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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街巷夜斗
岁月催人老,人事易变迁。当年的少女鬓间爬满了白丝,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昔日的少年已功成名就,潜居府中修身养性。昔日荒芜的京城西郊水龙苑,狂风中夹杂着尘土,曾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梦魇,如今已变换了天地,整洁的街道,林立的房舍,清香四溢的茶社,醇馥幽郁的酒肆,到处散发着勃勃生机。
百花巷的幽静与芳香,一向是文人墨客向往之地,青龙街的繁华与便利,又充斥着商贾的气息和铜板的嗅味,乌衣巷的寂静,凤仪巷的乐居,洋溢着太平年间的乐善好施。
“百花一巷震京城,络绎往来无白丁”,这句话一点不假,很多王侯将相府中难以存活的花草,在百花巷绽放的那么自然,那么安逸,似乎这里才是花草之家,人间的乐园,天公的恩赐,为了观赏奇花异草,豪商巨贾、名人圣手、豪门贵客不远千里,齐聚于此。为了能让更多来此的人能一饱眼福,百花巷被多次加宽加固,已不亚于京城任何一条街巷,四周新添了多少来自远方的珍贵花草。百花巷外,开拓了白虎、玄武、朱雀三条街道,串联纵横,绵延数理。百花巷就如同一条晶莹翡翠的珠帘,由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条锁带提起,安放在水龙苑;百花巷更像水龙苑的栋梁,四条街道便如同支撑房梁的大柱,是“她”的从属者。
人们常说:“好花不常在,好水不长流,好人多磨难,好地遭贼妒。”百花巷既是人间天堂,惦记“她”的达官贵族、江湖豪强、流民恶霸岂是少数,然数年来无人敢践踏“她”的芬芳,为什么?因为她有一个保护神——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坐落寂静的乌衣巷南侧,侯府中有位威名赫赫的上官侯爷,无论魑魅魍魉之辈,还是穷凶极恶之徒,亦或是名门望族、官宦之家,无不对这位侯爷敬重三分,畏惧三分,礼让三分。人人皆知上官侯爷声名远扬,却极少有人知晓他真正的来历。
话说府中有位小侯爷,名叫上官逸,是侯爷的长子,自幼被父母捧在掌心,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生性叛逆,总想去外边的花花世界游历一番,每次都因父母的严厉约束而作罢,心中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他只有二十二岁,尚未成亲,府内与他年龄相仿的人又少,即便有,也不愿意和小侯爷相处,怕受到侯爷夫妇责备,在他看来,侯府的建设古旧,气氛沉闷,人都很呆板守旧,与外界格格不入,府外则是天地广阔,无一处不是盛景,是他心中向往之所在,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这日,侯府夫妇分别外出办事,上官逸像往常一样溜出侯府玩耍。百花巷的奇花异草,青龙街的贸易杂货,白虎街的美酒香茶,玄武街的杂耍游乐,朱雀街的百味饮食,都比侯府情形热闹百倍,这位小侯爷久未外出,玩耍起来便忘记了时辰,眼看日头偏西,不由地心下惴惴,生怕父亲提早回府,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百花巷,从西北方侧门进入府内。
随着侯爷提前回府,府内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刹那间似乎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府内每个人都像遭遇了瘟疫似的,变得压抑忧愁,一向镇定的侯府刹那间惶惶不安,但晚归的小侯爷却懵然不知。
小侯爷悄悄踏入后院,正巧四大侍卫之一周伯忠,随口问道:“爹爹回府了吗?”
周伯忠低声道:“侯爷早就回府了。”
上官逸听到父亲回府,登时脸色突变,心脏怦怦跳动,似乎要蹦出胸膛,暗想:“爹爹今日去太傅府上赴宴,应该到深夜才能回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他后悔不已,暗暗责骂自己不该如此贪玩,在后院徘徊良久,犹豫着是否要到大厅去见父亲,良久才打定主意:“爹爹得知我偷偷跑出去,一定会生气,责罚肯定免不了,不如主动向爹爹承认错误,也好让他消消气,处罚时能够轻些。”
他匆匆回房换了身衣衫,惴惴不安地来到大厅外,却听仆役说到父亲一回家就直接去了书房,并未在厅内,于是转而向父亲书房而去。书房里大厅只有一进院落,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门外,犹豫着如何向父亲解释,手指停在门框上却不敢敲击,忽听见里边传来父亲的声音:“进来吧!”
