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山武丑生》——西门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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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四节

南方夏秋交接的日子大概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段之一，夜晚湿润却不致使潮霉的空气载着豆娘与沫蝉，在月光下吮吸花草与灌木轻灵的香气。如在大平原上行驶的列车中的人们肯在夜晚里稍迟睡去，又能眯见离此不远处的山城，鹅黄色的灯光，能听闻晚钟。

“荼蘼市属于典型的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港口城市，因西北一隅的荼蘼山脉而得名，陆上交通不发达，需借助隧道进行民用运输。港口业与农业发达...”

“先生是学者吗。”

“大哥~哥是教授吗？”兴许是母亲先行睡去而百无聊赖，中年男人和女孩开始找同行的陌生青年寒暄。

“不敢当，小子只是商人。”那青年声线曝露之际，邻座人稍觉惊讶。月光毕竟是太阳之影，他无法窥见这青年男子的全貌，一身朴素利落的黑纹中式西装，和常置身前的青花瓷茶盅，自落座起就手不释卷的认真态度。在认不清面目的情况下，任谁都会想当然地以为是不惑之年的作派。

那一家之主象征性地应和了一句，也再没有多问。他清楚坐火车去往荼蘼山的外乡人，通常只有两种。

去当地开设武馆，自成一家的武师。或是慕名前来拜师学艺的弟子。

若不是那年轻人身边的一大半席位几乎全摆放了各式武具与行囊，那清瘦挺拔的身形任他再想象，也会在心中默问，去那儿做甚么生意？

教人习武也算是一种生意吧。

·

荼蘼山城何许地也，三面环海，山脉如大锁一般横架在平原的那个凸出点，就是荼蘼山城。

除了商业繁荣以外，这里也许是最符合法外之地一说的城市。所谓天高皇帝远，在未自治之前，荼蘼山城更没有铁路，中央所任市长住在一百二十里开外的黄芽城中，来回车马尚须半天时间。此地古往今来，几为蛮夷所占，城头变幻大王旗。

前朝元首上台后，索性大手一挥，划为自治。这不自治不要紧，自治之后，全城万余口老少男女，全民皆兵，共御外敌。来此地定居的土著人，经考据祖上是中原有名的武师一脉。经过近百年的斗争，此地再无纷扰，反而依靠水利四通八达，接纳起海外投资，海上贸易繁荣昌盛。于是，这座城市也理所当然地尚武。算上外来人口，两万人不到居民的城市，竟坐落着百余家武馆。其中也有部分自北方及中原，甚至是海外人口开设。

汽笛上座歇息之时，天还未亮，那年轻人拾掇了大件小件下车时已闻到淡淡的海腥味。

“荼蘼山的黄老板——您是。”

“不敢当，先生有何贵干。”望着不速到来的外乡青年，几番寒暄之后，黄师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来此定居了半个甲子也闯荡出了些名号，从未有人敢单枪匹马来此地踢馆。

“瞧您说的，我是来讨初红的，小弟以后还要在此地做生意，有劳黄大哥多多照看。”

黄师傅一言不发，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回是被小瞧了。

“里边儿请——咱们这儿可不由别处，拳脚无眼！”“您多照应。”

半晌时候；外乡人上了闹市观望，此地海产丰盈，连早市大多都备了鲜鱼汤，过着米饭麦面。金色的油浪裹着新绿色的葱花香菜，可说是一方景致。朵颐一番，外乡人便匆匆启程去了下一家武馆。

·

傍晚，鱼市又热闹起来；白昼烈日炙烤出海岸堤坝上的盐晶，至黄昏时节又是夜市最丰腴的调味品。一天的劳累之后，外乡人决定好好犒劳一番自己，特意破费请了新雇的下人丫鬟一顿大餐。自己则是又溜到早市尝鱼丸面的地儿又讨了些鱼汤喝。

除了夜市，这座城市所谓的夜生活，还要望至西边，烟火空明的红灯区。秾李行装的游妓，行人皆哼着梅花落与西厢记的片段。这座城市也无执金吾的照看，到了后半夜仍然没有漏鼓声响起。这灯红酒绿的地段，要问哪家姑娘最好，店中最消金，当属本地地头蛇年大鲵的漏金楼，至拂晓时分仍络绎不绝。

