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荒唐记》：乡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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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记

这天晚上，他学会了抽烟，就好像以前抽过一样，连抽了三根，然后也许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随手扔掉了。

阿景是一名大三的学生，现在正是暑假，开学就大四了。不过他大学上的并不安稳，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问题生，被劝退过两次，都是因为把同学打进了医院，而原因就是，别的同学只是在人海中多看了他一眼。

从他五岁那年，父亲弃他们母子二人而去之后，他的母亲曾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

但自从他的母亲多次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就觉得连自己的母亲也要害自己，这个世界容不得自己，所有人都对自己充满敌意。

抽完烟，阿景就忘记了那个“抛弃”自己的女孩，他从长椅上站起来，伸个懒腰，看见附近有一对情侣正搂在一起卿卿我我，他路过的时候朝着两个人的脚底下啐了一口，发出一声冷笑。

“两坨恶心的猪肉。”他心里恶毒地想到。

就要回到家了，他要先穿过一条小道，小道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是一位老人天天在这里侍弄的，他时时刻刻都恨不得用脚踩烂这些花，因为他讨厌这些花搭配的颜色，也受不了这些花散发出的香味。

小道旁边还有一颗歪脖树，树的枝条伸到了小道的上方，地上还有树枝在月光下的影子，但阿景惧怕这些影子，每当他路过这里时，他就会看到地上那像蛇一般的影子拉住了他的脚踝，然后缠住他的大腿，缠住他的全身，最后让他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些黑色的毒蛇，逃命一般回到家里，又听到母亲和自己提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

“我很好！”摔上屋门之前之前他尖叫道。

他突然想离开这个充满着毒蛇的地方——虽然他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但颇为讽刺的是他从未努力去改变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够忍受这世界上的黑暗与不堪。

所以他决定去乡下的姥姥家待一阵子，还有半月左右开学，就当是去躲躲清静，开学的事情等开学后再说。

姥姥家有一块田地，田地尽头的角落处有一口枯井，他从小“喜欢”这口枯井，喜欢把头伸进井口，向井里说出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他每喊出一句，这口井就会还他一句，这就彻底激怒了幼年的阿景，有的时候他甚至能在这里骂上整整一天。

现在他就坐在井边，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幼稚地去和枯井对骂了，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回忆着这些事情。

“嗨……！”忽然，阿景好像听到有声音在和自己打招呼，他环顾四周，却看不到半个人的影子。

“在下面！这里！”声音又出现了，这次阿景顺着声音向下看，他发现井里竟然有一个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奶白色的裙子，扎着双马尾小辫子，看起来可爱极了，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阿景。

“你是人类吗？”小女孩问阿景，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脸蛋粉扑扑的。

“……你说什么？”小女孩说的话让阿景始料未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要我救你上来？”

小女孩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你看”，她边说着又把手触向井壁，半只胳膊就那么伸了进去，好像透明的一样，阿景这才发现小女孩的整个身体都是隐隐约约，时隐时现的，“我是住在这里的幽灵啦！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跑出来玩的，嘿嘿……”

阿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信以为真。“那你干嘛不出来，却在井里呆着？”

听到这小女孩有些委屈，闷闷不乐的，“我要是离开太远，爸爸妈妈会立刻发现的，这里是唯一能看见外边的地方啦！”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阿景转身就要离开了。

“等等……等等……你别走呀！”小女孩急忙喊道。

其实要在平常，阿景才不会管别人跟自己打招呼，反正他们只是想让自己出糗罢了，不过这次他意外地回过了头，说道，“干嘛？”

“我们幽灵生活的地方可无聊了！天是灰色的，水是黑色的，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一直想偷偷跑来人类的世界，看看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小女孩可怜巴巴地说道，越说越委屈。

“那你还害怕被爸妈发现，我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小林子里传来了鸟的叫声，小女孩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好听呀！”

“好听？鸟叫而已，有什么好听的。”阿景不耐烦地说道。

“诶——？在我们那里，鸟都是这么叫的。”小女孩认真地学了两声乌鸦的叫声，“我头一次知道原来鸟的叫声还可以这么好听！”

阿景一下子被小女孩学乌鸦叫的样子逗笑了不过他不太会笑，所以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两声之后说道，“你们那里只有乌鸦？我们这里有杜鹃，也有百灵……就像你说的，它们的叫声就像在唱歌一样。”

“人类的世界真的好神奇啊……能不能再给我多讲讲……拜托你啦！”小女孩一脸期待地看着阿景，这就让他很难做了，因为他讨厌美好的事物，一切美好在他眼里尽是虚伪，这让他如何开口向小女孩讲诉？

再看小女孩那期待的样子，如果要告诉小女孩他心中的世界是怎样的丑陋，那就太残忍了，他只好选择虚伪一次，说些违心的话敷衍过去就好了。

阿景起身去摘下了一支花，拿给小女孩看，小女孩竟不知道什么叫做“花”，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只好告诉她，花是为世界增添色彩，让世界变得充满活力的东西。

