的确是三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女士那边表示很惊讶。
“因为这件事您在打我第7个电话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在林女士平均3分钟一个电话的狂轰滥炸下,快递员卢文豪第一次产生了换个职业的想法。他穿着有些宽大的工作服,骑着公司统一配发的电动车,骑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大街上。不论是电动车的车身还是衣服的胸口上都印着公司大大的Logo和标语。
泰坦快递。拥挤的城市中最快的一道闪电,您的不二之选。
电动车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穿行,拐过几个弯,找到了那家叫做王老板的小店的超市。带着大包小包的三个快递,卢文豪几乎已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汇金国际小区的2501号门口。
“小伙子来的真快啊,哎呀呀,让你这么快赶来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实在是有个快递急需你来帮我送啊。”林女士一边接过包裹一边仔细打量着他。“泰坦公司我还是信得过得,安全又不失速度。”
卢文豪接过包裹的时候掂量了一下,并不是特别的重。
“我还以为是特大的东西需要寄送的呢,只有这一件么?”
一个很普通的木头盒子,看起来就很轻巧。
“看起来普通的东西才更安全。”林女士一脸的郑重,“那么,就拜托你了。”
市里的一家普通的kfc,许宸阳遇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
嗯,老朋友。
“喔,变化挺大的么。”对面的人一面吃着薯条,一面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相比于你从120斤长到如今的180,这变化算显得微不足道。”他看着面前这个胖的不像话的男人苦笑。
“你是最近见过我的人中第一个这么说的,”胖子擦了擦嘴,喝了一大口可乐,“因为其他人压根就没认出我来。”
“你要原谅他们。至少我也没从体型上认出你来。”“可你还是认出了我不是么?有什么比故人重逢更值得让人高兴?”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从首都回来,恰好和我还是同一天。”他摇了摇头显得特别的无奈“而且,是你在插队的时候先认出了我。”
“先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对面的胖子吞下一个汉堡,直视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回来?这才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毕竟你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许宸阳看着对面这个身高160体重180的胖子,两眼直直的瞪着自己,肥嘟嘟的脸装着严肃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回来找工作啊。你也知道大城市工作不好找嘛,所以我就回来啦。”
“难倒,难倒你是……回来找她的么?”听到这个回答,胖子只觉得自己的脸庞在抽搐。“对于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全盘否定,因为在我的计划中的确是要跟她见上一面的,不过不是现在。反正时间这种东西,现在我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回来干嘛,总不能和我一样来出差的咯。”大概是对于这个回答的不满,胖子耸了耸肩,又伸出那双熊掌一样的手,打开了一个汉堡。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现在有一件事更严重。张启超,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张启超立刻摇了摇那个胖的跟猪头一样的脑袋。
“你刚刚把最后一个汉堡也吃了,鉴于你的体重增长幅度的关系,我可以理解。可拜托你吃完以后自觉的去再要一个可以么,我已经1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这头猪。”
“我在火车站的路上看见了一朵花。”许宸阳把背后的画板卸了下来,坐在街边角落的横栏上摆弄着画笔。
“哦。”张启超显得有些迷茫。
“周围都是草,层次不齐的,有一片还很明显的被人踩过了。”
“嗯?”
“这一点美感都没有不是么?我记得我刚开始画画的时候很挑剔,周围要很安静,不能有一丝杂乱的声音。可以有一段简短的钢琴曲,不过最好是肖邦。那段时间看东西更挑剔,任何东西在我眼里都必须完美,阳光必须有个刚好的角度,白云必须是那种纯洁到透明的白。总之任何一点普通人觉得无所谓的东西我都开始抗拒,我开始追求完美,到最后甚至妄图甩开现实。后来我明白了,现实的确没有理想完美,它是充满着残缺和瑕疵的。艺术拥有幻想会变得优秀是没错,可它最需要的最终还是现实。”好像注意到自己的分神,他笑了笑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那朵花就这么静静地开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之中。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大概是什么并不出众的野花。可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它的美芳华绝代。它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开着,优雅又骄傲,它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尽情的舒展,因为尽兴,所以优雅。它在这片荒乱的废墟中俨然是一个代表,风吹不倒它,反倒是让它更加挺直它的腰杆,它更听不到人们嘲讽和奚落它自以为是的美丽,所以它前所未有的骄傲。”他把调好的色板放在一边,摊开一张宽大的白纸,沉默了一会儿,提起画笔开始落画。
他在街边的角落画画,对着满街的行人和喧闹的城市。
“城里有朵花,优雅且骄傲,孤独又无知。优雅是因为它孤独,骄傲是因为它无知。”
画板上那朵花儿突然就活了,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晃。妖艳,刺眼,不可一世。
“卢文豪?怎么了,看你在那边一直在发呆,有心事?”
卢文豪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老人。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倒没太在意他的失态,从口袋掏出一盒香烟自顾自的点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个什么,整天魂不守舍的。来一根?”
