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花雨》免费试读_二月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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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

（一）

仿佛昨日遗梦，庭院里的一场人家花雨，直候到夕阳半残、鼓散人息，拾得那遍地的前生往事将落寞哀进了骨子里方才晓得，一场繁华不过是余生的落幕。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院内的妇人喃喃自语。

咚咚……

咚咚……

咚……

寻着鼓声，只见妇人脚踏七面小鼓，或踩或踏，古声韵韵，喃喃自语也变成了天籁，和着这夜色里的无数悲歌入人心脾，满院的孤魂野鬼也踏着遍地的落花让这夜更是凄凉。

他曾被万人仰望，那一首首绝美的诗词也只有她理解其中深意，世人赞她、笑她、骂她，也只有他许她一生不离。如今，故国不在，只能独自追忆，累了便醉上一场，在梦里续这尘缘，如往昔般诗酒尽欢。

“佩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这孤独如深渊般在岁月中撕开裂痕，带着记忆跌入万丈，她用尽力气嘶喊、遗憾、等待，此生再难填满。

将碗里的酒儿斟满，带着幻想与悔恨，缓缓向北。

“爱一个人太难，难的朱颜已改人却未还。如有来生，愿做微风，在迎面时拥抱你。”

汴京城内。

七月初七，宴席上的一首虞美人震惊了四座，宾客们在乐人声中一遍遍回味着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也惊的太宗忙以送酒贺寿为名强将宴会驱散。

满院的宾客仆从匆忙散去，唯有一人依旧击鼓而歌，歌着相思，歌着愁绪，歌着世态炎凉，用尽余生的力气，用这鼓声穿透万里，告诉世人他的满腔悲愤。

他早已经受够了被囚圈的日子，他每日求醉，也只有在醉梦里才能回到故国与她相会，在绝望里唱出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她是他的一切，他的风流他的孤寂只有她能懂得，也只有他的诗词能配上她的曲子她的歌喉，鼓与霓裳，日日夜夜的思念，在半醉半醒间，多想再回到她的身边，摸着她的头发许她一生绵长。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回望此生，负了故国也负了她。

苦笑念罢，一饮而尽。

“人生太短，短的来不及回味便烟消云散。如有来生，愿与青灯常伴，修你一世安康。”他想到。

春秋几度，几世沧桑，看似繁华的亭台宫阙也与记忆一同腐朽化作尘土，看似神明的帝王将相又有何人追忆缅怀，唯独苍白纸张上的寥寥几笔流传至今。

（二）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少女将书轻轻捧起仿若珍宝，一字念起便书写一字，连这世上的人间烟火也淡忘了。

将最后一页轻轻合上，少女起身喝了半壶茶水含了一口糕点便坐在窗前独自发呆，看着月上梢头，自言自语。

“菩萨啊菩萨，你看遍这人间冷暖，看尽岁月变迁，他用尽半生品着世间繁华，又用尽半生追忆过往，他欢喜的，他悲愤的，他若这笔间浓墨，一书便是缠绕一生的相思哀怨。”

夜深，风起。

少女推开门，只见门外阳光尚好，麦浪被阳光晒出香味，也晒的她眯起了眼。他在阳光中走来，不快不慢，时不时的用手抚摸着麦子，走到身旁抚摸她的头发，阵阵的麦香。

一年又一年，时间褪去，阳光肆虐，麦浪依旧。每日在门前等着他归来，屋里饭菜是热的，床上被子散着阳光的味道。每日，在阳光里，在麦浪里，在门前的路口，与他相拥。

苏州城北古寺。

烧香还愿者络绎不绝，满寺的僧人或解禅或做斋，唯独一小僧准备苦行，收拾好行囊后念了几句经文，候到中午食了斋饭便踏出寺门向北云游。

初栽的秧苗散着阳光的味道，他走出高墙，喜这道边的麦浪，喜这万丈高空，喜这蜿蜒不知尽头的道路，当他归来时，这一世终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小和尚一路北行，在北京广济寺逗留多日，辩败了无数高僧，准备抄完几卷佛经便开始南返。

又是七月初七，广济寺内来一妇人，跪求佛门法师去家中做法，说她那体弱的女儿在家害了一股妖风一病不起，医食无效，恳请高僧施法救命。小和尚随着一众僧人来到妇人家里，僧人们眼见少女只剩一口气吊着哪还愿意做法毁了自己的一世清欲，便随口告诉妇人道：“你家娘子所害邪术极深，须得一高僧连颂九日经文方可，中间断不可打断歇息，赎我等法力低微，无能为力。”听罢，妇人掩面痛哭，家里官人听说后连忙命人散尽家财四处寻访高僧妄求救女儿一命。

话说那日小和尚跟随众僧回寺后便心神不宁，总是感觉那张面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与他的，未曾相见却又相识，一幕幕仿若前生过往。他不解便问老僧，老僧得知后对小和尚道：“明慧啊，以著色故，则生贪心；生贪心故，为色系缚，乃至为识之所系缚；以系缚故，则不得免于生老病死、忧悲大苦一切烦恼。”