这条街街尾的山庄里，年大鲵年老爷此时正悠闲地品着南瓜子，享受着西洋舶来的留声机；两个俏丫鬟，一个拂起水袖，为年老爷剪着脚趾甲，一位在胯下熏着南洋进贡的水沉香，香劲儿直蔓延到庄外，钻进姑娘们的耳道里。

门外一位小厮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还未开口，便结结实实地吃了年大鲵一记铁掌。

“前前后后，我叫管事的跑了得你妈的有六七趟，你们这群低能狗东西，是觉着你们老爷宅心仁厚，许久未杀下人了？”

“老爷！不是，不是那茬，出大事了！”下人捂着红肿的腮帮子急忙应道。半跪着将自己的身子挪到年大鲵的耳旁细碎地说道。

“竟有此事？...”年大鲵一通抓耳挠腮之后，又轻轻赏了那小厮一通嘴巴。

“他就刚来一天，老爷会上的王掌柜，黄掌柜，李掌柜，任掌柜...都栽了跟头。老爷，您得治治那小...”年大鲵正欲抬手之际，小厮急忙撒腿便跑。年大鲵正欲喊丫鬟去捉拿之际，那小厮又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老爷！那小子找上门来了。”

年大鲵一脚踹开修趾甲的丫头，换上正装，似一头暴怒的野兽般赶赴前院。那外乡青年正气定神闲地仰卧在院中藤椅上，带着自备的茶水与前院小丫鬟调着情。年大鲵怒发夹杂着黑气冲冠，推开中院连接着前院大门之时，却又瞬间收敛了脾性，排出一张生意人的笑脸。

外乡青年见主人来到，起身作了个揖，没等年大鲵客套话到耳旁便抢先说道：“年老板，长话短说，您是我最后一位红人，等咱生意谈完，爷几个漏金楼走起，今宵我做主儿。”

年大鲵听闻此话，藏在衣襟之间的青筋仿佛都要榨出鲜血来，面上仍藏着笑意语道：“小兄弟初来乍到，殊不知那漏金楼是咱家产业，见笑了。”又作两声干咳：“听我家奴才说，小兄弟今朝收了我几个弟兄的初红，不知小兄弟师承何门何派？都说英雄出少年，年某人当礼遇之处，不敢怠慢...”

“年老板当真说笑了。”青年人打断了主人亢长的发言，“小子无门无派，跟家中长辈胡乱修习过两手。若是看得起小子，便请年老板指点两手，不敢作多打扰。”

年大鲵认真打量起了这仆人口中，神乎其技的外乡人。今年的夏季格外炎热躁动，就算是到了傍晚时分，只见这青年是一袭灰素色长袍，手中怀里别无他物，只一把烫金黑面扇，背过手去时不时敲打腰间。从拂晓时分便在此山间小城中踢人家的馆，自家工会上有名的十二三所武馆，皆不过五个回合，便败给这无名小卒。消息既从城东传至了城西，此时此刻，大致是街头巷尾皆在议论纷纷。

令年大鲵更加恼火的事，将是一桩接一桩蜂拥而至。不等他再开口，青年自腰间盘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他：“几位掌柜都是体面人，体恤在下背井离乡，创业艰辛，这才假装败下阵来，给我一个台阶下，更是打点银子，以示支持。”说到动情处，那年轻的外乡人甚至眼含泪光，“这份厚礼我不能收下，若是年掌柜能予以指点，我便把掌柜们的心意如数奉上，交给年掌柜看管。”

接过那银票，年大鲵贪婪的本性便跃然，但又是不待他再开口，年轻人便抢先发话，逐一去数的话，这也许是事不过三的最后一遭。

“但是年掌柜，小子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这银票我可受不得啊——小兄弟，但说无妨？

”

“若是比试侥幸赢下，我便收令爱作丫鬟，可无异议？”

