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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馆夜会
“这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您是不是明天再来?”店小二为难地看着还在那喝酒的年轻人说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别人都已经回屋睡觉休息了,这个年轻人却还在酒馆里面慢悠悠地喝着酒。
算上今天,这个年轻人已经坐在这张桌子旁喝了七天的酒了。每天酒馆刚开门,便自顾自地走进店里,坐在相同的座位,叫上十斤陈酿,五斤酱牛肉,从早上一直吃到酒馆打烊,第二天还是如此。然而这个座位却并不是什么雅座,因为就在酒馆的一楼,一张靠着窗的桌子,是外面的吵闹声能听得最清楚的座位。不过这个位置,也是能看清店里全貌,特别是酒馆柜台看得最清楚的位置。不过这个细节,被年轻人隐藏的很好,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正眼去注视柜台的位置。这七天来年轻人都是一个人,除了每天早上向店小二点菜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外,这一天几乎从不说话。
正在店小二胡思乱想之际,这个年轻人却开口说话了:“可否,将你们的掌柜的请来说说话?”
店小二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句话可是除了早上点菜之外,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愣在了那里,习惯性地又问了一句:“啊?客官您说什么?”
少年无奈地又重复一遍:“请你们的掌柜过来说说话。”
“哦!哦!您稍等,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家掌柜的。”说着一溜烟地跑到后院去请掌柜的去了。现在已是子时,早就到了打烊的时候,只有店小二还在店里收拾,掌柜的早已经到后院去休息了。
半盏茶的时间,掌柜的笑声便从门外传来,“哈哈,这位客官,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说着,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抱着拳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副江湖人的做派。
年轻人笑了一笑,却并未答话,只是伸手指着桌子对面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掌柜的坐下来。
年轻人待得掌柜的坐稳之后,取了一只酒碗,摆在掌柜的面前,倒了一碗酒后,说道:“掌柜的可是江湖中人,方才掌柜的说话之时,在下便感到一股江湖豪气充然于胸。”
店掌柜看见年轻人为自己倒完酒,倒也没有太多的客气,笑着端起酒碗,向年轻人示意了一下,便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放下酒碗之后,闭着眼睛细细品味了一阵后说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开酒馆的,一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只不过我在这里开酒馆也已有近二十年,算是见过一些江湖中人,常和那些豪气云干的侠士们喝过酒,聊过天,可能是被他们的豪气感染的吧。”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店掌柜,片刻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掌柜店里的酒不错,喝起来很香,酱牛肉做的也很好吃。”说着,又给自己和店掌柜各倒了一碗酒,端起来看着店掌柜,又说道:“在下敬掌柜的一杯。”
店掌柜一时之间拿不准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要做什么,也只好端起酒碗和对面的年轻人碰了一下,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开店二十年来,店掌柜也是见了无数的人,阅人无数虽然说不上,但也知道这碗酒后,对面的年轻人应该是要说正经事情了,当下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年轻人,等待着他说出找自己的目的。
然而年轻人并没有急着说话,又为自己和店掌柜倒了一碗酒,慢慢地喝着,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看样子更像是在故意试探店掌柜的耐性。
店掌柜的也算是个人物,看见对面的年轻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中大概也猜出来,眼前的少年很可能没那么简单,找自己来也许并不是只是为了喝酒,肯定还有别的事情。突然,店掌柜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二十年前?莫不会……”
在二十年前,店掌柜还没有在这里开这家酒馆之前,也的确做过很多事情,但是自己早已改名换姓,远走他乡跑到这里来开了这家酒馆。二十年的事情早已物是人非,能记得的又能有几个人呢?
店掌柜端起酒碗,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掩饰心中的震惊,想道:“不管是否是那些陈年旧事,我又怎么会在你一个小辈面前露怯,且看你有什么话要说”。店掌柜放下酒碗,亦是不说话,静静地等着眼前的年轻人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两个人都静静地做着不说话,酒馆里面也安静之极,店小二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心底生怯,早已溜之大吉。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还是年轻人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慢悠悠地说道:“不知掌柜的还能否记得住二十年前的事情?”
店掌柜心底一惊,随即便也释然,无论躲得多远,过得多久,该来的总还是会来,该还的也迟早要还。即便是过了二十年,躲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远离江湖,却还是被找到了。
不过店掌柜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孬种,看着年轻人说道:“二十年前的事?那么久远,那么多事情,不知小兄弟指的是哪一件?”