“专心开车啦,老头子。”他说着轻轻的摇下车窗,把头靠在窗边看着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
时间是晚上的10点50分,大街上已经没有白天那般热闹了,昏黄的街灯一闪一闪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平日里喧闹的地方一下子显得静谧了起来。
“看着你总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老人吸了一口烟也不管他爱不爱听,自顾自的说“那时候也是总喜欢一个人想着心事,还嫌旁边那个带着我的老头子啰嗦。”
“我那时候可比你现在帅多了。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上学那会有多少少女暗恋着我?多的都数不过来。我那时候最想做的是一个诗人,就是那种四处漂泊的那种。去一些好玩的地方,兴致来了写一两句随笔,要是没有灵感,就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喝酒,一杯又一杯,总会来灵感的。”老人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所以你看着我是不是像是在看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卢文豪也轻轻的笑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我那时候可比你好多啦。你看你现在,浑浑噩噩的,数着天数过日子。我那时候有好多梦想,虽然最后都一个又一个的破灭。可那时候为梦想奋不顾身的努力,真的活的好充实。”
“梦想么……”他把双手放在头上,轻轻遮住眼睛。“听起来就好麻烦。非要说的话,我只能说是什么都无所谓。”
“你已经用这个理由敷衍了整整20年了,小伙子。”
“而你已经被所谓的梦想束缚了整整60年,老人家。”卢文豪不落下风的还击。
老人突然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还击的这么干脆。良久,又释怀一笑。“是啊,从第一次干活到现在为止,都已经40年了啊。那时候连车都没有,冬天的时候就跟那个老不死的家伙踏着大雪赶路,最后实在冷的受不了了,他才会从口袋掏出一块钱带我在路边吃口热馄钝,然后拿出一瓶烈酒,跟我说喝了这个以后都不怕冷了。”
卢文豪闭上眼睛想着那个画面。天寒地冻的晚上,一老一小裹着厚重的衣服坐在街边的馄钝摊上吃着馄钝,喝着酒。外面是漫天纷飞的大雪,两个人边吃边骂,时不时的碰杯大笑。
老人也不再说话了,伸手打开了随车的音响,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不停换歌的按键声。
车厢里响起了一阵优雅端庄的钢琴声。卢文豪听出来了,致爱丽丝,作曲家是贝多芬。是那个成名于音乐之都的德国天才。他依稀记得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关于他的课文,浪漫的艺术家在一片月光中走入那个没钱听他演奏的盲人女孩的家,在那个稍显破旧的钢琴上弹奏了那首后世闻名的月光。
皎洁的月光很和适宜的撒了下来,老人把车停在一个街角的路口。卡车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冰冷,那个被画的很大的泰坦标志也变得模糊起来。“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次穿这么正式衣服都莫名其妙的激动。”卢文豪把那身穿了一天的工作服脱下,开始扣着衬衫的纽扣。
“你大学时候就没穿过西装参加课外活动么?”老人耸了耸肩,自然的递过去一件质地优良的西装。
“大学都给我睡觉上网去了,哪有时间弄这些?”他把外套披上,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大小刚刚好。”
“我们在面试的时候给你测了身体。”老人看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果然是那种穿衣服很好看的人。”
“谢谢,不过我觉得我不穿衣服也好看。”
“你可以晚上回去以后自己对着镜子慢慢看。那么首先,按照惯例,我要对你说明一下工作细则……嗯?你又在想什么?”
卢文豪站在那儿,腰杆挺得很直,可老人觉得他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啊……对不起,我只是突然回想起来了,以前也有个人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心动回忆嘛。”老人低头看了看表,“那省去工作细则时间好啦,反正你也已经很熟悉了,正好我也想听听故事。”
卢文豪接过老人递来的啤酒,用力打开。
“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个一见钟情的人。真的,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陷进去的那种。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聚餐上,我和同学去接她,阳光照在树上,从树缝里透出的光线打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玩着手机,偶尔用手撩一下头发。就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突然想结婚了。于是在那次酒桌上我故意喝的烂醉,然后在去ktv的时候,趁着酒劲睡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这就是我们的相遇吧。”
“人生只若是初见。很不错嘛。”老人和他碰杯,喝了口酒。
“回去以后,我想方设法的和她联系上了,每天都找无数个话题和她聊到很晚很晚。有一天我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她就说了句感觉你穿衣服挺好看的。那时候真的是开心死了,看着楼下的流浪猫都觉得它也跟我一样到了发情期,把好不容易攒钱买的牛奶都倒在碗里喂给它喝。”
