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龙出院》免费试读_遥遥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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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呆呆娃”（傻子）醒了（上）

洋七村，西南黔东大山里的一个普通村寨。傍山而生，依水而建，虽山清水秀，风景靓丽，可处在八九十年代的贫苦岁月里，这里的人们更多关心的是那一日三餐的着落和村里邻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村子很简单，村里的房屋，大都背山面水修建在村后连绵的山林脚下，和村前一条小河之间的狭长地带。出村的路还算方便，渡船过了村前小河，翻过一座种满庄稼的小山坡就能见着那条从县城方向流下来的大河——龙传河，过完这大河上三十米长，三四米宽的土桥，就能踩上到县里的大道了。沿着县道往大河上游走，不到两个小时就能进城，往下流走二十分钟就是最近的“赶场”地（农村集市）——香樟园。

因为离县城不算远，又有相应的地理、水源优势，洋七村村头的大山沟，在六七十年代就建成了一座十几米水深，二十多米宽广，进深有好几里的狭长“大坝”（水库）。两台电机，虽然供电量不大，但好歹也为县里的现代化进程添砖加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村里也因为这座大坝（水库），多了一项营生——捕鱼。在农闲时节，傍晚出发，划上自家的窝棚船，放几个“扒”（上百十米长的粗线上栓上一些短线，钩上泥鳅臭鱼等饵料）；下两幅大网（数米深，海碗大小网眼的渔网）。之后在船上吃过晚饭，挂上马灯，玩着扑克，睡上一夜，天亮时分往往都有不错的收获。

村里的日常并不平静，大坝里的时光也很有趣，但这些都是后话，自会慢慢道来。关键的是，在今夜，我们的小主角，莫名其妙的开启了他蜕变的历程，从乡野间任人欺负的“呆呆娃”（傻小子），变成了以后的“大祸害”、“大霸王”、“大英雄”？就在今夜，1997年盛夏的普通夜晚，让我们一起来见证“呆呆娃”（傻小子）的成长。

今夜同往常的夏夜一样，村里年轻小伙们吃完晚饭后要么聚到小卖部的院子里吹牛打屁看黑白电视，要么就是聚在哪家屋里，麻将、金花、斗牛牛···小赌半夜。老头子们大都聚到村里的“坝子”（一小块平整的公共区域），乘凉瞎侃，比谁的“过去经历”更了不起，，比谁最近见到的新闻更不得了···实在没得比的就比谁的嗓门更大，总之不能输了资历，弱了气势，薄了自己的面子！至于家里，要么老婆子、小媳妇在“杀剔”（整理）家务；要么就是关着门到隔壁“三姑、四嫂、六姨、七婶”家串门子，嘻嘻哈哈扯家常，嚼舌根。

大人们的夜生活就是这么天天固定往复，小的们可就不一样了。坡上，山里，河滩、草坪···每一处都是一块游乐场，伊甸园。这不，今夜月光星耀下，村前小河的白色卵石滩上，火光明晃，打闹不断，正是村里的一伙半大小子们在此聚集嬉闹。

随着一轮游戏的结束，七八个小孩偷偷聚在了一边窃窃私语，除了两人面无表情外，看着其他人那高兴的坏笑，一定又是谁想到了好玩的点子，准备“搞整”（戏耍）某人了。这个某人不用说，肯定又是几米外那个搬石头的“空瓜壳”（傻子）了。

李小七“揩”（抹）着脸上汗水，傻笑的向几米外的“伙伴”们示意他已经把石头竖好了。这些竖起的大块卵石，上面都用小土块写上了名字。其实写不写都一样，都是根据石块重量大小来代表“皇帝、太监、大臣···”。规则很简单，大家站在几米外，轮流投石头，砸倒了什么自己就什么角色，并且有相应的权利要求比自己官小的做事。

如往常般，刚刚李小七又连“佣人”都没有当上，只得被“大臣”、“地主”们派来当“奴隶”搬石头，立石块。如今干完了“大臣”们吩咐的“差事”，就等着“皇帝”发布他的“圣旨”了。

高波，村里大人们口中的“波娃”。是这群娃子里年龄最大的，十四、五岁，在县城念初二，村子虽然离县城不算太远，平时除了寒暑假，高波周末也是很少回家。因为和村里首富是亲戚，他家在村里也算是有头脸的大户。平时生活比其他村民家好得多，所以高波比起其他小孩的瘦弱，长得更为壮实。且很好的继承了他老仔（老爸）的横硬和他老妈的叼辣，理所当然也就成了这群娃娃里的头目，被他们“尊称”一声“波哥”。