·

白昼时分有一躺阵雨，虽非雨季，但荼蘼山人崇尚雨天喝暖身之物，与中原干燥不同，此地天阴雨湿之际虽也不比西部盆地，但最早随此迁徙过来的，正是那雨林乡人。

此间已是夜晚，年家大院外吆喝着卖鱼汤拉面的小贩，和院内青翠的山竹草，皆被年大鲵的一声咆哮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敢相信这青年人，为何初登此地就敢触及他的逆鳞。先前的暴怒仿佛都化为甘风玉露，此刻被新一轮的狂风骤雨所侵袭。

“老老老...老爷...”自大门外，漏金楼的龟公先探出他那觳觫的头颅。青年顾那门外，除了那滑稽丑陋的龟公，他身后便是刚刚说到的年家大小姐。

“小贼，休说是我爹爹，你怕是都不够本小姐舒展手脚。”青年人转身，凝视着那白皙的脖颈上皎洁的月光；不同于父亲巨兽般的体格，也不同于家中窑姐浓妆艳抹的容姿，先前在眠风楼点了一杯开水，听闻龟公说起这年家大小姐，唾星乱坠，南方人人皆知此等美色藏于年大鲵家闺中，却又深知年家主人性格残暴，同时极度溺爱自家女儿，便又无人敢上门提亲。又有谁知这外乡来的青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年人微微一笑，不答那年小姐的挑衅，转身面对暴怒又惊愕的主人家，稍稍作了个礼，收起那折扇，同时呵斥其他下人躲至别处。

年小姐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刚刚在门外偷听这登徒子与父亲的对话，便已经遏制不住被轻薄的怒火，不顾下人阻止便想教训教训这小贼，原本都组织好了接下来的言语，可这外乡人仿佛理都不想理她一下，转身便急于与父亲一战。

“可别瞧不起人！”只见那年家大小姐抽出腰间佩剑，直刺背对着她的青年的心间。那黑袍青年不紧不慢，躲开那记杀招，又将剑身夹在自己腋下，向左一扭，那年家小姐还未用劲道抽出剑刃，便被气劲一并带飞。

年大鲵只见自己女儿腾飞至空中，便迅速起身想要接下，谁知那青年人抢先在前，抢下年小姐的娇躯，稳稳地安置在藤椅上。

“粗拳通脚是男儿之事，年大小姐千金之躯，可要多多保重。”戏谑之余，那年轻人瞧了瞧年大鲵的神情，似是少了些怒气和担惊受怕，却又平添几分惊愕。年家小姐倒安分了下来，一脸余怒地往着这似乎身怀绝技的外乡青年人。

“小渔！你退下，胡闹！”宅院主人呵斥着自家女儿，吩咐下人将她抬至别院。

五到八节

幸好是夏季时分，外乡青年自备的茶水还未因为亢长的对话冷彻。说起来，从神情自若呆在别家大院里的躺椅上欣赏着大户人家的牡丹花和小丫鬟，到与九尺大汉对峙的肃杀氛围也不过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武术家与武师武者的差距，恰恰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在年大鲵情感热烈变化的几个瞬间，黑袍人远远地熟悉到了那大若牛**的鼻孔间，呼吸的纹路，自举手投足之间又端详出受力较多的躯干部位，可不意间偷袭的弱点等等。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后话了。

不由分说，移至练武场后，青年人再次行了个礼，便感受到年大鲵暗自用上了气劲。还礼之后，果真由宅院主人率先发难。只见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大通臂拳，砸在那黑袍前一寸的空气中央，震得袖口上的灰尘随风卷起；尘灰抖落之际，从袖口探出七只拳影，分别在年大鲵肋间七道骨痕上使出七招偏花七星拳法。

年大鲵顿觉气血失调，向后撤去，这大通臂，偏花七星拳，皆是少林拳脚。他少时曾在中原少林学艺。这外乡青年人似是与他师出同门，皆是罗汉堂堂下弟子。如此一来，便熟知了他的武功路数。年大鲵深知罗汉堂功夫弱点，自己多年以来行走江湖，也在刻意规避要害处不为人侵扰，何况罗汉功夫势大力沉，消耗极大，这几记拳掌用劲不强，但角度刁钻阴狠。想到这里，年大鲵便暗觉蹊跷。

