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岛》——第一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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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千亿与钥匙

我有许久没有看见穆千亿这小子了，如今再见到他却是吊着一条腿杵着拐棍从门口的阶梯一下一下跳进我的店里。

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怎样受的伤，所以并没有太意外。

“怎么了你这是！”我故作惊讶，从藤椅上‘刷’地站起，几步并到他面前，憋着笑将他搀进店里，另外拉了条藤椅让他坐下。

他脸上鼻眼皱成一团，牙口紧咬，凶神恶煞，额头黑气笼罩，一副倒了大霉的样子。

他坐下后，把拐棍靠放在藤椅旁，就拉着个脸开始叹气。

“别叹了，伤了肯定有个把月了吧，现在才跑我这来叹气？说，被什么东西咬的？”我就问他。

穆千亿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上班族，也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他小时候是个要饭的，什么工作技能也不会，现在就跟着一个偷猎团伙，游岛走私，捕奇珍异兽，赚玩命的钱。他平日里身上也总挂着点彩，还傻逼得说那是什么胜利的勋章，狮子老虎见了他都得绕道，然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早料到他迟早得栽大跟头，这不，成独脚兽了。

“什么失了智的东西敢咬我？”他竟然还不服地大喝一声，随后立刻又焉瘪下去，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这哪是被咬的，我这是被疯子打的……”

“疯子？哪个疯子？你得罪哪个势力的人了？”一听是两条腿的人，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该不是穆千亿得罪了什么黑道势力？那从小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我岂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些人的凶狠我可不是没有见识过。

他摆手否认，叹着气道：

“你不知道，我们两个月前去洲内搞货，顺路招了个新人，不！应该是招了个大爷，那大爷脾气可臭，崩个屁都要上天的角色。我和手下一帮子人这两个月天天挨那大爷的打骂，弄得跟孙子似的，潮哥还让我们忍着他，今早上我只不过在他面前打了个嗝，他就冲我吹胡子瞪眼，我可再忍不下去了，跟他干了一架。”

还以为是他们在外捕猎期间挂的彩，原来是今天早上的新伤，还是被自己人伤的，难怪搁我这儿来唉声叹气。我本想问问后续，问问那位‘大爷’被教训得怎样，是不是服气老实了？可一看穆千亿那垂头丧气黯然伤神的样儿，我就知道不用问，他肯定是单方面挨揍。

“都把你打成这样了，张潮还不管？挺张狂呀，那人什么来路？”

“没什么大来路，就是熟人介绍的……”

他正要同我仔细说道，此时却又有一人杵着拐棍钻进店来，背对着我们，沿着挂满展示灯的灯墙走动观赏。

我示意穆千亿待会再说，等我先把这笔生意搞定，穆千亿一口恶气堵住没吐出来，翻了个白眼瘫倒在藤椅上。

我朝那人走去，看背影是个老太太，心想今天进我这店的怎么都是三条腿的？怕她耳背，就用比较高的音量问道：“想看什么类型的灯呐？”

“我想买几只强光手电，还想拿一顶能调聚光的头灯。”她转过头来，嘴角带笑，我看到原来是镇上的海老太太，在我的记忆中，她这还是头一回光顾。至于她要的东西，强光手电？头灯？这些灯具一般不都是探险用的吗，七老八十了难道还要上山下海？不管怎样，她大概是还没看出我这店的经营范围吧。

“老太太，我这个店只卖装饰灯，挂灯壁灯吸顶之类的，你说的这些怕是要去户外用品店找哦。要不你拿几个灯泡回去备用吧，这玩意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了。”我在告知经营范围的同时推销独居老太太可能用的上的商品，虽然往往都是白扯难以见效，但这已经成了一种从业习惯。

“坎门镇哪里有户外用品店？”她摆着头抬着眉毛问我，样子看着别扭，好像是在明知故问。

我想了想，就想起咱们这犄角旮旯的镇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户外用品店，只能摇摇头：“没有，整个镇上都没有，我看您这些东西是买不着了，要不我给您凑几样类似的？”

我店里还有为修灯备的材料和工具，实在不行，用那些工具倒是可以做出她要的东西的弱化简陋版。

“坎门镇没有我有啊！”穆千亿忽地从藤椅里探着个脑袋出来：“洲内东垂货，最新款，就是价钱贵点，要不要？”