相比起村里的无聊，高波还是喜欢待在城里和他的那些“哥们”混耍的。虽然他老仔（老爸）平时都不管他，还挺赞成他同城里那些“哥们”玩耍，但寒暑假时间太长，“哥们”家也不可能让他息（住）一两月时间。所以每次高波对假期都很怨恨，好在村里有个“空瓜娃”可以逗起玩，总算能打发这漫长的假期。

这次的“皇帝”当然还是他们的“波哥”卫冕，只见他一边念着电视剧里的台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一边走向李小七，一手抓住小七杂乱短发，一手比作刀状抹在小七脖子间，一边嬉笑询问“李空瓜！你要留哪样？”

小七傻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去管头上的疼痛，只认为这是游戏，一个劲的傻笑。旁边的小孩们嘻哈着笑道“留头，留头，不留发···”见伙伴们闹得欢，小七也跟着回道：“留头···不留发！留头···不留发！”

高波“皇帝”兴奋的一声怪叫，“好！留头不留发？李呆呆，赶紧回家把剪刀拿来！”

看着李小七乖乖的拉了小船渡过河往家去，剩下的这帮娃娃一阵坏笑。见小七没影了，他们也沿着小七的回家线路悄悄跟了上去。

李小七家是外来户，他和他老仔（老爸）是十年前搬来村里的，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家住在后坡的山腰，好像是为了方便他老仔巡山。他自小就是个“怪孩子”，在村民眼里其实就是个“呆呆娃”（傻子）。因为没人听到他哭过，他的眼神也总是那么呆滞，表情总是那么憨傻。可他的身体很好，虽然是喝米汤和百家奶长大，但没有得过什么毛病；语言和反应能力也很正常，能听懂话，更能不怕累苦。要是哪个村民要他搭个手，帮个忙什么的，从来都是卖力卖命、苦干实干，而且还不求奖励，最高兴的是在帮过别人后能得到句夸奖，那样他就会一脸满足的傻笑。老人们都很喜欢他，常夸他；年轻人们就喜欢逗弄他，让他帮忙干活；小娃娃们可就喜欢欺负他了，反正他也不会生气。

李小七穿过了村里的石片小路，再走上十几分钟坡路就能到家了。他一路上都挂着笑脸，或者从小都多挂着笑脸。从来没人知道他心里在高兴什么，也没人去在意，就连他“老仔”（老爸）都不关心和担忧小七的“呆样”。因为他老仔就很神秘，村民们多在早晚山路上见到他的人影，只知道他每日都在连绵的后山老林里巡山，十来年都是如此。

刚来村子时，小七还被他老仔背着巡山，可一岁后，小七的老仔便不再背着他巡山，而是把他关在了屋子里。这是因为“怪怪”的小七，看到另一样东西后会更“怪”，那就是“书”。虽然他看不懂，认不识。可自从小七一岁时第一眼看见“书籍”后，他就盯着一页呆呆的看很长时间。所以以后每次小七老仔外出时，只要把他喂饱，在他坐的床铺上铺开一本书页让他胡乱翻看，就不用担心小七不见了。当然，回家收拾小七拉脏的尿布是少不了的。

也不知道小七老仔哪来那么多的破烂“书籍”，从小七一岁到六岁入学的那五年时间里，只要有一本书本被小七看完合上后，他老仔就会拿出另一本让小七继续翻看。虽然不知道小七为什么喜欢看书，也不知道这些书为什么会让他更加“发呆”，甚至觉得小东西根本就不应该明白那书本间的图文字符代表什么意思，可“发呆”的小七在十一岁时就已经翻看了数百本“老书”。老话说，读书能启智！可目不识丁的婴儿能读书吗？天晓得！

不觉间，小七已经走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山坳。这里有几座坟头，几个半米高的坟包，虽然都没有石碑，但肯定是村里曾经的村民；堆坟的石头间有几个不小的窟窿，都是小娃娃们“讨嫌”（捣蛋），把那几块石头撬下来在坟后搭了灶头冬天里烧火玩耍。

随着小七的走近，原本热闹的虫鸣一时没了声响，突然间显得安静异常。夏风也在这山坳里拐了个弯，打着旋的卷起了坟旁杂树的枝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无人相伴，寂静夜晚，任何人此时走过，都只会快步而过，不愿朝那几个坟坡子看上一眼的吧！可小七不一样，也许“呆呆娃”心里就没有恐惧，更多的是好奇。此时小七就已经停住了脚步，正被那坟包子窟窿里的点点绿莹吸引。就如他看书一样，“发呆”或是“入神”！