“你别这样看着我,后来我表达心意了。光明正大的那种。好吧好吧,你猜对了,我被拒绝啦。理由就是不喜欢咯。”卢文豪被老人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后来我想通了。爱情这种事情没办法勉强的,大家都想风雨漂泊的时候有归舟。可这世界大部分人都没这么幸运。夜里会有人为和着寂寞唱歌,也有人蹲在街角就着孤独饮酒,那些享受幸福歌颂爱情的人都是傻子。时间才是最好的东西,一个人付出的再多都会被时间埋没的,当然一段再深厚再难以忘怀的感情,也都会被时间冲淡。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天荒地老?人活着一生不就是找个人陪么,选谁不是一样,感情都是奢侈品,能够拥有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干嘛还去在意它的强烈呢。轰轰烈烈固然美好,可吃不到的天鹅又解不了馋不是么?倒不如平平淡淡,一生平凡。”
“唔……虽然说的跳跃性挺大的,不过这波分析我可以勉强给你个80分了。”老人喝干了酒,又随手抽出一罐。“先不说对错,你能想的这么通透就已经很难得了。”
“嗯,是啊。我是想通啦,可是做不到啊。”卢文豪突然笑了起来,“有她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想知道,时不时的总想和她说话,心中不管下了什么样的决心,可是再见到她时,什么就都忘啦。”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接下来我和她每次见面基本都离不开酒,在谁的生日宴会上,又或者是谁组织的聚餐,我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假装自己有多潇洒多成就,可一抬头,却总是看见她在那儿对着手机傻笑。就好像你费劲力气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了,可她却在一旁指着月亮和别人有说有笑。那天晚上夜风吹在我身上我却一点都不觉的清醒,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寂寞。”
“故事的最后我毕业了。对于她我还是无能为力,觉得大概唯一的好处是不怕喝酒了,千杯不醉大概都不是吹的。可后来喝酒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再也喝不下去了。”他仰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把空荡荡的罐子扔在地下发出叮当的响声。
“作为听众,这个故事.......还挺有趣。”
“有趣一般是用来夸奖没什么特点的故事。”他把扔在一旁的罐子捡起来,摆正。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深邃的黑夜里。
“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因为那时树儿枝叶繁茂,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树上有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偶尔还能闻到那种从草里散发出的那种泥土和夏天的味道。而我就在树下唱歌,唱着那年夏天你对我说你最爱听的歌。”
魏俊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把窗帘拉开的一瞬间,被阳光刺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床上七零八落的散着很多东西,插着充电器的手机被放在一本厚厚的书上,喝了一半的饮料随意的扔在旁边。没来得及放进洗衣机的成堆的衣服,床尾还有一把有些精致的民谣吉他。他随手拿了一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衣服,转身煮了碗泡面,然后晃晃悠悠的走进洗手间。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戏剧团工作的他又一次睡到了中午。
下次再也不通宵打游戏了,他一边滋滋的吃着泡面一边对自己发誓。
有人问过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戏剧团上班的时候,他自己当时也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呢。因为家里认识团里的人找了个不愁失业的铁饭碗么?还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喜欢上了戏剧?管他呢,总之现在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是么。他突然想起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大概也就是长高了,变帅了,看见路边漂亮的女孩知道多看一眼了。小时候他就生活在一个剧团的家属区里面。邻居都是剧团里退休的老艺术家们,吹拉弹唱无所不能,中间还有个有些破旧的排练厅。逢年过节的时候也经常有些演出,而他总是在那个靠后的观众席上昏昏欲睡。
家属区到处都种满了树,一到夏天,满眼望去都是一片绿色。大树下的石凳,长满爬山虎的墙角,绿树环绕的广场,还有那一条条砖块和青苔组成的小路,他都记得很真切。那时候这城市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蓝蓝的天空和东升西落的太阳。傍晚的时候,经常能看见成片的火烧云,在西边钟楼的天空上,奇形怪状。
那时有多少玩伴?多的数不过来。他们一起在石凳上玩纸牌,手掌拍红了都感觉不到疼痛,继续吃着口袋里的辣条。蹲在地上打弹珠儿,一下午的时光感觉匆匆的就消失了。偷摘着谁家种在菜地里的辣椒和藤上结着的又大又粗的丝瓜,从土里挖蚯蚓然后研究它到底怎么钻进土里。晚上大家围在一起,拿出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火柴生一堆火,然后坐在一起看着满天的繁星,说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
大一点的时候他选择了辍学,理由是作业多的他没时间去玩了。父母找关系让他进了艺校,算是彻底拜托了书上所说的学海无涯。再后来。这个伴随了他童年生活的地方被下达了文件,政府需要拆迁建设城市,这个在繁华市中心里的世外桃源首当其冲。每次回家的时候他都发现周围的邻居们相继离开了不少,儿时的玩伴们也学业有成,天南地北,那些原来茂盛浓密的树木也开始衰老起来,那棵一到夏天就花香四溢的桂花树也不声不响的死掉了。再后来工作以后,他也搬了出去,一个人在充满高楼大厦的城市里找了个家。