上官逸轻轻推开房门,进入书房,只见父亲面对书房中央那副‘家国天下’的画发呆,像石刻木雕般一动不动,忙叫了:“爹爹!”见父亲并不回答,只道父亲正在生气,低下头去道:“孩儿知错了!”
侯爷似乎点了点头,始终面对着墙上的画,没有回头看儿子一眼,许久之后,喉咙中发生低沉的声音,道:“你出去吧!为父想要静一静。”
镇北侯是武将出身,一向说话恢宏有力,但今日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一个哭了很久的老人在倾诉;上官逸察觉父亲神色有异,与往日判若两人,心中忐忑之际,又叫了声:“爹爹!”
侯爷听到儿子仍在书房,厉声道:“没听到为父的话吗?还不赶快出去。”
上官逸没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父亲竟会声嘶力竭向他怒吼,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退出书房,随手关上了房门,心道:“爹爹气成这样,待会责罚一定很重,还是去找娘亲求情,或许能宽免一二。”转过身来,却看到了书房外静静站立的母亲,忙叫了声;“娘!”道:“爹爹他……”
上官夫人面色凝重,露出担忧之色,和平日里雍容自若截然不同,向儿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赶紧离去。
上官逸心下骇然,不敢再做打扰,忙向母亲施礼告退,径直沿回廊向后院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想:“爹娘若只为了我外出,顶多责罚一番便罢,不会如此难过,这其中定有蹊跷。”刚刚绕过第一道回廊,碰见了府内的管家。管家也是神色紧张,满脸忧愁,看到上官逸,急忙退到旁边,让开道路,叫声:“小侯爷!”
小侯爷心知管家是上官府的中枢,总理一切事物,对府中的动向定然了如指掌,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恼怒,也从没有见到过母亲如此忧愁哀伤,就连管家也与往日不同,心中十分不痛快,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父母亲绝不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向管家打听,定然能窥一端倪,忙止步问道:“老管家,你可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勉强笑了笑,道:“小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侯爷如此生气。”
上官逸心道:“管家一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却不敢告诉我,其他人更不敢说了。”对管家道:“你去忙吧!”
看着管家离开,他心里就像塞满了石块,沉重地难以呼吸,眼看府内发生了大事,而他却一无所知,更别提设法帮忙化解了;他可是上官府的大少爷,未来的侯爵继承人,如果事事都要父母出面的话,将来让他如何管理侯府,如何让府内上下人等服气,想到此处,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脱离父母庇护独立成长的时机已到,是时候替父母分忧了。
他茫然在廊下来回走了几步,好几个路过的丫鬟仆役都绕道而行,似乎怕极了小侯爷似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爹爹和娘亲一定遇到了难事,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们?但爹娘一向督下甚严,我既然没法从管家口中问出来,那丫鬟仆役们即使偶然听到内情,也不敢向我透露,我只能另寻他法了。”突然他想到父亲曾多次派人从坊间乡野打听消息的事,眼前豁然一亮,暗想:“我何不道府外去打听一下呢?”
但侯爷夫妇在府内,他要想出府谈何容易,随意在院内走动,都有小厮跟随,这些下人如影随形,看似是照顾他的起居,实则和监视他行动的探子无意。直到夜色深沉,丫鬟小厮们全部安歇,他取了准备好的散碎银两,准备从后门溜出府外。
他虽时常出去玩耍,熟门熟路,不会惊动任何家眷和仆役,但毕竟没有晚上出过门,不知道府中夜间守卫情况,心知一旦被守卫发现,定会告诉父母就麻烦了,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刚走到侯府后门不远的转角处,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什么人?”
上官逸听到呼声,全身一颤,随即听出是护卫周伯忠,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他与周伯忠一向交好,多次溜出侯府全靠这名护卫从中周旋,才没有被发现,心中自然存了份感激,转身陪着笑脸道:“周护卫,是我。”
周伯忠听到声音,提着灯笼走上前来,见果然是小侯爷,行礼道:“这么晚了,小侯爷还要出去?”
上官逸道:“待在家里很是烦闷,出去散散心。”
周伯忠心道:“侯爷正在气头上,得格外留心,万一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但小侯爷要出去,又不便阻拦。”微一沉吟,计上心头,道:“侯爷大发雷霆,属下不敢放小侯爷出去,还请小侯爷见谅!”
“我就出去走走,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有什么不放心的。”上官逸不耐烦地道。
周伯忠思索片刻,忽道:“以属下之见,小侯爷换上一身仆役的衣服出门较为方便,侯爷若是问起,属下便说小侯爷伪装成仆役模样出了府,即使侯爷发现,也只能追究属下失察之过,而不是失职之罪,不知小侯爷意下如何?”
