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警怪》： 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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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面试

人生，做出选择不难，难的是不后悔。

夏日的午后，正是整天中最热的时分。一栋普通大楼的某间房中，有个约莫二十岁刚出头，长相老实的瘦弱少年毕恭毕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腰颈努力挺直，任由额头汗滴不停地流下，不敢伸手去擦拭。

两个身穿端正的警察制服、面容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对面的一张桌子后，用不怒自威、充满压迫感的眼光一遍遍打量着他。

天花板上一个破旧的老风扇无力地摇着头，可不但没多少凉意，反倒发出一阵阵烦躁恼人的咿咿呀呀声。高温和紧张的气氛交织着，带来巨大的压力。少年眼睛有些模糊，脑中传来一阵阵眩晕感。

一时半会儿间，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这时能来上一杯冰爽的可乐，此生何求”。

就在少年想着冰可乐想得发疯的时候，突然面前两个警察中的一人抬起手“啪”的一掌狠狠拍在面前的桌上，给他来了个提神醒脑，随后大声喝问道：

“说话！”

大脑短路的少年晃了晃脑袋，茫然道：

“什么？”

“在想什么呢！你的姓名！”

“哦哦，对不起，我的名字叫梅花六。”

问话的警察脸部一阵抽抽，明显是被这个名字雷到了，有些犹豫地问道：

“是...扑克牌里的那个？”

从小到大不知用名字雷到了多少人的少年早已习惯这种反应，异常坦然地回答道：

“对，就是扑克牌的梅花六。”

“这名字...”

警察咳咳了两声，掩饰自己些许的尴尬：

“介绍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想要当警察？”

“......”

以上这一幕发生在华国辉海市第五中学的校区，今天这里被借用作为警校招生的面试现场，这个叫梅花六的少年就是众多被面试的对象之一。

想要成为一个警察主要有两个途径。

第一种是参加公务员考试，通过后由组织分配到公安岗位。第二种途径，同时也是梅花六选择的，是报名参加每年都举办的警校招生考试。

警校招生考试要通过三轮的筛选。

首先是笔试，跟公务员考试的内容大同小异，由行政能力测试、申论等项目组成，这一关淘汰率比较高；第二轮就是体能、英语口语等多项的综合测试，其中的一项就是梅花六正在参加的面试；最后一轮是对身体健康的全面检查。

能够进行到面试这关的人，只要别犯什么大错，基本上可以视作已经踏入了警校大门。

“既然......那就只能这样了！”

梅花六按下心中的尴尬感，脸上挤出激动的表情，伴着饱含深情的语气娓娓道来：“在童年时，我最爱看的动画片是‘黑猫警长'，从此一直崇拜警察，深爱警察帅气的制服和打击罪恶的正义使命。从小我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长大后一定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一边瞎扯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梅花六一边偷偷向眼前的两个警察大叔瞟去，果不其然，刚听了个开头，两人的表情就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吃了苍蝇踩了屎似的。

“‘从小立志做警察’的各种版本他们今天至少听了有几十遍了吧，不犯腻才奇怪。可是面试嘛，这几乎是唯一的标准答案。我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说是为了找份工作糊口？”

梅花六如是想着，面上不露丝毫声色，始终挂着真诚的微笑。

“...所以今天我来到了这里，是为了圆从小到大的唯一梦想，那就是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义正词严地一口气说完上述这番话后，梅花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充分表达出此生只愿投身警察生涯恨不得立马换上制服惩奸除恶的强烈意愿。

“就到这里吧，回去等我们消息。”

面试官有些嫌恶地挥挥手，梅花六赶紧识趣地起身，礼貌道别后出了房间。

出门后，梅花六赶紧找了个偏僻角落见四周无人，利索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压惊的香烟，倚在墙上吞吐着袅袅的烟雾，缓释面试的紧张和压力。

角落的一面墙上贴了一张崭新的哈波·里特海报，魔法小子今年风靡影坛，创下了首映第一周9300万美元的票房神话。看着海报上哈波·里特一脸冷肃的装逼，梅花六又想起刚才自己那拙劣憋角的演说，忍不住摇头苦笑。