小和尚听后回道“佛曰：渡尽一切众生，实无一众生可渡，佛欲渡我，我却无法自渡。”说罢起身出了寺院奔向城内。

他泪流满面，他忆起了前生与她整日歌赋，他填词，她作曲，一场天翻地覆他成了亡国之君，两人相隔万里，恨不得白首终老，他欠她的，要用这世來还，他望这手中得经文这一世的道果唤她醒来。前生无数高墙将他锁起，这世满天诸佛在他心内也铸了高墙。

看着她即将消香玉损，明慧和尚当即盘坐下来口颂经文。

念到第九日，明慧和尚水米未进，声音嘶哑如若蚊声，反观少女却转危为安，一时间邻里相传，皆道小和尚法力高强是佛陀转世。

第九日毕，小和尚气若游丝，看着少女醒来，明慧凭着一口气返回寺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古佛拜道：“阿弥陀婆耶，愿她一世安康。”说罢气绝身亡。

少女醒来，看着欣喜的父母，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光怪离奇的梦，在梦里，她化作一缕微风与他相拥。

这一世她为人妇，为人母，看着儿孙满堂，一世安康，在晚年里常常回味着那场旧梦。终有一天她忆起了他是谁，这一世他为她修得一世安康，她为他阅尽了百态人生，她要将这一世经历的悲愤和欢喜告诉与他。

缘修三世方得终，愿下一世在这万千人海中与你相遇，不经弯转，不品苦难，安安稳稳，携手终老，她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缓缓入眠。

（三）

七月初七。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西湖庙会上烟花坠落，游船相错，人群里少年们穿着新袍比着诗词歌赋，少女们则半遮着面旁打着纸伞在千万人中寻觅。

江南从不缺才子与佳人，但大多数人都是凡尘的一粒尘土，那些登高如星辰的人们从不屑低头，那些如同梦幻的故事又有几人能够实现，众人失望而归。

庙会散去，西湖桥头，不经意的回眸对望，她的惊鸿一瞥，入了他的心，四目相对，那些记忆如画卷般涌入脑海，挤过人群，在世俗的眼光中紧紧相拥。

地上的油纸伞和这满城坠落的烟花带着时光流转千年，经历了无数次的相遇、对望、别离与祈盼停止在这一瞬间，有如一副画卷就此终止。

这一世，没有过多的弯转，没有太多的悲喜，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两人携手走过了漫长的路，在尽头处摩挲着一块巨石，他的，她的，在这石头上尽皆显现，他扶着她，看看黄泉，指着彼岸花，一碗孟婆汤相互敬下，四目相望，约定要在未来的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走过岁月。

这缘。

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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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过去

又是一夜的宿醉，王小麦随手翻了翻干瘪的钱包，一身酒气的在楼下超市拿走了一打啤酒。

此时的王小麦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人到中年，离婚、失业，好像所有的美好都在向王小麦说“不”。

“喂，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这里是xxx银行，您的还款已逾期，请及时还款，否则将会对您的信用产生影响，嘟……”挂断电话，王小麦按下了电梯的十八楼。

凭着酒劲的王小麦想着如何快速的结束一切，可当王小麦站在十八楼向下看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结束的勇气，就像他没有勇气面对生活一样。

“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啊”王小麦打开了一罐啤酒，狠狠地按下了电梯。

回到家中的王小麦只能通过酒精和幻想来麻痹自己远离现实，他感觉未来的每分每秒都像是一条毒蛇在不断的撕咬着自己。

“喂，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这里是xxx银行，您的还款已逾期，请及时还款，否则会对您的信用产生影响，嘟……”

王小麦迷迷糊糊的挂掉了电话，翻了翻身。“今天是……十五号，昨天好像也是十五号，十五号?”

王小麦突然起身抓向手机，一股冰凉感瞬间席卷全身。

“手机草稿箱里的短信不见了！昨天夜里明明写了一篇准备发给大家的遗书，痛哭流涕了一整晚，可是就这样不见了，难道只是一场梦吗?”