上官逸肚里暗笑:“你倒是机灵,不肯担干系!”道:“就这样吧!”按周伯忠所说,换了身日常仆役所穿衣衫,隐去了雍容华贵的气息,虽与他小侯爷的身份颇不相符,但总算是可以出侯府。
周伯忠还不忘叮嘱两句:“小侯爷,这几日京城界面上很不太平,你千万要当心。”
上官逸连声称“是”,见周护卫如此古道热肠,或许能问出父亲发怒的原因,问道:“周护卫,你可知府内发生了什么事?”
周伯忠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人影,凑到小侯爷耳边道:“听闻有些宵小之徒要打‘百花巷’的主意,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侯爷大发雷霆,或许真有其事。”
上官逸暗暗嗔怒:“原来爹爹是因为这个才生气,我正好出去教训下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好教他们知道,侯府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时值正月二十三日,天空一轮影影绰绰的弯月,洒下微弱的光芒,小侯爷出得府来,街上静悄悄地一无所有,眼见已过亥时,行人早已归家,街上的买卖店铺早就关张了。上官逸茫然无措:“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到哪里寻找这些人?”片刻之后,顿感腹中有些饥渴,这才想起怕招惹父亲生气,只随意吃了些晚饭,便欲回府,转念一想,好不容易出得府来,却一无所获,势必被周伯忠等侍卫小瞧了,于是强忍着饥饿前行。信步走了片刻,抬眼望见一家小酒肆依然亮着灯笼,小酒肆一向生意较好,在店外也摆上了几副桌椅,方便客人就坐。天色已晚,店小二准备关门打烊,正收拾着门外的桌椅,看到上官逸到来,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笑脸迎候一旁。
上官逸每次外出玩耍,必然经过小酒肆,与店小二熟识,不等招呼已捡个外边的座位坐定,吩咐上酒上菜。他心情不佳,连饮了好几杯酒,吃了些下酒菜,腹内安定了不少,虽然酒肆的酒比不上侯府的陈年佳酿,却让他忧郁的心情为之一缓,忽然他停住手中的酒杯,将目光投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了他几次,早就知晓他来自侯府,身份非比寻常,是他的衣食父母,此时见他穿着仆役的衣衫,微感惊诧,却也丝毫不敢怠慢,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客官有何吩咐?”
上官逸心知从店小二口中打探不出什么结果,但有人说话总胜过无人可讯,道:“近几日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店小二陪笑道:“此处离侯府很近,蒙侯爷眷顾,不管是官府还是江湖人物,都不敢轻易滋扰,一向太平无事。”上官逸听到他赞扬父亲,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当听到店小二说到“太平无事”,脸色便沉了下来,将杯中酒一口吞入腹中,继续斟酒,却听店小二续道:“不过,最近还真发生了一件怪事……”
上官逸听店小二说起最近发生了怪事,目光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放下手中酒杯,耸了耸肩坐直了身体,连问道:“什么怪事?”
店小二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长街街尾突然传来一声呼喝:“别让他们跑了!”这声呼喝并不很响,在寂静的夜空中却分外刺耳。
上官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几道黑影从街尾沿百花巷方向一闪而过,紧接着断断续续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后面又有几道黑影追了上去。
“有人夜间斗殴,真是奇事一件,此处并不如店家所说的那般太平。”上官逸心头狂喜,面颊挂起了按耐不住的笑容,他自幼随父亲习武,除了和府内的卫士相互切磋外,从未和其他人交过手,内心渴望做一名像父亲那样的侠士,武艺高强除暴安良,令恶霸贼人闻名丧胆,却总是没有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武艺,今天终于有机会出手了,这怎么能让他不兴奋呢。他转念一想:“父亲今天大发雷霆,可能就是宵小之徒在百花巷内生事。我悄悄去将事情解决了,也算替父亲分忧,想来父亲不会怪罪。”向街尾望了一眼,心道:“周伯忠所言果然不差。这些人好大的胆子,敢在侯府附近生事,既然让我碰到了,也只好管上一管。”站起身来,对店小二道:“你先回避一下,免得误伤了你。”其实不用他吩咐,店小二已经躲在门板之后,只待上官逸离去便立刻关门上板。
上官逸回头看不到店小二的影子,微笑道:“胆小如鼠!”随手抛下一锭银子,沿着青龙街向百花巷方向快步而行。