“掌柜的不会是忘记了吧,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做?”少年依然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喝着酒。
店掌柜心下了然,但是却还装糊涂地问道:“何事未做?”
终于,少年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店掌柜,慢悠悠地从衣袋中取出一块玉牌,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块玉牌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翠绿,周围刻着龙腾祥云,中间刻着“路人”二字。
店掌柜看到这块玉牌之后,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异,却也确认无误,知道当年的事情现在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说吧,要我到何处去,以何种死法?”
这回少年却笑了,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不管是江湖中,还是在‘路人’里,无所不知的黑月,却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你忘了路人是怎么惩罚叛逃者了么?”
“我又岂会不知,门内对叛逃者的惩罚最是严厉。被抓回来的,还没有人能活着的。”
然而,少年却转移了话题,仰着头看着这酒楼,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消失了,还跑到这里来开起了酒楼,做起了生意?”
店掌柜黑月却是嘿嘿一笑,淡然道:“看来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过你可能不会知道,如果一个人知道的太多,看见的太深,就会觉得这个江湖原来是这么的黑暗,人心是那么的险恶,曾经为之奋斗的理想,在金钱、利益和权力面前,统统都不值得一提,曾经的兄弟现在却反目成了仇敌。知道的越多,反而对这个江湖越是厌倦。本以为黑月即便无光,但是在这世界上每个角落的人也都能看见,现在看来,人人都关注着眼前的利益,又有谁会抬头去看那与自己无关的月亮?”
少年抬头看了看屋顶,目光仿佛想要穿过瓦片看一看头上的月亮一样,默默地凝视了良久。黑月也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柜台处,从柜台后面拿起一坛酒,又回到了少年面前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少年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黑月做着这些,也没有说话。黑月在自己面前摆了一个酒杯,慢慢地倒了一杯酒,然后把酒坛推给了面前的少年,“今天这顿酒我请你,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喝酒,这是我珍藏女儿红,是我在人家的婚礼上讨来的,好说歹说也才给我了半坛,在我这里也存了八年有余,今天既然你来了,我想也没有再存下去的必要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喝光它,你看如何?”酒坛的封泥被拍开之后,整个屋子瞬间就充满了浓郁的酒香,闻着这酒香便知存放的年头就不下二十年。
少年接过推来的酒坛,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放在鼻前闻了闻,由衷地赞道:“好酒!”他抬起头来笑看着黑月:“这酒你就这么送人了,不会觉得可惜?”
“呵呵,将死之人,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太珍惜只会执念太深,我可不想死后变成一个厉鬼。”黑月慢悠悠地喝着酒,悠然道。
“哈哈,有趣!有趣!有趣!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今天就会死?我有说过我来杀你的么?也许今天会有人死去,但是却不一定会是你!”说着,少年从背后拔出了一柄短剑放在桌上,“想必你知道这柄短剑是用来做什么的。它上面会刻有一个人的名字,而且会同时发出三柄相同的剑,它们的使命就是带着这柄剑上刻着的名字的人回到总舵。”
“当然方式是可以选的,第一种还比较好一点,被记名的人可以跟着持剑之人一同回到总舵,接受总舵的惩罚;第二种就相当残忍了,那就是持剑之人带着被记名之人的项上人头回总舵。前一种还有生还的可能,后一种就显而易见了,能死个痛快已是谢天谢地了。”黑月补充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因为我知道你,所以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了,回去还有生还的希望,只要还活着,以后就会有无限种可能。”少年看出了黑月的赴死之心,微微有些动容,最终说出了自己来此地的本意。