拉开身位之后，年大鲵攒足精劲，那青年人自角落一隅跃至身前，此时他便盘算着向其出拳处来一招大摔碑手，先废一只手脚，再观望后劲。谁知那青年人一卖身前空档，赚了那一记毒辣杀招，肘尖一送至年大鲵眉间，只闻一声铜铃坠地般声响，那千斤之躯应声后退，几近失去意识。年大鲵不记得罗汉堂中有这么一路拳法，需用到肩肘发力，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后来那青年说，那是流浪至此途中临时学来的“百花错拳肘式”。

年大鲵正欲起身，那青年人不依不饶追上前来，一通快拳快脚，击打在年大鲵格挡位上，如满天花雨一般。一记偏花七星拳绝技“七星聚会”轻轻落在年大鲵两侧太阳穴附近。年大鲵大骂一声，便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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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渔此时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

昨夜听闻陌生人家的院中熙熙攘攘的人语交杂；似是一户新落脚的人家。昨夜不再有雨点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红脚大蚊子和大山雀的血战。看那蚊虫的密度，似乎是城南山脚下的任家大院里，但那姓任的人家早些年便搬出了此地；上次来城南采购胭脂香水时，她似乎路过这里，望见这院中的破败，爬山虎和水缸中枯萎的荷花，是竹节虫和红脚蚊的乐园。

自被绑来这陌生人家已经过去一个昼夜交替，她记得好像还是被那小贼亲自用麻绳捆了手脚，吊在木棍上，像抬战利品一样抬到了这房间中。

她不敢相信自己父亲会败下阵来，更不相信自己狠毒的父亲会应诺那荒唐的承诺，将自己送至虎口。

醒来之时，她便躺在那儿许久，只觉手脚麻木使不上劲。渐渐听闻不远处那黑袍青年熟悉的轻佻口音，心中又气又急，随手摸向腰间，佩剑自然也是被没收了。

那黑袍青年换了身亚麻色的直裾服，腰间盘着纹了蟒的大腰带。胸口敞亮着，映射着夏日晨光，一幅不修边幅的作派，仿佛昨夜通宵又喝了酒，虽瞧不清面容，但不用多说——自然又是更加猖狂轻佻。

望着那外乡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合上了房门，年小渔万念俱灰，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忍辱负重，复仇之后再躲避追杀...

“年小姐，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惬意了。”打了一声长嗝，那青年人摇摇晃晃地踱到床边，“打现在起，你也不再是年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你是咱家的丫头，我的下人...”

望着那登徒子无赖淫邪的目光，小渔停止了思考。却又错过了大好的，近距离端详他面庞的机会。在她先前的印象之中，自己的新主人仿佛一直刻意规避着他的面容，不让旁人窥见全貌，一头茂密乌黑的长发简直像是乌纱帽一般遮掩着真容。

“有些事，白天也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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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渔此时又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她发现从自己房间床头，向窗间眺望，可以一览荼蘼港口黄昏的景致，她苦笑着，这也许是离奇生活中的一些安慰。

与前次的绝望愤怒不同，今次她是真正的懵懂。

“诶这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确似是有火腿滋味！”她的新主人，那位擒下他父亲的外乡人此刻正如他父亲往日一般惬意地躺在椅上，哼着小曲儿，只不过他没有那黑胶唱片和漂亮的丫鬟伺候着，只是自己自娱自乐地斟了一杯草茶水，弄了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干，一袋五香豆，稳坐大院中央观赏着一旁的金鱼缸，“只是此地的豆腐干制法令我咂舌，别处豆腐干吃不出这滋味儿，还有这花生米应是北边儿生产。”