俗语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百花巷就像上官家的孩子,在百般呵护中成长起来,越来越秀丽大方,美名远播。上官家无论尊卑,都对百花巷有特殊的情感,时时刻刻守护者这条名巷,那些恣意践踏百花巷安逸宁静的人,都被守护者无情地驱逐出去。上官逸也是上官家的一份子,百花巷便如同他的兄弟姐妹,伴随他成长,看到有人肆意破坏百花巷安逸,便如同欺辱了他的亲眷一般。
他大步流星踏足百花巷,远远看到数道黑影,似乎进入了白虎大街,夜晚的半弦月并不明亮,要不是他眼里奇佳,恐怕很难发现。眼见那伙人在百花巷消失,距他约有数百米之遥,不由地暗暗焦急;他心中清楚,一旦这些人走进白虎街某个小巷子内,面对白虎街的四通八达,只能无功而返。此刻容不得丝毫的犹豫,好在他这些年勤学苦练,别的功夫差强人意,轻功却着实不错,数百米对他来说只是咫尺。
上官逸自小跟随母亲长大,性情中有三分谨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贸然踏入白虎街,而是从百花巷角落内轻轻转入,他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刀剑声传来方向看去,看清十几个黑衣人围住了几个人正在打斗,圈外一名高个子的黑衣人低声吆喝,似乎指挥着众黑衣人,想必是黑衣人群的首领。看到这么多人夤夜打斗,上官逸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兴奋的是他终于可以做一件侠义之事,担心的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冲上前去也无济于事。往日他只和府内侍卫过过招,那都是一对一比武,从来未经历过群体斗殴,饶是他身为东道主,也不敢轻易以卵击石。
“啊”的一声从人群中传出,似乎是有人受了伤,上官逸全身一震,不由地心跳加速,暗想:“我这样懦弱,如何能办成大事,如何替父母分忧?想当年,爹爹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我…我难道就不能像爹爹一样?”又想:“这些黑衣杀手不露峥嵘,又以多欺少,肯定不是正道之士,眼看好人即将遇害,我若是再退缩不前,岂不枉为镇北侯之子?”想到父亲,他恐惧之心大减,心中豪气倍增,突然从黑暗中跃出,大喝一声:“住手!以众欺寡,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声怒喝,不仅是他侠义精神发作,更有三分主人发号施令的以为,这是百花巷附近,是镇北侯府的领地,是他的地盘。
黑衣人众不曾料到身后藏有旁人,突如其来的喝声,让他们吃惊不小,目光齐向上官逸望去,双方的打斗立刻停止了。上官逸近前几步,看到约有十五六名黑衣人围住了三人,那三人身穿白色衣衫,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的显眼。随着上官逸的一步步逼近,时空似乎停滞了,安静的可怕,每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黑衣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上官逸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是敌是友,一时没了主意,慢慢将目光投向了黑衣首领;黑衣首领看到上官逸飘然而来的身法,只道是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一时不敢贸然动手。
三名白衣人都是江湖老手,值此天赐良机,岂肯轻易错过?乘黑衣首领分神之际,打伤北方两名拦路的黑衣人,逃出圈子,向白虎街街首方向狂奔而去。
“快追!”黑衣首领喝道,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上官逸,喝道:“将这小子一起抓回去。”
黑衣首领稳操胜券之际,却因上官逸突然闯入搅局而功败垂成,不由地心头火起,见上官逸只是孤身一人,下令一并擒住。五名黑衣人得令,向上官逸扑了过来,其余人众齐向白虎街街首追去。
上官逸赤手空拳,本就无心恋战,替白衣人解围是出于年轻人争强好胜的本能,更有三分主人遭到欺负的倔强,冲动之后随即便后悔了,心下犹豫道:“对方有十几人,都带着兵刃,我只有孤身一人,又无兵器在手,根本无法取胜,贸然上前只能被他们杀伤,该怎么办?”他初遇江湖事件,毫无处理经验,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知该转身走路,还是上前劝解阻拦,但黑衣人说动手就动手,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上官逸尚在犹疑之际,两柄长刀在月光下拖着两道白光,直奔他脖颈而来,意欲将他斩于刀下;上官逸本能地头向后一仰,躲过双刀刀锋,两掌从肋下穿出,又快又狠地斩向两人的腹部。他恼恨黑衣人一出手就是杀招,这两掌丝毫不留余力,眼看就要击中对手,岂料随后而来的两名黑衣人,双刀齐至,戳向他的手腕,若他不停手的话,固然能击倒前两名黑衣人,而他的双手就可能废了。