“真无聊。”

梅花六从小就有个一直伴随着的困扰，就是他对任何事都兴致缺缺，也就是没有什么爱好。

多年来，他无数次尝试解决这个困扰，希望生活变得更有乐趣。从美食、运动等常见爱好，到金石、园艺等冷门爱好，试了个遍也没有任何一种能让自己感到有趣。于是，他只能被迫接受无聊的人生。

“无聊”不是一种会让人直接感受到万分痛苦的感觉，但从某方面来说却更为可怕。

“无聊”会让人们为了应对它做出一些傻事，在新闻里常能找到这样的事例。“无聊”还会让生活变得无所事事，人生变得乏善可陈。

把“无聊”长挂在嘴边的梅花六就是一个深度受害者：内向孤僻，生活邋遢，得过且过，学业惨不忍睹。

今年梅花六大学毕业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寻找工作开始独立生活。可是糟糕的高考成绩把梅花六送进一所末流野鸡专科大学，拿着这种文凭找工作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学校名字十个人之中九个没听到过，难得遇到一个知道这学校的立刻翻脸赶人。

几个月折腾下来，上门面试四处碰壁，投出简历石沉大海。

甚至其中有几次还遇到了“招工诈骗”。

“招工诈骗”是一种诈骗的手段，骗子发布招聘信息，对上门应聘者通过许诺优厚待遇进行忽悠，待到忽悠得到火候之后，有的要求应聘者出钱买下公司商品去销售；有的要求缴纳服装、IC卡等费用，还有的提出给高层塞红包获得更好的职位，总之各种花式借口目的只有一个，要钱。钱到手后，骗子们翻脸赛过翻书，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上当的人开除，钱自然打水漂了。

还有更狠的一种做法，那就是借口介绍其它工作或安排培训，其实是把人推到另一伙骗子手里继续骗。骗子们还把这种恶毒手段起了个专门的术语叫“洗头”，平时说到某人被洗了N次头，意思就是他被骗了N次。经常受害者被“洗头”多次才幡然醒悟，损失惨重。

第二章 爷爷

但凡是智商正常的人，最后总能明白过来，于是很多人去找骗子想把钱讨回。

可“招工诈骗”这种骗术虽然不入流，但是有够令人恶心的，因为骗了你的钱他也不跑，不怕你找他。

去讨钱的大多通过文武两种方式。如果来文的，骗子们会拿出一厚摞文书证明自己合法经营公司，用工合同更是骗子聘请法律专家撰稿，通过烧脑的大篇幅条款来证明收钱是正经的公司行为。如果急了眼来武的，人多势众的骗子们分分钟教做人。总而言之，坑大水深。

初入社会的梅花六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可本应该中招的他总算运气不错，第一次遇到“招工诈骗”的那伙骗子实在太不专业，在居民楼里租个不满三十平方连简装都没的小房间，摆个二手办公桌就冒充名牌公司，穿个廉价西装就自称是某某集团老总。

虽然未经社会的磨砺，幸好梅花六还算有点急智，看出不妥后并未声张，只是找了个借口糊弄先脱身。等到顺利脱身后，在楼下梅花六找了一个小区里的散步老伯攀谈了几分钟就弄明白了一切，知道刚才遇到的是骗子。

有过这次差点被骗的经历后，梅花六养成了好习惯，接到面试通知后总会仔细查一下公司的资质，应聘过程中面试的只要开口要钱就直接走人。

被骗一次是无知，被骗两次是愚蠢。

虽然通过社会的一堂课学会如何避免“招工诈骗”，但是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梅花六始终无法找到一份工作，甚至在把待遇要求放低到糊口的水平后，也没有一个公司肯聘用这个毫无工作经验、拿着末流大专文凭的废物。

