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有泪》：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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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昆仑有一百丈高山，悬崖陡峭处飞鸟绕路，山路光滑点鬼见心愁，其山势宛若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剑，故山中老人称其名为剑山，更有传言此山原是数千年前天上剑仙所留配剑幻化而成，不仅如此，剑山浑然一体，在无尽的岁月里吸收了万千日月精华，在剑道行家看来，其自带一道浩然无匹的恢宏剑意，实乃修剑习道的绝佳圣地。故而每年初月初九，山中剑气最为鼎盛之时，各大门派都会将自家的剑道修行者送往此地品悟剑意。

而今年的初月初九，剑山的剑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剑意冰冷到让人胆寒——

这一天天色阴暗的吓人，淅淅沥沥的雨点随着呜咽的风轻轻落下，宛若女人在哭泣。

彻骨的寒风刮过，树枝上摇摆不定的枯叶应声而断，宛若死气沉沉的蝴蝶缓缓落在李修贤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子身上。

李修贤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一片败叶，食指轻轻揉捏，败叶碎了一地，如同他的心一样。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众门派门人弟子杂乱的心跳声。

不远处蜀山掌门林长青的身形有些踉跄，面色很是难看，握剑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他有些不忍的看向跪倒在听雨石上的李修贤，看着他缓缓将脸颊贴在怀中女子冰冷的额头上。

“修贤——”林长青声音沙哑微弱，他期待李修贤能开口说一句话，目光所迎处却是李修贤冰冷到魂魄的目光。

林长青低下头来，不愿触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那道有着极深极深恨意的目光。

林长青终于没再忍住，心神意乱，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掌门！”蜀山众弟子一起拥上林长青身侧。

林长青稳住身形，轻轻摆动右掌，示意无妨。

“我们走。”林长青苍白的嘴唇中央透着一丝血线，看起来愈加憔悴。

“掌门！事已至此，何不举众人之力，除掉这个已经重伤的魔头！”蜀山有人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走！”林长青强撑虚弱的身体，真气凝于喉咙处，一个“走”字在寂静的山谷中久响不绝。

众蜀山弟子不敢再有异言，只能各自祭出飞剑，踏剑离去。

林长青也轻轻踏上飞剑，只是将目光再次忧伤地看向跪卧在地的李修贤。

“修贤，天意如此，不要怨我。”林长青长叹一声，随即轻轻挥袖，飞剑腾空，转眼间已消失于天际。

剑山上的众派见到蜀山离去，不由得四下里一片议论。

“蜀山已去，李修贤病虎犹有威，我们也走吧。”一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至一顶紫绸华轿前，对着轿中人轻轻说道。轿中人微咬嘴唇，一丝血红从唇间划落，沉默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走。”

听闻此言，中年男子轻挥衣袖，连同着紫绸华轿一起化作紫雾消失在剑山之上。

“昆仑山的人也走了？”众派一时间见到蜀山、昆仑两大宗派相继离去，不禁心中也都打起了退堂鼓，纷纷将目光看向与蜀山昆仑齐名的长情殿。

长情殿副殿主叶染尘只觉骑虎难下，去与不去，留与不留，一时间竟全压在自己的身上。他看向不远处安静的如同死物的李修贤，只要他一声令下，纵使李修贤还有一战之力，也难挡众手，但是如此一来，长情殿弟子也必定死伤惨重。

叶染尘思前想后，终于放弃了诛杀李修贤的想法，正准备离去之时，却见李修贤抱着怀中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待我说过一句话，尔等再去不迟。”

叶染尘等人停下身形，饶有趣味地看向风中岿然不动的李修贤。

李修贤任凭狂风撕扯着自己的长发，一字一言缓缓说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先灭昆仑，再屠蜀山，天下正道，猪狗迩迩，无情剑出，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李修贤抚顺怀中女子的三千青丝，口中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民间小调，缓缓从听雨石上朝着身后的万丈悬崖一跃而下，化作清风消失于天地之间——