“不好!”上官逸脑海中一个闪念:“他们五人联手是个阵法,阵法名称似乎叫“五方阵”,曾听爹爹提起过,这个阵法内藏五行变化,厉害之处在于五刀配合恰到好处,如果不识阵法,贸然交手只会被杀死。”他暗叫不妙,按照父亲当初的阵法讲解,接下来最前面两名黑衣人会立刻回刀砍他后背,中间两名黑衣人反刀急撩攻击他的双臂,最后一人挥刀砍他双腿,此阵法五柄钢刀从不同方向而来,分别攻击人体五大要害,以他的武功经验,根本无从破解,要想脱身只能向上。他动念极快,不等对方后招出现,立刻双脚力蹬,犹如一只仙鹤从人群中腾空而起,落在圈子外边,身体一落地,立刻向后滑出丈许。就在上官逸身处半空的瞬间,五把钢刀刀刃从他脚下掠过,当真险到极处,要不是上官逸知晓刀式来路,提前跳出圈子,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招‘飞鹤展翅’,上官侯爷是你什么人?”黑衣人首领尚在一旁督战,见对方轻易就化解了手下五人赖以成名“五方阵”,心中浮起一丝惊慌,待想起对方所用身法正是上官侯爷所创绝顶轻功中的“飞鹤展翅”时,不由地全身微微颤抖,话语中的“上官侯爷”四字明显带着颤音。
上官逸刹那间死里逃生,怒气难平,正无处发泄,怒道:“要打就打,何必多说。”说着便欲冲上前去,向前跨了一步,立刻止住了,暗道:“这五人武功都很不错,尤其是五人所列阵法,根本无法破解,贸然动手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我还是尽快脱身,看看刚才逃出的三人是否脱险?”想到此处,目光自然而然向白虎街西方望去。
黑衣人首领猛然惊觉:“他想冲出去救人,可不能让他走脱。”忙道:“快结阵拦住,别让他走脱了。”五名黑衣人得令,各持钢刀列阵拦住去路,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上官逸,却没有发起进攻,显然他们也对“上官侯爷”的名头十分忌惮。
第二回 首战败阵
百花巷方圆数里,无人敢捋上官家的虎须,那是一方的守护神,也是一方霸主,是矗立在水龙苑的招牌。上官逸年纪尚轻,武功造诣有限,在侯府比试武艺时,人人都让他三分,所以每次都能胜出一招半式,这造成了他自信中带着三分自负的性格,可江湖不同于家中,没人会让着你,成败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因此遭遇挫折是难免的。他虽对自己的武功有着自信,但方才短暂的过招却能看出五名黑衣人不是易与之辈,自忖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时苦无胜出良策;五名黑衣人仗着人多势众,又有阵法相助,本有八分胜算,却忌惮镇北侯的名声,不敢先行出手。
黑衣首领看到双方陷入对持,松了口气,暗暗盘算:“这名少年武功虽然不错,也难敌我们人多势众,要杀死他完全可以办到,但此处离侯府只隔数条街道,他所使武功也是侯爷嫡传,说不定就是侯府中要紧人物,怎敢杀伤,一旦和侯府结了仇,纵然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被杀的命运,几十年前李义通就是榜样,我绝不可重蹈覆辙。”说起李义通的大名,但凡是江湖人士,都有所耳闻,据说他曾暗杀皇帝司马奕、宰相谢安等人,虽未得逞却全身而退,在杀手界享有盛名,被誉为天下第一杀手,一时间很多人听到李义通的名字都闻风色变,很多杀手闻风归附李义通麾下,形成一股庞大的黑道势力,连当年盛基朝野的大司马桓温也对不敢小觑;然李义通做了件蠢事,为了挑起谢王两大家族的争斗,打伤了上官侯爷的表妹,彻底激怒了当时仍在江湖的上官侯爷,刹那间,一道武林盟主令牌发出,江湖掀起一场从未有过的风波,各大武林门派协助查找李义通的下落,连朝廷王室也有成员加入其中;李义通在东晋建立庞大势力瞬间土崩瓦解,昔日辉煌已是昨日黄花,他本人也是穷途暮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孤身逃往前秦境内,谁知这位上官侯爷正在途中候着,一场血战之后,这位天下第一杀手永远躺在了黄土之上。
黑衣首领势力再广,声势再大,也及不上当年李义通的零头,如何敢对侯府中人下手,更何况他师傅曾谆谆教诲,杀人放火的事可做,得罪上官家的事绝不可做。
上官逸生在侯府,如同笼中的金丝雀,受不到半点伤害,平日里练功便不是很勤快,但在父亲的教导下,内功已颇有根基,何况父亲乃当世高手,耳濡目染之下,对江湖各门各派的招数都有所了解,虽只寥寥数招,却已探出黑衣人武功的根底,暗想:“若论单打独斗,他们都非我对手,但对方五人联手,我便难以取胜,他们身后的首领似乎武功比这五人更强,如若被他们缠住,别说脱身,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眼下只有走为上策。”眼见五人拦住了去路,雄心顿起:“我要是连他们五人都应付不了,还算上官家的堂堂男儿?将来如何保护上官家的领地?但是…但是…我该用什么办法冲过去呢?”
