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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酿
前人云,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酒,是冰与火的化身,是仙与鬼的交融;它柔软如锦,锋利似刀;它甘之如饴,辛烈热辣。它能叫人超脱旷达,才华横溢,放荡无常;它能叫人忘却世间的痛苦,在梦的时空中尽情翱翔;它也能叫人肆行无忌,沉沦到深渊的最底处。
薛国人嗜酒,即便很多人因此而丧命,但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沉浸在酒精里的倔强,死性不改,定要酣饮而绝不小酌。红酿山庄的高粱红便是让人做鬼也风流的佳品,“鹅黄名酿何由得,且醉杯中琥珀红”。它色似檀霞,气若花郁,味如沉檀,入口即沁入五脏,化入心魄。酿酒的水,必是每年3月从青城山上引下的冻泉融水,加上庄上世代秘传的酒曲,和从灵国进口的顶级甜高粱,非得窖藏十年方能出售,酒价连年翻着翻的涨,为了这一口即便舍得花钱你也未必能买到。
今天是三月三,老酒开坛的日子,刚好是庄主雪思明从父亲手里接管红酿山庄的第十个年头,当年老人家突然说要云游天下,当晚把所有的秘密都传给了刚过三十的他,第二天就走了。好在老伙计们都还在,有他们帮衬着,加上天生的那股机灵劲,山庄的生意居然被他扩大了几倍。
雪思明带着庄上的上千口人走向酒窖,他走得虎虎生风,其实心里跳得厉害,这可是他主持烧的第一批酒啊。祭过祖先,拜过酒神,众人合力推开了一号酒窖的大门,一墩墩半人来高的酒缸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眼前,雪思明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尽管自己酒曲的成色老伙计们都拍着胸脯说,和老掌柜的没什么两样,可这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事。拿着刀子,剜开了缸口的黄泥,顷刻一股浓烈的醇香铺满了他的鼻孔,舀起一碗凑到嘴边,血红的浆子化进了他的味蕾,他的嘴角漏出了笑意。
众人坐在空地上,各处点着篝火,火旁边架着的烤羊泛着黄灿灿的油光,上面抹上了薄薄的一层蜂蜜,熏得人们的毛孔里都透着香味。雪思明站在广场中央,说到,“今天是庄上的大日子,我终于敢说自己无愧于列祖列宗了,父亲十年前离开时我刚刚从军队回来,对一切都不甚了了,庄上能有今天仰仗的是各位的不离不弃,我雪某人这里有礼了。”说完,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一拜诸神,二拜祖宗,三拜各位兄弟!来,干了!”
众人把碗中的红酿一饮而尽。
“各位再把酒都满上,我宣布从今年开始每年的今天在座的男女老少,每人发一枚薛金币,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伴随着欢呼声,大家尽情的享受着酒肉的欢愉,天上的月光,周围的火光,金币的金光,散发着灿然的光晕。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第二天清晨,50名庄客在门口整装待发,送行的雪思明和身后跟着的儿子雪宇来到车队旁边,带头的薛玉慧连忙赶了过来,“庄主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路。”
雪思明双手呈上一袋金币说到,“这一路路途遥远,不容有失,一切全仰仗各位了。”
“您放心,给皇家送酒我们肯定尽心竭力,况且有红酿山庄的名号在,心里更有底气。只是小少爷才九岁,您这么早就让他出远门?这一路风餐露宿您怎么舍得?”
“当年你7岁就跟着你爸送酒了,他九岁已经是晚了。多吃点苦是好事,你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得让他知道生活的不易,要不将来怎么能撑得起来这份家业,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这一路不能放纵他。”
“走了。”玉慧一声令下,车队出了庄门,载着一百坛红酿踏上了下山的路。
雪宇的腰间插着一把匕首,骑在霜斑白马上,尽管身上裹着貂皮大衣,清晨的山风划过他的脸,还是让他连打了几个寒颤。但是他的心是滚烫的,这是他第一次下山,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青城山的山脚下。每年的今天家里都会给皇帝送酒,没想到今年真的会带上自己,而且是和玉慧姐姐一起去。
“姐,几天能到京城?”