只留下叶染尘等人默默驻足剑山之上，不发一言——

第一章 一代算命宗师

天昭年间，恰逢新帝登基，朝廷大赦天下的同时颁布了各式各样的条律政策，每一条都让百姓拍额称庆。自此，天下四海升平，商贾频繁，好一片太平盛世之景象。

长安自古乃千年帝都，繁华之处更不必说，长安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挤满了男女老少，除却门户大开的店铺阁楼，道路两旁也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生意小摊，看其火热程度，不比两侧店铺阁楼差上多少——

“瞧一瞧，看一看呐！襄阳绝活泥彩人，十文钱一个嘞，孩童最喜欢的玩意儿！”

“彩云坊布料低价出售，错过便不会遇到啊！”

“山西肉夹馍，瘦肉汤，各色美味小吃，欢迎品尝！”

——

在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里，却有一个与周遭生意摊子不一样的摊子。

这个摊子只有一块竹竿支起的布旗，一把破旧不堪的竹椅和一个有着数寸白胡，头顶布巾的算命老头，算命老头虽身着粗布麻衣，却给人一种精明利索之感，加之其谈吐不凡，一时间摊子前也引来众多过客。

“老者，你倒是看看我的手相，今年到底能不能娶到娇滴滴的俏佳人做妻子？”一个身材五尺油头满面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来猥琐的问道。

听闻此话，算命老头微眯起双眼，打量了几下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然后将视线对准身旁悬挂的布旗。中年男子也顺着算命老头的目光看向旗子，却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缘本修到，后面还加着几个小字——先谈物，再说理。

中年男子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几许碎银，递与算命老头。

算命老头这才活动起腰板筋骨，先收了这碎银后才有模有样地把中年男子的手掌拽过来观察。

“你啊！”算命老头微微抬头，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中年男子。

这一看不要紧，让中年男子心里直发慌：“大师！你说我会怎么样啊？”

算命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今年年龄几许？”

“在下刚刚三十。”中年男子急忙回道。

“嗯。”算命老头抬手轻轻摸动灰白的胡须，微眯着双眼，缓缓晃动额头，颇有一种世外高人之感：“你之所以尚未娶妻，不是其他原因，这问题还是出在你自身啊！”

中年男子仿佛蜜蜂蛰了一样浑身一抖，随即面色变的通红，颇有大姑娘出嫁之感：“大师所言极是，这，这问题是出在我自身。”

算命老头闻言，面无变色，但是语调却是高了许多：“要解决这问题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中年男子求知心切，立即心领神会，从衣袖中掏出一锭大银，满面堆笑地递与算命老头跟前：“大师若解决的了在下苦恼，在下更有重金相送。”

算命老头边不慌不忙地伸手收下大银，边气定神闲地说道：“贫道之所以谈卦收费，其实只是将你们这些人的钱财再散用给那些穷苦百姓而已，金银之物，贫道从不需要。”

仔细收好银子后，一派高人之像的算命老头才缓缓地对着中年男子说道：“清晨五时，雄鸡报晓太阳东升之际乃阳气最为充足之时，你得早起操练，勿要好吃懒做，同时一日里猪羊之阳物进补，戒**思正道，如此以来，不出三月，你的问题定当迎刃而解。”

“谢谢大师！”中年男子喜得皱纹挤成一块，然后他又将手伸进衣服中，取出几两白银递与算命老头后，喜气洋洋的拨开人群跑开了。

这一幕让围观群众对算命老头更是刮目相看，等到中年男子一走，又挤上了几个想算命的男人。

眼看生意火爆，算命老头心里高兴的乐开了花，正准备再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来赚点银子时，一个大家仆人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忙地冲到人群最前面，冲着算命老头就是一个躬身：“小人是杨员外家的仆人，近日里家主早听闻此处有个神机妙算能解人疑惑的老先生，今日一见，老先生果然如传言一般厉害，故小人特地来请老先生去府上一叙。”

“这。。。”算命老头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年轻仆人见状，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两黄金：“先生只要去府上一叙，更有一百两金子等候先生，家主也必定为老先生的意愿助上一臂之力。”

算命老头见到亮闪闪的黄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应声答道：“去，排忧解惑是贫道的义务，就算没有这百两黄金，我也要为杨员外叙上一叙。”