短暂的犹豫之后,上官逸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想起父亲曾传过他一路身法,专用于躲避敌人的围攻,“飞鹤展翅”正是这路身法中轻身功夫,方才匆忙间竟忘记了。当初传授身法时,父亲曾说过,“以此身法,和江湖高手对阵,不见得有用,但用于逃脱敌人围困,却十分有用。”上官逸曾问父亲是否使用过,父亲笑而不答。只是这套身法是父亲幼时所授,也不曾用功练习,如今脑海只有些片段记忆,不知是否管用。上官逸闭目将身法想了一遍,全是些残缺不全的影像,如要突围太过冒险,只能以退为进,再伺机冲过去。他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慢慢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退去。
五名黑衣人相对一笑,心中都道:“这小子只是嘴上功夫厉害,一遇到危险,马上就转身逃跑。”纷纷将手中刀归鞘。黑衣首领正在低头沉思,并没有关注上官逸的举动,否则以他的江湖经验,一定能识破上官逸所使计谋。
上官逸一边往会走,一边计算着距离远近,带到离黑衣人两丈远近时,突然转身向远处一指,喝到:“呔!谁在哪里?”五名黑衣人都面对着上官逸,听到喝叫声,真以为身后来了敌人,齐转头向身后望去,未曾料到是少年使诈。他争的便是这片刻的光阴,乘黑衣人回头之际,身形一晃,迅速到了最左边两名黑衣人身前,左拳右掌,分别向两人前胸击去;两名黑衣人中了他的诱敌之计,刚回过头,已在他的拳掌笼罩之下,来不及拔刀招架,只得退身闪避,同时拔刀护住要害;然上官逸这两招纯属虚招,不等这两招使老,已然晃到右侧,右侧两名黑衣人反应过来,拔刀护住前胸,上官逸倏地用腿扫向他们下盘,两黑衣人不得不跃后闪躲;“五方阵”只剩中间一人,门户大开,上官逸飞身一跃,落在那人身后,双脚一着地便向远处疾驰而去。
黑衣首领听到喝叫声,已经意识对手要发起攻击,但没料到少年只用短暂的时间就冲出了‘五方阵’,惊疑未定之下,急忙闪身阻拦,然上官逸冲出之前,已估量到他阻拦的方位和出手速度,落地的位置离黑衣首领有一丈多远。黑衣首领飞身上前,向他左肩抓落,差了数尺没有击中,急忙施展轻功随后追赶。
上官逸内功固然不及黑衣首领高明,轻功却高他一筹,再加上对白虎街的熟识,很快就摆脱了黑衣首领的追踪,心道:“青龙街离侯府最近,这些江湖人物定然不敢折返,他们一定会向相反的方向跑。看他们追逐的方向,一定去了白虎街西边,此刻他们不是在玄武街,就是在朱雀街,我要想赶上他们,走大路肯定来不及,只能抄近路了。”好在这些小巷子离侯府只数里之遥,上官逸常在附近玩耍,闭着眼睛都知道如何行走,虽在夜间,也不用担心迷失路径。
果然追踪了不到半刻钟,上官逸听到了朱雀街上刀兵相交的声音,脚下丝毫不停,穿过几条深邃的小巷子,他看到先前逃出的三名白衣人重新被黑衣人围困,正背对着土墙负隅顽抗,已是守多攻少,转眼间便要遭擒或被杀。