“那大哥哥，你也是花，对吧？”小女孩高兴极了，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阿景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继续给小女孩将周围的一切，比如姥姥家那只他一直觉得“凶神恶煞”的吉娃娃，现在在他嘴里变成了可爱的吉祥物。

一直到晚上，他早就忘记了他只是想随便撒个谎敷衍了事的，而是全神贯注地去想，情真意切地去说，但总有说不尽的美好，直到小女孩不得不先回家了，小女孩舍不得走，还想继续听，阿景哄她说第二天他还会来，小女孩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阿景来了，小女孩却没来，阿景把脑袋伸进井里，大声呼喊，但小女孩依旧没有出现。

接下来几天，阿景依旧回来等小女孩，小女孩再也没出现过，他想，大概是被父母发现了，再也不让她溜出来了吧。

阿景望向天空，脑海里全是小女孩的纯真而甜美的笑容，这个笑容洗涤了他的身心，净化了他的灵魂，于是他开始相信美好，而且要记住所有美好，等再遇见她，讲给她听。

海边记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屋子里白天拉着窗帘，开着灯，男人对着电脑敲着着字，时不时地拿起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放到嘴边做喝的动作，全然不知，然后放下杯子，过一会儿还要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女朋友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说到，“你今天又没去店里？”

男人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嗯。”

“我要走了。”女人简短地说到。

“你说什么？”男人这才发现女人拎着行李箱，“你要去哪？”

“别来找我。”女人只是丢下这一句话，出门之前又丢下了一句，“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你自己继续活在你的幻想里吧。”

“小雪！”男人并没有去追，只是喊了一声，女人的摔门声都没让他挪一挪自己的屁股。

晚上，男人去找朋友喝酒。

“你和小雪也有一年多了吧。”朋友给男人满上一杯酒。

“嗯。”男人有些醉了，情绪也比较激动，“我——我——”

“但是……”朋友想插句嘴，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又一杯酒下肚，男人清醒了一些，“我就这么糟糕么，她们都这么说。”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你一个电力研究生，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开个水果店？”

“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我喜欢——我喜欢！”

“可兄弟，你这马上奔三十岁的人了，你再颓废下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们都觉得我很颓废么……创作这种事情，能叫颓废么。”

“你的心根本没在创作上！”

沉默良久，“买单”，男人喊道，又对朋友说，“帮我预定一间海边的旅店，七天左右吧。”

“等等。”朋友叫住了要离开的男人，递给他一张纸条，“刚分手，你能用到。”

第二天下午，男人到了朋友给他找的这家海边的旅馆，他准备休息几天，每次分手他都是这样。

傍晚，男人关掉了电视，手往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纸条——前一天朋友给他的那张，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他拿出手机，照着纸条摁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嗯啊了几句，放下电话，继续瘫在床上。

半刻过后，他又脱了半袖，做了几个俯卧撑，做了几个仰卧起坐，又做了几个深蹲，然后看向房门——没有动静。然后又重复了几次，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男人穿好衣服，去开门，可开门之后，他愣住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还是对方先开的口。

“你好。”对方礼貌地笑了笑。

按理来说来的应该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妙龄少女，而眼前的这女人看起来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但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的样貌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看起来极有气质。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和迷人的笑脸无不深深吸引着男人。身着米色的薄纱裙子，上面印着红色和紫色的小花，再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而典雅的味道，使男人的大脑无法思考。

“你是？”男人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

“我们刚刚通过电话的。”

“噢……这样啊……那……请静……噢不，请进。”

女人被男人语无伦次的样子逗笑了，不过她没有要进到屋子里的意思，反而问男人，“介意我们去海边走走吗？”

太阳就要沉到海里了，浮在海面上的几朵云彩也微微泛起红晕，不远处传来了树枝摇曳的声音，只是两个人走在海边，不去欣赏这样的美景。

“可以帮我拍照吗？”女人开口，并取下挂在胸前的相机，要递给男人。

虽然男人不擅长拍照，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女人慢慢走向大海，渐渐拉长了影子，男人赶紧摁下快门，捕捉每一个美丽的瞬间，甚至没放过女人在沙子上留下的足迹，和被激起的浪花。女人双手伸向颈后，解开了薄纱裙子，任其在空中飞舞，漂在海面，消失在远方，回眸对男人一笑，好像对男人说着什么，不过声音夹在了海浪中，被冲走了。

紧接着，女人又解开了胸衣，舒服地伸展着身体，让丰满的胸部得到最好的展示。男人也陶醉在摄影的乐趣之中，女人时而优雅的漫步，与夕阳为伴，时而**地拨弄头发，脸上带着一丝妩媚的笑容，时而追逐浪花，蹲下捧起水扬向男人，男人都仔细地一一记录了下来，就像是他在用笔描绘这样一道美丽的风景。

直到太阳沉到海底，女人意犹未尽，男人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女人穿上。他们都累了，坐在海边，女人靠在男人的肩头，听着男人说着拍摄自己的感言。

那晚过后，他们没再见面，男人也没再给女人打过电话，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他决定让这件事成为自己心底的秘密。每当他写好一本书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傍晚，在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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