对啊，我一时都没想到，穆千亿他们这群野外到处游走，踏遍深山老林做非法买卖的人，怎么能没有这些个基本用具，老太太运气真挺不错的。

“鹰眼90系？”老太太看向他，吐出几个字。

“哟，你还挺了解，我有一套全装，三手两顶、聚泛光都齐全，加电池替备灯珠，怎样，要不要？算你便宜点，这个数。”穆千亿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我念道。

“五百买个鸡毛！五千！”

我被震到，差点就想骂他敲诈，但转念一想穆千亿又不是那种欺弱的人，应该报的是实价。五千，抵得上我店里收藏的一只仿古落地灯了！洲内的几支手电竟然能卖到这个价位，改天我也得让穆千亿给我带一批货回来试卖。

据我所知海老太太独居，没有子女，没有生活来源，靠救济金度日，这么贵的手电，她就算买的起，恐怕也下不了决心，我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我没有那么多钱。”老太太果然道：“但是我可以拿这个跟你换。”

我一听，她还能有值钱的东西？这可有点出乎我意料，不会是把棺材本带来了吧。我看她皱巴发肿的手伸进薄衫兜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旧的长型铜钥匙，这以前叫管钥，虽然现在已经不用了，但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心里顿时就有点失落，还有些生气。

因为她拿出的东西配不上应有的价值，那么为了抬高价值，她肯定会往这样东西身上添油加醋，编造一些莫须有的故事或者用处，这是商家常用的伎俩，比如说拿着这钥匙就能找到旧时代皇室遗留的宝藏。这不是把我们当成大傻子了吗？

我就等着她编，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来。老太太自信满满拿着钥匙就走向穆千亿，穆千亿当然也有所领悟，不等她走近立马道：“打住，你那个我给你凑个整，只值两块。”

老太太脚步顿了顿，面上泛起尴尬之意，但她很快恢复，把钥匙塞进穆千亿手中执拗道：

“你先看看。”

穆千亿本来是不情不愿地，可钥匙一入手，他表情就变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我正奇怪，就听他用难以置信声音低问：“这是金的？”

“你识货！”老太太拍着穆千亿的手背奉承夸赞。

我顿时不淡定了，没想到竟然是金的，穆千亿这小子未免太走运了，随口揽了桩生意就捞到了大甜头，这把钥匙非常地长，看上去重量就不轻，说不定还是以前的古董，而穆千亿不过是用几只二手手电就换到了如此价值的好东西，倒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显得外行傻逼了。

穆千亿脸上都快笑烂：“没想到您出这么大价钱，爽快！哎呀，只是你看我这货没带在身上，腿脚也不方便，要不您等我回头让人把灯直接给您送家里去？也省得您自己拿一趟子。”

老太太没想太多就立马同意了，大概是觉着买几只破灯不至于会蒙她，凭证也没要一份就把如此贵重的钥匙白白留给穆千亿，自己杵着棍子还乐呵呵地走了。

穆千亿见她一走，立刻招呼我走近。让别人在我的地盘做成了大生意，我这心里可正不是滋味，难免阴阳怪气起来，对他道：“你还挺来财，我看你现在腿断了，打不了猎，正好去对面盘个铺子，跟我对着干。”

“我哪能跟你对着干！我这不是顺嘴一句告诉她我有货，谁知道她真出这么大价钱买。”他大声惊辩，以为我真要拿他兴师问罪。

“那老太太怕是老年痴呆了，拿金子跟你换手电筒，我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把你那金钥匙给我看看。”我从他手中抽来钥匙，一入手就觉得沉甸甸的，得有近一两重，手掌长短，柄端两朵低垂的洋金花造型，这也叫曼陀罗花，是一种毒花。总得看来，如果这金纯度高，值得上万把块钱。

“我那手电也不是一般货，坎门镇搞不到的，不算坑她。”他还不承认，紧着催我：“别死盯着看了，跟个开不了眼的土老冒似的。赶紧把你这店关了，跟我上趟山。”

“这才看一眼，就怕我给你吞啰？”怪扫兴地，我把钥匙拍回他手上，问道：“我干嘛得不做生意、跟你上山？”