浑浑噩噩之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青春这么快就已经结束了。他的梦想还没来得及去构想的时候就败给了时间。幸好他本就是个随和的人,就这样每天工作之余打打游戏,唱唱歌,看看电影,在某个放假休息的早上睡个痛快的日子也并不觉得有多差。与其说是自愿平庸,倒不如说是已经对生活麻木了,失去了感觉。
他把衣服穿好,在镜子前小心翼翼的刮着胡子。然后想了一想,又走到床前坐下,拿起了那把吉他。这东西他完全是自学成才,靠着电脑上看的视频,硬生生的学会了整首宫崎骏的天空之城的曲子。每次出门前他都要来上一段,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琴弦拨动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女孩。那个那年夏天总爱听他唱歌的女孩。他们相遇在某个暧昧的午后,两小无猜的年纪,青梅竹马的时光。那时候只是相互的喜欢,谈不上什么爱情,懵懵懂懂的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于是夜色里有人陪他在月光下徘徊,大雪纷飞的时候两颗心在雪地里相互温暖。他曾经为了女孩跑去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好多的蜡烛,排成爱心的样子摆在石凳上,晚上的时候带她过来,一边唱歌一边缓缓的点燃。早恋的日子里,这样有些奢侈的浪漫听上去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大概是不合适吧,结尾的时候他这么安慰自己。
摇了摇头,他努力甩开了那些回忆,开始专心的弹琴。打开的窗户里有阵阵微风掠过,空气之中充满着那种青草和泥土的香味让他意识到夏天有要来了。没来由的想起一句很早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歌词。
你头发上淡淡青草香味,变成风才能和我相遇。
第二章.新人
夏天刚到的时候,许宸阳在城市里安了个家。正对着门放了一大堆的画架和纸,隔着勉强作为餐桌的茶几,一墙之隔的卧室,宽大的床板对着一片巨大的落地窗,这个暂时的家就这么形成了。
晚上的时候,夜景应该很好看吧,他想。
卧室的门口突然伸进来一个胖胖的脑袋,“喔……不错嘛,这样简单朴实的房子正适合你。”张启超一面环视着四周一面称赞。“哇,这个落地窗简直酷毙了,你从哪里找的这么炫的房子。”
“上论坛啊。城市论坛,把我的要求大致提一下,马上就有人联系我了。顺带一提,我原先就计划找个带落地窗的屋子,所以在条件里加了一下。”
“帮你搬了个家,欠你的一个汉堡的人情也算还完了。”张启超晃了晃肥大的身躯,伸了个懒腰。“谁让你还了,是你自己听说我要找房子暂时住下来的时候硬跟来的好不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欠你的汉堡我是不会还的。”“你来这里准备出差多久?”许宸阳也不理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
“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走,运气不好的话,一辈子都走不掉啦。”
“你还在倒卖二手的古玩?那东西听说假的可是比真的多多了。”
“文物文物!二手古玩就不是文物了?而且那是贩卖,是从别人手里低价购买,然后再转手卖给那些真正懂得欣赏和有资本欣赏的人。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张启超喝了一大口酒。
“So?你现在就是回来低价收购得了?”
“Nonono。”张启超摇了摇粗壮的手指。“是来找个东西的。”
“什么东西?嘉庆年间的电视机?”说完后许宸阳自己先笑了出来。
“一个木盒子。听说是公司很看中的古董哦。”这个胖子难得的没有理会许宸阳的嘲笑。“正在等公司那边的确切消息。”
“……所以,这就是你昨天下午手机被打爆了的原因?”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瘫在副驾驶的男人。
“是啊。一个破木盒子,去的时候还顺便给她代领了三个快递。”卢文豪倒在座位上,也顾不上压坏了衣服,怎样舒服就怎样的躺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昨天放哪去了?昨晚出任务的时候我可没看你放在身上。你知道这东西是管理部高层多么重视的么?”
“你车上啊……昨天有些头晕,再加上晚上还有事情,突然给忘了。反正又没有丢,现在再怎么说都无所谓了。累了一晚上了,让我再睡一会。”
“有时候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带了一头猪来做事。”
城市的北边有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一到秋天,满街都是飘在地上的金黄的落叶。它们没有规律的落在街道两旁陈旧古朴的建筑上,在一个浪漫的诗人眼中,大概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
可是现在不是秋天,他也不是诗人。所以在从小生活在现代化建筑里的吴磊眼中,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建筑太破了。
实际上这个泰坦快递公司的总部就是一个上了年代的破旧写字楼,与那些建在城市里的分部比起来,倒也算得上是返璞归真。外人只能从纷扰的大街上看到时不时从窗口闪现的匆忙的身影,大楼顶端那个有些古典的时钟。
吴磊在门口徘徊着,随意的踢着脚边滚落的石子,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偶尔能看见几只飞累了的鸟儿落在那个大大的时钟上面休息。他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等着什么,跟一个个路过的行人们擦肩而过。
“总部的消息。我们有新人的加入了。”路口牌上红灯亮的有些刺眼,老人把车停了下来。
“我们这行业新陈代谢的这么快啊,这么说过不了多久我也能退休了?”卢文豪干脆把衣服蒙在头上,好让自己睡得更加踏实。
“那你是在做梦。准确的说是我们部的人数增加了。可能是考虑到我的年龄实在太大了吧,这群老东西终于知道体谅我了啊。”老人一脸的洋洋得意。
卢文豪把衣服拿开,揉了揉松乱的头发,默默的看着这个说着别人是老东西的老东西,内心觉得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二百五。“新人的辅导不是管理部的工作么,什么时候变成我们部的了?”