“不必了,回去依然是死。天机堂的张莽张大哥,执法堂的李开鸿李大哥,地煞堂的刘平刘贤弟,还有郑悔、王天兆、肖梓鸾、薛四道,几十个兄弟跟着总舵主一起打天下,除了那些战死的,最终也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兄弟。”黑月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幽幽地说道:“看到我们这群兄弟的下场了么?就因为总舵主害怕我们抢了他位置,短短两年时间,一个个都被他用卑鄙的手段害死,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憨傻的薛四道,也被砍断了手筋脚筋,成了一个废人。我若是再不离开,我也只能去陪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了。我不怕死,也不惜命,只是,我不想死的这么窝囊!”黑月看了看桌上的酒,推开杯子又倒了一碗,抬手仰头,整碗酒一饮而尽。默默地放下酒碗,抬头时眼中却已闪着水光。“他就从来都没有想过,当初我们奉他为大哥,便是佩服他的为人,为他卖命亦是心甘情愿,又怎么会去跟他争这个位置。我们这些兄弟又有哪个会有这样的野心!他却这样看待我们兄弟,真是令人失望。”说完,又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
少年沉默了,看着他许久才道:“想必现在的你对门主已经没有当年的情谊了吧。是啊,人总是会变得,更何况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权利和金钱总会使人的心变得越来越黑,可以黑到卖友求荣,六亲不认。”
“那也不然,这么多年……”黑月沉默了,“还是说正事吧,你若着急,今天便可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若是不急,请容我三天时间,我去安排一下后事,三日之后,城外土地庙,我会亲自奉上我的项上人头。但也请不要再劝说我回去,那一众兄弟死后,便已没有我留恋之事。”说完之后,黑月便只顾喝酒,不再说话。
“对于路人,难道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么?”少年眯着双眼,看着黑月说道,“想当初,你可是天机堂的堂主,没有什么情报是你查不到的。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你黑月都是天机堂的神话。你若回去,天机堂说不定还是你的,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往事已矣,又何必再提。感情又怎样,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一颗猜疑的心,心早已凉透,回去也无意义。再说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黑月,那时的黑月就像天上的月亮,无处不在,即便是阴暗的角落,他依然可以穿透。现在的我就只是一个酒馆的老板,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有哪里会再有当年的手段。而且我早已忘了自己,记不起那么多以前的事情了。”
“段辛!黑月段辛,江湖人称九转定乾坤的九转子母刀的段辛,如今竟然落魄到这幅田地,二十年间早已在江湖中除名,要不是栾雄那个小人提起,估计总舵主都已经忘了还有你这个曾经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栾雄?这又是何人?”黑月,也是段辛,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栾雄,十年前进入路人,一路耍着手段,阴奉阳违,居然也让他坐上了堂主的位置。不过他的野心却并不止于堂主,他正在觊觎总舵主的位置。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你这条漏网之鱼,担心有朝一日你回来,那他的地位就要受到威胁,更有可能连那总舵主的位置都要拱手让人。所以他便在总舵主耳边进献谗言,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你的总舵主不知被这个小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在二十年后,向你发出了格杀令!”年轻人看着段辛,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短剑,说道:“此剑本来最多也不过三柄,但是这次,总舵一共发出了三十柄,派出了三十人,在全国各地寻找,见到之后,不管你是否愿意回总舵,都就地格杀,提头复命。”年轻人说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也是恨极了这个叫栾雄的小人。
“那大哥他……?”段辛默然地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起酒来。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当年那么对待他们这些兄弟,这个大哥,段辛也还是认的。
“总舵主现今也已年近古稀,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更何况因为旧伤,加上积劳成疾,怕是熬不过耄耋之年。”年轻人一脸黯然地说道,举起酒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哎……”段辛长叹一声,呼出心中抑郁之气,幽幽说道:“人总有一死,八十岁依然是赚了,何必如此惆怅!”