“我说了，那手电也不是一般货，而且还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之一，我干嘛要卖给她？”

“刚才不是你主动要卖的吗！变卦啦？想白吞人钱财？”

“倒不是变卦，东西得卖，但不是卖我的。”

我有点听不明白了：“不卖你的？那卖谁的？”

他咬牙切齿：“卖打我那龟孙的。”

穆千亿解释，他们的装备一般都是按照人头、分工需求在开年的时候团购备齐，而那‘大爷’因为是个新人，入伙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没有多余的新装备给他，偏偏这人脾气还大，张潮根本不敢拿旧的糊弄，就赶紧地给置了套最好的新装。以至于刚才老太太一提手电，穆千亿就立刻想到把那‘大爷’吃饭的家伙给卖了，让他搞不成事。

“我肯定不能明告诉他我把他东西给卖了，钱都已经收了，然后让他把东西乖乖交给我吧，那还不得又是一顿揍。所以我得找个帮手，帮忙把东西悄悄偷出来。”

“哦，我就是帮手？”我听明白自己即将扮演的身份。

“聪明！你放心，有好处的，包抵你歇业一天的损失。要不是我腿伤了，也不会扯着你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虎纹拉箱

这小子，正面刚不过就满脑损招，连带着我也不让安生，一般来说我是不想插足这些烂摊子，怕惹祸上身，毕竟偷猎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不乏像‘大爷’那样一点就爆的躁气人。不过对方确实欺人太甚，下手黑狠，穆千亿这腿一时半会好不了，看着可怜巴巴，就算拿他点东西变卖也只能算作抵医药费，还便宜他了。

“咱俩之间用得着说那些？欺负你就是欺负到我头上，你放心，那龟孙我帮你办了！”既然已经决定答应，我就干脆放开大话。

“好，好兄弟！”穆千亿感动地痛哭流涕，感动之余，他忽地歇了口气道:“不过你还真办不了他，按我说的气死他才是上策。”

他竟然明确表示不相信我有那个本事，让人有点失意，就想回驳，但我又确实没那个本事，所以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该怎么回驳。

我们商量了一下，穆千亿先前头慢慢回去，我收拾了店锁好门再去追他。他们那个偷猎团伙的据点在坎门镇东边的山上，听起来有点荒郊野岭的感觉，但实际那山上盖的都是高档酒店别墅，住的都是从洲内来旅游的有钱观光客。因为坎门镇是一块突入隙海的海岬，而山上居高临下，视野辽阔，本就是观海的好地势，除此之外还修有直达海滩、海港、与镇中心的公路，交通便利，理所应当地成了游客们的落脚点。穆千亿他们就隐藏在其中，那些游客如果发现自己身边藏匿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偷猎者，还不知道被吓成什么光景。

我平时也经常溜达上山找穆千亿，看看他们最新的战果，借此开阔眼界，所以对去他们那儿算是轻车熟路。

先沿直达公路到山腰，再走山间一段很长的观光用架空木板栈道，行到中途会看到一栋二层桃顶别墅杵在五十米开外的位置，此时就可以怪没素质地翻栏杆下栈道溜进去了。

我废了好大劲才把穆千亿安稳托过木栏，又搂着他小心放下，怪异的行为惹不少过路人侧目，但没办法，除非我们再多往前绕上二里路。

别墅特意修的宽敞，呈四合院形态，有二三十个房间，既是给流动枪头、也就是猎手准备的临时住处，也可以作旅游旺季招揽游客赚外快用。

进去发现里面院子很安静，没看到什么人，阳光把地面晒得发白滚烫，大概都躲在各自屋里吹空调呢。穆千亿就径直带我到左侧二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指着那扇挂着铜牌‘201’的门，轻声咬牙:“那龟孙就住在里面。”

然后他就带我进了隔壁202房间，安排道:“待会我把他骗出来，你抓紧潜进他屋里，找到一只虎纹拉箱，找到之后你不用等我，直接把那箱子提下山放你店里，他才找不着。灯盒子也就在拉箱里，你回去之后替我把东西送给那老太太，剩下的东西我过几天再去取。”