“咳咳。”人群中一个年轻瘦弱的小伙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见财眼开的算命老头从黄金的光芒中惊醒过来。

“不过敢问杨员外有何烦恼想找我一叙？”算命老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正襟危坐道。

年轻仆人见周围围观之人众多，便邀请算命老头到角落一叙，算命老头心领神会，对着周围的众人抱拳稽首道：“各位，今日就不再为各位排忧解惑了，抱歉抱歉。”

围观众人闻言，皆一片唏嘘散去，只留下算命老头与年轻仆人。

“其实我家员外来请先生不是其他事情，只是我家的小姐近日里有些魔怔，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几天，人变的消瘦不说，嘴里更是胡言乱语，有时口吐白沫有时手舞足蹈，员外为此心急如焚，请遍名医都无计可施，直到有人说我家小姐是沾上了邪秽之物，得请道士才能降伏，老爷知道后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高人法师，做法的做法了，驱魔的驱魔了，但是小姐依然没有半点改善，故而员外想请老先生去府上一叙。”年轻仆人一口气说了许多，谈到动情处还叹了数口长气。

算命老头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皱，手指捻须，似乎陷入了犹豫不决的泥潭之中。

“老先生可以先到府上坐坐，哪怕没有办法治疗我家小姐，我家杨员外也不会让先生空手而归的。”年轻仆人见到算命老头一脸犹豫之色，连忙说道。

算命老头刚要复言，身旁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了先前人群中那个精明瘦弱的年轻小伙儿，年轻小伙儿满脸堆笑地冲着年轻仆人说道：“关于贵府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毕竟我家老爷子年龄大了，禁不起折腾。”

“这位是？”年轻仆人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有些惊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哦，这位是我的孙儿。”算命老头看到年轻人也是一愣，随后面色如常的说道。

“那老先生还要去府上一叙么？”年轻仆人颇有点失望神色。

“再说再说。”精明利索的年轻人打断算命老头的回复，边说边拉着算命老头向远处走去。

“家主的府邸在东城门口直行三百米就是，老先生若有意前来，杨府大门随时欢迎。”年轻仆人冲着算命老头远去的身影连忙喊道，依稀之间，仿佛听到了离去的算命老头回复着“一定，一定！”

————

不知过了多久，一处街道阴暗角落旁正站着先前的算命老头与精明利索的小伙，而此刻的算命老头却满脸的不喜之色。

“怕什么！没有我李修贤不敢做的事，有钱不赚是傻子吗？”此刻的算命老头已经不再是老头了，花白的胡子早已被扯下，抬头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沙哑的嗓音也被年轻朝气的声音取代，显然先前那高人模样的算命老头是这名叫李修贤的俊俏男子装扮而成。

“李修贤你不怕，我怕呀，平日里你装神弄鬼，扮个死老头骗点小钱小财也没啥事，今天那杨员外可是个大鱼，他要是发现你装神弄鬼，你完蛋了也就罢了，我这个整日里放风同伙轻则判个跑腿下手，打个三十棍棒，重则判个诈骗从犯，发配边疆，那我到时岂不是欲哭无泪。”年轻小伙边说边拍打着瘦弱的胸膛，一脸的煞有其事。

“你说你咋这么悲观呢，鬼神之说最荒唐，我问问你，你长这么大遇到过鬼吗？”李修贤呵呵冷笑道。

“这倒是没有。”年轻小伙有些呆愣。

“这不就得了！”李修贤一把揽住年轻小伙的肩膀，一边挥动着手掌描述道：“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神，我猜那杨员外的女儿绝对是得了心病，中了心魔，明日里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的她七魂六魄全都归位，到时候咱俩嘿嘿嘿拿着黄金，想干嘛就干嘛，岂不是美哉美哉。”

“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不过杨员外女儿的病还是没好该怎么办？”年轻小伙还是有点纠结。

“包行健你平日里脑子转的相当快，怎么一到关键点就不开窍了呢！那个年轻仆人已经说了，之前已经有了好几个道士看过杨大小姐了，他们不是一点事都没有？所以说不要担心了，我意已决，多说无用！”李修贤使劲拍了拍名叫包行健的年轻小伙的肩膀说道。