“几天?1000多里路,得十几天吧。”
“姐,京城什么样?”
“那里也有一座高高的山,山上有一座很大的宫殿,山下的房子很多,地面很平,人很多,还有很多好吃的。”
“有多好吃?”
“到时候让你吃个够,怕是连你自己的舌头都要被你吞进去吧。”
“那敢情好,我就不用天天被逼着背书了。”
“雪宇,丑话我得说在前面,你是你爸的独苗这不假,在家里疯一点无所谓,但是在京城你要是不听话,到时候看姐姐的巴掌能不能放过你。”
雪宇吓得缩了缩脖子,做了个鬼脸,没敢再说话。
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路旁的树林里不时有几只松鼠上蹿下跳,搜寻着初春的生命痕迹。车队走得很慢,薛玉慧带着雪宇走在车队的后面,她今年25岁,这条路她已走了18年,别人买酒都是上门来买,但是皇上的酒就只能他们自己送了。要知道,一坛红酿的市值现在达到了10枚薛金币,一枚金币够一个贫苦人家用一年。没有人保护怎么能行,酒被抢了那还是小事,如果因此失了期限,那就不仅仅是钱的事了。之前有她父亲在,3年前老人家生病去了,玉慧就接了班,年纪轻但是她功夫好,好到迄今还没有遇到对手。
突然,车队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打破了林间的宁静,猛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掩盖了人喊马嘶。玉慧本能地扑到了雪宇的身上,只见她的后腰一片猩红,血液汩汩地流淌着。
银白的世界,显出一片刺眼的红。
第二章 血士
红酿在烈焰中升华,浓烈的酒气夹杂着焦糊的味道在林间回荡。清晨的雾霭还没有散去,道路两旁涌出了30几个刀客,个个手持长刀,敏捷地穿梭在车队中间,逐个在庄客身上捅上几下,无论死活。
一把刀砍到玉慧后心的刹那,被她单手握住,一声脆响,断成两节,翻身跃起,同时掰断的刀尖已射向了那名刺客,被侧身躲开。
“小妮子,命够硬的,这么多地雷,都没有把你炸死。不过也好,可以和你慢慢玩玩,没想到山沟里也有这么俊秀的姑娘。”
玉慧抽出了短刀,雪宇手握着匕首,两人背靠着背,等待着。
那刺客挥舞着断刀扑向玉慧,玉慧侧身上步,抓住他的手腕,至下而上一刀扎进了对方的胸腔,鲜血喷在了玉慧雪白的衣袖上,她后背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着血,红血白衣,她像是一朵绽放的对兰,呵护着雪家的根苗。
几乎在她撤出刀的同时又有两把长刀刺向她的胸口,她挥刀搪开,刚想转身,只是已有三把刀刺入了她的小腹,透出了后背,她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身旁的雪宇手中紧紧地握着匕首,呆呆地望着身体瘫软的姐姐,没有做声,没有逃跑也没有上前打斗。玉慧的身体瘫软了下来,猛然用残存的力气把小少爷拉到了自己身下,尽管如此雪宇身后的刺客已经从背后劈出了一刀,扫到了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玉慧倒在地上,把雪宇压在身下,四柄长刀刺向了她已满是血污的身体,只听镗镗几声脆响,刀断了,准确的说是碎了,不是一只而是全部,刺客们有些诧异地看着彼此。
他们身后有人大喊,“快跑……那是血盔!”