第二章：“呆呆娃”（傻子）醒了（下）

两点绿豆大小的绿色萤火，在那老坟的石头窟窿里闪烁、游动。小七的眼睛一直被它们吸引，就如看书一样，整个人憨呆呆的，哈（傻）挫挫的。忘了山坳里的清凉夏风，忘了心里的那把“皇帝”让他回家去拿的剪刀，再也听不进四周丫枝草叶的杂响。眼睛里只有那两颗绿光在跳跃，光点在他眼里越散越大，覆盖了他的瞳孔，盛满了他的眼白···牵引着他呆滞的走向那老坟包的窟窿。

山坳里的风总算游荡结束，夏虫又叽叽吱吱的开唱，热闹着又回归了夏夜的平静。可诡异的是，那座被撬了几个窟窿的老坟包前，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那里，正用细黄的双手刨着那窟窿边的石块，只为挖出那两点藏进石缝里的绿莹。如此的动静，居然影响不了四周荒野的虫鸣，也是奇了怪了。

追着绿莹的踪迹，小七把原来的窟窿足足扒开了半米大小。可能是年岁久远的缘故，这老坟包的石堆没有太多泥土夹杂，小七刨起这坟包来很是轻松。

一刻钟后，刨开小半坟包的小七，又见到了藏进坟包里的绿莹。可此时的绿莹不单单是两点绿豆大小的绿光了，而是一团足有小七拳头大小闪着荧光的绿球。小七傻笑着看着眼前的绿球，满心欢喜一个劲的傻乐。如果村里的老人经过，肯定会告诉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娃，这不就是一大窝萤火幼虫吗，只不过是爬在了一起，看着倒是个“西洋景”。

只见入神的小七低下了脑袋，双眼使劲的往那团绿球凑去。真是天不怕死不怕的“呆呆娃”，也不怕那一团身体细长的小虫子会爬到他脸鼻上。随着小七脑袋的凑近，鼻子里的热气吹到绿球上，那些拖着亮尾巴的虫子开始蠕动着朝老坟包子更深处的石堆逃去。

虫子们四散逃离，半分钟后就只剩一颗椭圆的石头趟在小七脸前。随着小七呼出的热气有节奏的吹在这石头的身上，这石头好像也开始了轻微呼吸。

月光照不进坟里，闪着绿莹的萤火幼虫又都藏到了坟包深处，坟包里黑漆一片。如果是白天，小七肯定会发现眼前的这颗石头和他看过的一本老书里的图画有点相似。这石头浑身布满针眼大小的窟窿眼，一些“懂”的“老辈子”（老人）们会叫它“风眼窝”，在“阴阳先生”们那个“行当内”则会把它叫做“封阳石”了！

漆黑中，一丝幽香，夹着轻微寒意从那块拳头大小的圆石里飘出，顺着小七的呼吸溜进了他的鼻孔，钻进了小七身体或是更深处，让他突然觉得一阵冰凉。感到一身寒意的小七，突然四肢都瘫倒在了老坟包里，似昏似睡，没了动静。但呼吸依然正常，也就是那双没有合上眼皮的双瞳还冒着幽幽莹光。

这一躺其实只过了几个呼吸，可小七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似在回忆什么，要把那脑袋里空荡荡的空白填补清楚，把那很多很多年的景象从新拓印在脑海。梦里他看到了随流飘荡的木脚盆、看见了想要缠到他身上的那只“金线蜈”，还有那条在水渠里疯狂追赶他的“乌龙蛇”，也记起了那只想要啄瞎他双眼的“麻鸦”；还有大山里的“烟洞”，“烟洞”里的“癍骨虫”、以及爬满“腐血虫”的“烂黑袍”。对，“烂黑袍”！就是那“烂黑袍”的两只绿瞳钻进了他婴儿时的眼球，从他的眼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李小七只觉得很多东西在自己脑袋里回旋，眩晕感，闷胀感，暴裂感一一在小七的脑袋里出现。等到小七四肢恢复活力，双眼绿芒消逝，从坟包里爬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不再如以往般挂着傻笑。他缓缓看向了空中的星月，深吸着夏夜凉爽的空气，感受着山野里的宁静。虽然他一动不动，双眼看似依旧“呆滞”也或是“入神”，可是任谁此时见着他，都不会觉得这“李呆呆”还是那个“李呆呆”了。就如一只刚刚钻出地面的土蝉，在地底阴暗的泥土里混沌的隐藏了数年时光，如今终得挣脱那懵懂的牢笼。