她望着那几碟食品，便益发觉得焦躁。

那长发青年凑至她身前之际，她本已面如死灰。谁知这小主人立刻吩咐她去南市场买了各色小食，还煞有介事地叮嘱了各种样式，缺一不可。愣在原地半晌之后，她不明白这是何意，一边战战兢兢地收了钱去市场上采购了各种食品，南市场的商人们一看是年家小姐来照看生意，客套之余分文未收。稀里糊涂提了东西回来，那青年人又嘱咐她去打扫花园，甚至撂了一盆衣物要她清洗。

堂堂大户人家大小姐。

那新宅主人见她本本分分地干完了活，脸上显露出一丝惊讶，随后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唤她去与其她丫鬟一同洗澡，随后一起进餐。

真正到了饭桌上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曾是个大小姐。望着满桌不入流的荤素，她虽不至于捏着鼻子，但也只能如蚊子叮咬一般戳了几口饭菜。她这时才发觉，院中没有男仆人，清一色的年轻丫鬟。令她更诧异的是，那小贼竟同她在一桌上进餐。

她首先是愤懑，以那小贼的身份，怎可与自己攀上一张桌吃饭。随后沮丧地意识到，自己已是人家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丫鬟，但又瞬时意识到，主人怎可和丫鬟一道进食？望着与丫鬟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长发青年，小渔陷入了沉思。随后更可气的是，他见自己没有食欲，索性抢了自己的饭碗吃起了剩饭，若不是发现自己房中桌上有不知哪位原先家中姐妹安排的糕点（他不仅抢了大小姐，似乎也顺手顺了几个丫鬟），那么这个初秋夜晚伴随着蟋蟀一同演奏的不止是豪爽的西风，大约是自己腹中久久未传至的抗议声。

·

“我父亲...怎样了？...”那天做完稀散的工作之后，年小渔主动走到主人卧榻前问道。

那青年人正读着前些日子淘来的书籍，见她没大没小地闯进来，脸上也无半点愠怒，反而一幅真诚地答道：“我记得没打死啊，怎么了？”

“不是啦！我说我父亲有没有...就是那个...派人来找过我。”

“为什么要找，我又没绑架你，我这儿又不是大牢，你想走就走呗又不是不让出去，你就是上街买菜，偷偷溜了，我也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啊。”他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年小渔羞得满脸胭脂粉红，“城西到城南海边这么远..没有车马我逃得掉嘛...”

“那就乖乖呆着，断了念想；我实话跟你说，就算你小隐隐于市，逃到家里，逃到城外，逃到天南地北，我抓你都跟抓金鱼一样简单，信不信？”

“我不就是个丫鬟嘛...您府上这么多丫鬟，杂活儿每天分担一些，不用半天就交代了，少我一个多我一个又怎样...”小渔见装苦大仇深无效，转头竟撒起了娇，浑然不觉自己仅是个丫鬟。

“那可不成，年大小姐。”他放下手中的线装书，挽着年大小姐的手朝外头走去，“你若有空闲就多来伺候我；我找的这些个姐妹，都把我当弟弟看，我别说穿衣服上厕所洗澡没人伺候了，我就是亵裤有时候她们都丢下让我自个儿洗，你说说。”

说罢，苦笑两声，指着院子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各式衣物。年小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两眼，又瞬时发现那青年人剪了头发，终于是窥见了他的真面目——不，似乎之前是用了假发。

“你...”年小渔似是而非地开了口，声音小得连耳坠上的螨虫都听不清言语了些什么。

“不~成儿——娶你过门？你可只是个丫鬟，我去娶你家那漏金楼里的窑姐儿也不娶你！”小主人奇迹般地读到了樱唇上细碎的言语。小渔一愣，她这回倒明白，这话是用来气她的反话，但她不明白。

“你这小丫头好看归好看，狠毒的劲儿可是跟你爹爹一般不一般。”年轻人捧起她细皮嫩肉羊脂般的手，若有其事地端详抚摸了起来，她殊不知他，指间刚拭了几抹茶花膏，抹在她这几天干粗活磨出瑕疵的手背手心之间，“相见之时先是来了一招‘一苇渡江’直刺到我心房，若是寻常人怕不是当场要毙命。这少林功夫也是跟你爹爹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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