直到有一天，两个正同样为找工作发愁的大学同学突然联系了梅花六，邀他一起参加不日将开始的警校招生考试。

警察属于公务员的序列，有社会地位且收入稳定，是老百姓眼中的“铁饭碗”。

梅花六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在即将踏入社会前，梅花六也曾经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从事什么工作，“程序猿”、“设计狮”、“蝙辑”、“锦鲤”......时来运转了兴许能创业成功做个“西衣鸥”（CEO），可警察这行真是想都没想到过，感觉和自己一点关系都粘不上。

有句老话叫“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跟警察打交道的事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事”是很多人的普遍想法。

但梅花六最后还是答应了。

几个月来，身边的同学朋友都陆续找到工作，开始拼事业了，可是梅花六却还闲在家啃老，这日子很不好过。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既然有条路走，那么总得试试。哪怕这条路再偏僻难行，也比无路可走要好。

“没那么巧能考上的，权当是碰碰运气，被淘汰了就当是出门跟同学聚会，散散心吧。”

梅花六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无所谓地跟着两个同学交材料、报名、考试。

数日后，梅花六孤身一人来参加警校的面试，当初约他一起报考警校的两个大学同学都没来，因为他们在第一轮就已经被淘汰了。世事弄人，莫过于此。

脚边的墙角处，一只小蜥蜴难熬酷热的阳光，急着要找到阴凉的栖息地，对着某个角落一头扎过去，不顾对错，也顾不上对错。

“既然......已经这样了，只希望不会太无聊。”

看着小蜥蜴消失在视野中，梅花六掐灭了烟，心中一阵空荡荡的迷茫。

辉海市第五中学和梅花六的家同属于辉海市的平谭区，两地距离不远。警校面试结束后正是中午饭时间，梅花六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吃了碗馄饨草草对付了事。由于天气太热，他没在外面多待，吃完后就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轻便摩托车径直回到家里。

因为周末的关系，梅花六的父母都在家，客厅里父亲坐在沙发上埋头看报纸，母亲在厨房忙碌着。看到这习以为常的无聊一幕，梅花六叹了口气。

梅花六生活在一个传统古板的家庭中。

打从记事起，严谨教条的父亲总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那些仿佛永远看不完的报纸，勤于家务的母亲总是在厨房忙着什么，而梅花六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家人只有吃完饭的时候会聊上几句，平时极少交流。

略有不同的是爷爷。

和梅花六一家同住的爷爷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年少时单身来到这个城市白手起家，养育了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爷爷是个谈吐风趣、见多识广的人，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爷爷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经常默默地拿着个烟斗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坐就是很久，但他常常会带着梅花六出门散步吃早点，会买糖果给他，还一笔一划教他如何写毛笔字。

爷爷的房门正开着，梅花六经过时，爷爷突然叫住了他：“小六，来，过来一下。”

梅花六应了一声，进房间来到爷爷面前，从来都不操心家里事的爷爷出人意料地问了他考警校的事。梅花六跟爷爷说了今天面试的过程，最后为了让他高兴，还拍了胸脯，保证了自己肯定能进警校。

爷爷沉默了会儿，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既然你选择入警察这行，来，过来坐下，我跟你说些事。”

梅花六一脸无奈地走到爷爷身旁的椅子上等着长篇大论，心里无奈地想道：“就知道告诉爷爷会有麻烦，自己当警察爷爷肯定会担心，被罗罗嗦嗦一番是逃不掉了。”

“警察这行当跟普通工作不同，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会遇到不少离奇的事。”爷爷拿出烟斗慢慢地一边装着烟丝，一边说道。刚开口的时候倒没什么，可是说着就不对了。“海辉市的白天没什么，可夜晚就不同了。家里一直严令你准时回家，不许在外面待到半夜，是有缘由的。”

听到这里，梅花六露出会心的猥琐笑容，心中大为赞同。

“要是放在三年前，我真是不知道夜晚有何不同，可大学这三年昼伏夜出的生活让我充分领略了夜晚的魅力，果然很不同啊。”

爷爷没看到梅花六的贱笑，一边低头摆弄着他的烟斗，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教训道：“一定要牢记，不管发生什么事，警服警徽不能离身，这些物件带有煌煌正气，能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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