只见玉慧突然从地上跃起,浑身透着水晶般的红色光芒,一抹红光略过,已有一人被她的拳头洞穿了身体,肋骨的碎裂声听得让人痛入脑髓。她的动作又快又准,一击毙命,转眼间已有十名刺客倒在了铁拳之下。众刺客纷纷抱头鼠窜,只有一个黑衣蒙面人逆着人流慢慢迎到她跟前。两人同时出拳,拳拳相碰,被彼此震得各自退后了一步。玉慧顺势后撤下蹲,向前跃起转身回旋,踢出一脚。黑衣人连忙后仰向后翻滚,勉强躲过。玉慧一脚劈空,落地的同时单腿蹬地,把自己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向前刺出一拳。
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巨大的冲击力豁开了肚皮,顺着玉慧的小臂鲜血四溅。玉慧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大腿,把他的整个身体横在了空中,双臂向两侧横拉,要把他撕碎。
此时,插进对方小腹的手臂,有一丝细微的灼烧感,变得燥热,从黑衣人腹部流出的血液逐渐粘稠,冒着白烟,开始沸腾,如岩浆般流向她的身体。
玉慧喊到,“血士?雪宇你快跑!”她急忙要拔出臂膀,但已经牢牢地陷在了里面,好像是困在了水泥铸成的牢笼里。
黑衣人推开抓着自己的手落在地上,反手抓住了玉慧血红的脖子,玉慧的胳膊插在那人的肚子里,两人不像敌人,反倒像一对孪生的连体婴儿。
“别挣扎了,痛快点给你个了断,你现在的坚持未必是你真正想追求的东西,放弃吧。”黑衣人缓缓地松开了玉慧的脖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但我知道涂炭生灵,杀人劫掠,残害妇孺的人,肯定不是善类,眼前我只想杀了你。”
“好吧”。那人的嘴角漏出了诡异的笑容,他抓着尚在自己腹中的手臂,拔了出来,只不过手腕以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面对眼前的情景,玉慧的泪水滴了下来,双眼空洞,如泥塑一般,放弃了挣扎。
黑衣人用手掌插入玉慧的胸口,捏碎了她的心脏,尸体倒在地上。
雪宇晕了过去。
十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对于雪宇尤其如此,24岁的雪宇还活着,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军营历练的他,已经成熟了很多,不变的是每天在脑海中回荡的玉慧姐姐的尸体,黑衣人那诡异的笑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雪宇是幸运的,死里逃生自不必说,他在养父家里,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
他再没回过红酿山庄,祖祖辈辈传承几百年的酒庄戛然而止,而今已是一片废墟,玉慧姐被杀的那一天,那里也遭到了屠戮,红墙青瓦早已不在。那一天对于他来说是灰暗的,是空白的。
“玉叔叔,当年救我的时候看到过一个黑衣人吗?”
“我没有救你,是你爷爷抱着晕厥的你来到这的,他是我的老上级,对于具体过程他没来得及做太多的解释,只是说他要报仇,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说完就走了。”
“那爷爷呢?他怎么不回来找我?”
“你爷爷本来就是个世外之人,关于他的信息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也许他在某个角落秘密的保护你吧。毕竟你们家的事有些蹊跷,他不露面可能对你来说更安全。”
“可是凶手究竟是谁?都已经十四年过去了,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你的描述来看,黑衣人必定是高阶血士,能调动他们的就只有皇帝。但是依你们家和皇族之间的关系,皇帝没有动手的理由,这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即使想杀了你们,下个命令就够了,没必要派刺客。”
“那……高阶血士会不会自己有什么企图,然后私自……”
“本来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是又不太合乎情理。因为依你父亲在薛国的地位和人脉,如此规模的行动,他之前肯定会听到些风声的,而且有一点你得清楚,你爸爸可是薛国的绝顶高手,绝不是一两个高阶血士惹得起的人。况且当年的高阶血士,我调查过每一个人,没有任何嫌疑。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散落在国外的血士吧。这些年,皇帝一直在查这个事,你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小心自己的命,你可是你们家唯一的后人了,现在在暗处,这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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