“这些年我过得可真够······好玩的！”望着星月的李小七，一侧嘴角突然向上提起，如一弯新月挂在脸上，自言自语的说着奇怪的话，呵呵坏笑着朝来时的路走去。什么“皇帝”？什么“剪刀”？我才是“皇帝”，我还是“剃头刀”！

在小七回河滩的土路上，有一栋废旧的老房子。这老房子是“石娃崽”家的老屋，刚好修建在田埂边，周围如今都是水稻，小七要去河滩肯定会路过这里。整栋屋子是两层的木瓦结构，早就破烂不堪，住不了人了。现在二楼房顶上还留有小半烂瓦片，一楼也只有几根大柱子支撑着，其实也就只剩个老房架子。因为还有些瓦片能遮挡半屋风雨，所以“石娃崽”家就把从山里捡来的柴火堆在了这里，日积月累的，柴火都堆满了一楼。

只见几个身影灵活的窜到了这老房子的柴火堆上，原来是高波一伙小娃子，这其中就有“石娃崽”这个老房小主人。

等几个娃娃都窝在了柴火堆顶后，有人埋怨道：“‘石娃崽’，你家老井里的水，真鸡儿难喝，满嘴巴的泥巴味！”

“石娃崽”不满回道：“卵二爷叫你吃的？平时都没有‘淘井’，泥巴多了肯定有股土味嘛。哪个喊你也想要多憋点尿来淋‘李呆呆’嘞！”

估计是想到待会“李呆呆”被他们居高临下，尿湿一身一脸的好玩下场，柴火上的这群娃娃们偷偷乐出了声。也就两个家伙列外，只是窝在柴火堆里没有发笑，说话。

不满其他娃娃的吵闹，“皇帝”高波狠狠出声道：“小声点，不要被‘李呆呆’发现了，你们都看着点，李呆呆等会就会回来了！”

发号完施令的高波掏出了半盒“独秀”香烟，自己先点了一根，然后肉痛的抽出两根让大家伙轮流着一口口抽。等人的时间最是无聊，这不，“波哥”又开始给这些小弟们讲起县城的风光。吹嘘着自己今年又认识了城里一中的“某某老大”；在县里的球场坝和谁谁谁一起去搞了一场群架；某大哥还给他发了一根“红塔山”；他某哥们家里放的马刀有多长多长······

因为“波哥”的“牛皮”太精彩，小家伙们听得都忘了盯梢，原本在月光下，他们的位置应该更容易发现李小七的，可李小七走到了四五十米外时都没有一人注意到。

满脸轻笑的小七，一路上猜想着今夜那帮家伙又会怎么“搞整”（戏耍）自己，是“推下河”、“偷砸烂田泥”还是蒙上尿素口袋偷袭自己，更或是抓两只“青花”（青蛙）塞进自己裤裆里。想着以往的这些经历，小七笑的更开心了。

有动静，而且是很熟悉的说话声，再加上那一点一点闪亮的红光。今夜突然变得耳聪目明的李小七，在距离四五十米外就率先发现了不远处老木屋的动静。

看着一个亮光从老屋子上丢甩出来，小七翘起了两边的嘴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开心的猫下了身子，绕过了几块水田，从老屋背后偷偷摸到了高波们的楼下。

有红光指引，小七很轻松的在楼下屋后干燥角落里找到了楼上那群家伙们丢下来的烟头。烟头丢得很准，落在的是没有柴草堆放的“后阳沟”（屋后面排水的小沟）。虽然吸得很干净了，但那一丁点火光足够小七做他想干的开心事了。

悄悄搓揉着在柴火角落里摸到的几根往年存放的谷草，把那烟头放入其中，轻轻吹上两口，小七手中的稻草团就开始飘出了火星，冒起了丝丝青烟。如获至宝的小七，小心呵护着把这“星星之火”塞进了柴火枯枝间。悄悄的来，悄悄的走，留下一点“星火”，给伙伴送来温暖。

小七轻快的走在回家的坡路上，听着身后村里人们“救火”的喊叫，想着那帮伙伴跳下老房挥舞丫枝拼命救火的景象，还有他们今晚注定要被大人们吼骂“杀剔”（拳脚教育）的场景。肯定是鸡飞狗跳，大吵大叫，大快人心，好不热闹···小七的双眼眯笑成了细缝。

“原来这么活着才好玩！原来欺负他们这么开心！原来我不是‘呆呆娃’！原来我只是没有‘醒’！”

思绪已经无比清晰了的李小七，自言自语的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期待着和小伙伴们的玩耍，想想都觉得是那么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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