“好吧，这一单干完后，我可不再跟你混东混西了，我要回老本行继续当酒保。”包行健无奈的说道。

“行嘞，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反正我有钱，去哪不是去。”李修贤哈哈一笑，咧着嘴巴说道：“走走走！喝酒去！”

“你请！”包行健一脸认真的看向厚颜无耻的李修贤。

“我请就我请。”李修贤爽快回道，随即便拉着包行健一起向最近的一家酒栈跑去。

很快二人来到一家生意兴隆的酒肆前，李修贤一闻到屋里冲鼻的酒香味，再也忍受不住，立马冲了进去。

“小二！好酒好菜拿上来！”李修贤大大咧咧地一步踏到空桌前大声叫道。

“我这次可要吃穷你！”包行健一脸的坏笑。

“行嘞！”当李修贤看到店小二捧着一瓶女儿红向自己走来时，眼睛简直要流出口水来。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每次看到酒就跟看到亲娘一样。”包行健一脸嫌弃道。

“你懂什么！”李修贤一把接过店小二手中的女儿红，先自己斟上满满的一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酒可是个好东西！要不我怎么会打算等到这次杨员外家的单子结束后，和你重新回到那个死老板开的酒楼工作？”

包行健颇感无语，只得朝店小二喊了一声：“小二，酒菜抓紧嘞！”

突然，包行健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李修贤不停倒酒的手臂：“话说你今天是怎么把那个中年男子说的团团转的，我可不信你有替人排忧解惑的本领。”

“这你就不懂了，”李修贤似乎很开心被人问道自己觉得得意的地方，竟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算命全特么假的，就看你会吹不会吹，吹好了，银子就来，吹不好，光屁股滚蛋！而这一个吹字，学问可大着呢！”

李修贤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小酒，才慢慢悠悠的再次说到：“算命讲究的是察言观色，今天那个中年猥琐男油头满面，一身华丽衣服，平日里也定是个大户人家，而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三妻四妾，而这个人却说自己都三十出头了还没有老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了，他那方面有问题，见不得人！哈哈哈哈！”

“那你一本正经的给他的那些治疗方法是真是假。”包行健一脸疑惑的问道。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吃啥补啥，强身健体啥的对他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等到三个月他就是没有疗效又能怎么办，能找到我吗？哈哈哈。”李修贤一脸得意洋洋地大声笑道。

“高！”包行健向李修贤竖起大拇指，惹的李修贤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待到店小二端齐酒菜，二人便不再乱讲，只是大快朵颐起来。

当二人酒足饭饱之后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店之时，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蒙面男子撞肩而过。

“你大爷！”满面赤红的李修贤步行踉跄，边揉着发痛的肩膀边四处张望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蒙面男子。

“咦！”正准备骂娘的李修贤突然被地上的一块墨绿色的物体所吸引。

“什么玩意？”李修贤定睛一看，充满酒意的目光瞬间清醒了三分，下一秒，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神秘物体捡了起来揣入怀中。

“你捡了啥？”喝醉的包行健一脸醉醺醺的问道。

“我跟你讲，刚才撞我的那个狗贼掉了块玉佩，正好被我捡到了！”李修贤不顾形象的猥琐笑道。

“你啊你啊，运气可真好，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包行健迫不及待道。

李修贤闻言，便伸手从怀中去掏玉佩，结果摸来摸去，怀中空空如也，那枚玉佩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看你是喝多了，想钱想疯了！”包行健一脸不屑地看着摸个不停的李修贤。

“奇怪了！”李修贤从头摸到脚也没再把玉佩给摸出来，无奈之下，只能自嘲一声，拽着包行健向远处走去。

“快点回去睡觉嘞，明天还得去杨员外家抓妖除魔呢！”

“到时候黄金可要分我一半哈！”

“想的美，都是我的，你一分拿不到！”

“李修奸！你可真无耻！”

“包行贱！你也很贱呐！”

——

夕阳西下，两个酒后疯子一前一后在街上追逐打闹，惹得行人纷纷抛去厌恶的目光，不过谁曾想到，这安静惬意的日子终究还是被命运给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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