“嘿嘿,难道你就没有觉得你若果现在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抓得住,很可能就从此万人之上,你不可能不考虑吧?”年轻人邪笑着说道,抬眼看着段辛,慢慢地将喝完的酒碗放到桌子上,手指沿着酒碗的边沿慢慢地划着。
“虽然我们只是见过一面,喝过几碗酒,话也没说多少,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段辛说完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内堂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顿酒算我请你,小店已打烊,慢走不送。”
“不要忘记,三天之后,城外土地庙见。”说完,年轻人也站了起来,走出了酒馆。
看见那个年轻人走出了酒馆,店小二连忙跑到门前,在装门板之前习惯性的向外看了一眼,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头斑斓猛虎,那凶厉的眼神吓得店小二一个激灵,把头缩回了店里,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里是镇上又怎么会有老虎?想着,又慢慢地把头伸出了店外,然而这次却什么都没看见,想来可能是看花了眼。“看来最近晚上没睡好,看东西都看不清楚”,说着将门板上完,进去收拾桌子。
随着“空!空!空!”的敲门声,一阵店小二的鬼叫声从外面出来:“老板!老板!不好了,闹鬼了!闹鬼了啊,老板!快出来呀,老板!”老板段辛在屋子里面刚坐下,便听见店小二的叫喊声,想了片刻,才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伸手抓住门把手猛地将门拉开。这个倒霉的店小二又被吓了一跳,因为原来那个满脸和善的老板,现在看他的眼神却是异常的犀利,完全没了以前商人的样子。
呆了一呆之后,店小二才连忙说道:“掌柜的,快去前厅看一下,刚才那个年轻人坐的桌子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快去看看吧。”
段辛看着店小二慌张的样子,满眼疑惑地向前厅走去,映入眼帘的和平常没什么两个,刚想转回头骂一骂这个多事的店小二,却见他跑到那张桌子前,指着那个酒碗,对着段辛说道:“老板您看,这个酒碗已经被嵌到桌子里面了,而且桌子也被钉入到地下半寸多深,还有,还有!还有这椅子,钉入地下已经超过一寸多了!”
段辛走过去,提了提酒碗搬了搬桌子,随后右脚猛地一台狠狠地跺向地面,只听一声闷响,桌子和椅子便从地上弹了起来,段辛伸出右手接住了酒碗,拿到眼前不住地翻看,随后又将碗放到桌子上用手用力下压。却听见“啪”的一声,酒碗碎成了两半。想到刚才年轻人划着酒碗的样子,很可能是一个内家高手。
“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段辛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后对店小二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不然以后你就别再这里做了。还有今天晚上不要再来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到后堂,只留下满脸苦相的店小二。
第二章 土地庙外
是日。晴,浮云,轻风拂面。
城外土地庙门前,大树下,石桌旁,石凳上。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正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两鬓垂下的头发随着风轻轻地飘着,定眼一看此人正是之前酒楼里的那个年轻人。
三天之内,年轻人再没有去过酒馆,也没有人在镇里再见过。今天是约定之期,少年如约地又出现在了镇上。
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土地庙前,朝霞将一切映得通红。少年便一直这样坐着,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
戌时刚过,段辛便站在了少年面前,双手抱拳说道:“多谢公子宽裕这三天时间,现在,我已无牵无挂,你可以随时动手取我性命。”说着转过身背对着少年不再说话。
“在下龙若飞,天机堂现任堂主。”此时少年睁开眼睛,站起来后双手抱拳与胸前,幽幽地说道。
段辛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显然是吃了一惊,回过身来,质疑地看着这位名叫龙若飞的少年,说道:“现在的路人居然沦落到堂堂堂主都要出来抓人了?可以这般年纪就能坐到这个位置,如果不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那么路人能让你这么年轻的人来做这堂主之职,足以说明路人已然走到了末路。”
龙若飞笑了一下,不过不想过多地谈论自己,便道:“我是不喜欢呆在总坛,面对栾雄那个小人,才接了任务出来的。”
“看来这个栾雄一定没什么朋友。”段辛笑着打趣道。
“恰恰相反,这个栾雄有着一堆的狐朋狗友,天天簇拥着他,在总坛内俨然成了第二股势力,就快要赶走总舵主,自己坐上这第一把交椅了。”龙若飞恨恨地说道。
“年轻人经验还是太少,把太多的情感表现在脸上,会容易被人抓住弱点,这往往是致命的。”段辛暗暗地想着,随后说道:“不管那个栾雄怎么样,我依然不会再回到总坛,也不愿再见到大哥。现在,你就动手吧”。
“久闻九转乾坤子母刀的威名,不知今天可否让在下也见识一下。”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人心已死,刀亦不在,江湖上早就没有黑月段辛这个人了。”
“所谓九转子母刀,一母八子,九转轮回,不过这看似是九把兵刃,实则是九刀一剑,而杀招也往往是那柄藏于身后的短剑。九把刀你是扔了,可是那把短剑你应该是一直都带在身上吧?”