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话，点头记下，不过我还是有点害怕被发现然后被揍成穆千亿那样，就对他千叮万嘱，让他把人尽量带远点，拖久点，穆千亿急急忙忙地满口答应，也不知道上心了没有。

“我要是被逮住，我可就说是你指使的！”我拉着他认真道。

“你是不是我兄弟？还没做就开始砸咱们友谊的小船！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他扯皮道，说完就出了房间站到201的门口，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就把202房门掩上，只留一条缝听声观察。

只看见穆千亿深吸一口气，鼓足势，对着门板就是一顿猛锤，门板顿时震出连声巨响，他一边锤一边还扯着嗓子叫骂:“姓苏的！滚出来！打了人就躲屋里当缩头王八，潮哥说了，让你滚出来给我磕头认错！你个见不得光听不得声的死人天天躲着躺尸呢你……”

穆千亿活像只大功率高音喇叭，伴随着用敲门声制造的强力节拍，我感到地板都在声波影响下微微颤动着，这难道就是发自肺腑的愤慨之声?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能发出如此有威力的噪音？或者说，有威力的呐喊？

这么大动静，吵得我都想出去扇他两个大耳刮子，更不要说隔壁的人。201房门很快打开，也不晓得从里面冒出了什么妖魔鬼怪，本来气势如虹的穆千亿脸上竟一下露出惊惧之色，霎时息声不再叫骂，可见是犯了怂。我顿时感到不妙，这怂包肯定是被对方给打怕了，导致现在太过紧张，这样的心态下就很容易很把事情说漏嘴搞砸，指不定还会临阵脱逃。

从我这个位置看不到隔壁人的长相表情，无法判断对方的态度，但我听见一个陌生声音轻轻抱怨：“烦。”

从声音听起来感觉对方也不算脾气特别火爆，穆千亿却怕得很，整个人都傻掉了，他畏畏缩缩，嘴唇颤了半天才对对方道：“潮、潮哥说了，让你当着大伙的面交代为什么打我，还得跟我道歉！”

我有些发懵，穆千亿这是想的什么烂馊主意？换做我是对方，就算明知道自己打人错了，但要自己给他当众道歉，还不照样得把门摔他脸上！再要骗对方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穆千亿这猪脑子实在是不好使，看来还得待会我提点他。

果然我就听201房门啪地一声合上，计划告败。

我就开门往外走，打算先讥讽穆千亿几句让他脑子开开窍，再重新商量对策。

刚往外踏出一步，我就恍然看到201门口多了一个身影，也就是说除了穆千亿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出现在走道上，我吓了一跳，觉着自己被发现了，脑子里没多想就立刻退回门后，迅速重新掩上门，怕那人看到我。

那个身影应该就是住在201房间的人吧，我明明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出现在外面了？难道他关门不是因为要拒穆千亿于门外，而是他同意当众去给穆千亿道歉？所以才会出门？这不可能吧，把人打残的凶手会有那么好心？

不管如何，反正我的心脏是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浑身发凉，手按在门把上不敢松开，我非常紧张，紧张过了头，还没偷他东西呢，就先做贼心虚了。我开始后悔刚才逃跑掩门的动作，这么大的反常动作，对方不觉得奇怪反倒不对了。

我就听到外面一个脚步声走到这边202房间门口，我冷汗直冒，觉着肯定躲不过去了，但还是死撑着僵硬地站在门后，心想对方要是敢推门，我就一下把门给他按上。好在穆千亿很快也敲着拐棍过来，帮我挡着门，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胆怯却不乏固执地催促着对方：“赶紧走了！乱看什么呢你！平时让你看你装眼瞎，现在凸着两眼珠子当青蛙呢！”

穆千亿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一声闷响，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门弹回来又一下子撞到我鼻尖，我疼得眼泪花一下就飚了出来，又不敢出声，我顶住门，心想不能让他们给撞开啰。然后就听到穆千亿在外边惊叫：“你还敢推我！你非要整死我才好接手这个摊子是吧，你个没安好心的杂碎！老子跟你拼了！”

这是要打起来？我趴在从门轴缝上往外看，就看到门外人影晃动，穆千亿直接扔了棍子扑过去按倒对方，两个人先是对着对方的脸一阵胖揍，后又勒着脖子拧在一起像条麻花似的，撕扯了半天，最后滚动着从我眼前消失了，很快我就听到他们在楼梯上摔得砰咚作响。