“因为我们部特殊呀,你不知道这很正常,因为上一个被辅导的新人就是你啊,就是我亲自带的。”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特别优秀。”
老人把车窗摇下,点了根烟。“如果以睡眠长度来做评测的话,你是当之无愧的最优秀人选。不过可惜,我们不是。好了,过了这个路口就到地方了,你最好先把衣服穿好,辅导仪式什么的,可是个严肃郑重的场合。”
当那个写着泰坦两个字的卡车缓缓驶来的时候,吴磊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紧张,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一天前他就被告知已经被正式录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那两个接待他给他做辅导功课的前辈,虽然来之前就听说这两个前辈一个比一个奇葩,他也做足了准备,可还是不免像个即将出嫁的少女一样羞涩起来。
门开了。首先下车的是一个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老人,戴着黑色的墨镜,一头亮丽乌黑的头发被梳的整整齐齐,再加上一身正式昂贵的西装,看上去就像是个手下万千只手遮天的黑帮老大。果然是前辈啊,光是气势就已经碾压他这种刚刚入门的菜鸟了。吴磊在一旁默默的想着。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另一个人。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无精打采,虽然也穿着一样正式的西装,可是为什么衣服上会有这么明显的褶皱,嘴边的口水又是什么鬼?他是在车上刚睡醒么?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卢文豪也缓过了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开始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同行的新人。一件算不上好看的普通衬衫,裤子上还有几个破洞的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个非主流气息严重的鸭舌帽。整体感觉上倒也中规中矩,只是看上去实在是矮的可怜,整个人就像是个刚放学的高中学生,再加上个双肩背包估计会更像。
“这么说你就是吴磊吧。初次见面,我们就是你今天的辅导老师了。我叫刘伟生,你也可以和他一样,叫我老头子,以后我就是你的部长了。”老人把墨镜取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都是以后我罩着你了,小伙子好好干,以后升官发财少绝对不了你的那种表情。
“他呢,叫卢文豪。也是我的部员,以后你们就是同行了,接下来具体的工作和介绍就都由他来带你了。我还有事,就不等你们了。”老人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卢文豪,然后拎着一个密封的袋子头也不回的推门进了身后的公司。
“喔……部长您慢走。”吴磊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老人做事会这么雷厉风行。然后又回头望向了已经呆立在那的卢文豪。
那个瞬间,他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变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双眼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空洞无神,开始充满了活力与灵性。“到底是前辈,即便刚刚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靠谱的样子。”
卢文豪也在和这个刚刚见面的新人对视着。只不过和吴磊相比,他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更多的都是些比较无聊的事。“什么?这个老混蛋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好他来辅导的么?这么快就把我卖了。不过说真的,他真的好矮哦,一米五还是一米六?喔……最多不会超过一米七的。”
“我最喜欢的书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怎么样?你要不要试着看一下?”
一个有些稚嫩的男孩儿突然在一排书架面前停了下来。他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来回走动着,好像是一直没有选到一本喜欢的书。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刚刚发出声音的女孩。扎着一头还算好看的马尾辫,一套有些偏向于可爱装扮的连衣裙,捧着一本看上去厚厚的书。
“你不是来看书的吧?”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突然又发话了。“你已经在这周围来回走了好久了,的确也做做样子拿了不少书,可是你连书名都没看完就又放了回去,如果是是找书的话也没这么随便吧。”
“不,不是哦。我是真的来找书的呢,找一本叫做《银色马》的书。”
“拜托,撒谎也要知识的好么,silver blaze,银色马。它是柯南道尔小说福尔摩斯中的一个故事,充其量还赶不上一部短篇小说的字数。所以同学呀,这世界根本就没有《银色马》这本书哦。”
女孩突然把书合上,两眼盯着他不住地看。他被她这么直接的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诺。”
“阿?什么?”
“你要的书咯。”女孩把那本厚厚的书递了过来,他却低着头半天没有反应。“《福尔摩斯探案集》呀,里面有你要的银色马哦。”
“哦……谢谢。”他憋着通红的脸,伸手接过了那本书。“可是,你不是说最喜欢的书是《堂吉诃德》么?”
“是呀,没错哦。可是我最喜欢的人物是福尔摩斯啊,这一点都没有冲突吧?”她对他笑了笑,露出了两颗有些稚嫩的小虎牙。
他看到她一蹦一跳的又重新抱了一本厚重的书,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跟他摆了摆手。
“啊……舒服多啦。哟,魏俊峰,你什么时候还喜欢上看书啦。”
“从厕所里走出来打嗝的人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拜托你下次要我等你的地方能不能换一个,图书馆这种地方我一进来头就疼。”
卢文豪也不理他,伸手抢过了他紧紧抱着的书。“《福尔摩斯探案集》?怎么?你也喜欢这本书?”
“不,不喜欢。只是刚才翻书的时候偶尔找到的,拿在手上装装样子。怎么?你看过?”魏俊峰急忙把书放回了书架。
“当然……没看过。”
“那你说也……”
“我长这么大就只看完过一本书。叫《堂吉诃德》,还是我父亲给我买的生日礼物。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整天就会上网打游戏,要不就是……”
“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
“你怎么知道的?”卢文豪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狐朋狗友只在上网逃课的事情上有所建树。
“……因为,我也很喜欢这本书啊。”魏俊峰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开心。越笑越得意。
“发春了?”魏俊峰突然被惊醒。然后看见一张大大的脸。
“喂。我说,搞什么啊,好不容易我组织咱们同事来唱个歌,你竟然睡了一下午,一首歌都不唱,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该死,跟同事们聚会唱个歌,竟然不小心睡着了。“对不起啊,最近老是这样,动不动就突然犯困了。下次,下次一定唱。”
“昨晚又打游戏了吧,你呀,都这么大了,还天天玩那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魏俊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觉得还是有点困。
“《堂吉诃德》?前辈你喜欢这本书么?”吴磊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
“首先我不叫前辈,我有名字的。而且我也不喜欢那本书。”卢文豪坐在床上抽烟,看着这个小孩子一样的新人在自己的桌上左翻右碰的。
“那前辈你干嘛把他摆在桌上啊,女朋友送的定情信物?”