段辛又吃了一惊,九转子母刀的秘密除了他的师傅和他自己,就只有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才会知道,但是死人又怎么可能说话呢,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又是怎么知道的?更何况真正值得他不得不用短剑的人,二十年前也是寥寥无几,死在他剑下的人也只有三个,其余的人他最多也只是九把刀应付起来已是绰绰有余。
“你怎么知道?”段辛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被人知道了秘密总是会使人感到恐惧。
然而很多人也知道,所谓的秘密,只是迟些被大众知道的笑料而已,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守住秘密呢。
龙若飞并没有回答段辛的问题,而是打开了石桌上的包裹,取出了那九把长短不一的兵刃,轻轻地摆放在石桌上,在刀的旁边,还放着一个鹿皮做的刀鞘,用皮带连在了一起,如同短衫一样,可以穿在身上,九把兵刃也就可以挂在胸前和身后。
“你的那九把子母刀,我已经派人帮你寻回,刀刃也重新打磨过,就是不知道和当年比起来,是否有所不同。”说着,龙若飞转头看向段辛。
段辛慢慢地走了过去,颤抖着抚摸着这九把宝刀,这刀曾经跟着自己征战沙场十余年,早已使得如同自己的手臂一样。宝刀如同有了感应一样,反着月光,生出了一丝寒意。饮过血的兵器都会带着似有似无的杀气,这九把宝刀亦是这样,寒光流转,似乎正在诉说着当年的豪气。
“当年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将它们丢弃于荒野,这二十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它,即便是如此过了二十年,我依然没有办法习惯它们不在身边。”
段辛熟练地将刀插入刀鞘,背在了身上,说道:“好,我就和你比一场,临死之前重得宝刀,若是不耍上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说着右手拔出了母刀挽了一个刀花,左手也放在了背后的一柄子刀的刀柄上,右脚向后撤了一步,马步微蹲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龙若飞见状微微一笑,随手拔出了石桌上的长剑,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后,长身而立,剑指东南,也摆好了迎战的姿势。
“看刀!”说着,段辛左手微动,两把短刀已然飞了出去,右臂挥动,母刀接连挽了几个花,飞出的短刀便宛如长了眼睛一样,在段辛周围飞舞了几个来回后,“啪”的一声,粘刀了母刀的两边,随后长刀向前一伸,两把短刀便向龙若飞射了过去。
剑尖一挑,将前面的飞刀挑飞,之后一招横扫千军,用剑身将第二柄飞刀拍得偏转了方向,钉入旁边的大树的树干上。做完这些后,龙若飞并没有继续追击,因为他知道才只是刚刚开始,重头戏还在后头。
段辛并不做声,随手从胸前的刀鞘中又拔出一把短刀,不过这柄刀却并未扔向龙若飞,而是向右掷去,打着旋地飞向那把被钉入树干的飞刀,“叮”的一声将树干上的短刀砸落下来。丹田之中运出一股内力注入母刀之中,右臂在头顶轮了一个大环之后,那两柄短刀和被龙若飞挑飞的短刀又被吸了回来。
胸前的飞刀和背后的飞刀造型并不相同,先前飞出的两把短刀,刀柄较短,整个刀的重量都集中在刀身上,飞出之后势大力沉,攻击招式以刺、削为主。而胸前的短刀则是刀柄沉重,刀身或短小或细长,更接近于钉的形状,这些形状可以将短刀以旋转的形式甩出,或者以刀柄或刀尖面对敌人直射而去,以打穴为主,也可用于把被敌人打飞的短刀从地上砸的弹起来,方便母刀继续控制。
右脚在地上用力一撑,段辛便整个人跃到了半空之中,左手随即又从身后抽出了一把短刀扔在半空,双手握住母刀,左脚微沉,整个身体便跟着下坠,在将要落地之时,段辛运足全身内力,双手向前推出母刀,四把短刀在身边旋转一周之后,便同时飞向龙若飞的上中下盘,四道刀光瞬间而出。
段辛左脚刚一落地,右脚便向前冲出一步,握住母刀的双手分开,左手在胸前的刀鞘中拔出了第五把短刀向空中抛去,右手的母刀甩向背后,第六把刀便从刀鞘中直接飞出,由母刀牵引,从右边飞了一个大圈,射向了龙若飞的背后要穴。段辛右手握着母刀,自己也飞身冲向了龙若飞。
龙若飞看着飞来的四把短刀,如同脚下生根一样,整个身体竟然直直的向后倒去,躲过了上中两路的两把飞刀,在即将与地面接触之前,挥臂运起长剑,格挡下路的两柄短刀。长剑如同灵蛇一般击向其中一柄飞刀,而龙若飞则向左滑了一步,险险地躲过了第四柄飞刀。而这时,头上的第五柄飞刀与身后的第六柄飞刀也在同一时间攻到身前。感觉着从背后与头顶飞射而来的劲气,看着身前飞身而来的段辛,龙若飞突然发现,即使现在的段辛已年过五十,然而其内力却依然浑厚,而且后劲绵长。