上官逸方才空手与五名黑衣人交手,险些吃亏,而眼前至少有十名黑衣人,再也不敢托大贸然加入战团,停在后方环顾四周,见有七八名黑衣杀手围住白衣人厮杀,剩余的六人分别站在东西方向上持刀剑监视,阻断了白衣人逃跑的方向。他看到西方监视的杀手其中一人手持长剑,心道:“我要是能将那把剑躲过来就好了。”于是从小巷子内退后,绕道另一条小巷子穿到三人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三名黑衣杀手全神贯注监视前面目标,根本没有料想到有人偷袭,而上官逸轻功又十分高明,落地全无声息。他突然出手拿住持剑人右臂,将剑夺了过来,顺势一脚将那人踹翻,另两人发现有人偷袭,不清楚敌人所在位置,急忙回刀护住自身要害;剑光闪烁,两名黑衣杀手腿部中剑,萎顿在地,他们以己度人,认为世间所有人发起的攻击都是袭击人体要害,抢先护住了身体要害部位,但这位小侯爷自幼承父亲教诲,绝不轻易杀伤人命,攻击的不是人体要害。要是他们看清剑法来路抵挡,上官逸未必能够一击得手。
三招之内打上了三名杀手,他顿时精神大振,飞身跃起,攻向中心的八名杀手;众杀手已听到西方三人受到袭击,立刻有两人转身对敌,双刀合击,接下了这凌空一剑,守卫东边的三人立刻分出两人迎敌,将他与白衣人隔离开来。四名杀手,四把大刀,在月光下如同四条银色的带子,往来反复,都向上官逸身上飘来;上官逸施展父亲传授的‘雨雪剑法’,轻柔厚重兼而有之,形成一个小小的护卫圈子,只听得刀剑撞击声往来不绝,四名黑衣杀手一时攻不进来。
面对黑衣人的包围,上官逸自卫有余,说到救助三人逃脱,却绝无可能;而黑衣人没有首领的指挥,也奈何不了他们四人,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上官逸年轻识浅,没有领会到黑衣人的真正意图——是在拖住他们等待援兵,还道是黑衣人实力有限,只要坚持片刻就能获胜;身着白衣的三人显得格外的焦急,他们看出黑衣人是在等待援兵,只要援军赶来,再也无力逃走,因此一连向包围圈发动了多次进攻,数次想突围而出,均被黑衣人挡了回来。
果然双方战斗了大约一刻钟,黑衣人首领带领五人赶到,将上官逸等人围在了核心,双方实力立刻逆转。
上官逸见势不妙,暗道:“糟了,中了他们的计。”急谋脱身,可左冲右突,始终逃不出黑衣人组成的包围圈,圈中另外三人的处境也岌岌可危。再斗片刻,那三人身上分别带伤,兵刃脱手,被众黑衣人擒获,只上官逸仍在做困兽之斗。众黑衣人看出上官逸所使剑法来自镇北侯府,不敢施展杀手,只将他团团围困游斗,等待首领示下。
黑衣人首领知道此处离侯府已远,胆子不由地大了几分,凝神细看上官逸的武功家数。初时见上官逸内功根基不错,招数颇为繁杂,频频点头,暗叹上官家武学果然高明,自己颇有不及;观察许久,见对手剑招虽精,然破绽甚多,威力只发挥得一两成,很多取胜的机会都白白错失了,不由地对上官府存了些许鄙视之意,觉得上官侯爷名声在外,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很多关于侯爷的传奇或许只是谣传,仅凭这些功夫,对付江湖宵小还行,真要对阵高手,恐怕是自取其辱。转念一想,面前之人未必来自上官府,或许只是偷学了上官家武学一招半式的江湖人,但出现在侯府附近之人,而武学又是出自上官世家,多少与侯府有些瓜葛,不可贸然树敌。
黑衣首领念及此处,不愿多生事端,令众人退开,道:“小子,你的武功不错,但要打赢我们这么多人绝不可能,还是回去吧!”