“十岁那年我父亲给我的生日礼物。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看完的一本书。”
“喔……真棒哦。你竟然还好好的留着呢,我的生日礼物早就被我不知道丢哪里去啦。”
卢文豪默默的看着这个新人小声的嘟囔着,突然觉得带这个小孩子一样的人回家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被那个老头子出卖以后,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把他带回家做新人辅导。这样还能顺便给他拿瓶酒,防止辅导内容太刺激,给他喝一杯压压惊什么的。现在他只觉得当时的想法太可笑了,这小子回来以后就不停的东拿拿西瞧瞧的,还动不动的岔开话题,新人辅导一点都没有进展。
“喂,我说,把你的注意力从书本和我的私人爱好上面移开。现在我们要开始做新人辅导了。”
“哦”吴磊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视线从架子上那一堆模型手办上面移开,老老实实的盯着卢文豪。
“那么首先,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么?”卢文豪喝了口酒。
“知道呀,我们不是正义的化身么?我们是穿梭在黑夜里的影子……”
“okok,停停停。”卢文豪不得不打断他,防止他的思绪再跑下去就拉不回来了。“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没必要的废话可以就此打住了。”
“哦。”
“很好,看来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情。下一个问题,你之前有过工作的经验么?”
“有,哦不对,没有。我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我之前做的都是些理论上的事情,写写报告什么的,从来没有实践过。”
“为什么?”
“因为我晕血。”
刘伟生在公司的管理部外和同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老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刘伟生定了定神,看清了来人。
“楚部长,别来无恙啊。看起来最近又长胖了啊。”胖男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了个理由支走了那个闲聊的同事。
“你这次运回来的货物听说管理部很满意,上头也是对你的表现大为赞赏,怎么样,这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刘伟生看着这个男人一脸八卦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要是告诉他实际上货物其实在出一个小任务的时候被那个熊孩子随意的丢在车上,直到刚才回来的路上才发觉并保护的话,这个胖子会不会打死都不会相信。
“是啊,一言难尽啊。”刘伟生忽然叹了口气。
楚胖子露出一种果不其然的表情,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兄弟我什么都懂得样子。
“你这个行动部的部长来管理部干嘛?串门喝茶?”
“要是来就喝茶的就好咯。五个常规部部长会议,哦,你没有碰到其他的几个熟人是因为他们早就进去啦。而我呢,是因为迟到啦。”
“到底是行动部长,迟到了还能说得这么光荣。”
“没有时间观念一直是我们的优点。”楚胖子振振有辞“老刘,要不要进来一起叙叙旧?他们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不不不,看见如烟部长我头就疼,你们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安排一下。”刘伟生赶紧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管理部,行动部,信息部,人事部和公关部。这是基础的五个常规部门,你原来属于哪个部的?”
“人事部。专门负责写报告的,部长都夸我字写的漂亮,还准备送我的作品去参赛。”吴磊回答的非常果断。
“哦,那你知道行动部是做什么的么?”
“知道呀,就是负责杀妖的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饿了要吃饭一样天经地义。
妖,泛指一切人类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超出常识范围的异常行为,或能发挥出不可思议力量的个体,包含各种鬼怪变化之物,属于一种超自然的存在。它是恐怖小说中的冤魂恶鬼,也是人们口中的牛鬼蛇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和事情的存在,一部分人认为他们是鬼,并对它们相当恐惧,而另一些人则把它们归结于超自然的灵异事件,只不过暂且不能被科学的解释出来,处于一种怀疑和研究的态度。而有些人,知道他们其实都不对。那些行走在夜里肆无忌惮的东西既不是鬼也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它们是活生生存在的个体,它们是妖,是从古至今都一直存在的人类的敌人。魔幻小说的作者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他们绞尽脑汁想象和描写的东西其实一直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们笔下那些斩妖除魔,伸张正义的主角们,现实中也大有人在。
泰坦快递公司。实际上一直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他们白天在人来人往之中运送快递,随叫随到,兢兢业业。夜晚就换上另一套衣服,时刻准备着杀掉任何一个敢于露面的妖。他们是温文尔雅的快递小哥,也是无情冷酷的执法判官。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妖杀掉呢?”卢文豪点了根烟,盘腿坐在床上。
“因为妖是人类的天敌啊。它们是罪恶的源头,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梦魇。它们会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偷偷接近人们,然后把他们杀害。它们吞食人的内脏和大脑,以人为生。它们是现实世界的忌讳,也是进化论的驳论。它们是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的魔鬼。”
“看来他们对你的洗脑很成功,哦,我的意思是教育。”
“这么说吧,我们就像是整个城市的英雄一样。不过是不留名不就姓的那种,我们是死守着最后一层秘密的执法者,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人们的安全,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里,把那些妖魔鬼怪们送回地狱。”
“管理部负责统筹制定计划和选拔提升人才,信息部负责采集资料和筛选有用的资料。人事部负责联系这个城市有地位的人们,在各个地方安排我们的人手,同时获取一切尽可能的支持和帮助。公关部则负责善后,处理一切由于行动部执行任务所产生的后果,并竭力消除一点一滴可能导致信息流露的线索。五个部门既相互合作又独立存在,但是宗旨都是本着上头的意思,保证这个城市的安全和平。”
“喔。帅爆了,简直就是哥谭市的布鲁斯韦恩啊。”吴磊一面赞叹一面眼睛止不住的瞟向那个摆在架子上的蝙蝠侠模型。
“醒醒吧孩子,这里不是哥谭,你也不是黑暗骑士。”卢文豪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你还没有住的地方?what?你要暂时住在我这里?”