短暂的失神之后,龙若飞却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站直了身体,长剑一挽,两朵雪亮的剑花分别刺向了身前的段辛、右侧的空气中,而身体却如柳枝一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地贴着地面向左侧弹去。一瞬间,只听得四声轻响,龙若飞已经出现在了段辛三步之外。
原来就在刚才段辛冲过来之前,早已暗暗地将第七柄与第八柄飞刀甩出,悄悄地跟在前四柄飞刀的后面,与第五柄与第六柄飞刀几乎同时飞了过来,这样一来便使得龙若飞前后左右与头顶的退路都被封死,所以龙若飞这才站直了身体,重新算计着脱身之法。而就在龙若飞想要挥剑格挡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段辛的左肩微微耸动,瞬间便已明白,段辛已经祭出最后的杀招:那把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短剑已经出鞘。也是在这一瞬之间,龙若飞也只来得及挽出两朵剑花,湛湛挡住了段辛手中的一刀一剑,以及右侧贴地而来的第八柄飞刀,随后身体贴地与左侧飞来的第七柄飞刀擦肩而过,而第四声轻响,则是头顶与身后,以及左侧的飞刀撞在一起的声音。这一招之间,说起来确是花费了不少时间,而实际发生的,却只是在一瞬之间的电光火石之中,其中的惊险,也只有他们二人才真正知晓。
龙若飞手握长剑长身而立,静静地看着微微喘息的段辛。刚刚那最后一招,段辛已经用尽了全力,而对于龙若飞来说,却未造成半点儿威胁,段辛凄然一笑,道:“小兄弟果然好身手,在下甘拜下风。”
龙若飞谦虚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段辛长叹了一口气,细细地抚摸着手中的长刀,神情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慢慢说道:“看来真的是老了,现在已不如年轻的时候,连挥刀都显得力不从心了。”说着,段辛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龙若飞,“现在,老匹夫这条命已经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时来取,不必再来劝我。”说完,长臂挥舞,眼见着长刀便要入鞘。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被打落的飞刀在地上开始跳动起来,段辛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吃惊的看着地上的飞刀,他知道,现在的他并没有运转内力,此时母刀与子刀之间的磁性并不能使子刀跳动起来,那么现在的情况,必然是面前的龙若飞所为。段辛转头看见对面的年轻人慢慢地端起长剑,却是一脸的疑惑。不过却也瞬间释然了,自己的命已经在人家的手上,什么时候来取自己的性命还不是看人家的心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迅速。
就在段辛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时候,却传来的龙若飞的说话声:“不知段前辈对这有没有兴趣?”听到此时,段辛猛然睁开双眼,却见龙若飞右脚在地面上重重一踏,地上那八柄安静的飞刀随即弹到了半空之中。长剑挥舞,八柄短刀也瞬间带着破空之声向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去,随后龙若飞左脚猛踏地面向着段辛飞奔而来,一个起落便已窜出丈余,眨眼间已然来到段辛面前。
段辛短暂的震惊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想我段辛昔年杀人不算,到头来却死在自己的刀下,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不过老匹夫我活了这么久,值了!”当下也运起内力,一刀一剑左右飞舞,一边格挡这飞射而来的短刀,一边试图以母刀牵引,重新夺回短刀的控制权。
然而看着漫天刀光与剑影,飞舞的刀剑在空中碰撞出宛如满天繁星的火花。段辛吃惊地发现,以前宛如手臂一样运用自如的短刀,现在却没有半点回应,看着满天飞射的短刀,却一把也抓不回来。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一幕,无疑激起了段辛的好奇心:这明明都是自己的飞刀,为何现在却一把也抓不住?明明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联系,为何却无半点回应?