王小麦感觉这一天的事情好像都在梦里出现过，夹在门后的报纸，饭馆里带着孩子的母亲，小区大门外吆喝的商贩，赶不上公交的青年……。

可到了半夜十二点，王小麦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被彻底惊呆了。

“我靠，十四号，竟然是十四号。”王小麦突然疯了一样打开自己的钱包，白天明明已经花光的的钱又都回来了，角落里的啤酒罐不见了，上一刻还散落一地的报纸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角上，王小麦的大脑已经开始在短路了。

当时钟再一次的指向十二的时候，王小麦彻底绝望了，十三号！十三号！王小麦无力的坐在沙发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滑落，他害怕这莫名奇妙的一切……

但是对于一个失败者来说，过去的永远不会比未来糟糕，王小麦突然想到。

临近中午，王小麦美美的从商场走了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小麦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喷涌而出，再见，糟糕的未来。可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却发现，昨天一切都消失的不留痕迹，更准确的说，是明天的一切还未发生。

王小麦又开始了另一轮的思考，他发现无论今天做了什么，时间都会回到昨天的凌晨十二点，所以他决定透支过去来享受现在，整日的宿醉狂欢，十足的烂人，直到有一天。

“我们离婚吧，女儿归你。”

看着突然坐在面前的前妻李芸，王小麦开心的说道。

“啊”李芸瞬间懵掉了，本来今天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王小麦离婚，可谁知王小麦却先提了出来，而且还那么开心，本来还在犹豫的李芸看到王小麦的丑恶嘴脸当下就下定了决心。

“好，你个王八蛋，你说的，你说的。”气急了的李芸疯了一样的大喊。

“反正过了十二点你还会回来”王小麦毫不在意的说着。

“什么?我会回来?我如果回来我就是狗！”李芸愤怒的指向王小麦。

说完李芸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看着痛苦的李芸，王小麦突然慌了起来，他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报复和喜悦感。

王小麦后悔了，他突然想到曾经的那些山盟海誓，比曾经经历过的过去更加绝望，好在明天她就会忘记。

凌晨十二点王小麦摸了摸躺在身边的妻子，就这样看着她，感受着时间的一点一滴，感受她安详的样子。

“小狗乖。”

“滚蛋，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睡梦中的李芸迷迷糊糊的回答道。

王小麦思考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就穿好了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妻子和女儿，他感觉时间不多了。

拿着刚写好的辞职信，王小麦感到了从未有的轻松。“王小麦，你竟然敢迟到，我告诉你，你明天不用来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话刚说完，只见一张辞职信摆在了眼前。看着眼前的王小麦，经理感到一丝的错愕。

“我们谈谈吧”。

王小麦把这不可思议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个平时总是苛刻自己的家伙，他想找一个人宣泄可又害怕看到大家失望和嘲讽的表情，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他最厌恶的人，如果自己每天都在假装扮演一个已经活过一遍的自己，他感觉自己会疯掉。

“爸爸，爸爸，你看我有翅膀，等我长大了我会不会飞呀，爸爸，你想去哪，我带你飞过去。”回头看了看背上的女儿王小麦有些莫名的心酸，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看到你长大的样子了。

“爸爸，爸爸，学校在那边。”

“我们今天去游乐场。”王小麦紧紧的抓住了女儿，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一步一步的走在这漫长的路上。

“王小麦，你在哪，老师打电话说晓云没去学校，你把晓云送哪去了。”

“我们走丢了。”

“走丢了?你们在哪。”

“游乐场。”

“你快来，我们回不去了。”

“你们待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

“…”

面对电话里妻子的疑惑，王小麦淡淡的回答道。

“我们在未来走丢过，以后我们要好好在一起。”

看着点着头的女儿似懂非懂，下一秒王小麦和女儿一起笑出了声来。

每当时钟略过凌晨十二点，王小麦都会看到自己的四周像是被人施了魔法，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前一天的模样，王小麦变得越来越不安，因为他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在生命里消失得不留痕迹。

当女儿在王小麦生命中彻底消失的那天王小麦崩溃了，他感觉那些未来发生的一切都被铭刻在了时光里，他明明已经准备好失去却还是被这种感觉击倒在地。

“对不起。”

抱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王小麦痛哭道。

“发什么神经，咱们俩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是仨。”

“仨?”

“我们还会有个漂亮的女儿，在未来。”

“那她会是什么样子，像我还是像你?”

“像你，黑色的头发，笑起来的样子像秋天的麦浪，大大的眼睛，胖胖的手，像你一样聪明，总是会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

“骗人，你好像都知道。”

“是呀，我去过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子?”

“这里会建很多很多的楼房，未来我会越来越胖，而你却越来越漂亮，我们会开心会吵架，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那我们幸福吗。”

“很幸福。”

日子还是这样的平平淡淡，一分一秒，不同的是总会有些人在时光中消失的毫无踪影。

有些是在未来，而有些是现在。

“小麦啊，书包装好了吗?去幼儿园要好好听老师话，不要总是亲芸芸，小心芸芸爸打你屁股。”

看着妈妈站在门口装模作样的怒视自己，王小麦努力的缩了缩脖子。

“好，可是我就是喜欢芸芸，我想我要娶她。”

“娶她?可是你才四岁啊，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娶她。”

“虽然我才四岁，但是我总是感觉我懂得好多好多，虽然我都想不起来了，可是我是王小麦，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是的，我是王小麦，今年四岁，因为身体的缘故，忘记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总是感觉自己经历过未来，最喜欢糖果和李芸。

对了，还有想不起来何时走丢了的王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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