“是啊,我本来就是外地人啊,昨天刚被录取的时候他们说会安排新的住所方便管理,所以我就把原来租的房子退了啊。先别说这个,你先跟我说我们现在隶属于哪个部门啊?你可别告诉我是行动部啊。”
“听好,你睡客厅,我睡卧室。冰箱有吃的自己拿,厕所你也随便用,一切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但是记得早上千万不要吵醒我。”卢文豪从柜子里抱出一大包的床铺递给他,“新人辅导正式结束,我要睡觉了,你也出去休息去吧。”
“哎,等一下等一下啊,前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会真是行动部吧?”吴磊抱着被褥死活扒在门口不走。
“我们不属于刚才所说的任何一个部。”卢文豪叹了口气,我要是在行动部的话估计早就被开除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吴磊一边高兴的笑容四溢。
“我们隶属于整个泰坦公司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特权的部。”
“特别行动部。”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很毒了。时间是上午的十一点,两个年轻人喝着果汁认真的听一个老人说着什么。
“看起来辅导工作很成功嘛,我就知道你值得信赖。”
卢文豪喝着橙汁,翻了翻白眼。
“是啊是啊,经过前辈的教导,我觉得我比以前更加了解这个工作了。”还没等他开口之前吴磊就抢先插话。“不过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会虚心的向前辈继续学习的。”
“年轻人有这种觉悟很好嘛,你看看他,再想想当时的你,这就是差距啊。”老人一脸欣慰。
地点是市中心一家环境格调很优雅的咖啡厅,老年部长带着两个愣头青一样的部员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年轻人最缺乏的就是锻炼,所以啊,我特意为你申请了今晚的任务,好好表现啊。”老人越看这个新来的部员越觉得开心。
“啊咧,什么?这个部长啊,我觉得新人还是要先学习的吧,这么早就出任务是不是太唐突了。我总要学会爬才能学走路的吧。”吴磊突然愣住了。被这个老头子这么突然的一手弄得惊慌失措。
开玩笑吧,老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好么?今晚就出任务?我才来一天啊,整个公司就没有别人了么,冲锋陷阵这种事不是老兵死完了才轮到少年军的么?宝宝做了那么久的文艺兵,你让我突然拿着枪上战场不是存心想害我么?
“怕什么?不是有你的师兄在么,他会带你圆满完成你的第一个任务的。放心,你一定会留下一个美好记忆的。”老人丝毫没有觉察到他隐晦想表达的意思。
“这么说,我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吧?就是在师兄上的时候喊喊加油助助威的任务吧。”
卢文豪默默地听着两个人一人一句的有来有回,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开始咬起了吸管。阳光从玻璃照进来,洒在前台那个漂亮店员的小腿上,柜台上面挂着的风铃叮当叮当的响着,远处还有一对情侣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同看一本书。如果不是身边有两个二百五的话,这种生活其实也还不错。休息的时候就来咖啡店坐一会儿,看看来来往往的人。他很小的时候有一种爱好,就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人。形形色色,毫无关联的路人。他会猜他们的年龄,职业和他们想要做的事,通过一些小细节来判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去想象他们各自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听上去有些无聊,甚至有些精神病的潜在可能,可他就是改不了这个独特的爱好。
“卢文豪,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具体的任务我晚点会发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老人说完了一些象征性的鼓励,最后站起来拍了拍吴磊的肩膀,“加油小伙子,努力下去,你就是明日之星。”
吴磊呆呆的看着这个一点都不负责任的部长,直到服务员向老人鞠躬送别。他才回过神来。
“前辈,哦不,师兄。我们说好啦,你只管上阵杀敌,背后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保证会给你好好加油呐喊的!”开什么玩笑,部长不靠谱的情况下还不快抱紧师兄的大腿?第一次任务就把小命丢了,还谈什么以后的升官发财?
“看在你早上没把我吵醒的份上,就帮你一次好了。”卢文豪受不了这个怕死的胆小鬼,一脸的无奈。“不过你总要成长起来的不是么?公司是不会无缘无故把你安排给我们部的,你要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
“我不是没信心,前辈。我对自己那是相当的没信心,其实我也很奇怪的,公司明明知道我晕血,还把我安排进行动部门,他们是不是……弄错了?要不我回去再问问?”
“我早就想问了,你说你晕血,昨晚上还窝在客厅里看恐怖片,你难道对电影里的血免疫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恐怖片的?我是在看这个练自己的胆量啦。”
卢文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并不害怕别人的血。”
“那你还说你晕血,管理部现在这么好糊弄了么?”