上官逸面对众人的围攻,早已捉襟见肘,眼看对方退开,正求之不得,只怪他平时疏于练习,没学到父亲武功的精要,否则早就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打趴下了。
黑衣首领虽然武功算不上绝顶,却是一名武痴,否则怎能一眼就认出‘上官家武学’,待他看见识了上官逸的身法武功,觉得上官家武学除了身法迅捷,剑招变换多端,并无特别高明之处。他闭目将上官逸所施展的武功在脑海中回味了一番,不禁轻轻摇了摇头,道:“上官家武功也不过如此。”
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入上官逸耳中,是那么的刺耳。上官家武学闻名于世,江湖人无不拍手称赞,黑衣首领瞧不起上官家武学就是在贬低上官家的声誉,在说上官侯爷浪得虚名,对外人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上官逸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在他心中父亲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丝毫容不得他人亵渎,不由地火冒三丈,大声道:“恶贼不要走,吃我一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中长剑直刺黑衣首领咽喉。
黑衣首领本是无心之过,丝毫没有看轻上官家,但话一出口,再难收回。眼见对方这一剑蕴含着非凡的武学造诣,剑法精妙来势如虹,微微一惊,身形微侧,挥刀挡向长剑。只听“铮”的一声,刀剑相交,双方各自退后三步,怔怔地望着对方,似乎刚才发生奇怪之极的事件,令时空突然停滞了一般。
原来上官逸盛怒之下,使出了“雨雪剑法”中的杀招“惟余莽莽”;剑法讲究飘逸灵动,多以变化取胜,极少有中宫直进的杀招,然一旦有杀招,狠辣之处一点也不亚于刀法。“惟余莽莽”招数凌厉之极,黑衣首领虽然挥刀荡开,但长剑带出的劲风却没能抵消,竟将他的面巾揭去;黑衣首领后退之际,背心仍感觉阵阵发凉,暗道:“上官家武学果然名不虚传,刚才要是抵挡得稍慢半分,又或者这小子体力充沛,我早已被他长剑穿喉而过。”他脑海中不断呈现刚才那一剑的飞速而过,是如何的快法,如何的难以防范,却忘记了自己的失态。其他黑衣人齐望着首领,一时没了主意,是群起而攻拿下对手,还是押着胜利的果实撤退。
上官逸刚才一剑竭尽全力,本以为可以伤到敌人分毫,却因刚才酣战良久,体力消耗甚多,招数虽精,力道却只有往日的三四成,被黑衣首领挡开后,直震得右臂酸麻,差点长剑离手,手臂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煞是难看。他心中暗想:“没想到这个黑衣杀手内力如此深厚,幸亏他没有追击,否则我手中长剑定会被震飞,可就大大地出丑了。”他数次试图再发起攻击,但觉全身疲惫,右臂更是麻木不堪,手中长剑一时怎么也提不起来。
一招之间,看似未分胜负,实则高下已判,但双方都知道自己武功中有重大破绽,只要对手抓住破绽发起攻击,定然难以抵挡。就这样两人对视了片刻,微弱的月光下,上官逸始终没能看清黑衣首领的面容,黑衣首领也没有看清上官逸微微颤抖的右臂,双方陷入了僵持,谁也没能再次出手,似乎都被对方“精深的武功”吓到了。
黑衣首领久闯江湖,首先恢复了平静,知道凡事不可太尽,若然惊动了侯府其他人,后果不言而喻,忙向上官逸拱手道:“上官家武学果然深不可测,今日就此作罢,改日再登门……”此时两人相距较近,他方始看清对手身穿侯府仆役衣衫,不由地暗暗心惊:“侯府一名仆役身手已如此了得,那上官侯爷岂不是有惊天彻地之能。”惶恐之际,“登门求教”四字只说出一半,就硬生生地咽到肚里,匆忙指挥众人押解捕获的三人白衣人沿朱雀街向北而去,连头都没敢再回一下。
上官逸虽未在江湖上行走,却也知道他要说出“登门求教”四字,那是在下战书;他脸上现出一丝怒容,心中却着实欢喜:“你只不过打赢了我而已,你能打过爹爹吗?其实都不用爹爹出手,谢叔叔、王叔叔任何一人都能把你打败。”
喘息良久,上官逸体力逐渐恢复,右臂也能运行自如了,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自语道:“这种武器,也就凑合着用用,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平时所用的兵器是重金打造的精钢宝剑,与这些江湖杀手的长剑自有云泥之别。
夜风吹拂下,这位初出茅庐的小侯爷慢慢恢复了平静,脑海中一片清晰,突然伸手在墙上用力拍了一下,恨恨地道:“我今晚到底干什么来着?要打听父亲为何事生气,结果连个芝麻绿豆点的事都没有打听到;要去惩治恶人,结果反而被恶人给惩治了一番,还险些丧命在敌阵中;要说救人吧,眼睁睁看着三名白衣人被他们擒获带走,却无力阻拦。我到底能做些什么?”不由地大为沮丧,想到黑衣人的人多势众,首领的武艺非凡,自己继续上前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遭受更大的羞辱,上官家的名声也会大打折扣。他懊恼地低头向家的方向而去,这次走的很慢,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青龙街上的小酒肆,顿觉有些许饥渴,想讨碗酒饭吃,缓解下郁闷的心情,却看到酒家早已关门上板,叹了口气,缓缓抬头向空中明月望去,月光如银,正静静地照在酒字上。
上官逸怔怔看着酒肆门外的“酒”发愣,突然双眉一闪,道:“不对,今晚的事情另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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