飞刀依然在周身闪射,而每柄飞刀的速度却比之前段辛控制的时候变得更快,在龙若飞的控制之下,每一柄飞刀便如同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在龙若飞的指挥下,专往身上的大穴命穴上刺招呼。在段辛看来,每一柄刀的速度都比自己控制的时候要快上数倍,而且每柄飞刀宛如各自长了眼睛一样,各自为战却又相互联系,这样一来,自己就如同同时与九人对战,但是到的现在,龙若飞手中的长剑却从未进得段辛身旁三尺之内,然而这并不是龙若飞无法近身,而是对方有意地和自己保持距离。试想若是龙若飞全力而为,自己又如何抵挡这宛如九人合击的进攻之势?细想一下,段辛所控制的飞刀却从来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这一开始便已高低立辩。
在段辛发现龙若飞并不近身之后,便以为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一下他的武技,并不会用自己的长剑攻击自己。当下也不再过多地提防龙若飞,而是将全部精力全部用在了那八柄飞刀之上。随着全身心地投入,段辛吃惊地发现,这八柄飞刀虽然速度极快,但是却并未飞出自己一丈之外。每当到达了那个看不见的界限的时候,就会诡异地调转方向重新对准自己。这八柄飞刀在以段辛为中心的三尺之外一丈之内的范围中,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圆球,每一柄飞刀都对准了段辛身上的一处要穴,却在即将近身之时就会被另一把飞刀撞开重新飞刀圆球之中,在到达边缘之时调转刀头重新射向段飞。
此时段辛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刀剑,他发现这八柄飞刀并未对自己造成任何危险,飞刀身前的短刀总会被另一柄短刀击飞,而重新折返的短刀却又会将马上击中自己的第三柄短刀击飞。如此一来这看似满天飞刀甚是危险,然而在其中间的段辛却是一点也未受伤。不过段辛知道,这远比伤人更耗费内力,也需要更高超的技巧,而这技巧也并不是平日里多练习就能获得的,这刀刀相撞看起来像是一次次失误,但是就如段辛所见,如此近的距离中,在每一瞬间至少会有四柄短刀相互碰撞,而每一柄短刀却并不是碰撞一次就会飞出,而是可能在其运行的路线上再次遇到一柄甚至是三柄飞刀。如此算来从这个圆球形成的那一刻开始,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这八柄飞刀竟然相互碰撞了上千次。处在中心位置的段辛的安然无恙则说明了,这上千次的碰撞都在龙若飞的算计之中,这种实力在段辛看来,也只有恐怖才能形容。
正在段辛神游之时,龙若飞长剑一震,一声剑鸣陡然响起,那被月光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银色的圆球慢慢地变淡,那八柄飞舞的短刀也在转了最后一圈之后被龙若飞以内力吸附在了长剑的剑身之上。段辛看着满天飞刀渐渐消失,转头看见微微有些喘息的龙若飞赞叹道:“神技!”
龙若飞长长地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微笑道:“若是段前辈愿意随我回总舵,我可以将此技法倾囊相授。”
今天已被震惊无数次的段辛再次被震惊了,这套剑法若是流入江湖,必定会被各大高手争相抢夺,说它是一套保命的绝技也不为过,现在却这样随随便便的送人了?段辛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龙若飞也知道,这套剑法在段辛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江湖绝技,这般送人太过儿戏,所以他也给了段辛肯定的回答。
“好!我答应跟你回去,即便是回去就死,能一睹这等神技,也不枉此生!”稍一犹豫,段辛便也爽快地答应了。此时段辛也变得兴奋起来,这就是习武之人,看见高超的武林秘籍,都想能够一睹为快,哪怕是看完就死也在所不惜。
“既然前辈答应跟随在下返回总舵,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便还是三日为限,三日之后,在下会在此等候前辈一起返回总舵,当然也会将此剑法秘籍奉上。”龙若飞说完,长剑一挥,那分别贴在刀身两侧的短刀瞬间都转到了一面。手捧长剑递到段辛面前。
见状段辛也不客气,将八柄短刀收了起来,仔细放好后说道:“那好,三日之后还在此地,我与你会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镇里走去。
看着段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龙若飞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不知道三天时间能不能把这秘籍写出来,刚才耍剑还是耍得太忘我了,以后还要克制啊。”说着也离开了土地庙,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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