“不不不,我是真的晕血好么,只不过我只晕自己的血。”
“那你干嘛不敢参加任务?窝在后面当后勤不觉得无聊么。”卢文豪有些不理解。按理说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突然知道自己承担着拯救世界的任务时,不是应该跃跃欲试,磨拳擦掌的么。
“师兄你想啊,出任务就得去杀妖吧,你说万一不小心受了点伤不也是在所难免的么。”
“说下去。”
“这一受伤他不就得流血嘛,我正好又晕血,这下好了,别人受伤还能继续搏斗,杀妖立功,我一受伤,就直接英勇就义了。而且,受伤了多疼啊,动不动就躺在重症病床上,吃个饭都要人照顾,我又不是那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所以啊,后勤人员才是最适合我的。”吴磊一脸的贼眉鼠眼,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的凛然大义。
卢文豪心说你昨晚就很好意思的麻烦了我,而且现在还赖在我家不肯搬走。
“总之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既然上面选择了你,而你也愿意继续工作下去,那你就要学会克服你自己的问题。我总不能带你做一辈子的任务吧。”
“我心甘情愿为师兄加油助威一辈子。”吴磊振振有辞。
“闭嘴。”卢文豪实在受不了这个贪生怕死的狗腿子。“把账结了我们走。”
“结账?部长走的时候没帮我们结?他不是说请我们两个来这坐坐顺便开个会的么?”
“他只是请我们过来坐坐,从没说要请我们吃东西。”卢文豪拿起外套,头也不回的推门就走。
月亮岛在整个城市的西北角,隔着一条贯穿整个城市的大河。晚上的时候,从高处看,整个岛就像一轮弯弯的月亮。在月亮岛的岸边有一座上了年纪的基督教堂,远远的就能看见那个高高挂在顶上的鲜红的十字架。有传言说这个教堂早就封闭关门了,既不接受祷告,也不再欢迎信徒。它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平安夜的时候,会从里面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罩着黑色的大衣,艰难的点上一只蜡烛。而那些信奉基督和真主的教徒们,也会在那天晚上聚集在一起,唱着晦涩难懂的圣歌。
“是个气势恢宏的建筑。就这样废弃了真是让人感到惋惜。”有人在漆黑一片的教堂里开口说话。
“闭嘴。安静一点。”黑暗中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宽阔的大厅中,有两个身影默默的穿过一排排座椅和雕塑,走到那个月光下更加神秘的基督雕像前。
“嗨,你看到了么,那里坐着个老人耶。”
“该死,闭嘴。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
的确有个老人坐在雕像旁,全身罩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一动不动。第二个来访者沉默了一会,弯腰向他行了一礼。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他们继续前进。
走到那扇以往人们用于忏悔的房间时,那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喂,我说,你带钥匙了么?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被关在外面了。”
一片漆黑中,有门被打开的细微的声音,透过一丝丝光线,然后又重新回到一片黑暗。
“黑暗是相对于光明来说的。如果你身处黑暗,那么光明就是你的敌人。”卢文豪看着街边的夜色教导。旁边吴磊的头就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们也是靠黑暗而生存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在光明中进行的。”
“嗯,月黑风高好办事么。我懂的。”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城市在白天的时候生龙活虎,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可到了晚上就立马不一样了。即便是你白天曾经走过的路,在月色下你会感觉它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与其说是更加安静,倒不如说是诡异。”
“师兄,光是你这一脸诡异的表情就要吓死我了。”吴磊紧紧的抓着卢文豪的胳膊,眼睛不住的到处乱瞟。
“没错,你也感觉到了吧。到了晚上,一切都会变得很安静很沉寂,到处都是黑暗,路灯和月光的亮度根本就不能洞穿这种黑暗。如果说白天这里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普通街道,到了夜里,这里就是空无一人,神秘莫测的另一个世界。四下无人的街道,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生机。”
吴磊只觉得从脚底一直到头皮都在发麻,两只腿已经控制不住恐惧开始激烈的颤抖起来。夜里的城市像是换了一种背景音乐,到处都是未知和黑暗,毫无生机的大街上仿佛到处都走着鬼神。他再也开不出玩笑了,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像极了弓箭场上被人用力拉弯了的弓弦。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他甚至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的血腥味在漫延。
“你知道百鬼夜行的故事么?”
“啊咧,什么?百鬼夜行是什么鬼?故事会里面的?”
“这是一个日本传说。说在盂兰盆节的夜晚,点上一百根蜡烛,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轮流讲鬼故事,讲完一个吹灭一根蜡烛,等吹完第一百根蜡烛时,便会看到百鬼夜行。”
“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去买蜡烛?”
“现在可没时间跟你说烂话。百鬼夜行的故事对于一般人不过只是一个传说,人们一般都用来吓唬小孩子,好让他们听话安心睡觉。”卢文豪把衣服紧了紧,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可对于我们来说,它是真实存在的。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四处飘荡的妖,这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
“道理我都懂,可是师兄你干嘛戴口罩?”
夜已经很深了,吴磊颤抖着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强迫自己镇定一点。他抬头看了一眼卢文豪,风在他的耳边呼呼的响,他把双手插进口袋,任由衣服在风中飞舞。
“因为我讨厌血的味道了。不管是它们的还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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