穆千亿这是舍身就义，给我制造条件啊，看来这小子是真跟201那人杠上，打算死磕到底了。

我抓紧时间进入201房间，房门并没有锁死，一扭就开，里面是那种普通旅馆式的房间，床置在正中，对面是电视，梳妆柜贴墙摆设，另有一扇玻璃门连接着浴室。空调还在簌簌吹着冷风，内外温差让人浑身猛一寒颤。

因为房间格局不大，我也比较熟悉这别墅的情况，只围着床转了半圈，就望见穆千亿所说的虎纹箱子躺在床头柜旁。我暗自庆幸自己的任务简单，几乎不费什么时间力气，不用像穆千亿那样舍身卖命地，但心下觉得还是越早离开越安全，于是别的东西我都没看没碰，直接拽起箱子就跑。

穆千亿他们在楼梯间打斗很快惊动了别墅里的人，我刚要出去就看到二楼的其它几扇房门陆续打开，探出一些看热闹的脑袋，我顿时不敢出去即刻退了回来，继续窝藏在201房间。

“怎么又打起来了？穆千亿你个惹事精，老子非拿得鞋底子抽你才安分！苏儿你可不能把我那小子给打死了！”一阵熟悉的声音穿楼入耳，我从屋内阳台看到楼下张潮挺着肚皮大声呵斥着由正房经院子中央穿行而来。

我着急起来，东西到手了，可我人却被这么多眼睛堵住，要逃出不去岂不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虽然我跟张潮也认识十多年了，知道他不会拿我怎样，可熟人犯案岂不显得更加难堪？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能跳窗了，这不过是二楼，跳下去顶多扭到脚，总不比被抓到堂前供认犯罪事实来得丢人。

那只虎纹箱拉着轻松，当我把它抱起来准备先往下扔时才发现几乎抱不动，里面好像坠着铁疙瘩一样沉。这么重的东西扔下去动静可大，还容易摔坏，我只好扯了床单把它缠在背上，一边骂穆千亿给我惹事，一边把东西背到浴室，撑着那里面的窗户爬出房间，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我按照穆千亿的话，把拉箱带回了店里，此时已差不多到平日闭店的时候，我也就没再开门做生意，只一个人从后门进入店内，开灯独坐。刚才的事想起来还让人心有余悸，我跳出别墅的时候有好些个游客在远处栈道上盯着我看，拿出手机一副打算报警的样子，我捂着脸在山上兜了好大圈子才避开人流回来，路上看谁都觉着对方眼神怪怪的，就怕他们扑上来制服我。

也不知道穆千亿那边情况咋样，对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肯定又被打得不轻，可能201房的人此时已经发现箱子丢了，正满世界找我呢。不过现在想起来，我都没能看见那个人的正脸，同样，他肯定也没看清我的样子，我倒不用怕他。

穆千亿嘱咐过要给那老太太送灯盒过去，我正好借此机会打开那只虎纹箱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那么沉，肯定有不少东西，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洲内或者三十六岛的名物特产，那样的东西在坎门镇可是有价无市，就像老太太要的手电一样。

我把箱子平放在面前的圆桌上，一看就发现金属框边中央有三只数字滚轮并排排列着，这还是只带密码锁的箱子。三位数密码不算多，可也够我试上好一阵了，我只能催眠自己说先耐心干，总会试出来的，就从000开始，按顺序拨了几十个数字，但都没能成功。很快我就对重复的尝试工作不厌其烦，开始乱拨一些数字，比如他住的房间号码201，再如隔壁房间202。输入202之后，我没报什么希望地去按两边扣锁背后的按钮，扣锁竟然啪地一声弹开，密码对了。

我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正想着谁会把密码设成隔壁的门牌号？锁竟然就这么开了。但管不了那么多，箱子开了就好。

一拉开箱子，里面的许多东西就滑了出来，我手忙脚乱去抱住，但还是有不少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低头看去，只见许多或塑料或金属的组件躺在地上，无数大小不一的子弹也还在地面混乱地滚动着，一把完整的手枪此刻正被我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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